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罷春節， 唐軍和秀英兩口子跟著鄉鄰去了浙江。 聽老鄉說， 那裡自古就是絲綢之路的源頭， 紡織印染業發達。 那地方的老闆好說話， 不愛拖欠工資， 年齡大一點的也要， 比去廣東打工容易進廠。
兩口子來到一個叫漓渚的小鎮， 打眼望去， 一片田疇， 全沒有珠江三角洲的那種城市味。 老鄉說， 莫看門口是稻田， 屋裡卻是工廠， 這叫半工半農！
聯繫了幾天， 兩口子都在這半工半農的廠子裡找到了工作。 秀英給一家紡織廠看圓機；唐軍在一家印染廠幹上了。 兩口子的月工資合起來有兩千多款， 比在家幹農活強多了。
正好兩口子喜滋滋地在心裡描繪未來美好藍圖的時候， 唐軍那破手機響了。 他一看， 是家裡的電話， 立刻按了接聽鍵， 電話裡沒有傳來預期的父母的聲音， 等了老半天， 才有一個怯怯的聲音道：“爸爸， 村裡的小孩不和我耍。 ”
唐軍的心往下一沉， 面前浮現出兒子小明那可憐兮兮的模樣來。 這次出門， 因為兒子的原故， 他猶豫了好一會兒， 怕自已和老婆出去了耽誤兒子的學習。 在屋裡雖然有老子老娘帶著， 生活上的事兒不用擔心， 小明的學習沒人能管， 肯定就落下了。 但是， 為了生計， 咬咬牙， 兩口子還是走了。 現在， 工作找到了， 生活也安定下來， 聯想到兒子在家的寂寞， 那一瞬間， 唐軍立刻做出了把兒子帶過來的決定。
兩口子租住的這個村子裡有一所小學， 那小學屋舍整直， 紅旗飄揚， 比家鄉的中學還好。 開學那天， 唐軍帶小明去那所學校報到。 到那兒一看才知道， 外來的插班生黑壓壓的一片， 學校收不下， 要搞摸底考試， 擇優錄取。 小明讀小學三年級， 成績在班上一直是名列前茅， 對於這次考試， 爺兒倆都充滿了自信。 但是， 過了兩天， 考試結果出來， 小明竟然沒有及格。 原來這浙江的課本和湖南的不同， 內容有很大的出入；再一個原因是小明初來乍到， 沒適應新的環境。
門口的小學都讀不上， 別的地方就更難了， 唐軍請了兩天假，
如果再送回老家， 那裡也已經開學三、四天了， 況且前功盡失， 又要來回一趟， 那可是兩千多裡的路程啊！看到唐軍為難的樣子， 小明堅定地對他說：“爸爸， 你是讀過高中的， 你來教我吧！等過了這個學期， 我一定能夠考上的！”
唐軍眼前一亮， 是呀！不就是小學三年級的課程嗎？憑我一個高中生還能教不好？只要犧牲一點休息時間就可以了。 這樣不但教好了兒子的功課， 還能省下幾百款錢的學雜費呢！
就這樣， 唐軍臨時擔任了小明的各科任教老師和校長的角色。
時間慢慢地過去， 問題就漸漸顯露了出來。 首先是疲勞， 因為長期地佔用休息時間， 唐軍明顯地感覺吃不消， 心生厭倦， 只是靠理智在支撐著。 第二個原因是教學方法有問題， 教得了不等於教得好。 方法不對頭， 越教越糊塗， 到後來弄得老子發脾氣， 兒子蔫嘰嘰。 第三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 就是沒有課本， 光憑想像去教課， 缺乏規範， 畢竟不行啊！有了這三個原因，
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上課了。 一天， 唐軍下班回來， 抽了幾道題讓小明做， 小明拾起半截粉筆在水泥地上唰唰唰一陣畫弄， 一口氣做出來了。 唐軍心裡高興：沒怎麼教他， 還這般了得，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 聰明！想當年自己也是個讀書的佼佼者， 只因家裡太窮， 才不得不在高二的時候綴學務農， 葬送了大好前程。 現在， 到了自己手裡， 怎能讓兒子重蹈覆轍？唐軍一陣惶惑， 心想再也不能三天打漁兩天曬網了， 得好好地把兒子的學習管教起來。
次日下班回家， 準備開始上課， 小明卻不見了。 唐軍一路尋到村子中間的一塊空地， 看到小明正在和一個當地的孩子打“啪”。 他腦袋“嗡”的一聲， 自言自語道：“完了， 完了， 孩子的野性出來了！這小孩子生就要老師教的，離開了學校，硬是不行啊！”
原來這打“啪”是男孩子中間的一種遊戲。“啪”是用兩張對折的紙條十字交叉，四個頭斜折成三角形，再往裡折，相互插合成一個四方形的紙板。打“啪”時，一方的“啪”放在地上，另一方手捏自己的“啪”高高揚起，快速地“啪”的一聲砸在對手“啪”的邊沿，利用慣性的風力，將對手的“啪”掀翻，就贏得了那只“啪”，對方只得用另外一隻來搏賽。唐軍小時候是個打“啪”的高手，經他贏回的“啪”一堆一堆的，憑他老子拆開了卷旱煙、擦屁股都用不完。現在，兒子也成了打“啪”的能人，手裡贏了厚厚的一把，打得正起勁呢！見了唐軍，小明眼疾手快，也知這是不務正業，一溜煙往回跑了。
