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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農李阿六

富農李阿六

程賢章

李阿六的住房與生產隊長利梅鳳一溪之隔。 在台塘, 李姓屬小姓。 土改評階級成分時, 李姓沒有人評上剝削階級, 在一次貧協會上, 在土改工作組啟發誘導下, 一致“選舉”李阿六為富農分子。 我和工作組進村後, 李氏族人個個對我說:“李阿六是群眾‘選舉’的富農, 就像反右‘選舉’右派分子一樣。 但村裡幹部群眾都沒把他當階級敵人看, 對他還是寬大。 ”

我在台塘村第三個“三同戶”、村團支部書記, 建黨對象李玉勝, 和富農李阿六同居一條小巷。 工作組資料員小張考慮到李玉勝和李阿六是鄰居,

住房又破陋, 巷子又骯髒, 充滿牛糞豬糞味, 一直不讓我搬去李屋和李玉勝三同。 後來工作團點名, 說有兩個工作組長住在村幹部家裡三同, “不利運動深入”。 小張才叫了幾個民兵和李玉勝, 對李玉勝居住的小巷來一番大掃除, 再叫我搬到李玉勝房裡。

鐘華興和小張一起到李玉勝家裡走了一圈, 鐘華興對小張說:“張同志, 住李玉勝家裡不妥當吧?”

“你感覺哪裡不妥?”小張問。

鐘華興一邊比劃一邊說:“你看, 李玉勝隔壁是豬舍;豬舍隔鄰是富農李阿六的房間。 無論衛生條件, 安全條件都不合適。 ”

小張點點頭, 把鐘華興的看法對我說了一遍。

我說:“七二年清查‘五一六’分子, 我就住在大豬舍旁。 是初連飯都吃不下, 後來習慣了。 暑天睡午覺時,

我們都爭著拿塊鋪板躺在離豬舍不及一米的通風地方睡午覺。 ‘入芝蘭之室, 久而不聞其香;入豬欄之室, 久而不聞其臭’。 我習慣了豬糞的味道。 至於富農李阿六, 也沒有前科, 也沒有不守法的罪行。 我們又不批鬥他, 他不會有謀害我之心吧。 我作為一個記者, 一個作家, 倒想瞭解瞭解地富的心理狀態和生活方式。 ”就這樣, 我搬到李玉勝家, 和豬八戒以及富農李阿六成了鄰居。

李阿六面色紅潤, 身材不高而壯實。 工作組一進村, 李阿六就是幾個生產隊的管水員。 我曾問過支部書記鐘維柱, 為什麼叫富農當管水員?李阿六能管好村裡農田用水嗎?鐘維柱笑吟吟回答:“李阿六是選出來的富農, 沒有不法行為, 群眾比較放心。

另外, 管水員要懂生產, 排放水都講究科學, 心也要公平。 他的富農‘選’出來的;管水員也是群眾選出來的。 群眾對他管水是放心的。 ”

我連連點頭回答:“尊重群眾的選擇, 我沒有意見。 ”

我在鐘維柱和利梅鳳家三同時, 幾次在供銷社看李阿六在供銷社店裡遊蕩。 幾次都看見他背後褲腰帶上系個酒瓶子。

“李阿六, 你腰帶後掛著的是殺人的手榴彈?”我故意問李阿六。 “不!是酒瓶子。 ”李阿六慌忙從腰後解下酒瓶, 慌忙對我解釋。

“你幹嗎花天酒地?”

李阿六繼續解釋:“程組長, 原諒我。 管水時間主要在晚上, 而且多在深夜, 不喝點酒全身發顫。 ”

情理之中的事, 我沒有再追問和責備他。 只說:“深夜巡水, 喝點酒可以, 但不要酗酒, 吃得稀巴爛醉。 ”

“是, 是,

是。 我阿六一定聽工作組的意見, 少喝點, 少喝點……”李阿六像雞啄米一邊回答, 慌忙跑出供銷社回家去了。

長期幹農村工作, 我深知管水員的重要, 也知道管水員的辛苦。 特點是秋旱, 公平放水十分重要。 上夜放“水尾田”;下夜放“水頭田”。 要整夜巡田放水, 喝一點酒暖身子非常重要。 富農不像地主, 富農有種田經驗, 更何況李阿六是農民中的好把式。

在李玉勝家三同時, 我曾突然看見李阿六吃午飯, 發現他餐桌上有幾尾小魚下酒。 我故意一聲咳嗽, 指著餐桌上的小魚說:“你的生活水準不錯呀, 有鮮魚下酒!”

