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劉晚楓 | 禁止轉載
1
足足一周的時間， 路過十字路口， 我都會看見那個人癡癡地站在那裡。 無數的人從他身邊走過，
週五下班， 我走到男人面前， 勸他不要站在這裡了。 他無辜的眼神看著我， 說不知道去哪裡， 只能站在這裡。
我詫異問他， 難道怎麼來這裡， 自己都不知道嗎？
他搖搖頭， 什麼都不記得了， 腦袋裡只有一個念頭， 就是在這個地方等人。 但沒人理會他， 好像被這個世界拋棄了。
我見他什麼都不明白， 但又不忍心他傻傻地一直站在這裡， 於是把真相告訴了他。
他已經死了， 現在站在街口的， 是他的靈魂。 也就是說， 他是個鬼。
聽我這麼說， 他很震撼， 癡癡地站在那裡不相信， 不斷地搖頭。
我告訴他， 這些天， 他一直站在這裡沒人搭理的原因， 就是因為他是個鬼， 別人都看不見他。
他問我怎麼能看見他。
我只是笑了笑，
他愣愣地看著我， 悠悠地說什麼都記不得了。 不記得自己是誰， 怎麼死的。 最深的記憶， 是有人告訴他在這裡等著某人不見不散。 至於為什麼等待， 他也不知道。
他是忘記了一切的人， 怎麼努力回想也想不起來， 整個人有些憂鬱。
他問我， 能不能幫助他。
我正想拒絕， 他伸手抓我， 抓了個空， 驚訝的表情溢於言表。
我見他無依無靠， 又無來歷， 尋思著找衛風能不能查些什麼出來， 於是讓他跟我走。
臨下地鐵的時候， 身後突然射來一陣寒光。
我轉過身， 掃視身後。
行人匆匆， 車水馬龍。 街道邊的美食店、珠寶店、花店、輔導班霓虹燈點亮， 夜色逐漸降臨， 並沒有什麼異樣。
是我多疑了？他站在地鐵口， 問我看什麼， 我說沒什麼。
轉身往地鐵站走去， 他茫然地跟在我身邊。 我問他有沒有錢， 有一個人能幫他， 不過收費很貴。
他伸手摸遍渾身上下， 四個荷包一樣空。
2
和我預料的一樣， 衛風見他沒錢， 嚴詞拒絕。
我勸衛風就當做慈善， 他說做慈善是紅十字會的事情， 他是私家偵探， 收錢辦事。
他靠著電腦椅， 雙腿交叉搭在辦公桌上， 有節奏地搖晃。
辦公桌上報紙淩亂， 報紙上的題目被衛風用螢光筆勾了出來。 幾乎都是女大學生自殺的報導， 措辭很隱晦， 並不吸引眼球。 書桌的一邊， 疊放著打印紙， 紙面的某些文字也劃上螢光筆跡。
紙上列印的內容是從網上複製粘貼的， 言辭奪人眼球。 女大學生離奇自殺，
我問衛風是不是在忙這些案子？
他把食指豎在嘴邊， 噓了一聲， “不該問的別問。 ”
隨後轉動電腦椅背對我們， 不再理會我們。
我無奈地帶著男人離開。
這時候， 螢幕上又跟了一句， “誰的事情？又在管閒事？不喊我。 ”頭像是李亦然。
走在路上， 我斜眼了看了看旁邊男人。 衛風這麼說， 應該知道他的來歷， 但為什麼讓我不要管？
我想回去問問衛風， 礙于男人一直在我身邊， 只能硬著頭皮， 先回家。
剛到家， 正要關門， 一雙手推開門， 門口站著李亦然。 她興沖沖走進房間， 四下搜尋。 找了半天， 什麼都沒找到， 問我管閒事的那人在哪裡。
我指了指旁邊， 李亦然根本就看不見。
男人很無奈地走到沙發邊坐下，
李亦然盯著沙發， 問是個什麼事情。 我把來龍去脈講給她聽， 她忽然就來了興趣， 問我人變成鬼怎麼會失憶？
沒有特定環境的刺激， 人變成鬼是不會失憶的， 因為鬼本身是人的精神能量在人間的遺留， 精神能量裡包含記憶。
他失憶， 是個特例。
我解釋給李亦然聽， 順便也是解釋給男人聽。
“也就是說， 他死之前發生了特殊的變故， 失去了記憶？”李亦然眼神裡好奇堆積， 立即提出了幫他找回記憶。
李亦然不以為然， 既然衛風這麼說， 一定有故事。 走到沙發前， 對著空氣說， “你放心， 我一定幫你。 ”
男人一臉平靜， 抬頭看著李亦然， 不高興也沒失望， 似乎並不相信李亦然。
李亦然問我他答應了沒有。
“他答應不答應， 還有關係麼？”我說。
“趕緊出發。”她手舞足蹈地拉著我出門。
我跟著她走到門口，順勢把她推了出去，關上門，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李亦然不斷地砸門，在門外罵我。
我心說，要找記憶你自己去找，我可沒功夫陪你瘋。看著坐在沙發上的男子，想起衛風的話。
為什麼不讓管？他一定知道什麼。最討厭這種知道真相，卻又故意不說的人。
李亦然把門敲得咚咚響，我沒有開門，敲累了自然就不會敲了。準備進屋休息，手機響了，是衛風打來的。
我滑動螢幕接聽，問他有什麼事情。
聽筒裡傳來一陣急促的喘息聲，我去，又不正經了。
聽了半天，覺得不是限制級。喘息一陣，傳來衛風有氣無力的聲音，我急忙按下錄音鍵。
“混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以為我是黃雀，沒想到我竟被你逼成了螳螂。”
另一個聲音響起，是個女人，“怪只怪你知道得太多。”
電話裡傳來噗嗤一聲，只聽衛風哼了一聲，便沒了聲音。
我屏住呼吸，靜靜地聽。過了一會兒，聽筒裡傳來一陣沙沙的聲音，像是那人拿起了衛風的電話。
“竟然打電話，喂，聽著，要報仇的話，儘管來找我。”
電話掐斷，嘟嘟的聲音在我耳邊迴響，我整個寒毛都豎起來了。
她到底是誰？能殺得了衛風？
李亦然還在敲門，我急忙把門打開，她身體失重前傾，跌了個大馬趴。她惱怒地站起來，伸手捏我的耳朵。
我急忙告訴她，衛風出事了。她並不相信，依舊抓著我的耳朵。我把錄音放給她聽才住手，焦急地喊著快去找衛風。
我們離開的時候，男人依舊坐在沙發上，安靜地盯著前方，嘴裡喃喃地吐出“顏寧”兩個字。
我眉頭一皺，被李亦然硬拉著出了門。
3
地下室，房間淩亂不堪，紙屑紛飛。
李亦然緊靠著我走進去，把臉埋在我的衣服裡。
地面上，一大灘血，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無數蒼蠅圍繞著那灘凝固的血液飛舞。血液旁邊，躺著衛風的短劍，血跡斑斑。
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撿起短劍，沉甸甸的，黯淡無光。李亦然畏縮地躲在我身後，喊了幾聲衛風，沒人答應。
我把短劍別在腰間，走到辦公桌邊。桌上淩亂的A4打印紙印著幾個血手印，內容是高中女生離奇自殺事件，是衛風正在調查的案件。
辦公桌的抽屜虛掩著，拉開抽屜，裡面躺著一本黑色筆記本，筆記本上也有血。拿出筆記本，打開來，前面的兩頁寫滿了字，我流覽了一遍，是衛風的事件筆記。
李亦然小心翼翼地拿過筆記本，讀起第一頁的內容。
“江城一中和外國語學校發生的女生自殺事件，是怨鬼所殺。我找到其中一個女生的殘缺魂魄，不過，她失憶了，不知道是誰殺了她。為了恢復她的記憶，我向她的家人多收了十萬塊勞務費。”
混蛋，坐地起價。李亦然翻到第二頁，繼續讀。
“事情有點棘手啊，兇手是個怨鬼，渾身散發著惡氣。他媽的，早知道應該向委託人多要五萬。”
李亦然合上筆記本，“難道衛風被怨鬼殺了？”
現在找不到衛風的屍體，應該還沒死。他那麼喜歡折磨鬼，說不定被鬼綁起來折磨報仇。
李亦然聽我這麼說，吞了口唾沫，舌頭打結地說，或許被復仇的怨鬼吃了。又或者，衛風這種怪物死了根本就沒有屍體，灰飛煙滅了。
聽她這麼說，我也覺得有道理。難不成地上的那一灘凝固的血就是衛風？
“日記裡說，有個女生死後失憶了。”李亦然說，“那個跟著你的男人也失憶了，會不會有什麼關聯？”
