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
老薩拉齊的商業, 可是土右旗歷史上的明點子。
出了歸化城, 海海漫漫的土默川上, 只有一座商業重鎮, 那就是咱薩拉齊。
薩拉齊城內遺留的清代商鋪, 位於今中心島附近, 1985年拆除
這話說的一點兒也不大。 友鄰旗縣的沙圪堵、托克托、河口、隆盛莊甚至是包頭, 都也大有名氣, 但是要論資排輩, 薩拉齊要坐頭一把交椅。
這裡面的說道很多。
首先是人, 商人, 晉商。 走西口的移民, 不是清一色的皮襖隊,
薩拉齊最早的當鋪--同升當鋪(北當鋪)舊址
駐薩拉齊的晉商給忻縣原籍寫回的信件
薩拉齊的商人不僅有遠路冒險的精神, 還掌握著成熟的金融業務。 眾所周知, 晉商締造的金融帝國, 基礎就是一整套成熟的金融機制。 從商號內部的管理(CEO這詞兒聽著新鮮, 但百年前的薩拉齊滿大街都是這), 到貨幣的匯兌, 到股份與紅利, 到賬務的記錄, 這套運行嫺熟的機制被晉商原拓原的搬在了老薩拉齊的大街上。
薩縣萬榮堂、永順生帳本, 敕勒川博物館藏
這裡面著重要講的是錢莊, 也就是今天的銀行。 一個地區商業是否繁榮, 數一數當地的銀行數量即可知道。 據《薩拉齊縣誌》記載, 老薩拉齊在金融業衰竭的1916年, “城內尚有錢莊二十餘家。 其字型大小為集義和、德玉和、複義厚、義源厚、德生永、德義昌、德和昌、公和德、永盛和、永和慶、寶泉泰、永興玉、德生泰、福泰恒、福和長、福和慶、複合泰、廣義和、義興恒、裕通銀號等, 資本最多者一二萬吊, 少者二三千吊不等”。 這還不算分佈在蘇波蓋、毛岱等農村的分號。 今天薩拉齊的銀行數量恐怕也就是這麼多吧。
薩縣聚德成商號的褡褳,敕勒川博物館藏
錢莊發行帖子,也就是今天的支票。你從薩拉齊懷揣一張帖子,拉駱駝到蒙古的烏蘭巴托(大庫倫),找對應商號,人家就會給你支取等額的銀子,這一路上得省多少心。敕勒川博物館現藏一枚牛角質的錢莊印版,製作十分考究,為2007年薩拉齊舊城改造拆遷所得。這是老祖宗當年輝煌的見證。
公和德錢莊匯票印版,敕勒川博物館藏
薩縣蘇波羅蓋錢莊發行的帖子
老薩拉齊商人的品質也值得稱讚。早年薩拉齊人常說一句話——“怕壞了字號”。老薩拉齊人做生意最怕的就是因摻假弄虛而壞了字號,那時也沒有什麼市場監督管理局,口碑就是執法,信譽就是資本。《薩拉齊縣誌》記載:
“惟晉商率忻州產,勤勞儉樸,重私誼,輕虛文,衣飾、鋪面素不講求,以頂生意、析紅利為獎進之法,三年為期,准股配利”。
回頭再講地,地理,地脈。薩拉齊的商業在地理上有內、外兩層的便利。
對內,轄區廣闊,“薩拉齊的官,管的寬”。薩拉齊商業的最初職能,就是轄區內農業、手工業產品的物資集散地。但是薩拉齊廳(縣)的轄區太大了,五原、包頭、固陽都是從薩拉齊劃出去的,您想想土默川上一大半的糧、油、糖、酒、藥、木、五金等物產都在薩拉齊的城圐圙裡交易,不繁華都難哪!
