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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生命是逆行的時鐘

摘要:我仿佛看到一個老舊的鐘錶, 她的子孫就是錶盤, 她就像那指標, 不斷地逆時針旋轉, 不斷地遺忘這一生的記憶。

圖自網路

過了年, 王大姐97歲了。

之所以叫她“王大姐”, 是因為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只聽我媽說過, 她年輕的時候, 大家都叫她王大姐。

王大姐的老伴去世也快十年了吧, 之後的這些年, 她身體還算結實, 但是記憶力越來越差了。 去年回來的時候, 她能說出兒子女兒孫子孫女的名字, 但是全然不知孫子已經生了孩子, 也不知道自己多大年紀。 只聽她總是歎氣著重複:“這麼大年紀還死不了, 怎搞啊。 ”或者念叨著輪流在幾個兒子家搬來搬去“好煩神”。 我問她認不認識我, 她只搖搖頭, 說:年紀大了, 惘弄了, 認不得了。

照片為作者拍攝

今年回來, 王大姐看起來還是老樣子。 她經過我家門口, 看見我孩子正在門口吃飯, 就問我:“伢好大了?”。 我知道她耳朵不好, 用手比了三, 說:“三歲了。 ”她“噢”了一聲, 問:“不再咂奶了吧?”我用一根手指比了一, 搖頭說:“一歲就不吃奶了。 ”沒過一會, 王大姐又問:“伢幾歲啦?”我又用三根手指比了三, 說:“三歲了。 ”她又問:“不再咂奶了吧?”我又比了一根手指, 搖著頭說:“一歲就不咂了。 ”

王大姐是我一個姑爺的媽媽,

按輩分, 我該叫她奶奶。 我之所以要寫她, 不是因為她是我的親戚, 也不全是因為她是阿茲海默症(老年癡呆)患者, 主要是因為, 我爸爸和我們兄妹三人, 都是她接生的。

這是一種挺特殊的感情, 雖然沒有血緣關係, 但你會感覺自己生下來就跟這個人有聯繫。 我自己生孩子的時候, 是在醫院, 有醫生有護士, 而我媽生我那時候, 分娩條件還很差, 我現在也很難想像, 那時候王大姐是如何為我接生並剪臍帶的。 但是好像因為她, 我才安全地降臨在這世上。 如果我生下來就能看見東西的話, 那王大姐就是我在這世上看到的第一個人吧。

我不知道, 作為一個女孩, 我的父母是否有“迎接”我的到來, 但王大姐作為一個接生婆,

卻真的在“迎接”我。

我還記得小時候, 我問我媽我是從哪裡來的, 她不是說河裡撿的, 就說是墳崗撿的。 由於哥哥是男孩, 妹妹又比我小, 媽媽總是讓我做家務, 很長一段時間, 我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媽媽親生的。 直到我聽到王大姐跟媽媽聊天, 說到我媽生我那會, 還沒到家在門口我就生出來了, 我才相信我真的是我媽親生的。

每次回家, 都能看到王大姐。 大概是因為我都是春節回來, 每次看見她, 她都穿著厚厚的棉衣棉褲, 這也讓她的行動看起來更加笨拙遲緩。 她的棉衣外總穿著一件老式的深藍色斜襟褂子, 腰間系著一個舊圍裙。 她的頭髮全白了, 稀稀疏疏地往腦後梳著。 我依稀記得, 前些年她神志還清醒的時候,

頭上是帶著一種老太太經常會用的金屬帶齒發箍, 這幾年卻很少再見了。 在風大的時候, 她會在頭上圍一個老式的三角頭巾。 不知為什麼, 看到她, 我總會想起雕花的老式廂床, 就好像她來自遙遠的另一個世紀。

她的手佈滿老繭, 而且總是皴裂著。 有一次我看到她手上的口子, 心裡一陣難過——就是這雙手接生的我啊。 大概有時候她會覺得凍手, 所以總是把雙手揣在上衣下面。 還有一次, 我看見她穿著一雙大口鞋, 而且沒有穿襪子, 我想她大概是忘記現在是冬天, 或者忘記自己的棉鞋放在哪裡了吧。

照片為作者拍攝

王大姐年輕的時候,該是幹活的一把好手。我還記得我上高中的時候,那會她也有70多歲了,她提著籃子在收穫過的花生田和山芋田裡,拿一把小鋤頭,拾撿剩下來的花生和山芋,一天下來,也有滿滿一籃子。一籃子花生和山芋,雖然算不上豐盛,但是也能換來一陣陣“能幹”的讚歎。