我猛然想起，臨走前那人在我房間裡喊出“顏寧”這個名字，難道想起了什麼？
突然，心潮一動，趕緊朝地下室門外走去。李亦然見我邁步狂奔，追了上來，問我什麼事情。
我說，如果男人也是被怨鬼所殺，那他在我家就是個很明顯的目標。
李亦然說那不正好麼，等著怨鬼來找你。
“大腦是不是抽筋啊？衛風那麼厲害，都被怨鬼殺了，更何況我們兩人。”
跑出門，我鑽進新買的車，李亦然也快步進入副駕駛座。
從剛才開始，我就泛起一個想法，男人會不會是怨鬼放出來的誘餌，甚至被殺的中學女生也是誘餌，專門引誘衛風上鉤的。
打開門，男人不見了。
我在房間裡找了好幾遍也沒找著。李亦然問我會不會過於敏感，萬一男人和那些事情沒有關係呢？
我說就算不是，他身上也藏著線索。
我拿出手機想再聽一聽衛風和女人的對話，手機螢幕上出現資訊提示。是一條未讀短信，也是衛風發給我的，內容只有五個字，“藍色鳶尾花”。
藍色鳶尾花，什麼意思？
短信發來的時間，是衛風打給我之前。他當時已經感覺到危險，見我沒有回應，這才打的電話。
我們兩人盯著螢幕上的“藍色鳶尾花”幾個字，不斷地猜測衛風要表達的意思。
李亦然在網上查了花語，感覺牛頭不對馬嘴。衛風那麼粗俗鄙陋的人，應該不會買花這麼風雅。唯一合理的解釋是怨鬼與藍色鳶尾花有關？
李亦然搜索了本市賣鳶尾花的花店，有十二家花店都賣鳶尾花。
我們決定第二天週六去這些花店看看。
天色已晚，李亦然見我父母外出旅遊，我一個人在家。問我一個人住害不害怕，我說不害怕。
她滿臉黑線，這麼晚難道讓她一個人回去？
我把書房的沙發床打開，讓她將就一晚，她高興地建議去吃宵夜，被我無情地否決了。
洗完澡，躺在床上，我反復地聽衛風的錄音，暗暗地把那女人的聲音記在了腦海裡。
4
週六上午，我們分頭跑了十家花店，不是鳶尾花品種單一，就是沒有藍色鳶尾花。有一家店曾經專賣藍色鳶尾花，不過幾天前遭遇火災，燒掉了。
中午的時候，我們匯合又去了另外兩家，沒有我們要找的藍色鳶尾花。
吃飯的時候，李亦然自言自語，男人去了哪裡呢？如果他和殺衛風的怨鬼有關係，他亂跑的話會不會被二次殺害。
我想，如果那個白癡還和之前一樣，他可能會在十字路口等人。於是，我們去往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李亦然看不見鬼，問我有沒有看見那男人。我搖頭說沒有。
路口沒有男人，站的位置有個女人，身材高挑、瘦削，長髮披肩，身穿一身藏青色連衣裙，癡癡地站在路邊。
她的身體隱隱地透著路邊的柵欄，是鬼。
“路邊有個藏青色連衣裙的女人。”
李亦然脖子前伸盯著路邊看了半天，搖頭說什麼都沒看見。
我急忙走上前。
女人的頭髮飛揚起來，遮擋住臉面。當我走近，她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身形一晃，消失在路口。
她轉過來的時候，我看見她半張臉。
我們在路口等了幾個小時，一直等到晚上也不見男人來。李亦然嘴裡不斷地嘟囔和抱怨，拉著我去地鐵站外面的小吃店吃飯。
路過一家婚禮裝飾店，我向店裡瞥了一眼，裡面站著一位女人。女人站在店裡，和我的眼神接觸一閃而過，我的心突然一寒。當時我沒有在意，和李亦然走到前方的小吃店裡。
我們點了幾樣小吃，李亦然大快朵頤吃起來。
我的心裡，像是一層薄薄的霧蒙在窗前，讓我怎麼也看不清楚窗戶裡的東西。用筷子夾起一個小籠包，腦海裡仔細思索著剛才路邊心上那一寒到底是什麼意思。
李亦然一直在跟我說話，我一句也沒聽進去，她伸出筷子敲我的筷子，小籠包掉落桌面。
“你沒事吧？是不是中邪了？”李亦然問我，“不會是剛才站在十字路口的女鬼太漂亮，把你的魂也勾走了？”
女鬼太漂亮？可我只看到了半張臉。
半——張——臉！
我的面前，那突然轉過來的半張臉變得清晰，她和婚禮裝飾店裡面那女人模樣極像。雖然只是一瞥，但我的暫態記憶準確地告訴我，她們是同一個人。
“那個店裡面的女人是鬼？”我自言自語，心上的一寒是難道是靈氣的暗示？
“什麼意思？”李亦然問我。
我把路過婚紗裝飾店，瞥見女人的事情告訴李亦然，她提議去看個究竟。
我們兩人站起身來，向那家婚紗裝飾店走去。
婚紗裝飾店名叫“寧柔婚飾空間”，英語是“Nin—Rose Lover”，以白色基調的裝飾為主。
每天早上上班，我都會從這裡路過，門口總是擺滿了白玫瑰、康乃馨等花。曾經我以為這裡是花店，路過的次數多了才知道這裡是婚禮裝飾店，為客戶供應婚禮現場的花束和裝飾。
我們走進店裡，身穿白衣的女子正彎著腰起身，手裡拿著一支花剪，走到桌邊修剪花瓶裡的玫瑰花。
我進門打個招呼，女人抬起頭來，卻不是印象中的女人。她和那女人有些神似，眉宇間卻沒有陰寒之氣，態度和善，笑靨如花。
難道是我的錯覺？
她以為我和李亦然是來訂準備婚禮的花，詢問我們需要什麼花。
李亦然搶過我準備說的話，說我們下周要結婚，店裡有沒有藍色鳶尾花，急用。
女子一聽，眉頭先是微微一皺，隨即散開。說有是有，不過已經賣完了，下周的話可能時間來不及，至少要等一個月才有貨。
我們聽她這裡有藍色鳶尾花，李亦然神色欣喜。我仔細打量這件婚禮裝飾店。
李亦然懇求對方縮短時間，對方顯得很為難，建議我們到其他地方找找。李亦然隨即話鋒一轉，問女子要張名片，說萬一到其他地方也找不到，就給她打電話。
女子走到櫃檯處，拿了一張名片遞給李亦然。
名片上寫著“顏柔”。我和李亦然對視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穿過街道，走進街道對面的肯德基，坐在落地玻璃窗邊，我們密切注視店裡情況。
顏柔手拿花剪，坐在籐椅上專注細緻的剪花，頭髮從耳後垂下來，落在修剪的花枝上。
“顏柔！”我手拿著名片，腦海裡蹦出男人說過的“顏寧”這個名字，“她和顏寧是什麼關係？”
“如果女鬼是顏寧，她站的十字路口，離這家店距離很近。難道她們之間有著某種聯繫？或者，你下午一瞥的女人其實是鬼。”
“不是鬼，是人，但我也不是很肯定。”
想到這裡，眼前突然靈光一閃，模糊的房間變得清晰起來。我終於看清楚堵在我面前的東西，是聲音。
我把手機拿出來，播放了一遍衛風和那女人的對話，和顏柔的聲音很像。
“抓衛風的，可能是花店裡的叫做顏柔的女人。”我說。
“顏柔？”李亦然轉頭望向街道對面的花店，“會不會你看見的那個女鬼，是被顏柔殺了的女人的魂魄。”
我腦海裡很混亂，這他媽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決定守在這裡看看情況。
5
第二天，周日。
我們在肯德基坐了一天，看著顏柔一個人開店，剪花，送貨，談業務，生活極其單調無聊。而我，也沒有看見那個長髮披肩的女鬼出現在婚禮裝飾店周圍。
李亦然翻著白眼，疑惑地說會不會是我的錯覺，街口看見的根本就不是鬼，就是顏柔。
晚上，李亦然終於坐不住了，主動出擊。
她給顏柔打電話說在別的花店沒找到，她急需藍色鳶尾花，但不能改婚期，所以希望顏柔通融一下。
顏柔堅持需要一個月，李亦然耐性極好，一直不掛電話，和顏柔軟磨硬泡，最後她答應了。
李亦然提議她要全程參與藍色鳶尾花的婚禮裝飾，顏柔很猶豫，然後她又開始講事實擺道理，最終用一句“那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結束了通話。
掛斷電話，李亦然自鳴得意。這樣就能清楚明白她到底是個什麼人。
我反復的把各種留言流覽了一遍，這才關上手機。
李亦然點了個全家桶，拿著烤雞翅狼吞虎嚥地吃起來。