騾車販貨
對外主要是交通便利。清朝中後期,薩拉齊的商業在廳縣域物資集散地之外,增加了對蒙古、新疆、寧夏、天津等地貨物中轉的職能。山西、內蒙、寧夏的物資走水路運輸,都要在薩拉齊境內的毛岱(前)、南海子(後)兩個官渡中轉。走陸路的拉駱駝跑外蒙、新疆,薩拉齊直到1950年代公私合營後還有駝業社跑遠路運輸。1923年平綏鐵路展修至包頭,薩拉齊境內設陶思浩、麥達召、薩拉齊三個車站,物流優勢更加凸顯。
民國時期薩拉齊的駝隊
晉商運往外蒙古的茶餅,美岱召博物館藏
麥達召車站
老薩拉齊的山西幫、河北幫胃口很大,他們要把薩拉齊的商業職能完全轉到對外中轉上,但是本地幫不答應這麼做。本地幫的薩拉齊人也多是山西人,什麼忻州巷子、崞縣巷子,但出了口外大家都是老鄉,團兒抱得很緊。本地幫認為薩拉齊有縣域物資集散地的功能就足夠了,最終一部分山西幫、河北幫的商人就去了包頭。老包頭(東河)的商業職能完全是對外的物流中轉,“皮毛一動百業興”,那裡的商人多是跑蒙古、新疆、寧夏、天津的。但是,必須承認,包頭的商業是從薩拉齊脫胎出去的。
民國時期的包頭南海子渡口
最後再講講商會。為富不仁幾乎是中國人的共識,但是在老薩拉齊,這話絕對是過頭的。老薩拉齊的商業組織經歷了本街——合行——商會的歷程,商界大佬們秉承儒家“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兼濟天下”的思想,通過自發的行會組織(商會)運行著薩拉齊縣城的市政功能。薩拉齊商會的職能詳細記載在日文書籍《中國封建社會的構造》(日,今堀誠二)一書中,這些職能今天看來,是讓人汗顏的:
稅務局——老薩拉齊的縣衙是不親自收稅的。過罷正月,縣衙派人與商會議談該年度應徵稅額。商會根據各店鋪運行的情況酌情而定,屆時將徵收稅款交付衙門。
城建局——老薩拉齊的基礎設施建設,修城牆、建廟宇、開發公共墓地、修橋鋪路等都是商會做的。
林業局——商會籌資植樹造林。薩拉齊西門外的蘇爾哲河堤上原有幾百株垂柳(今生態園西河槽)都是商會栽種的。
民國時期薩拉齊縣商業字型大小印章
水務局——城內打井、城外修建防洪堤壩也是商會的職責,蘇爾哲河堤就是文山在任時發動商會修建的。
市場監督管理局——有商家在度量衡上作假,或以次充好,商會上手檢查並勒令停業整改。
公安局——商會出資雇傭保安團、更夫巡防緝盜。
法院——商會出面調解民、刑事案件。
社保、紅十字會——商會捐款救助鰥寡孤獨,同治年間還在小廠圐圙修建了義墳。
消防隊——商會出資組建救火隊。
教育局——薩拉齊第一所公立小學育才書院便是文山在任時,由商會墊資修建的。
文化局——社火、唱戲等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由商會籌辦。
人大、政協——商會中的士紳在地方行政機構中發揮參政、議政的職能。
工會——這個很重要,工會不是西方的產物,老薩拉齊就有,而且商會內部利用xx行或xx社(如紙坊社)來調解勞資矛盾。
中國封建社會的構造書影
相信公務員隊伍看了會吐舌頭,但真實的情況就是這樣。當年日本人今堀誠二寫下這些時,怕人們不相信,所以列舉了大量的證據。這些證據都是刻在石頭上的碑文,假不了。
當年的老薩拉齊因為有商會的存在,所以城市自治度很高,官僚隊伍也不臃腫,古人講“垂手而治”,真有這回事。
很可惜,繁榮的老薩拉齊商業在1916年後變得萬般蕭條。這一年年初,豐鎮地面上的一個大土匪盧占魁帶領著一千多人的匪部洗劫了薩拉齊城,搜刮四日。至此,老薩拉齊的商業一蹶不振,還留下一句“豐貓薩耗子”的俗語。
相關說明:薩拉齊的老城故事(上)中(如下圖),紅線處應為“同治七年(1868年)”,特此更正。
精彩回顧
薩縣聚德成商號的褡褳,敕勒川博物館藏
錢莊發行帖子,也就是今天的支票。你從薩拉齊懷揣一張帖子,拉駱駝到蒙古的烏蘭巴托(大庫倫),找對應商號,人家就會給你支取等額的銀子,這一路上得省多少心。敕勒川博物館現藏一枚牛角質的錢莊印版,製作十分考究,為2007年薩拉齊舊城改造拆遷所得。這是老祖宗當年輝煌的見證。
公和德錢莊匯票印版,敕勒川博物館藏
薩縣蘇波羅蓋錢莊發行的帖子
老薩拉齊商人的品質也值得稱讚。早年薩拉齊人常說一句話——“怕壞了字號”。老薩拉齊人做生意最怕的就是因摻假弄虛而壞了字號,那時也沒有什麼市場監督管理局,口碑就是執法,信譽就是資本。《薩拉齊縣誌》記載:
“惟晉商率忻州產,勤勞儉樸,重私誼,輕虛文,衣飾、鋪面素不講求,以頂生意、析紅利為獎進之法,三年為期,准股配利”。
回頭再講地,地理,地脈。薩拉齊的商業在地理上有內、外兩層的便利。
對內,轄區廣闊,“薩拉齊的官,管的寬”。薩拉齊商業的最初職能,就是轄區內農業、手工業產品的物資集散地。但是薩拉齊廳(縣)的轄區太大了,五原、包頭、固陽都是從薩拉齊劃出去的,您想想土默川上一大半的糧、油、糖、酒、藥、木、五金等物產都在薩拉齊的城圐圙裡交易,不繁華都難哪!
