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暖融融的， 十分整潔， 窗簾拉下來了， 兩個檯燈亮著——她的以及那把空椅子對面的。 穆虞嫣正在待她丈夫下班回家。 她的周圍有一種輕緩的、喜氣洋洋的氣氛， 她所做的事情也帶有這種氣氛。
她正在做縫紉活， 低垂的頭出奇的安靜。 她的皮膚——由於她懷孕已經六個月了——呈透明色， 她的嘴唇極其柔軟， 那雙眼睛也似乎比以前更大、更黑。
當時針指向4點50分時， 她聽到汽車車門怦然關上的聲音， 鑰匙插進了門鎖。 她把縫紉物放到一邊， 站起身來， 迎上前去吻他。
對她來說， 這往往是個快樂的時刻。 她心滿意足地靜靜坐著，
“我想這簡直是一個恥辱， ”她說：“他們竟然讓一個老資格的員警整天東奔西跑。 ”
他沒有接話， 因此她重新埋下頭去做活。
“親愛的， ”她說。 “我給你去那些山楂來好嗎？我沒準備晚飯， 因為我想我們出去吃吧。 ”
“不， ”他說。
“如果你累得不想出去的話， ”她接著說：“做晚飯也還不算晚。 冰箱裡有足夠的東西， 你可以在這裡吃， 甚至用不著離開椅子。 ”
她的眼睛停留在他身上， 等待著一個回答，
“要不， 我先給你那些山楂和餅乾來吧。 ”
“我不想吃”， 他說。
她不安的在椅子裡動了一下， 那雙大眼睛還停在他身上。 “但你必須吃晚飯。 我們可以吃羊肉片。 或者吃豬肉。 你愛吃什麼就吃什麼。 冰箱裡什麼都有。 ”
“別提它， ”他說。
“但是親愛的， 你必須吃！我去準備， 吃不吃隨你便。 ”
她站起身來， 把縫紉物放在燈邊。
“坐下， ”他說， “只要一會功夫， 坐下。 ”
她慢慢地退回到椅子上， 那雙大大的、滿是迷惑的眼睛始終看著他。
“我有事跟你說， ”他說。
“什麼事， 沈？出了什麼事？”
他一動不動， 他的頭一直低著， 從側面射過來的燈光照到他的上半個臉， 而他的下巴和嘴唇藏在陰影裡。 她注意到他左眼角附近的肌肉在跳動。
“恐怕這對你是一個打擊， ”他說。 “但我已決定最好的辦法是直言相告。 ”
時間不長， 最多四五分鐘， 她始終非常安靜的坐著， 迷亂恐怖的看著他， 感到他離自己越來越遠。
“事情就是這樣， ”他補充說。 “我知道告訴你會很糟糕， 但沒有其他辦法可想。 我當然會給你錢， 使你受到照顧。 我希望你別吵鬧， 那對我的工作很不好。 ”
“我去準備晚餐， ”她低聲說。 這次， 如果她想沒有聽到這些話似的去做事的話， 她會發現什麼都沒發生。
當她穿過房間時， 感覺不到腳與地板的接觸。 她什麼都不能感覺。 什麼動作都是機械的---下樓去儲藏室， 開燈， 開冰箱， 把碰到的第一樣東西拿出來。
一隻羊腿。
很好， 晚飯就吃羊腿吧。 她拿著她上樓， 走過起居室時，
“看在我們夫妻多年的份上， ”他說， 但沒有轉過身來。 “別為我準備晚餐。 我要出去。 ”
聽著這話， 穆虞嫣想都沒想， 徑直走到了他的身後， 沒有片刻由於， 她高高的揚起了那只凍羊腿， 並朝他的後腦勺拼命砸了下去。
這一腿下去， 就像一鐵棒砸下一模一樣。
他倒下地板時的撞擊聲、小桌子反倒的聲音幫助她從震驚中掙脫出來。 她慢慢地走了出去， 感到寒冷和驚訝， 她站了一會兒， 看了看那具屍體， 那可笑的羊腿仍然緊緊地抓在她的手上。
我殺了他， 她對自己說。
突然， 她的腦子變得十分清醒。 作為一個員警的妻子， 她十分清楚將受到怎麼樣的懲罰。 那沒什麼， 反正什麼都一樣。 事實上， 那將是一種解脫。