這時，我看到街道地面的店門口，出現一位身穿白色連衣裙，黑色高跟鞋，身材高挑、瘦削的女人，背對著我們緩步走了進去。
我伸手一拉正在吃雞腿的李亦然，雞腿掉落地面。
是她，我看見的就是她，她終於出現了。
女人進去就沒再出來，我們聚精會神地盯著店鋪。
店裡面，能看見女人坐在收銀台裡，看不清臉。李亦然站起身，拿出手機說去打個前站，興沖沖地跑了進去，約莫兩三分鐘從店裡面出來，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來到我面前，拿著手機在我面前搖晃，她偷拍到了女人的模樣，是和顏柔不同的另一個女人。
打開手機相冊，照片漆黑一片，什麼都沒有。
我用質疑的眼光看著李亦然，手指遮擋了鏡頭都不知道。她解釋說明明拍到了，用剛才拍照的姿勢做了一遍，手指放在手機上，沒有遮擋住鏡頭。
她說那女人和顏柔長得很像，不過比起顏柔多了幾分嬌媚，和顏柔應該是兩姐妹。
李亦然不死心，握著手機又沖了出去。我心想，這樣頻繁地進出，會被懷疑的。
等了一會兒，不見李亦然從店裡面出來。我感覺事情有蹊蹺，又等了一會兒，李亦然仍然沒有出來。
我感覺事情不對，站起身來向裝飾店走去。走到門口，寒氣逼人，心上像是蒙上了一層寒冰。
踏步進門，顏柔不在，店裡只有那白色連衣裙的女人。她抬起頭來，面無表情，面色冷峻，瞳孔裡反射著我的人影。
我沒開口，她問我有什麼事情。聲音像極了電話裡傳來的女人的聲音，她應該就是電話裡的女人。
我鎮定心神，用手背暗暗地碰了碰腰間的短劍，決定跟她攤牌。
“這裡沒有外人，我們就不必客套了。我能夠感受到，你不是普通人。剛才我有個朋友進來和你打招呼，一直沒有出去，你可不可以原諒她不懂事，放了她？”
女人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牙齒。轉瞬間，牙如鋸齒，臉面扭曲。
我去，在這裡變身。我轉身即逃，店面玻璃門關閉，捲簾門落了下來。
我被關在了裝飾店裡。
“沒想到你這小子能看透陰陽界。”女人踩著腳下的黑色高跟鞋，搖晃著向我走過來，仿佛撐不起身體。
這時候，我聞到一股劇烈的腐臭氣息。
女人的臉以額頭為原點裂開，臉面坍塌，褶皺叢生。露出一個披頭散髮，五官聚集，模樣醜陋，身體佝僂的怪物模樣來。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我背靠大門，從腰間拔出衛風的那把短劍，橫在身前抵擋。
她張著嘴，唾沫從嘴角留下來，像是垂涎人肉的女妖。
我心中暗叫糟糕，怎麼會有這種怪物？轉念一想，李亦然不會被她吃了吧？
“你殺了衛風？”我問妖怪，她沒回答。
突然，我又意識到什麼，繼續追問，“是你殺了那些女中學生？”
她放浪地笑，默認了我的問話。
我的手突然一沉，一個白色東西卷住我手裡的短劍。用力一扯，短劍脫手，旋轉著插進牆壁裡。動作奇快，我來不及反應。
這時，我看見，那白色條狀的東西是她兩隻手，猶如藤蔓一般飄蕩在空中。
刷刷兩下，她抽動手，兩把花剪淩空向我飛過來。我趕緊躲閃，兩把剪刀從我手臂擦身而過，左右手臂被劃開一條長長的口子。
我背靠大門，已無路可退。
門被鎖死，我拼盡全力也沒有打開。轉過身來，一把刀飛到我面前，刀尖對準我胸口。
“等一等，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我能感受到你是鬼，但你卻不是鬼的模樣？”我問對方。
懸空的刀又往前移動了幾分，幾乎都要刺進我的胸口。我緊貼著關閉的大門，不敢往前一步。
“我是鬼，但我是上帝眷顧的鬼。”像是無人傾訴，她竟向我講起了她的故事。
她生前的故事。
6
她叫熊玲，生前開了個花店，是花店老闆娘。
花店以專門經營藍色鳶尾花為主。藍色鳶尾花在江城是奇缺品種，所以訂貨的人很多。她每天守著花店，生活簡單富足，唯一不足的，是沒有物件。
一次相親，認識了一位元男士。
兩人在交往中興趣相投，性格合拍，很快就住到一起。談了兩年，男人始終沒有結婚的意思。
每次她向男人提出結婚，他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有一次逛商場的時候，她站在二樓，看見男人和另一個女人推著嬰兒車走在一樓大廳，兩人親密自然，有說有笑。
她拿出電話打給男人，男人拿出電話，避開女人，走到不遠處，說他在開會。
女人走到男人面前，喊了聲老公，熊玲突然什麼都明白了。
男人再來找她，她向他攤了牌。
男人很無恥，傲慢地說，既然知道了真相，問她還願不願意繼續當她的情人。
她憤怒地狠狠給了男人一耳光，說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他老婆。
男人滿不在乎，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就算告訴了他老婆也不會管。
男人軟磨硬泡下，熊玲心軟了，覺得心裡還愛著他，屈從了。
那天開始，她步入魔鬼鋪就的路，卻不能脫困。
攤牌之後，男人暴露出虛偽的一面，他不再呵護她，而是把她當做洩憤的工具。常常一言不合便打她，侮辱她，甚至在懷孕的時候也打她，使得她小產大出血，失去了生育能力。
她要和男人分開，男人堅決不同意，甚至用死威脅她。每次打完她，他會裝作一副可憐的模樣苦苦哀求，求得她心軟。
如此循環往復，她變得麻木了。
終於有一天，熊玲被男人打得受不了，奮起反抗，手持水果刀把男人逼得退了出去。
趁此機會，她跑去找他老婆攤牌，她要和男人魚死網破，一拍兩散。
當男人的老婆鼻青臉腫地打開門，熊玲呆了。
他老婆憤怒地一把抓住毫無防範的熊玲，把她拖進房子裡，不斷地踢她，打她，辱駡她。
不斷質問熊玲為什麼要反抗？如果熊玲不反抗，男人就不會回來打她。這些年，熊玲替她挨了那麼多打，原本她是要感謝熊玲的。
熊玲憤恨交加，到底是這個女人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她硬挺著虛弱的身子從男人家裡爬出來，跌跌撞撞地回到家裡，養了半個月的傷。
她換了房間的鎖，無論男人怎麼敲門，怎麼破口大駡，怎麼威脅，她也無動於衷，感覺人生毫無希望。
可那男人不依不撓，他每天在熊玲房門口叫囂，吵得鄰居不可安生。甚至鄰居也過來幫忙敲門，讓她開門。
熊玲終於崩潰了，憤怒地緊握水果刀打開門，趁男人一閃身進屋，向他胸口紮去。
她不記得紮了多少刀，回過神來，男人倒在血泊中。緊張之後，她冷靜下來。
人生對她而言，已經失去了意義，她翻轉刀刃，把刀紮進了脖子。
再次睜開眼睛，她已經回到花店。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在花店裡，花店裡的藍色鳶尾花散發著淡淡的蔚藍色光芒，光芒飄浮在空中，逐漸將她的靈魂包圍。
那些藍色鳶尾花的光芒好似有靈氣，將她靈魂包裹住後，花莖化為身體，花瓣化為臉面，枝葉變為四肢。
賦予靈魂之後，竟變成了活生生的人，而且是另一個人。
她不敢相信，欣喜若狂，認為自己得到了神靈幫助。
重生之後，她試著回到家。房子被員警封鎖，男人被殺死，他老婆進了精神病院，她再無牽掛。
她重拾人生，以店員的身份接管了花店，依舊天天守著花店。
某天，她外出吃飯，鄰桌一位女生正在和另一位女生討論感情。說有女朋友的男同學要和她交往，她很猶豫。
兩位女生離開之後，她跟上去勸女生不要當小三，女生翻白眼說無聊，罵她有毛病。