如今,王大姐確實老了,她眼花了,耳聾了,記憶力減退了,手腳也不利索了。由於年輕人多出去打工了,現在種田的人也少了,王大姐估計也再沒有以前那樣“能幹”的機會了。

然而,操勞了一生的人,即便是不再“能幹”,也是閑不下來的。我常常看到她在垃圾桶旁邊徘徊,把她認為有價值的廢品撿出來,收拾到我姑爺家的門口。這樣的舉動,卻並不受後人的歡迎,有時候甚至會引來一陣罵聲。她也只能無奈地辯駁說:我這麼老了,我要錢幹什麼?還不是想賣兩個錢給你們?無論別人怎麼告訴她,這些廢品不值錢,後人不缺錢,或者這樣的行為會讓後人覺得丟臉,她總是會忘記。過段時間,她又會像往常一樣,在垃圾桶旁逗留。

你說她老了,得了老年癡呆症了,她會忘記給自己穿好鞋襪,卻沒有忘記要為後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想到以前看過的一個關於關注老年癡呆症的公益短片,那個老頭子不記得回家的路,但是記得給他兒子帶上餃子。我第一次看的時候,覺得還很矯情,但是看到王大姐,我才發現,“他忘記了所有事情,卻沒有忘記愛你”,並不是一句空洞的煽情。

王大姐的兒子們,就住在我家同一排和前面一排房子。天晴的時候,每天我都能看到王大姐步履蹣跚地走過我家門口。她總是繞著我家前面那排房子,逆時針一圈一圈地走著。很奇怪,我真的沒有見過她順時針走過。每當我坐在家門口,看到她默默的走過,我仿佛看到一個老舊的鐘錶,她的子孫就是錶盤,她就像那指標,不斷地逆時針旋轉,不斷地遺忘這一生的記憶,直到有一天,她會忘記所有的記憶,而這指針也就停下來了。這逆時針的蹣跚,是她記憶消失的倒數,也是她生命的倒數。

下次我再回來的時候,還會再見到她嗎?當我決定寫一寫她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完全不瞭解她,而且她耳聾又健忘,我也無法跟她交流。總有一天,她會默默地回歸大地,但願那之後,我還能偶爾想起她。

照片為作者拍攝

王大姐年輕的時候,該是幹活的一把好手。我還記得我上高中的時候,那會她也有70多歲了,她提著籃子在收穫過的花生田和山芋田裡,拿一把小鋤頭,拾撿剩下來的花生和山芋,一天下來,也有滿滿一籃子。一籃子花生和山芋,雖然算不上豐盛,但是也能換來一陣陣“能幹”的讚歎。

如今,王大姐確實老了,她眼花了,耳聾了,記憶力減退了,手腳也不利索了。由於年輕人多出去打工了,現在種田的人也少了,王大姐估計也再沒有以前那樣“能幹”的機會了。

然而,操勞了一生的人,即便是不再“能幹”,也是閑不下來的。我常常看到她在垃圾桶旁邊徘徊,把她認為有價值的廢品撿出來,收拾到我姑爺家的門口。這樣的舉動,卻並不受後人的歡迎,有時候甚至會引來一陣罵聲。她也只能無奈地辯駁說:我這麼老了,我要錢幹什麼?還不是想賣兩個錢給你們?無論別人怎麼告訴她,這些廢品不值錢,後人不缺錢,或者這樣的行為會讓後人覺得丟臉,她總是會忘記。過段時間,她又會像往常一樣,在垃圾桶旁逗留。

你說她老了,得了老年癡呆症了,她會忘記給自己穿好鞋襪,卻沒有忘記要為後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想到以前看過的一個關於關注老年癡呆症的公益短片,那個老頭子不記得回家的路,但是記得給他兒子帶上餃子。我第一次看的時候,覺得還很矯情,但是看到王大姐,我才發現,“他忘記了所有事情,卻沒有忘記愛你”,並不是一句空洞的煽情。

王大姐的兒子們,就住在我家同一排和前面一排房子。天晴的時候,每天我都能看到王大姐步履蹣跚地走過我家門口。她總是繞著我家前面那排房子,逆時針一圈一圈地走著。很奇怪,我真的沒有見過她順時針走過。每當我坐在家門口,看到她默默的走過,我仿佛看到一個老舊的鐘錶,她的子孫就是錶盤,她就像那指標,不斷地逆時針旋轉,不斷地遺忘這一生的記憶,直到有一天,她會忘記所有的記憶,而這指針也就停下來了。這逆時針的蹣跚,是她記憶消失的倒數,也是她生命的倒數。

下次我再回來的時候,還會再見到她嗎?當我決定寫一寫她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完全不瞭解她,而且她耳聾又健忘,我也無法跟她交流。總有一天,她會默默地回歸大地,但願那之後,我還能偶爾想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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