穆虞嫣不知道這一點。 她不想碰運氣。
她把那羊腿拎到廚房， 放進一隻鍋裡， 開著了爐子。 然後， 她洗了手， 照著鏡子。 她擠出了一個笑容， 但那看起來很古怪。 “你好， 祁老闆， ”她大聲說， “給我來點土豆。 ”這聲音聽起來也很古怪。
她重複了好幾遍， 穿上外衣出門了。
已經六點了， 雜貨店裡還亮著燈。 “你好， 祁老闆， ”她愉快地說， 微笑著看著櫃檯後面的老闆。
“哦， 晚上好， 沈太太。 你好嗎？”
“我要些土豆， 祁老闆。 對了， 還要一聽豆子。 ”
祁老闆轉身從貨架上取下了豆罐。
“沈隆說他累了， 今晚不想出去吃飯， ”她對他說。 “你知道， 星期四我們常出去吃晚飯， 因此家裡沒有備蔬菜。 ”
“那麼再買些肉怎麼樣， 沈太太？”
“不了，我有肉，謝謝。我存著一條很好的羊腿。”
“噢。”
“我不喜歡煮凍肉，祁老闆。你想凍肉好吃嗎？”
“各人各喜愛，”祁老闆說，“我想凍肉與鮮肉沒有什麼不同。你要愛達荷土豆嗎？”
“哦，是的，那挺好。買兩個吧。”
“還要點什麼嗎？”老頭把頭歪到一邊，愉快地看著她。“你想再給他吃點什麼呢？”
“嗯------你說呢，祁老闆？”
老闆在他的店裡掃視了一周。“來一大塊山楂餅怎麼樣？我知道他喜歡吃這個。”
“很好，”她說。“他喜歡吃這個。”
當東西包好，款已付清之後，她露出了一個最歡快的笑容說：“謝謝你，祁老闆。晚安。”
“晚安，沈太太。也謝謝你。”
當她急匆匆地往回趕時，她對自己說她是回家到丈夫身邊去，他正等著吃晚飯呢：她一定要儘量做的可口些，因為這可憐的人兒累壞了：如果——她走進家門時想——自己發現了什麼不尋常的事，或悲慘、恐怖的事，對自己來說當然是一個打擊，自己會悲傷害怕得發瘋。她並不是在期待發生什麼事。她只是沈太太，她正拿著蔬菜回家給她丈夫做晚餐。
因此，當她從後門進屋時，還輕聲哼著小曲，微笑著。當她看見他躺在地板上時，確確實實受到了一個打擊。從前的愛和對他的期待一齊湧上心頭，她在他身邊跪了下去，開始撕心裂肺的哭起來。這很容易。根本無須做作。
幾分鐘後，她站起身來走向電話機，對方一接話，她喊叫了起來：“快！快來！沈隆死了！”
“你是誰？”
“沈太太，我是沈隆的太太。”
“你是說沈隆死了？”
“我想是的，”她抽泣著說。
“就來，”電話那頭的人說。
汽車很快就到了，她打開前門，兩個員警走了進來。兩個人她全認識——管區內的所有員警她差不多都認識——她一下子撲向張謙固的懷抱，歇斯底里地大哭起來。
她間斷地告訴他們自己如何去雜貨店，回來時如何發現他倒在地板上。當她邊哭邊講時，張謙固在屍體的頭部找到了一塊已經凝結的血斑。他指給錢査彣看，後者立即起身去打電話。
不久，一個醫生進入房間，隨後又來了兩名偵探，她只知道其中一位偵探的名字。她又把她的故事講了一遍，這一次是從頭講起：當沈隆下班回家時，她正在縫紉，他累了，累得不想出去吃晚餐。她說了她怎樣把肉放進鍋裡——“它現在還在鍋裡煮著呢”——她怎樣去雜貨店買蔬菜，回家時發現他已倒在地上。
“哪家雜貨店？”一個偵探問。
她告訴了他，他向另一個偵探耳語了一陣，後者立即出了門。
15分鐘後，他拿著一個紙條回來了，抽泣著的她斷斷續續地聽到他們的耳語——“……行為很正常……非常高興……想給他做一頓可口的晚餐……豆子……山楂餅……她不可能……”
過了一會，醫生離去，又來了另外兩個人，把屍體抬走了。兩名偵探和兩名員警留了下來。