她瞬間憤怒，雙手一伸，手臂伸長，竟把女生高高舉了起來。她抓著兩名女生 奮力一跳，跳到了高樓天臺之上，把她們重重地摔了下去。
望著地上兩團肉泥，她的內心猛然間生出滿足感。
經調查，女生被警方確定為自殺。她的心靈不斷異化，認為老天都在幫她，於是瘋狂地找尋那些當小三的女人，報復她們。
她咬牙切齒地說，當小三的女人都該死。
聽到這句話，我竟不寒而慄。
我問她，剛才走近店裡，是不是想殺顏柔？
她冷笑說原來我看出來了。我當然看出來了，她那冷酷的殺意，彌漫在整個婚紗裝飾店裡。
我說既然殺的全是小三，為什麼要殺顏柔？
她痛恨得咬牙切齒，“因為她該死。”
開婚禮裝飾店的顏柔，還有個姐姐叫做顏甯。便是那失去記憶的人，口中說出的那個名字。
顏甯和顏柔兩姐妹一直是熊玲花店的客戶，她們每個月都會到花店來進貨。
偶爾顏柔有事情，顏寧會單獨來。
不過，顏寧也不是一個人來，有個男人會陪她，幫她搬花。熟悉以後，她知道那男人叫做張舒，顏寧看他的眼神很深情，張舒對顏寧也很溫柔。
有一天，她在街上卻看見張舒和顏柔一起逛街，有說有笑的，還打鬧地進入珠寶店看鑽戒。
顏柔挑了個鑽石戒指，在張舒面前比劃，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張舒看顏柔的眼神，曖昧無比。
見張舒腳踏兩隻船，熊玲恨得全身顫抖，雙唇咬出了血。她越想越恨，恨意在心間聚集。
那天晚上，張舒送顏柔回家，她把兩人擋在巷子裡。
路燈昏暗，當熊玲出現在兩人面前時，兩人吃了一驚。她舞動右手，刺向顏柔。
張舒動作迅速，擋在了顏柔面前，胸口被刺穿。
“顏寧，快跑。”他雙手緊緊抓住熊玲如利劍般的手。
聽他這麼說，熊玲才看清燈光下已經被嚇傻的女人，不是顏柔，是顏寧。
顏甯看著張舒渾身染滿鮮血，雙眼含淚，怎麼也挪不動步子，她求熊玲放了張舒。
熊玲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眼前出現男人老婆那可憐的模樣。她曾經也是這般楚楚可憐地哀求，讓熊玲代替她受罪。
熊玲瞬間暴怒，左手晃動，寒光一閃。顏柔只是一愣，垂淚的雙眼無神，脖子動脈劃開，鮮血噴湧到張舒和熊玲身上。
張舒愣住了，悲痛欲絕，雙手向熊玲抓了過去，身體被熊玲的堅硬樹枝的利爪刺穿，雙手緩緩地垂落。
熊玲講到這裡，我的耳邊傳來嗚咽的聲音，有人在哭泣。
我雙手緊握，按捺住內心的憤怒，後背緊貼著牆壁。我想反抗，刀尖就在我的眼前，有心無力。
熊玲繼續講，因為張舒的抵抗，她那藍色鳶尾花身體損壞嚴重。她不得不暫時把靈魂抽離出來，寄居在還有溫度的顏寧的身體裡。
她本想回花店，讓藍色鳶尾花再做一個身體。可是花店線路短路，引發一場大火，把花店燒得只剩下黑漆漆的牆壁。她無家可歸，只好繼續裝成顏寧的模樣，回到婚禮裝飾店。
過了幾天，熊玲竟看見張舒的靈魂站在店前的十字路口傻傻地等人。
他一定是在等顏柔，姐姐顏甯被張舒害死了，張舒把自己也害死了，竟然還忘不了妹妹，還要等她。
既然如此，熊玲心生一計，決定利用張舒的魂魄誘殺顏柔，讓他們全都沒有好下場。
“你真是卑鄙。”我說，“你這樣的女人就不配得到愛。”
“張舒知道顏柔顏甯兩姐妹都喜歡他，卻利用他們的感情遊走兩人之間，這樣的男人該不該殺？”熊玲問我，要為她的殺戮贏得某種正當理由。
“顏柔知道姐姐顏甯喜歡張舒，卻還要和張舒約會，該不該殺？”她又繼續問我，我沒回答。
“而你，和那姑娘，三番五次地來這裡探聽情況。既然你們想探聽，那我就大大方方告訴你。”她的手慢慢抬起來，水果刀退後了些，我正要躲，刀尖向我刺過來。
我來不及躲，閉上眼睛等著靈魂出竅。不對，被怨鬼殺死是沒有靈魂的。
一陣風來，耳邊感到一陣寒，刀似乎沒有刺進眼睛裡。我睜開眼睛，刀緊貼著身體插進玻璃門。
我雙腿一軟，差點沒站穩。再一看，熊玲站在我面前，雙眼凸出，吐著舌頭，盯著我看。
我嚇得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在地上。耳朵擦到水果刀，流出鮮血。
一隻手從熊玲身後伸出來，抓過她的舌頭，拉出來在脖子上纏了幾圈，向上一提，便把她掛在了房頂之上。
刷的一聲，一條鞭子淩空蛇舞而出，一個身影站在我面前。他手握長鞭，鞭頭正是那短劍。
是衛風，他沒死。
7
衛風轉過頭來看我一眼，甩動鞭子向熊玲而去。
鞭子打在她身上，火花四射，熊玲痛苦慘叫。衛風拿出一個蘋果，跳起來塞進熊玲嘴裡，堵住她的嘴，又是一陣鞭刑。
打了一百多鞭，打得熊玲皮開肉綻，他才放下鞭子。
吐了口氣，拿出根煙來點燃，手指輕輕一彈，火柴飛向懸掛在半空中的熊玲，全身燃燒。
刺耳的，如嬰兒般的啼聲從火團裡散出來。
衛風抽著煙，走到牆壁邊，伸手一拉，牆壁撕裂。裡面捆著兩個人，一個是顏柔，另一個是李亦然。
她們滿臉灰塵，顏柔驚恐，而又悲傷。李亦然埋怨衛風再來遲了一步，她就要被埋在牆裡面了。
燃燒殆盡的飛灰掉落，灰塵落滿我們的頭髮。
一切完結，我這才問衛風，他是怎麼活過來的。
衛風拿出手機，播放一段當時的對話，微笑著說這段對話是他自己做的，問我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憤怒地看著他，有個毛意思，被你擺了一道。
原來，有個有錢人讓他調查女兒無辜墜樓案，有錢人不相信女兒會自殺。他著手調查，卻怎麼也找不到女生的魂魄，篤定應該是被怨鬼所殺。
他把這件事情告訴有錢人，有錢人又多給了他一筆錢，讓他務必要滅了那怨鬼。
經過調查，目標最終鎖定在花店老闆娘熊玲身上。在他準備殺熊玲的那天晚上，恰好熊玲殺了顏甯和張舒。
顏寧的魂魄煙消雲散，張舒的魂魄從身體脫出，因為靈氣被怨鬼吸收了一大半，失去了記憶。
他一把灰燒了熊玲的花店，讓小鬼傳話給失去記憶的張舒，說有個女人和他約定在十字路口，不見不散。利用他，故意讓熊玲看見，引起她的殺意，然後一網打盡。
裝扮成顏甯的熊玲果然注意到了張舒。當她準備把張舒抓進花店，逼迫他和顏柔見面，弑殺兩人的時候，恰好我上前和張舒搭訕，把他帶走了。
衛風“捕鳥”計畫落空，氣得吐血，決定給我個教訓。
設計了被人殺死的舞臺劇，把我拉入坑裡。他又是制作假的對話，又是發資訊提示。擔心我找不到熊玲，還威脅遊魂野鬼在路口假扮成顏寧的模樣，引導我進入婚禮裝飾店。
難怪當時那個鬼，和看見熊玲假扮的顏寧，會有些區別，真是拙劣的表演。
衛風走到牆角，跳起取下牆壁頂部的微型攝像頭，把手機裡的視頻編輯好，發給有錢人。
他對著手機話筒說，“老闆，我弟弟和妹妹為這件事情受了傷，你看是不是多給百分之二十的醫藥費。”
對方看視頻，回復，“多給百分之四十。”
衛風打了個響指，興高采烈地踢開玻璃門，消失在街道盡頭。
李亦然奔到門口，朝著夜晚的街道大叫，“混蛋，有百分之二十是我的。”
8
一周後，顏柔傷癒出院。
李亦然硬拉著我開車去接她。我問李亦然知不知道失憶的張舒去了哪裡？
李亦然說，衛風把他送去轉世投胎了。
“一定收了人家很多買路錢。”
李亦然嗯了一聲，“那些買路錢，是顏柔給的。”
醫院門口，顏柔沒想到我們會來，有些錯愕。李亦然熱情地把她拉上車。
車裡彌漫著尷尬的沉默。
李亦然問顏柔以後有什麼打算，她說會把婚禮裝飾店經營下去，這是姐姐的心血。隨後，情緒堆積，哭了起來，說是她害死了姐姐和張舒。如果她早一點放手，就不會弄成現在這樣。
兩姐妹從農村出來，在城市裡開了這家婚紗裝飾店。姐姐顏甯一直有個夢想，就是學好英語出國。張舒是她在英語培訓班認識的好朋友，兩人相互鼓勵，無話不談。
張舒常常來店裡幫忙，他知書識禮，說話溫柔，善解人意，不知不覺，妹妹顏柔喜歡上了他。
