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垂髫小兒, 神情高傲, 所及之處讚美不絕, 對廟堂心生嚮往之意。
一個入贅少年郎, 無可奈何, 困獸之爭執拗偏激, 對貴胄之家心生厭倦。
一個落魄白頭人, 隨心所欲, 才華橫溢四方交友, 對人間諸事頗有心得。
無意讀了他的詩, 無意窺得他的生平, 無意哀憐他的人生際遇, 卻總有個狂放的老者在西風烈烈之中飲酒或是在滂沱大雨踽踽獨行的身影還揮之不去, 是了, 徐渭, 正是這樣一個滿頭散亂發, 一身襤褸衣 的人, 牽著枯瘦的老馬, 緩緩走過荒涼之地, 身後是殘陽如血, 身前是荒山古道。
他的悲涼,
他的詩書, 他的生平, 他的精神狀態, 他的結局, 皆顯露于無人解意的畫軸之上。
圖片發自網路
01
生於末落的世家貴族, 大廈將傾, 卻是諸事未廢, 舊制猶存, 他在這樣的家庭之中多的是身不由己。
嫡庶之別, 生母被逐, 他的人生伊始便是如此蒼涼, 也許是此時心中便有了偏激之意, 也許暗示了多年之後的敏感多情 , 也許點燃了少年心中的烈火。
他生性聰慧, 六歲讀書, 九歲作文, 十歲作注而名動全城, 年少有奇才, 為越中十子之首。 也許是他太過自負, 也許他是無錢贈官, 也許是他不願違心, 科舉之路, 屢屢受挫, 弱冠之年, 勉強中了進士, 時至暮年, 仍未能中舉。
空有才華而無報國之路, 一身驕傲盡數消磨, 卻仍不願就此歸去, 捨得一身志向委身于文書幕僚之職, 卻仍舊心懷家國之事。
他雖為文官之職, 卻數次著短衣, 隨軍隊赴前線,
他雖無權無勢, 卻肆意妄為, 飲酒吐真言, 黑巾白衣入幕府, 旁若無人縱談天下之事。
他雖無知遇之人, 卻不畏權臣, 數次進言批判時政, 所作詩詞大為諷刺之作。
這樣一個人, 身陷朝政之中卻傲骨猶存, 自是難以善終, 幕僚之人皆入獄, 而他敏感惶恐, 反反復複, 自殺九次, 所幸並未離世, 倒是看淡紅塵。
02
世家大族, 身為庶出, 母親被逐, 屢試不第, 他自幼生性敏感多情, 如此境遇, 自是無比偏激, 對女子不知幾分情愛之意。
成年之時, 家道衰落, 父兄骨肉相煎, 也許是緩解家中落魄之境, 也許是萍水相逢的姻緣, 也許是郎才女貌的豔遇, 他終是娶了妻子, 入贅于婦人之家, 如此, 心性高傲如他, 自是打擊不小。
屋漏偏逢連夜雨, 好景難長, 二十六歲妻子便離他而去, 無所積蓄, 再次被逐, 只得以教書糊口, 勉強渡日。
孤家寡人, 日子清淡, 娶了另一女子, 操持家務, 他又念及生平所遇之事, 母親前妻友人皆坎坷無比, 心生厭倦, 索性離去, 些許悔意, 自是絕不複娶。
“伯勞打始開, 燕子留不住。 今夕夢中來, 何似當初不飛去。 兩意茫茫墜晚煙, 門外鳥啼淚如雨。 ”
“跣而濯, 宛如昨, 羅鞋四鉤閑不著。 棠梨花下踏黃泥, 行蹤不到棲鴛閣。 ”
親緣淡泊, 情愛無望, 仕途不暢, 倒成就了另一番心緒, 數次欲離世, 數次未成, 倒也窺得人生大道。
03
《題墨葡萄詩》
半生落魄已成翁, 獨立書齋嘯晚風。
筆底明珠無處賣, 閑拋閑擲野藤中。
他暮年雖為落魄, 倒也肆意瀟灑, 不必為朝政之事周旋,
幼年天才之名無人不知, 可仕途坎坷難以言說。
中年隱于幕僚進言獻策, 可直言不諱數次入獄。
暮年居於山野倒賣書畫, 可無人問津食不果腹。
“天寒地滑鞭者愁, 寧知得去不得去?
不如著屐向西頭, 過橋轉柱一高樓。
回首世事髮指冠, 令我不酒亦不寒。
須臾念歇無些事, 日出冰消雪亦殘。 ”
他恃才傲物, 敏感多情, 終是釀造了個性悲劇。 民間傳說裡的天才, 眾人交口稱讚的神童, 最後也只是沉溺於自我的美夢中病逝。
忍饑月下獨徘徊, 幾間東倒西歪屋, 一個南腔北調人, 一生概括如此, 只得歎一句,書生報國無地,落魄人間空白頭,不如歸煙雨任憑生。
只得歎一句,書生報國無地,落魄人間空白頭,不如歸煙雨任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