嗩呐紅(小小說)
邢根民
屋外, 凜冽的西北風呼呼地刮著, 發出悠揚的口哨聲。
歡子蹲在大門口, 看著黃沙隨風飛揚、遮天蔽日, 心裡茫然。 他已經十六歲, 初中畢業後快半年了, 正在為自己來年的出路發愁。
“歡子, 吃飯了!”爹已經是第三次催他回家, 可他像沒有聽見一樣, 依然雙目眺望黃沙, 心裡像著肆虐飛揚的黃沙一樣迷亂。
爹沒再催他, 一個人坐在飯桌前發呆。 一會兒, 屋裡飄來一陣悠揚的嗩呐聲, 聲音忽而如泣如訴, 忽而又如歡如笑, 洪亮得整個沙窩窩都能聽見。
歡子正在發愁, 忽然聽這樣的嗩呐曲子,
嗩呐聲並沒有因歡子的進來而停止。 這是歡子第一次看到爹吹嗩呐, 第一次聽到這麼淒淒動人的嗩呐曲子, 他怎麼也沒想到爹還有這一手。
美!真美啊!他在心裡暗暗稱讚,
看著歡子如醉如癡聽著嗩呐調子, 爹在一陣高昂歡快的長調之後收起了嗩呐,
歡子點點頭:“好聽, 愛聽。 ”
“想學嗎?”爹問。
歡子點點頭, 又搖搖頭:“想學, 怕學不會。 ”
“只要想學, 就沒有學不會的。 ”爹的語氣很堅決, 好像很有把握教會歡子學吹嗩呐似的。
明天就是春節了。 天快黑時, 遠處的村莊上空想起了零碎的鞭炮聲, 而沙窩窩裡的這戶人家卻像與新年隔絕一樣。 昏黃的電光下, 爹珍愛地撫摸著嗩呐和那條紅綢子, 對歡子講起一段陳年往事——
“歡子, 知道這個嗩呐是怎麼來的嗎?知道這嗩呐紅是怎麼回事嗎?說來話長啊!你爺爺還年輕的時候, 就是全村吹嗩呐的老把式, 一口氣能吹出十多個曲子, 在咱沙窩窩裡沒有人比他吹得再好了。 那時候你爺爺就組建了個嗩呐樂隊,
爹說到這裡眼裡已閃著淚花, 聲音也哽咽起來。 他抹把眼淚, 繼續說:
“後來, 爹長大了, 你爺爺卻老了。 他的氣息不足了, 再也吹不起那樣高昂動聽的嗩呐曲子了, 就手把手傳給了爹。 爹十六歲時就跟著你爺爺開始學吹嗩呐, 你爺爺給爹教會了雙鴨子、吐火、吐絲的絕活後, 就離開了人世。 爹接過你爺爺的傳家本領, 開始走鄉轉村給人家吹嗩呐掙點零花錢, 誰知剛剛吹得起勁時, 來了文化大革命, 破四舊。 那時候, 生產隊在沙窩窩裡新開了一片地, 修了個小房子, 需要一個人住在這裡日夜看護莊稼。 這地方離村子有十多裡遠, 沒人願意去。 為了能偷偷吹幾聲嗩呐, 爹就主動找生產隊長去南邊地裡看莊稼。
歡子從爹手裡接過了這個綁著紅綢子的嗩呐。 他雖然還不會吹, 但還是學著爹的樣子, 雙手手指摁著嗩呐的孔, 嘴唇裹住嗩呐哨子, 那一刻, 他仿佛聽看了奶奶和娘當年聽爺爺和爹吹嗩呐的樣子, 也想像著新農村的田間地頭人們爭相蜂擁而來的情景, 這期間也許會有一位他心愛的姑娘在等著他。
這一年,是一九八二年。
五年後,歡子有了心愛的人,成了家。兒子十六歲那年初中畢業,他像爹當年那樣想把這門嗩呐絕技傳授給他,沒想到兒子說了一句話,讓他傷心了半輩子。
兒子說:“吹那能掙幾個錢?都不夠丟人的!”兒子撂下這句話後,就買了一張火車票,去了南方打工。
兒子走後,歡子就從村子裡挑了四五個愛好這門手藝的後生,組建了嗩呐紅民樂隊,從此,歡子帶著他的嗩呐紅民樂隊在全縣各個鄉村施展才華,所到之處,歡子都要露一手祖傳絕活,用那個綁著紅綢子的嗩呐吹一段淒美的曲子,引得鄉親們蜂擁而至,掌聲不斷。
邢根民, 1967年6月生,陝西省作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二期公安作家研修班學員,全國公安文聯首批簽約作家,現從事公安交通管理工作。在《延河》、《啄木鳥》、《小說選刊》等文學雜誌發表過作品,出版有中短篇小說集《血祭》,長篇小說《沙苑人家》,曾獲首屆浩然文學獎。
這期間也許會有一位他心愛的姑娘在等著他。這一年,是一九八二年。
五年後,歡子有了心愛的人,成了家。兒子十六歲那年初中畢業,他像爹當年那樣想把這門嗩呐絕技傳授給他,沒想到兒子說了一句話,讓他傷心了半輩子。
兒子說:“吹那能掙幾個錢?都不夠丟人的!”兒子撂下這句話後,就買了一張火車票,去了南方打工。
兒子走後,歡子就從村子裡挑了四五個愛好這門手藝的後生,組建了嗩呐紅民樂隊,從此,歡子帶著他的嗩呐紅民樂隊在全縣各個鄉村施展才華,所到之處,歡子都要露一手祖傳絕活,用那個綁著紅綢子的嗩呐吹一段淒美的曲子,引得鄉親們蜂擁而至,掌聲不斷。
邢根民, 1967年6月生,陝西省作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二期公安作家研修班學員,全國公安文聯首批簽約作家,現從事公安交通管理工作。在《延河》、《啄木鳥》、《小說選刊》等文學雜誌發表過作品,出版有中短篇小說集《血祭》,長篇小說《沙苑人家》,曾獲首屆浩然文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