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歐談判：極限運動會不會變成真跳崖

英國來信

王梆專欄

脫歐派提起歐盟， 比如Boris Johnson， 總是拿“蕉”的形狀來譏諷歐盟規範， 說只有顏值高的香蕉才能跨入歐盟門檻， 然後再漫不經心地加上一句：“英國駐歐盟議員多次為醜蕉說情， 卻遭來羞辱和嘲笑”———僅此而已， 就足以挑起民族主義者那根茅草般脆弱的神經， 好像被歧視的不單是本土香蕉， 還有長得不符合歐盟規範的英國土著一樣。 而事實是：

A：英國的香蕉全部來自進口；B：很難想像主宰著全球化壟斷經濟的大型連鎖超市， 以及站在民族主義立場， 卻口口聲聲為醜蕉形狀打抱不平的脫歐派，

會在脫歐後聯合起來考慮被超低出品價壓榨得奄奄一息的(比如拉丁美洲)貧苦蕉農的福利， 以及一個公平貿易的未來；C：歐盟香蕉條約(C R 2257/94令)從未說過醜蕉不能進口， 它只是說：“顏值好的應被歸類為一級蕉；醜蕉和畸形蕉則屬於二級蕉”；D：當脫歐派說“歐洲生意做不成， 還有印度， 中國， 美國和非洲等等”———他們似乎在說“世界很大， 不用被歐盟的條條框框圈死”， 但少了4500項歐盟食品條例， 美國模式的廉價食品(BigFood)產業也許會乘虛而入， 食物安全恐面臨嚴重隱患。 比如歐盟條約中《草莓醬裡該放多少糖》對糖含量有極其嚴格的規定， 沒有它， 草莓醬生產商可任意放糖， 並利用“糖癮效應”牟利。 食品的階級分裂恐更趨白熱化， 低收入階層的肥胖症將更難以控制。

食飲品是英國最大的產業， 比汽車和航空產業加起來都大， 年產值超280億英鎊， 歐洲是最大的出口市場， 因英國只能達到一半多的自產自足， 1/4的食品亦依賴歐洲供給。 2016年英國農業從歐盟獲得的補貼是30億英鎊， 且不論農業是否該依賴補貼存活， 突然沒了這30億英鎊， 即使是溫室產業(不靠土地公公保佑的農業)也難以維繫。 當一個自以為獲得了“終極自治權”的島國， 因農業的崩潰而陷入高價食品帶來的饑荒， 因廢除食品安全條約而湧現出數不勝數的肥胖症患者， 人們便會看到， 脫歐並非如此豪情萬丈。

還有那5萬多在英國土地上勞作的歐洲季節移民工， 該怎麼辦？英國農工誰會甘心住集體篷車，

摘6-7英鎊/小時的草莓， 秋冬來時既無工可開也沒錢交房租？歐盟談判自6月19日啟動至今， 尚未就320萬的歐洲移民問題達成任何單邊條約：英國這邊說歐洲公民居留年滿五年以上， 可獲得除選舉權之外與英國公民相等的福利；歐盟那邊問那他們的配偶和孩子呢？英國說還在考慮， 歐盟說那我們也無法給在歐洲生活的120萬英國公民發保證書。

每天都有幾十篇英文文章詳述脫歐對英國以及全球經濟的危害， 比如匈牙利裔美國投資家G eorgeSoros這篇《反轉脫歐》， 說一年過去了， 英國還沒有脫歐， 卻已經在吃脫歐的苦果， 英國人的工資並沒有隨著英鎊貶值而增長， 這意味著物價上漲， 利息和債務的加劇。 他說大選後丟了執政權的特雷莎·梅，

應該和蘇格蘭合作謀求軟脫歐， 而不應該和DUP合作(因為DUP的理念如反墮胎等， 實在不符合歐盟理念)；英國應儘量說服歐盟， 在所有談判達成之前(有人說要5年， 有人說要500年)， 讓英國留在單一市場。 這樣一來， 英國經濟或可緩衝， 歐盟也不會因為英國的突然缺席， 而造成巨大的財務漏洞。

可惜特雷莎·梅才不管這個“雙贏”理念， 6月26日， 她接受DUP提出的所有要求， 並與其組成了聯合議會， 為正在進行的歐盟談判撒上了一把新砒霜。 渴望留歐和四海謀業的年輕人對此咬牙切齒， 他們在Glastonbury音樂節上齊聲高唱工党領袖JeremyCorbyn的名字， 希望他能上臺， 以平復由緊縮到脫歐、再到右翼風暴帶來的英國亂局。

時政作家Fintan0’Toole近期發表在《紐約書評週刊》關於脫歐的文章《大不列顛：妄想的終結》，

提到了“民族主義者的自戀情結”， 他說：“脫歐是寫在信封封底的命題， 撕開後帝國主義的野心和英格蘭式的懷舊， 它裡面並沒有信。 ”Jerem y是否能趁熱打鐵， 掀起又一場閃電大選尚未可知。 脫歐派們正在玩跳崖卻是顯見的。 極限運動還是真跳崖？還得落地見分曉。

(作者系媒體人， 現居英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