張舒常常藉故找妹妹顏柔聊天，顏柔喜歡張舒，很樂意和他聊天。
顏甯見張舒和顏柔聊天，總是對張舒冷眼相向，甚至讓他不要再來店裡。這讓顏柔心中很不平衡，兩人為了張舒大吵了一架。
那次逛街，顏柔陪著張舒去買戒指，是因為張舒約了顏寧吃晚飯，晚飯內容不言而喻。顏柔很失落，還是幫他選了一個自己很喜歡的鑽戒。
雖然嫉妒，但她在心裡也暗暗地祝福姐姐顏甯，決定把張舒放下。卻不想，張舒和顏寧在晚上回家的路上遭到了熊玲的殺戮。
李亦然拿出一封信，信上有血跡，還有橫七八豎的裂痕。李亦然說這是衛風交給她的信，原本被撕碎了，她花了幾天時間才復原。
她把這封信交給顏柔。
我停車，晃了一眼，那是顏甯寫給顏柔的信。
我問李亦然信裡寫的是什麼？李亦然輕輕告訴我，張舒啊，從相遇開始，每一次找顏柔聊天，都是在和顏柔套近乎。
因為從一開始，他喜歡的人就是顏柔。
只不過，他一直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表達，既不傷害顏寧，也能讓顏柔心安理得。
顏寧呢，早就看穿了張舒的心意，她故意對張舒態度惡劣，其實也是找尋一種途徑疏遠他。其實她的內心，滿是痛苦。
後來，見妹妹顏柔已經深陷在張舒的喜歡裡，瞭解張舒也喜歡妹妹的現實，決定離開這座城市。給張舒和顏柔單獨相處的機會，成全他們。
所以那天晚上和張舒吃飯，他們是想討論，第二天怎麼把戒指放在顏柔面前，讓她睜開眼就能感受到幸福。
可是，顏寧出門赴約前，顏柔還恨恨不平，嫉妒地和姐姐吵架。
那封信，是顏甯對妹妹的傾訴信，希望她緊緊地抓住自己的幸福。
顏柔坐在後座，看著那封信，淚流滿面，哭得不能自已，嘴裡喃喃地說著對不起，她錯怪了姐姐。
可惜，顏寧再也聽不見了。
我點燃發動機，駕駛汽車，慢慢的，沿著道路向前駛去。
魂已斷，花逝去，重來隻剩下如果！（原題：《斷魂花
還有關係麼？”我說。“趕緊出發。”她手舞足蹈地拉著我出門。
我跟著她走到門口，順勢把她推了出去，關上門，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李亦然不斷地砸門，在門外罵我。
我心說，要找記憶你自己去找，我可沒功夫陪你瘋。看著坐在沙發上的男子，想起衛風的話。
為什麼不讓管？他一定知道什麼。最討厭這種知道真相，卻又故意不說的人。
李亦然把門敲得咚咚響，我沒有開門，敲累了自然就不會敲了。準備進屋休息，手機響了，是衛風打來的。
我滑動螢幕接聽，問他有什麼事情。
聽筒裡傳來一陣急促的喘息聲，我去，又不正經了。
聽了半天，覺得不是限制級。喘息一陣，傳來衛風有氣無力的聲音，我急忙按下錄音鍵。
“混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以為我是黃雀，沒想到我竟被你逼成了螳螂。”
另一個聲音響起，是個女人，“怪只怪你知道得太多。”
電話裡傳來噗嗤一聲，只聽衛風哼了一聲，便沒了聲音。
我屏住呼吸，靜靜地聽。過了一會兒，聽筒裡傳來一陣沙沙的聲音，像是那人拿起了衛風的電話。
“竟然打電話，喂，聽著，要報仇的話，儘管來找我。”
電話掐斷，嘟嘟的聲音在我耳邊迴響，我整個寒毛都豎起來了。
她到底是誰？能殺得了衛風？
李亦然還在敲門，我急忙把門打開，她身體失重前傾，跌了個大馬趴。她惱怒地站起來，伸手捏我的耳朵。
我急忙告訴她，衛風出事了。她並不相信，依舊抓著我的耳朵。我把錄音放給她聽才住手，焦急地喊著快去找衛風。
我們離開的時候，男人依舊坐在沙發上，安靜地盯著前方，嘴裡喃喃地吐出“顏寧”兩個字。
我眉頭一皺，被李亦然硬拉著出了門。
3
地下室，房間淩亂不堪，紙屑紛飛。
李亦然緊靠著我走進去，把臉埋在我的衣服裡。
地面上，一大灘血，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無數蒼蠅圍繞著那灘凝固的血液飛舞。血液旁邊，躺著衛風的短劍，血跡斑斑。
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撿起短劍，沉甸甸的，黯淡無光。李亦然畏縮地躲在我身後，喊了幾聲衛風，沒人答應。
我把短劍別在腰間，走到辦公桌邊。桌上淩亂的A4打印紙印著幾個血手印，內容是高中女生離奇自殺事件，是衛風正在調查的案件。
辦公桌的抽屜虛掩著，拉開抽屜，裡面躺著一本黑色筆記本，筆記本上也有血。拿出筆記本，打開來，前面的兩頁寫滿了字，我流覽了一遍，是衛風的事件筆記。
李亦然小心翼翼地拿過筆記本，讀起第一頁的內容。
“江城一中和外國語學校發生的女生自殺事件，是怨鬼所殺。我找到其中一個女生的殘缺魂魄，不過，她失憶了，不知道是誰殺了她。為了恢復她的記憶，我向她的家人多收了十萬塊勞務費。”
混蛋，坐地起價。李亦然翻到第二頁，繼續讀。
“事情有點棘手啊，兇手是個怨鬼，渾身散發著惡氣。他媽的，早知道應該向委託人多要五萬。”
李亦然合上筆記本，“難道衛風被怨鬼殺了？”
現在找不到衛風的屍體，應該還沒死。他那麼喜歡折磨鬼，說不定被鬼綁起來折磨報仇。
李亦然聽我這麼說，吞了口唾沫，舌頭打結地說，或許被復仇的怨鬼吃了。又或者，衛風這種怪物死了根本就沒有屍體，灰飛煙滅了。
聽她這麼說，我也覺得有道理。難不成地上的那一灘凝固的血就是衛風？
“日記裡說，有個女生死後失憶了。”李亦然說，“那個跟著你的男人也失憶了，會不會有什麼關聯？”
我猛然想起，臨走前那人在我房間裡喊出“顏寧”這個名字，難道想起了什麼？
突然，心潮一動，趕緊朝地下室門外走去。李亦然見我邁步狂奔，追了上來，問我什麼事情。
我說，如果男人也是被怨鬼所殺，那他在我家就是個很明顯的目標。
李亦然說那不正好麼，等著怨鬼來找你。
“大腦是不是抽筋啊？衛風那麼厲害，都被怨鬼殺了，更何況我們兩人。”
跑出門，我鑽進新買的車，李亦然也快步進入副駕駛座。
從剛才開始，我就泛起一個想法，男人會不會是怨鬼放出來的誘餌，甚至被殺的中學女生也是誘餌，專門引誘衛風上鉤的。
打開門，男人不見了。
我在房間裡找了好幾遍也沒找著。李亦然問我會不會過於敏感，萬一男人和那些事情沒有關係呢？
我說就算不是，他身上也藏著線索。
我拿出手機想再聽一聽衛風和女人的對話，手機螢幕上出現資訊提示。是一條未讀短信，也是衛風發給我的，內容只有五個字，“藍色鳶尾花”。
藍色鳶尾花，什麼意思？
短信發來的時間，是衛風打給我之前。他當時已經感覺到危險，見我沒有回應，這才打的電話。
我們兩人盯著螢幕上的“藍色鳶尾花”幾個字，不斷地猜測衛風要表達的意思。
李亦然在網上查了花語，感覺牛頭不對馬嘴。衛風那麼粗俗鄙陋的人，應該不會買花這麼風雅。唯一合理的解釋是怨鬼與藍色鳶尾花有關？
李亦然搜索了本市賣鳶尾花的花店，有十二家花店都賣鳶尾花。
我們決定第二天週六去這些花店看看。
天色已晚，李亦然見我父母外出旅遊，我一個人在家。問我一個人住害不害怕，我說不害怕。
她滿臉黑線，這麼晚難道讓她一個人回去？
我把書房的沙發床打開，讓她將就一晚，她高興地建議去吃宵夜，被我無情地否決了。
洗完澡，躺在床上，我反復地聽衛風的錄音，暗暗地把那女人的聲音記在了腦海裡。
4
週六上午，我們分頭跑了十家花店，不是鳶尾花品種單一，就是沒有藍色鳶尾花。有一家店曾經專賣藍色鳶尾花，不過幾天前遭遇火災，燒掉了。
中午的時候，我們匯合又去了另外兩家，沒有我們要找的藍色鳶尾花。
吃飯的時候，李亦然自言自語，男人去了哪裡呢？如果他和殺衛風的怨鬼有關係，他亂跑的話會不會被二次殺害。
