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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箭小說:高山,河灣,還有平川

梭梭家的跪倒在地那一刻, 剛好我對家死火居然推倒胡了。

這女人真晦氣, 手風一直很順, 她一來就轉了風向。 死火是小胡, 就這也不行啊。 他們仨明情有事要辦, 死火犯啥神經?小胡不是錢?

我很不愉快, 但臉上卻不能帶出來。

點上一支煙, 說, 梭梭家的, 你跪著想讓我難看?

和尚一把拉起梭梭家的, 說, 有話好說嘛, 小缸書記是那種非跪不可的人?

沒人和我家搭幫, 別人都種了, 我乾著急沒法。

梭梭又是忙?

他好幾年沒回來, 你知道……

我去年幫你種, 你咋訛上我了?

你搖耬好, 能種踏實……

全村幾千號人, 我能搖一遍?

我就看上你搖了……

她沒說完, 幾個傢伙笑起來, 她臉也紅了。 我沒臉紅, 這些人低級粗俗, 啥事都往褲襠裡去想。 我能看上她?坐沒坐相, 站沒站相, 那張臉就像好幾年沒洗過一樣。 倒是吳月仙劉悅白風騷, 可惜跟著男人上城了, 那才是滋潤甜美。 城裡男人也不是好東西, 聽說這倆風騷婆子混得如魚得水。 呸!

就這值得你下跪?好像我是地主老財欺男霸女似的。

梭梭家的說, 不是沒法子了嘛。

我收了桌上的錢胡亂裝進錢包, 說, 走。

死火走過來附在我耳邊說:今晚給你送家去。

我大聲說:有事去辦公室, 你嫂子回娘家了, 沒東西招待。

開車離開死火家, 一路泥濘就像某種心情。 我問後座上梭梭家的, 你咋知道我在這兒?梭梭家的說, 我去伺候閨女月子,

回來路過死火家, 看見你車了。

剛到家, 雨嘩嘩下大了。

我說先去我家避避雨吧。

梭梭家的進了我家。 沒進屋, 站在門樓下看天。 我一看挺煩, 好像她老來我家串門一樣。 要麼進屋說事, 要麼趕緊走人, 這女人真不知臉皮厚。 家裡真該養條狗。

我進了屋, 站在門口和大門口的梭梭家的說話:雨小了, 你走吧。

梭梭家的有點愣怔, 說, 你沒說給我搖耬。

你沒聽說處暑種高山, 白露種平川, 秋分種門外, 寒露種河灣?早著哩。 前幾天我讓大家趕緊播種, 氣象臺不是說有雨嗎?你咋沒種?

雅安地震它咋不說?不准那事誰敢信?種子讓田鼠刨土偷了, 你能打死它?

你這女人咋抬杠呢?你直接說伺候欣欣月子不就得了?我不給你搖耬了, 另外找人吧!

不搖不中, 你跑我家裡給我說只生一個好, 我現在沒勞力能怨別人?

我說你不能尻屄, 你到底尻屄沒有?

梭梭家的噎住了, 再沒說話。

我不站在門口, 打開電視看郭德綱逗悶子, 笑得我前仰後合的。 其實我覺得梭梭家的想多了, 這雨下成了連陰雨, 白露過去了, 不是有秋分嘛, 寒露之前來及了。 前幾天, 吳月仙打電話來說想我的時候看看月亮。 劉悅白也打了電話, 說, 有一種思念永不疲憊, 心底的惦念才是真正的愛情。 我笑了, 但放下電話我就罵了, 哄騙人你們嫩了點。

雨一直下, 過了秋分還淅淅瀝瀝的, 覺得梭梭家的運氣真低。 去鄉里開會回來, 我讓幾個村幹部去調查一下看看都有誰家還沒種, 都回來說人不少, 都沒想到大旱哪有雲霓,

好些人踩著泥濘背著種子抛灑地裡。

我說梭梭家的去沒去?

大家都笑, 人家非要你搖耬, 沒去。

他姥姥的!

下雨天, 留客天, 打麻將是唯一選擇。

警車來了!死火老婆扯著公鴨嗓子吆喝, 警車來了!