這一次，唐軍原諒了小明，只喝斥了幾句，就開始上課。
第二天，唐軍回家，小明又不見了。一路尋過去，發現小明仍在原地和那個叫黑子的本地男孩打“啪”。這一次，唐軍氣壞了，咬著牙，捏著小明的耳朵，把他扯回家，命令他跪下，然後從屋外折一根竹條,狠狠地抽打。這竹條打人，不傷筋骨，卻痛徹心肺。小明殺豬一樣嚎叫起來。
小明哭著，痛著，卻不忘瞟幾眼牆上掛著的書包。那書包鼓鼓漲漲的，除了幾本從老家帶來的書，全是小明這幾天的戰利品——“啪”。 唐軍越打越氣，從兒子的眼神裡他看出了兒子對打“啪”的癡迷，他幾乎絕望了，狠狠地說：“我叫你玩！”奔過去取下書包，倒提著嘩啦一聲，將內容物全部倒了出來，並且狠狠地踩了兩腳。
小明用跪著的雙腿挪過來，一把抱住唐軍的一條腿，哭喊道：“爸爸莫踩！爸爸莫踩！那是我贏回來的課本！”
唐軍一怔，低頭細看，被自己踩在腳下的只有幾隻現成的“啪”，倒是有厚厚的一疊紙頁原來疊得整整齊齊的，現在被踐踏壞了。他抓起一把來看，那些紙片，明顯是折過又拆開來弄平整了的，再一細看，竟是一頁一頁連得起頁號的三年級下冊的課本！
唐軍的心震驚了。他蹲下來，一把抱住兒子，那眼淚就出來了：“好兒子，爸爸錯怪你了，爸爸沒得用，對不起你呀！”
“爸爸！”小明抱著爸爸，哭得更加暢快了。
這倆爺崽的哭聲不但驚動了下班回家的秀英，還驚動了住在樓上的房東老太太，老太太弄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慈祥的老眼裡竟也起了淚花，她撫摸著小明的臉，用她那吳越地域特有的溫婉的聲調說：“多好的孩子喲，要喀讀書咧！要喀讀書咧！”
老太太的女兒正巧在小明被拒絕的那所小學任教。老太太給女兒打了一個電話，第二天，女兒和校長一起來了。他們說，要接小明去上課，這一期過了近一半了，免費。學校裡要把小明的事蹟好好地宣揚宣揚，打造一個現代版的“鑿壁偷光”的故事，來教育那些不肯用功的膏腴子弟。
孩子的野性出來了！這小孩子生就要老師教的，離開了學校，硬是不行啊！”原來這打“啪”是男孩子中間的一種遊戲。“啪”是用兩張對折的紙條十字交叉，四個頭斜折成三角形，再往裡折，相互插合成一個四方形的紙板。打“啪”時，一方的“啪”放在地上，另一方手捏自己的“啪”高高揚起，快速地“啪”的一聲砸在對手“啪”的邊沿，利用慣性的風力，將對手的“啪”掀翻，就贏得了那只“啪”，對方只得用另外一隻來搏賽。唐軍小時候是個打“啪”的高手，經他贏回的“啪”一堆一堆的，憑他老子拆開了卷旱煙、擦屁股都用不完。現在，兒子也成了打“啪”的能人，手裡贏了厚厚的一把，打得正起勁呢！見了唐軍，小明眼疾手快，也知這是不務正業，一溜煙往回跑了。
這一次，唐軍原諒了小明，只喝斥了幾句，就開始上課。
第二天，唐軍回家，小明又不見了。一路尋過去，發現小明仍在原地和那個叫黑子的本地男孩打“啪”。這一次，唐軍氣壞了，咬著牙，捏著小明的耳朵，把他扯回家，命令他跪下，然後從屋外折一根竹條,狠狠地抽打。這竹條打人，不傷筋骨，卻痛徹心肺。小明殺豬一樣嚎叫起來。
小明哭著，痛著，卻不忘瞟幾眼牆上掛著的書包。那書包鼓鼓漲漲的，除了幾本從老家帶來的書，全是小明這幾天的戰利品——“啪”。 唐軍越打越氣，從兒子的眼神裡他看出了兒子對打“啪”的癡迷，他幾乎絕望了，狠狠地說：“我叫你玩！”奔過去取下書包，倒提著嘩啦一聲，將內容物全部倒了出來，並且狠狠地踩了兩腳。
小明用跪著的雙腿挪過來，一把抱住唐軍的一條腿，哭喊道：“爸爸莫踩！爸爸莫踩！那是我贏回來的課本！”
唐軍一怔，低頭細看，被自己踩在腳下的只有幾隻現成的“啪”，倒是有厚厚的一疊紙頁原來疊得整整齊齊的，現在被踐踏壞了。他抓起一把來看，那些紙片，明顯是折過又拆開來弄平整了的，再一細看，竟是一頁一頁連得起頁號的三年級下冊的課本！
唐軍的心震驚了。他蹲下來，一把抱住兒子，那眼淚就出來了：“好兒子，爸爸錯怪你了，爸爸沒得用，對不起你呀！”
“爸爸！”小明抱著爸爸，哭得更加暢快了。
這倆爺崽的哭聲不但驚動了下班回家的秀英，還驚動了住在樓上的房東老太太，老太太弄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慈祥的老眼裡竟也起了淚花，她撫摸著小明的臉，用她那吳越地域特有的溫婉的聲調說：“多好的孩子喲，要喀讀書咧！要喀讀書咧！”
老太太的女兒正巧在小明被拒絕的那所小學任教。老太太給女兒打了一個電話，第二天，女兒和校長一起來了。他們說，要接小明去上課，這一期過了近一半了，免費。學校裡要把小明的事蹟好好地宣揚宣揚，打造一個現代版的“鑿壁偷光”的故事，來教育那些不肯用功的膏腴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