楊紅櫻像在老家見過的任何一個四川阿姨, 不高的個子, 身形有些胖, 不講話時面容算不上兇惡, 可實在跟恬靜沒什麼關係, 鼓起勇氣去問個問題, 對方一張口中氣十足——一張麻將桌上山呼海嘯的臉, 一張聚會中吆五喝六不怒自威的臉, 一張獨處時飽經世事人情洞明的臉, 總之, 這張臉, 雖說與我的記憶極為親近, 但跟兒童沒什麼關係, 你能看到她年輕時候的芳華, 能看到她曾經玲瓏的身段, 但看不到孩子般的天真無邪, 甚至連和顏悅色都有限。
可是偏偏是擁有這樣面容的人, 寫出了幾十本兒童書,
開始聊天後, 楊紅櫻明顯氣場退散, 當得知我是老鄉的時候, 她採訪中蹦出不少四川話。 她的成長經歷是我之前未曾料想到的:文學啟蒙來自四大名著, 在學校因為笨老是被欺負,
年紀小看不懂四大名著裡的國仇家恨, 卻記得所有細節描寫。 《水滸傳》記出場, 魯智深裹頭巾戴金環披戰袍,
她後來當了老師, 也特立獨行。 1981年, 改革開放的春風還沒吹到成都女孩的裝束上, 學校老師清一色清湯掛麵齊耳短髮, 領口露出個白襯衫已是最大尺度。 楊紅櫻18歲的年紀, 美貌與才華齊飛, 褲子是托人從廣州買回來的喇叭褲, 髮型是林青霞的中分及腰長髮。 外國電影流行了, 頭髮換成大波浪, 褲子換成裙子——畫出《魂斷藍橋》裡費雯麗的連衣裙, 讓裁縫做出來, 大搖大擺去學校。
▲楊紅櫻和孩子們
楊紅櫻教書用心, 覺得語文書有些課文太無趣了, 她就自己寫一些作為知識補充, 還不好意思告訴學生是自己寫的, 唯讀給他們聽。 學生聽得津津有味捧腹大笑, 她知道這一處寫得好。 當學生交頭接耳或者不聽, 這一處寫的不好, 回過頭再改。 後來, 這些故事投給《少年報》, 越發越多, 她創作動力也越來越大。
採訪印象最深的一句話是, 聊到兒童文學創作的方法論, 她講了很長一段, 從現實入手, 寫兒童生活, 讓他們感到安慰, 收穫快樂云云。 又頓了挺久, 突然冒了句:“‘兒童’二字,
多年後再看那次採訪, 仍羞愧不已, 覺得自己輕慢了她, 儘管當時的狀態讓我的童年不斷翻飛, 採訪亦如同迷夢。 前一晚我淩晨四點才結束畢業聚餐, 宿醉未醒就踏上了出差的大巴, 慌亂中連提綱和背包都掉在了燒烤攤。 採訪約在9點, 見她的時候一邊昏昏欲睡, 一邊竭力保持清醒。她感覺到了什麼,說話由快變緩,講著講著給我遞了一杯溫水,還從包裡拿出幾個橘子,“吃吧,四川帶過來的,甜。”那種溫暖,就像在讀《五三班的壞小子》,米蘭把手搭在被欺負的李小俊的肩上,輕聲說,別怕,沒事的,別怕。
一邊竭力保持清醒。她感覺到了什麼,說話由快變緩,講著講著給我遞了一杯溫水,還從包裡拿出幾個橘子,“吃吧,四川帶過來的,甜。”那種溫暖,就像在讀《五三班的壞小子》,米蘭把手搭在被欺負的李小俊的肩上,輕聲說,別怕,沒事的,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