我想，如果那個白癡還和之前一樣，他可能會在十字路口等人。於是，我們去往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李亦然看不見鬼，問我有沒有看見那男人。我搖頭說沒有。
路口沒有男人，站的位置有個女人，身材高挑、瘦削，長髮披肩，身穿一身藏青色連衣裙，癡癡地站在路邊。
她的身體隱隱地透著路邊的柵欄，是鬼。
“路邊有個藏青色連衣裙的女人。”
李亦然脖子前伸盯著路邊看了半天，搖頭說什麼都沒看見。
我急忙走上前。
女人的頭髮飛揚起來，遮擋住臉面。當我走近，她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身形一晃，消失在路口。
她轉過來的時候，我看見她半張臉。
我們在路口等了幾個小時，一直等到晚上也不見男人來。李亦然嘴裡不斷地嘟囔和抱怨，拉著我去地鐵站外面的小吃店吃飯。
路過一家婚禮裝飾店，我向店裡瞥了一眼，裡面站著一位女人。女人站在店裡，和我的眼神接觸一閃而過，我的心突然一寒。當時我沒有在意，和李亦然走到前方的小吃店裡。
我們點了幾樣小吃，李亦然大快朵頤吃起來。
我的心裡，像是一層薄薄的霧蒙在窗前，讓我怎麼也看不清楚窗戶裡的東西。用筷子夾起一個小籠包，腦海裡仔細思索著剛才路邊心上那一寒到底是什麼意思。
李亦然一直在跟我說話，我一句也沒聽進去，她伸出筷子敲我的筷子，小籠包掉落桌面。
“你沒事吧？是不是中邪了？”李亦然問我，“不會是剛才站在十字路口的女鬼太漂亮，把你的魂也勾走了？”
女鬼太漂亮？可我只看到了半張臉。
半——張——臉！
我的面前，那突然轉過來的半張臉變得清晰，她和婚禮裝飾店裡面那女人模樣極像。雖然只是一瞥，但我的暫態記憶準確地告訴我，她們是同一個人。
“那個店裡面的女人是鬼？”我自言自語，心上的一寒是難道是靈氣的暗示？
“什麼意思？”李亦然問我。
我把路過婚紗裝飾店，瞥見女人的事情告訴李亦然，她提議去看個究竟。
我們兩人站起身來，向那家婚紗裝飾店走去。
婚紗裝飾店名叫“寧柔婚飾空間”，英語是“Nin—Rose Lover”，以白色基調的裝飾為主。
每天早上上班，我都會從這裡路過，門口總是擺滿了白玫瑰、康乃馨等花。曾經我以為這裡是花店，路過的次數多了才知道這裡是婚禮裝飾店，為客戶供應婚禮現場的花束和裝飾。
我們走進店裡，身穿白衣的女子正彎著腰起身，手裡拿著一支花剪，走到桌邊修剪花瓶裡的玫瑰花。
我進門打個招呼，女人抬起頭來，卻不是印象中的女人。她和那女人有些神似，眉宇間卻沒有陰寒之氣，態度和善，笑靨如花。
難道是我的錯覺？
她以為我和李亦然是來訂準備婚禮的花，詢問我們需要什麼花。
李亦然搶過我準備說的話，說我們下周要結婚，店裡有沒有藍色鳶尾花，急用。
女子一聽，眉頭先是微微一皺，隨即散開。說有是有，不過已經賣完了，下周的話可能時間來不及，至少要等一個月才有貨。
我們聽她這裡有藍色鳶尾花，李亦然神色欣喜。我仔細打量這件婚禮裝飾店。
李亦然懇求對方縮短時間，對方顯得很為難，建議我們到其他地方找找。李亦然隨即話鋒一轉，問女子要張名片，說萬一到其他地方也找不到，就給她打電話。
女子走到櫃檯處，拿了一張名片遞給李亦然。
名片上寫著“顏柔”。我和李亦然對視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穿過街道，走進街道對面的肯德基，坐在落地玻璃窗邊，我們密切注視店裡情況。
顏柔手拿花剪，坐在籐椅上專注細緻的剪花，頭髮從耳後垂下來，落在修剪的花枝上。
“顏柔！”我手拿著名片，腦海裡蹦出男人說過的“顏寧”這個名字，“她和顏寧是什麼關係？”
“如果女鬼是顏寧，她站的十字路口，離這家店距離很近。難道她們之間有著某種聯繫？或者，你下午一瞥的女人其實是鬼。”
“不是鬼，是人，但我也不是很肯定。”
想到這裡，眼前突然靈光一閃，模糊的房間變得清晰起來。我終於看清楚堵在我面前的東西，是聲音。
我把手機拿出來，播放了一遍衛風和那女人的對話，和顏柔的聲音很像。
“抓衛風的，可能是花店裡的叫做顏柔的女人。”我說。
“顏柔？”李亦然轉頭望向街道對面的花店，“會不會你看見的那個女鬼，是被顏柔殺了的女人的魂魄。”
我腦海裡很混亂，這他媽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決定守在這裡看看情況。
5
第二天，周日。
我們在肯德基坐了一天，看著顏柔一個人開店，剪花，送貨，談業務，生活極其單調無聊。而我，也沒有看見那個長髮披肩的女鬼出現在婚禮裝飾店周圍。
李亦然翻著白眼，疑惑地說會不會是我的錯覺，街口看見的根本就不是鬼，就是顏柔。
晚上，李亦然終於坐不住了，主動出擊。
她給顏柔打電話說在別的花店沒找到，她急需藍色鳶尾花，但不能改婚期，所以希望顏柔通融一下。
顏柔堅持需要一個月，李亦然耐性極好，一直不掛電話，和顏柔軟磨硬泡，最後她答應了。
李亦然提議她要全程參與藍色鳶尾花的婚禮裝飾，顏柔很猶豫，然後她又開始講事實擺道理，最終用一句“那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結束了通話。
掛斷電話，李亦然自鳴得意。這樣就能清楚明白她到底是個什麼人。
我反復的把各種留言流覽了一遍，這才關上手機。
李亦然點了個全家桶，拿著烤雞翅狼吞虎嚥地吃起來。
這時，我看到街道地面的店門口，出現一位身穿白色連衣裙，黑色高跟鞋，身材高挑、瘦削的女人，背對著我們緩步走了進去。
我伸手一拉正在吃雞腿的李亦然，雞腿掉落地面。
是她，我看見的就是她，她終於出現了。
女人進去就沒再出來，我們聚精會神地盯著店鋪。
店裡面，能看見女人坐在收銀台裡，看不清臉。李亦然站起身，拿出手機說去打個前站，興沖沖地跑了進去，約莫兩三分鐘從店裡面出來，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來到我面前，拿著手機在我面前搖晃，她偷拍到了女人的模樣，是和顏柔不同的另一個女人。
打開手機相冊，照片漆黑一片，什麼都沒有。
我用質疑的眼光看著李亦然，手指遮擋了鏡頭都不知道。她解釋說明明拍到了，用剛才拍照的姿勢做了一遍，手指放在手機上，沒有遮擋住鏡頭。
她說那女人和顏柔長得很像，不過比起顏柔多了幾分嬌媚，和顏柔應該是兩姐妹。
李亦然不死心，握著手機又沖了出去。我心想，這樣頻繁地進出，會被懷疑的。
等了一會兒，不見李亦然從店裡面出來。我感覺事情有蹊蹺，又等了一會兒，李亦然仍然沒有出來。
我感覺事情不對，站起身來向裝飾店走去。走到門口，寒氣逼人，心上像是蒙上了一層寒冰。
踏步進門，顏柔不在，店裡只有那白色連衣裙的女人。她抬起頭來，面無表情，面色冷峻，瞳孔裡反射著我的人影。
我沒開口，她問我有什麼事情。聲音像極了電話裡傳來的女人的聲音，她應該就是電話裡的女人。
我鎮定心神，用手背暗暗地碰了碰腰間的短劍，決定跟她攤牌。
“這裡沒有外人，我們就不必客套了。我能夠感受到，你不是普通人。剛才我有個朋友進來和你打招呼，一直沒有出去，你可不可以原諒她不懂事，放了她？”
女人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牙齒。轉瞬間，牙如鋸齒，臉面扭曲。
我去，在這裡變身。我轉身即逃，店面玻璃門關閉，捲簾門落了下來。
我被關在了裝飾店裡。