張謙固溫柔地對她說話。他告訴她，她的丈夫是被一個沉重的鈍器擊中後腦致死的，這件兇器基本山可以肯定是一塊大金屬。兇手可能把兇器帶走了，但也有可能把它扔了或藏在房屋周圍的什麼地方。
“這是老一套了，”他說，“一旦找到兇器，也就可以找到殺人犯了。”他還問她家裡是否有什麼東西可能做兇器，例如，一把大板頭或以一個重金屬瓶之類。
他們沒有任何重金屬瓶，她說。
“大板頭有嗎？”
她說好像沒有，但汽車間也可能有諸如此類的東西。
當他們忙著搜查房子時，她仍坐在椅子裡。她聽的到外面石子路上的腳步聲，看得見偶爾從窗簾縫裡漏進來的手電筒的亮光。夜已深了，她看了一眼壁爐架上面的鐘，已經快9點鐘了。那幾個人看起來也越來越疲倦。
搜查繼續進行。警官張謙固從廚房出來道：“沈太太，鍋還燒著呢，肉還在裡面呢。”
“哦天哪！”她叫了起來。“我忘了！”
“我幫你關掉好嗎？”
“關掉吧，張警官。太謝謝你了。”
當警官再次走出廚房時，她用那雙大大的、黑黑的、淚汪汪的眼睛看著他。“張警官，”她叫道。
“什麼事？”
“你和你的同事能給我做點好事嗎？”
“我們願意，沈太太。”
“那好，”她說。“你們都是沈隆的好朋友，你們在這兒捉拿殺害他的兇手。你們現在一定餓極了，我知道，如果我讓你們空著肚子幹活的話，沈隆絕不會原諒我。你們吃了鍋裡的那只羊腿好嗎？它現在以煮得恰到好處。”
“這絕對不行，”張警官說。
“請吃了它吧，”她乞求道。“我現在什麼都不想碰。你們吃了它，是給我幫忙。吃完之後你們可以繼續進行工作吧。”
四個員警猶豫了好大一陣，但他們確實餓了，最後，他們進廚房吃了那羊腿。那女人呆在原地，通過敞開的門可以聽到他們的談話，他們的嘴裡塞滿羊肉，因此話音含混不清。
“再來點嗎，張？”
“不了。最好別吃完。”
“她要求我們吃完它，她自己說的。”
“那好吧，再給我一點。”
“可憐的沈隆一定是被一條大棒打死的，”其中一人說。
“因此一定很好找。”
“我也這麼想。”
“不管兇手是誰，他都不可能把這樣一件東西長時間帶在身邊。”
“我個人認為，兇器一定在房屋附近。也許就在我們的鼻子下面。”
在另一房間裡，穆虞嫣笑了。
沈太太？”“不了，我有肉，謝謝。我存著一條很好的羊腿。”
“噢。”
“我不喜歡煮凍肉，祁老闆。你想凍肉好吃嗎？”
“各人各喜愛，”祁老闆說，“我想凍肉與鮮肉沒有什麼不同。你要愛達荷土豆嗎？”
“哦，是的，那挺好。買兩個吧。”
“還要點什麼嗎？”老頭把頭歪到一邊，愉快地看著她。“你想再給他吃點什麼呢？”
“嗯------你說呢，祁老闆？”
老闆在他的店裡掃視了一周。“來一大塊山楂餅怎麼樣？我知道他喜歡吃這個。”
“很好，”她說。“他喜歡吃這個。”
當東西包好，款已付清之後，她露出了一個最歡快的笑容說：“謝謝你，祁老闆。晚安。”
“晚安，沈太太。也謝謝你。”
當她急匆匆地往回趕時，她對自己說她是回家到丈夫身邊去，他正等著吃晚飯呢：她一定要儘量做的可口些，因為這可憐的人兒累壞了：如果——她走進家門時想——自己發現了什麼不尋常的事，或悲慘、恐怖的事，對自己來說當然是一個打擊，自己會悲傷害怕得發瘋。她並不是在期待發生什麼事。她只是沈太太，她正拿著蔬菜回家給她丈夫做晚餐。
因此，當她從後門進屋時，還輕聲哼著小曲，微笑著。當她看見他躺在地板上時，確確實實受到了一個打擊。從前的愛和對他的期待一齊湧上心頭，她在他身邊跪了下去，開始撕心裂肺的哭起來。這很容易。根本無須做作。
幾分鐘後，她站起身來走向電話機，對方一接話，她喊叫了起來：“快！快來！沈隆死了！”
“你是誰？”