等外來客人進了屋刮泥, 桌子上已經擺上碩大象棋子, 烽火硝煙那樣子很儼然。

來人領頭的我認識, 是抓工業的副鄉長。

她說, 開門見山吧, 你村的梭梭死了, 還有七個重傷, 來研究一下, 安撫一下家屬情緒。

怪不得這十多天沒見梭梭家的沒露臉。

都說好好好, 也都說了很多辦法。 副鄉長走時候都握了手, 那手很有力, 到底是領導, 手腕都比較硬。 目送車走遠, 死火說她讓你們下午就去鄉里集中, 咋沒給你們交個底呢?他說完用手撚了撚,

揉搓存摺那樣子。 我看了看死火, 這傢伙成精了。 我估計到了鄉里, 鄉長可能會說的, 就沒搭腔。

到了鄉里, 副鄉長啥也沒說, 只是板著臉佈置任務。 書記也板著臉說了很多, 但就是沒有一點哪怕是暗示的好處, 我心裡很惱怒, 人死就死了, 該賠多少賠多少, 白磨蹄爪這事誰去幹?

到了城裡, 看見梭梭家的在醫院躺著。 到了賓館會議室, 說起賠償金額, 我說了個數, 大家都很吃驚。 坐我邊上的那個記者悄悄說, 少說點, 你上次不是說這女人太刁蠻, 咋前倨後恭了?我也悄聲說, 這女人太可憐, 你應該詳細採訪一下爆個內參。 記者壓低聲音說, 價格早定好了, 說也沒用。 我說又不是小買賣, 咋就事先定好了呢?記者笑著搖搖頭。 會議都發言了,但我覺得都是廢話,沒有根本東西。

秋風已經很冷了,我陪著梭梭家的回家,眼看著她家的是沒指望了,明年得記著給她家搖耬。

給了五萬五,算是給梭梭補償,這實在不多。人死了,但公司一方說了很多梭梭違章操作的證據,包括本村人在內,幾乎所有工地的人都出了證言,梭梭家的只好傻眼,我也不得不傻眼。

有幾個人在我家一激動,酒壯英雄膽,我說太欺負人了,鬧鬧咋了?

有些事情能一呼百應,幾乎全村人都出動了。打著橫幅,群情激奮,浩浩蕩蕩,人鋪滿了去鄉政府的土路。我當然沒動,坐家裡守著電話看風向。我想這就是你們鄉政府不說暗話的結果。

電話響了,那人聲音很陌生卻給我講了一個耶穌和抓住淫蕩女人要打死的那群人的故事。我能聽出來,她是暗示我屁股也不乾淨。我問她是誰。她笑笑掛了電話。我想了想,只好給領頭的副村長打了電話。想想梭梭家那地到底沒有種上麥子,是很可憐,都怪老天爺脾氣太怪,別人沒法子。

去的人都回來了,風風光光給梭梭辦了喪事,梭梭家的哭起來像唱歌。她看見我來弔喪,給我磕頭。我趕緊扶起來說,以後你家的地,我幫你種。

梭梭家的扶著棺木哭得更有味道了。

會議都發言了,但我覺得都是廢話,沒有根本東西。

秋風已經很冷了,我陪著梭梭家的回家,眼看著她家的是沒指望了,明年得記著給她家搖耬。

給了五萬五,算是給梭梭補償,這實在不多。人死了,但公司一方說了很多梭梭違章操作的證據,包括本村人在內,幾乎所有工地的人都出了證言,梭梭家的只好傻眼,我也不得不傻眼。

有幾個人在我家一激動,酒壯英雄膽,我說太欺負人了,鬧鬧咋了?

有些事情能一呼百應,幾乎全村人都出動了。打著橫幅,群情激奮,浩浩蕩蕩,人鋪滿了去鄉政府的土路。我當然沒動,坐家裡守著電話看風向。我想這就是你們鄉政府不說暗話的結果。

電話響了,那人聲音很陌生卻給我講了一個耶穌和抓住淫蕩女人要打死的那群人的故事。我能聽出來,她是暗示我屁股也不乾淨。我問她是誰。她笑笑掛了電話。我想了想,只好給領頭的副村長打了電話。想想梭梭家那地到底沒有種上麥子,是很可憐,都怪老天爺脾氣太怪,別人沒法子。

去的人都回來了,風風光光給梭梭辦了喪事,梭梭家的哭起來像唱歌。她看見我來弔喪,給我磕頭。我趕緊扶起來說,以後你家的地,我幫你種。

梭梭家的扶著棺木哭得更有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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