“沒想到你這小子能看透陰陽界。”女人踩著腳下的黑色高跟鞋，搖晃著向我走過來，仿佛撐不起身體。
這時候，我聞到一股劇烈的腐臭氣息。
女人的臉以額頭為原點裂開，臉面坍塌，褶皺叢生。露出一個披頭散髮，五官聚集，模樣醜陋，身體佝僂的怪物模樣來。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我背靠大門，從腰間拔出衛風的那把短劍，橫在身前抵擋。
她張著嘴，唾沫從嘴角留下來，像是垂涎人肉的女妖。
我心中暗叫糟糕，怎麼會有這種怪物？轉念一想，李亦然不會被她吃了吧？
“你殺了衛風？”我問妖怪，她沒回答。
突然，我又意識到什麼，繼續追問，“是你殺了那些女中學生？”
她放浪地笑，默認了我的問話。
我的手突然一沉，一個白色東西卷住我手裡的短劍。用力一扯，短劍脫手，旋轉著插進牆壁裡。動作奇快，我來不及反應。
這時，我看見，那白色條狀的東西是她兩隻手，猶如藤蔓一般飄蕩在空中。
刷刷兩下，她抽動手，兩把花剪淩空向我飛過來。我趕緊躲閃，兩把剪刀從我手臂擦身而過，左右手臂被劃開一條長長的口子。
我背靠大門，已無路可退。
門被鎖死，我拼盡全力也沒有打開。轉過身來，一把刀飛到我面前，刀尖對準我胸口。
“等一等，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我能感受到你是鬼，但你卻不是鬼的模樣？”我問對方。
懸空的刀又往前移動了幾分，幾乎都要刺進我的胸口。我緊貼著關閉的大門，不敢往前一步。
“我是鬼，但我是上帝眷顧的鬼。”像是無人傾訴，她竟向我講起了她的故事。
她生前的故事。
6
她叫熊玲，生前開了個花店，是花店老闆娘。
花店以專門經營藍色鳶尾花為主。藍色鳶尾花在江城是奇缺品種，所以訂貨的人很多。她每天守著花店，生活簡單富足，唯一不足的，是沒有物件。
一次相親，認識了一位元男士。
兩人在交往中興趣相投，性格合拍，很快就住到一起。談了兩年，男人始終沒有結婚的意思。
每次她向男人提出結婚，他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有一次逛商場的時候，她站在二樓，看見男人和另一個女人推著嬰兒車走在一樓大廳，兩人親密自然，有說有笑。
她拿出電話打給男人，男人拿出電話，避開女人，走到不遠處，說他在開會。
女人走到男人面前，喊了聲老公，熊玲突然什麼都明白了。
男人再來找她，她向他攤了牌。
男人很無恥，傲慢地說，既然知道了真相，問她還願不願意繼續當她的情人。
她憤怒地狠狠給了男人一耳光，說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他老婆。
男人滿不在乎，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就算告訴了他老婆也不會管。
男人軟磨硬泡下，熊玲心軟了，覺得心裡還愛著他，屈從了。
那天開始，她步入魔鬼鋪就的路，卻不能脫困。
攤牌之後，男人暴露出虛偽的一面，他不再呵護她，而是把她當做洩憤的工具。常常一言不合便打她，侮辱她，甚至在懷孕的時候也打她，使得她小產大出血，失去了生育能力。
她要和男人分開，男人堅決不同意，甚至用死威脅她。每次打完她，他會裝作一副可憐的模樣苦苦哀求，求得她心軟。
如此循環往復，她變得麻木了。
終於有一天，熊玲被男人打得受不了，奮起反抗，手持水果刀把男人逼得退了出去。
趁此機會，她跑去找他老婆攤牌，她要和男人魚死網破，一拍兩散。
當男人的老婆鼻青臉腫地打開門，熊玲呆了。
他老婆憤怒地一把抓住毫無防範的熊玲，把她拖進房子裡，不斷地踢她，打她，辱駡她。
不斷質問熊玲為什麼要反抗？如果熊玲不反抗，男人就不會回來打她。這些年，熊玲替她挨了那麼多打，原本她是要感謝熊玲的。
熊玲憤恨交加，到底是這個女人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她硬挺著虛弱的身子從男人家裡爬出來，跌跌撞撞地回到家裡，養了半個月的傷。
她換了房間的鎖，無論男人怎麼敲門，怎麼破口大駡，怎麼威脅，她也無動於衷，感覺人生毫無希望。
可那男人不依不撓，他每天在熊玲房門口叫囂，吵得鄰居不可安生。甚至鄰居也過來幫忙敲門，讓她開門。
熊玲終於崩潰了，憤怒地緊握水果刀打開門，趁男人一閃身進屋，向他胸口紮去。
她不記得紮了多少刀，回過神來，男人倒在血泊中。緊張之後，她冷靜下來。
人生對她而言，已經失去了意義，她翻轉刀刃，把刀紮進了脖子。
再次睜開眼睛，她已經回到花店。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在花店裡，花店裡的藍色鳶尾花散發著淡淡的蔚藍色光芒，光芒飄浮在空中，逐漸將她的靈魂包圍。
那些藍色鳶尾花的光芒好似有靈氣，將她靈魂包裹住後，花莖化為身體，花瓣化為臉面，枝葉變為四肢。
賦予靈魂之後，竟變成了活生生的人，而且是另一個人。
她不敢相信，欣喜若狂，認為自己得到了神靈幫助。
重生之後，她試著回到家。房子被員警封鎖，男人被殺死，他老婆進了精神病院，她再無牽掛。
她重拾人生，以店員的身份接管了花店，依舊天天守著花店。
某天，她外出吃飯，鄰桌一位女生正在和另一位女生討論感情。說有女朋友的男同學要和她交往，她很猶豫。
兩位女生離開之後，她跟上去勸女生不要當小三，女生翻白眼說無聊，罵她有毛病。
她瞬間憤怒，雙手一伸，手臂伸長，竟把女生高高舉了起來。她抓著兩名女生 奮力一跳，跳到了高樓天臺之上，把她們重重地摔了下去。
望著地上兩團肉泥，她的內心猛然間生出滿足感。
經調查，女生被警方確定為自殺。她的心靈不斷異化，認為老天都在幫她，於是瘋狂地找尋那些當小三的女人，報復她們。
她咬牙切齒地說，當小三的女人都該死。
聽到這句話，我竟不寒而慄。
我問她，剛才走近店裡，是不是想殺顏柔？
她冷笑說原來我看出來了。我當然看出來了，她那冷酷的殺意，彌漫在整個婚紗裝飾店裡。
我說既然殺的全是小三，為什麼要殺顏柔？
她痛恨得咬牙切齒，“因為她該死。”
開婚禮裝飾店的顏柔，還有個姐姐叫做顏甯。便是那失去記憶的人，口中說出的那個名字。
顏甯和顏柔兩姐妹一直是熊玲花店的客戶，她們每個月都會到花店來進貨。
偶爾顏柔有事情，顏寧會單獨來。
不過，顏寧也不是一個人來，有個男人會陪她，幫她搬花。熟悉以後，她知道那男人叫做張舒，顏寧看他的眼神很深情，張舒對顏寧也很溫柔。
有一天，她在街上卻看見張舒和顏柔一起逛街，有說有笑的，還打鬧地進入珠寶店看鑽戒。
顏柔挑了個鑽石戒指，在張舒面前比劃，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張舒看顏柔的眼神，曖昧無比。
見張舒腳踏兩隻船，熊玲恨得全身顫抖，雙唇咬出了血。她越想越恨，恨意在心間聚集。
那天晚上，張舒送顏柔回家，她把兩人擋在巷子裡。
路燈昏暗，當熊玲出現在兩人面前時，兩人吃了一驚。她舞動右手，刺向顏柔。
張舒動作迅速，擋在了顏柔面前，胸口被刺穿。
“顏寧，快跑。”他雙手緊緊抓住熊玲如利劍般的手。
聽他這麼說，熊玲才看清燈光下已經被嚇傻的女人，不是顏柔，是顏寧。
顏甯看著張舒渾身染滿鮮血，雙眼含淚，怎麼也挪不動步子，她求熊玲放了張舒。
熊玲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眼前出現男人老婆那可憐的模樣。她曾經也是這般楚楚可憐地哀求，讓熊玲代替她受罪。