“沈太太，我是沈隆的太太。”
“你是說沈隆死了？”
“我想是的，”她抽泣著說。
“就來，”電話那頭的人說。
汽車很快就到了，她打開前門，兩個員警走了進來。兩個人她全認識——管區內的所有員警她差不多都認識——她一下子撲向張謙固的懷抱，歇斯底里地大哭起來。
她間斷地告訴他們自己如何去雜貨店，回來時如何發現他倒在地板上。當她邊哭邊講時，張謙固在屍體的頭部找到了一塊已經凝結的血斑。他指給錢査彣看，後者立即起身去打電話。
不久，一個醫生進入房間，隨後又來了兩名偵探，她只知道其中一位偵探的名字。她又把她的故事講了一遍，這一次是從頭講起：當沈隆下班回家時，她正在縫紉，他累了，累得不想出去吃晚餐。她說了她怎樣把肉放進鍋裡——“它現在還在鍋裡煮著呢”——她怎樣去雜貨店買蔬菜，回家時發現他已倒在地上。
“哪家雜貨店？”一個偵探問。
她告訴了他，他向另一個偵探耳語了一陣，後者立即出了門。
15分鐘後，他拿著一個紙條回來了，抽泣著的她斷斷續續地聽到他們的耳語——“……行為很正常……非常高興……想給他做一頓可口的晚餐……豆子……山楂餅……她不可能……”
過了一會，醫生離去，又來了另外兩個人，把屍體抬走了。兩名偵探和兩名員警留了下來。
張謙固溫柔地對她說話。他告訴她，她的丈夫是被一個沉重的鈍器擊中後腦致死的，這件兇器基本山可以肯定是一塊大金屬。兇手可能把兇器帶走了，但也有可能把它扔了或藏在房屋周圍的什麼地方。
“這是老一套了，”他說，“一旦找到兇器，也就可以找到殺人犯了。”他還問她家裡是否有什麼東西可能做兇器，例如，一把大板頭或以一個重金屬瓶之類。
他們沒有任何重金屬瓶，她說。
“大板頭有嗎？”
她說好像沒有，但汽車間也可能有諸如此類的東西。
當他們忙著搜查房子時，她仍坐在椅子裡。她聽的到外面石子路上的腳步聲，看得見偶爾從窗簾縫裡漏進來的手電筒的亮光。夜已深了，她看了一眼壁爐架上面的鐘，已經快9點鐘了。那幾個人看起來也越來越疲倦。
搜查繼續進行。警官張謙固從廚房出來道：“沈太太，鍋還燒著呢，肉還在裡面呢。”
“哦天哪！”她叫了起來。“我忘了！”
“我幫你關掉好嗎？”
“關掉吧，張警官。太謝謝你了。”
當警官再次走出廚房時，她用那雙大大的、黑黑的、淚汪汪的眼睛看著他。“張警官，”她叫道。
“什麼事？”
“你和你的同事能給我做點好事嗎？”
“我們願意，沈太太。”
“那好，”她說。“你們都是沈隆的好朋友，你們在這兒捉拿殺害他的兇手。你們現在一定餓極了，我知道，如果我讓你們空著肚子幹活的話，沈隆絕不會原諒我。你們吃了鍋裡的那只羊腿好嗎？它現在以煮得恰到好處。”
“這絕對不行，”張警官說。
“請吃了它吧，”她乞求道。“我現在什麼都不想碰。你們吃了它，是給我幫忙。吃完之後你們可以繼續進行工作吧。”
四個員警猶豫了好大一陣，但他們確實餓了，最後，他們進廚房吃了那羊腿。那女人呆在原地，通過敞開的門可以聽到他們的談話，他們的嘴裡塞滿羊肉，因此話音含混不清。
“再來點嗎，張？”
“不了。最好別吃完。”
“她要求我們吃完它，她自己說的。”
“那好吧，再給我一點。”
“可憐的沈隆一定是被一條大棒打死的，”其中一人說。
“因此一定很好找。”
“我也這麼想。”
“不管兇手是誰，他都不可能把這樣一件東西長時間帶在身邊。”
“我個人認為，兇器一定在房屋附近。也許就在我們的鼻子下面。”
在另一房間裡，穆虞嫣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