騾車販貨
對外主要是交通便利。清朝中後期,薩拉齊的商業在廳縣域物資集散地之外,增加了對蒙古、新疆、寧夏、天津等地貨物中轉的職能。山西、內蒙、寧夏的物資走水路運輸,都要在薩拉齊境內的毛岱(前)、南海子(後)兩個官渡中轉。走陸路的拉駱駝跑外蒙、新疆,薩拉齊直到1950年代公私合營後還有駝業社跑遠路運輸。1923年平綏鐵路展修至包頭,薩拉齊境內設陶思浩、麥達召、薩拉齊三個車站,物流優勢更加凸顯。
民國時期薩拉齊的駝隊
晉商運往外蒙古的茶餅,美岱召博物館藏
麥達召車站
老薩拉齊的山西幫、河北幫胃口很大,他們要把薩拉齊的商業職能完全轉到對外中轉上,但是本地幫不答應這麼做。本地幫的薩拉齊人也多是山西人,什麼忻州巷子、崞縣巷子,但出了口外大家都是老鄉,團兒抱得很緊。本地幫認為薩拉齊有縣域物資集散地的功能就足夠了,最終一部分山西幫、河北幫的商人就去了包頭。老包頭(東河)的商業職能完全是對外的物流中轉,“皮毛一動百業興”,那裡的商人多是跑蒙古、新疆、寧夏、天津的。但是,必須承認,包頭的商業是從薩拉齊脫胎出去的。
民國時期的包頭南海子渡口
最後再講講商會。為富不仁幾乎是中國人的共識,但是在老薩拉齊,這話絕對是過頭的。老薩拉齊的商業組織經歷了本街——合行——商會的歷程,商界大佬們秉承儒家“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兼濟天下”的思想,通過自發的行會組織(商會)運行著薩拉齊縣城的市政功能。薩拉齊商會的職能詳細記載在日文書籍《中國封建社會的構造》(日,今堀誠二)一書中,這些職能今天看來,是讓人汗顏的:
稅務局——老薩拉齊的縣衙是不親自收稅的。過罷正月,縣衙派人與商會議談該年度應徵稅額。商會根據各店鋪運行的情況酌情而定,屆時將徵收稅款交付衙門。
城建局——老薩拉齊的基礎設施建設,修城牆、建廟宇、開發公共墓地、修橋鋪路等都是商會做的。
林業局——商會籌資植樹造林。薩拉齊西門外的蘇爾哲河堤上原有幾百株垂柳(今生態園西河槽)都是商會栽種的。
民國時期薩拉齊縣商業字型大小印章
水務局——城內打井、城外修建防洪堤壩也是商會的職責,蘇爾哲河堤就是文山在任時發動商會修建的。
市場監督管理局——有商家在度量衡上作假,或以次充好,商會上手檢查並勒令停業整改。
公安局——商會出資雇傭保安團、更夫巡防緝盜。
法院——商會出面調解民、刑事案件。
社保、紅十字會——商會捐款救助鰥寡孤獨,同治年間還在小廠圐圙修建了義墳。
消防隊——商會出資組建救火隊。
教育局——薩拉齊第一所公立小學育才書院便是文山在任時,由商會墊資修建的。
文化局——社火、唱戲等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由商會籌辦。
人大、政協——商會中的士紳在地方行政機構中發揮參政、議政的職能。
工會——這個很重要,工會不是西方的產物,老薩拉齊就有,而且商會內部利用xx行或xx社(如紙坊社)來調解勞資矛盾。
中國封建社會的構造書影
相信公務員隊伍看了會吐舌頭,但真實的情況就是這樣。當年日本人今堀誠二寫下這些時,怕人們不相信,所以列舉了大量的證據。這些證據都是刻在石頭上的碑文,假不了。
當年的老薩拉齊因為有商會的存在,所以城市自治度很高,官僚隊伍也不臃腫,古人講“垂手而治”,真有這回事。
很可惜,繁榮的老薩拉齊商業在1916年後變得萬般蕭條。這一年年初,豐鎮地面上的一個大土匪盧占魁帶領著一千多人的匪部洗劫了薩拉齊城,搜刮四日。至此,老薩拉齊的商業一蹶不振,還留下一句“豐貓薩耗子”的俗語。
相關說明:薩拉齊的老城故事(上)中(如下圖),紅線處應為“同治七年(1868年)”,特此更正。
精彩回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