熊玲瞬間暴怒，左手晃動，寒光一閃。顏柔只是一愣，垂淚的雙眼無神，脖子動脈劃開，鮮血噴湧到張舒和熊玲身上。
張舒愣住了，悲痛欲絕，雙手向熊玲抓了過去，身體被熊玲的堅硬樹枝的利爪刺穿，雙手緩緩地垂落。
熊玲講到這裡，我的耳邊傳來嗚咽的聲音，有人在哭泣。
我雙手緊握，按捺住內心的憤怒，後背緊貼著牆壁。我想反抗，刀尖就在我的眼前，有心無力。
熊玲繼續講，因為張舒的抵抗，她那藍色鳶尾花身體損壞嚴重。她不得不暫時把靈魂抽離出來，寄居在還有溫度的顏寧的身體裡。
她本想回花店，讓藍色鳶尾花再做一個身體。可是花店線路短路，引發一場大火，把花店燒得只剩下黑漆漆的牆壁。她無家可歸，只好繼續裝成顏寧的模樣，回到婚禮裝飾店。
過了幾天，熊玲竟看見張舒的靈魂站在店前的十字路口傻傻地等人。
他一定是在等顏柔，姐姐顏甯被張舒害死了，張舒把自己也害死了，竟然還忘不了妹妹，還要等她。
既然如此，熊玲心生一計，決定利用張舒的魂魄誘殺顏柔，讓他們全都沒有好下場。
“你真是卑鄙。”我說，“你這樣的女人就不配得到愛。”
“張舒知道顏柔顏甯兩姐妹都喜歡他，卻利用他們的感情遊走兩人之間，這樣的男人該不該殺？”熊玲問我，要為她的殺戮贏得某種正當理由。
“顏柔知道姐姐顏甯喜歡張舒，卻還要和張舒約會，該不該殺？”她又繼續問我，我沒回答。
“而你，和那姑娘，三番五次地來這裡探聽情況。既然你們想探聽，那我就大大方方告訴你。”她的手慢慢抬起來，水果刀退後了些，我正要躲，刀尖向我刺過來。
我來不及躲，閉上眼睛等著靈魂出竅。不對，被怨鬼殺死是沒有靈魂的。
一陣風來，耳邊感到一陣寒，刀似乎沒有刺進眼睛裡。我睜開眼睛，刀緊貼著身體插進玻璃門。
我雙腿一軟，差點沒站穩。再一看，熊玲站在我面前，雙眼凸出，吐著舌頭，盯著我看。
我嚇得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在地上。耳朵擦到水果刀，流出鮮血。
一隻手從熊玲身後伸出來，抓過她的舌頭，拉出來在脖子上纏了幾圈，向上一提，便把她掛在了房頂之上。
刷的一聲，一條鞭子淩空蛇舞而出，一個身影站在我面前。他手握長鞭，鞭頭正是那短劍。
是衛風，他沒死。
7
衛風轉過頭來看我一眼，甩動鞭子向熊玲而去。
鞭子打在她身上，火花四射，熊玲痛苦慘叫。衛風拿出一個蘋果，跳起來塞進熊玲嘴裡，堵住她的嘴，又是一陣鞭刑。
打了一百多鞭，打得熊玲皮開肉綻，他才放下鞭子。
吐了口氣，拿出根煙來點燃，手指輕輕一彈，火柴飛向懸掛在半空中的熊玲，全身燃燒。
刺耳的，如嬰兒般的啼聲從火團裡散出來。
衛風抽著煙，走到牆壁邊，伸手一拉，牆壁撕裂。裡面捆著兩個人，一個是顏柔，另一個是李亦然。
她們滿臉灰塵，顏柔驚恐，而又悲傷。李亦然埋怨衛風再來遲了一步，她就要被埋在牆裡面了。
燃燒殆盡的飛灰掉落，灰塵落滿我們的頭髮。
一切完結，我這才問衛風，他是怎麼活過來的。
衛風拿出手機，播放一段當時的對話，微笑著說這段對話是他自己做的，問我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憤怒地看著他，有個毛意思，被你擺了一道。
原來，有個有錢人讓他調查女兒無辜墜樓案，有錢人不相信女兒會自殺。他著手調查，卻怎麼也找不到女生的魂魄，篤定應該是被怨鬼所殺。
他把這件事情告訴有錢人，有錢人又多給了他一筆錢，讓他務必要滅了那怨鬼。
經過調查，目標最終鎖定在花店老闆娘熊玲身上。在他準備殺熊玲的那天晚上，恰好熊玲殺了顏甯和張舒。
顏寧的魂魄煙消雲散，張舒的魂魄從身體脫出，因為靈氣被怨鬼吸收了一大半，失去了記憶。
他一把灰燒了熊玲的花店，讓小鬼傳話給失去記憶的張舒，說有個女人和他約定在十字路口，不見不散。利用他，故意讓熊玲看見，引起她的殺意，然後一網打盡。
裝扮成顏甯的熊玲果然注意到了張舒。當她準備把張舒抓進花店，逼迫他和顏柔見面，弑殺兩人的時候，恰好我上前和張舒搭訕，把他帶走了。
衛風“捕鳥”計畫落空，氣得吐血，決定給我個教訓。
設計了被人殺死的舞臺劇，把我拉入坑裡。他又是制作假的對話，又是發資訊提示。擔心我找不到熊玲，還威脅遊魂野鬼在路口假扮成顏寧的模樣，引導我進入婚禮裝飾店。
難怪當時那個鬼，和看見熊玲假扮的顏寧，會有些區別，真是拙劣的表演。
衛風走到牆角，跳起取下牆壁頂部的微型攝像頭，把手機裡的視頻編輯好，發給有錢人。
他對著手機話筒說，“老闆，我弟弟和妹妹為這件事情受了傷，你看是不是多給百分之二十的醫藥費。”
對方看視頻，回復，“多給百分之四十。”
衛風打了個響指，興高采烈地踢開玻璃門，消失在街道盡頭。
李亦然奔到門口，朝著夜晚的街道大叫，“混蛋，有百分之二十是我的。”
8
一周後，顏柔傷癒出院。
李亦然硬拉著我開車去接她。我問李亦然知不知道失憶的張舒去了哪裡？
李亦然說，衛風把他送去轉世投胎了。
“一定收了人家很多買路錢。”
李亦然嗯了一聲，“那些買路錢，是顏柔給的。”
醫院門口，顏柔沒想到我們會來，有些錯愕。李亦然熱情地把她拉上車。
車裡彌漫著尷尬的沉默。
李亦然問顏柔以後有什麼打算，她說會把婚禮裝飾店經營下去，這是姐姐的心血。隨後，情緒堆積，哭了起來，說是她害死了姐姐和張舒。如果她早一點放手，就不會弄成現在這樣。
兩姐妹從農村出來，在城市裡開了這家婚紗裝飾店。姐姐顏甯一直有個夢想，就是學好英語出國。張舒是她在英語培訓班認識的好朋友，兩人相互鼓勵，無話不談。
張舒常常來店裡幫忙，他知書識禮，說話溫柔，善解人意，不知不覺，妹妹顏柔喜歡上了他。
張舒常常藉故找妹妹顏柔聊天，顏柔喜歡張舒，很樂意和他聊天。
顏甯見張舒和顏柔聊天，總是對張舒冷眼相向，甚至讓他不要再來店裡。這讓顏柔心中很不平衡，兩人為了張舒大吵了一架。
那次逛街，顏柔陪著張舒去買戒指，是因為張舒約了顏寧吃晚飯，晚飯內容不言而喻。顏柔很失落，還是幫他選了一個自己很喜歡的鑽戒。
雖然嫉妒，但她在心裡也暗暗地祝福姐姐顏甯，決定把張舒放下。卻不想，張舒和顏寧在晚上回家的路上遭到了熊玲的殺戮。
李亦然拿出一封信，信上有血跡，還有橫七八豎的裂痕。李亦然說這是衛風交給她的信，原本被撕碎了，她花了幾天時間才復原。
她把這封信交給顏柔。
我停車，晃了一眼，那是顏甯寫給顏柔的信。
我問李亦然信裡寫的是什麼？李亦然輕輕告訴我，張舒啊，從相遇開始，每一次找顏柔聊天，都是在和顏柔套近乎。
因為從一開始，他喜歡的人就是顏柔。
只不過，他一直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表達，既不傷害顏寧，也能讓顏柔心安理得。
顏寧呢，早就看穿了張舒的心意，她故意對張舒態度惡劣，其實也是找尋一種途徑疏遠他。其實她的內心，滿是痛苦。
後來，見妹妹顏柔已經深陷在張舒的喜歡裡，瞭解張舒也喜歡妹妹的現實，決定離開這座城市。給張舒和顏柔單獨相處的機會，成全他們。
所以那天晚上和張舒吃飯，他們是想討論，第二天怎麼把戒指放在顏柔面前，讓她睜開眼就能感受到幸福。
可是，顏寧出門赴約前，顏柔還恨恨不平，嫉妒地和姐姐吵架。
那封信，是顏甯對妹妹的傾訴信，希望她緊緊地抓住自己的幸福。
顏柔坐在後座，看著那封信，淚流滿面，哭得不能自已，嘴裡喃喃地說著對不起，她錯怪了姐姐。
可惜，顏寧再也聽不見了。
我點燃發動機，駕駛汽車，慢慢的，沿著道路向前駛去。
魂已斷，花逝去，重來隻剩下如果！（原題：《斷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