李玉勝接話茬說:“李阿六天天都有鮮魚下酒。 ”

我一肚子疑問:“天天吃魚, 這是超富農的生活水準。 ”

李阿六解釋說:“我趁下夜巡水的時候,

把魚簍放到小河裡。 天明收工時, 把魚簍取起, 十個魚簍約有三幾尾魚, 都是鮮蹦亂跳的河鮮。 幾乎天天有收穫, 數量不大, 拿去市場賣會被扣上走資本主義道路的不法富農, 自己吃卻沒有閒話。 我狠吃三幾尾鮮活小魚, 半年過了才知道十分補身子。 我評上富農後, 一個人獨居, 小魚只我一人吃, 沒人相爭……”

我說:“我不是小孩子, 別囉囉唆唆的, 魚不趁熱吃腥氣更甚, 難怪你不離酒。 ”

第二天一早, 我果然看見巡迴收工的李阿六進門, 兩手都拿著魚簍。 我問他有收穫麼?李阿六指著竹簍悠然自得地說:“收穫不小, 最小的有三指寬。 煮鮮魚湯, 你來嘗嘗。 ”

我當然再嘴饞也不能吃富農的東西, 只是對李玉勝說:“你也起個早床去小河裡放魚簍, 改善改善生活。”

李玉勝哈哈大笑:“書呆子,你以為人人都會放簍?魚人魚道,絕對有竅門。這竅門富農鬼肯把方法告訴你嗎?”

北風停了的時候,不是吹東風,就是吹南風。李玉勝房子的地板就更加潮潤,而李阿六的房子地板很乾爽。我問李阿六:“為什麼你的地板那麼乾爽,不濕潤?”李阿六說:“這樣吧,說不清楚的。過幾天我鋪一個房間的地板,你過來看看。”

兩天后李阿六修地板。他的地板挖得較深,第一層鋪木炭,第二層填粗粒幹河沙,最後蓋石灰,鋪平,不用鵝卵石過“幼”。工序比普通修地板還節約。

李阿六說:“木炭、粗沙吸水;石灰不要過“幼”。一過“幼”就等於密封,不透氣,雖有下面的石灰、木炭吸潮,但表面不透氣,不通風,東南風一吹,依然受潮。”

我覺得有道理。工作組離村後,我便在我臥室裡按李阿六的方法修地板,不用鵝卵石過幼。愛人提意見:“不過‘幼’地板粗糙,行嗎?”我說:“南方的房子最怕潮濕,這樣防潮的方法是在基本路線教育進村後偷師的。”果然,春雨潮濕天,我的房子不受潮,乾爽得很。這個富農李阿六,熟悉農事,生活知識豐富。對不起,我冒著“喪失立場”開除黨籍的危險,和富農李阿六平等對話,暗中拜他為師,他雖然由貧協選為富農,但他豐富的耕作知識卻是群眾公認的。三十年了,不知道李阿六是否健在,享受三中全會撥亂反正的政治待遇。不要再給台塘村經驗豐富的農家把式任何政治壓力了,讓他發揮有生產技能的作用,做個正常人吧!

改善改善生活。”

李玉勝哈哈大笑:“書呆子,你以為人人都會放簍?魚人魚道,絕對有竅門。這竅門富農鬼肯把方法告訴你嗎?”

北風停了的時候,不是吹東風,就是吹南風。李玉勝房子的地板就更加潮潤,而李阿六的房子地板很乾爽。我問李阿六:“為什麼你的地板那麼乾爽,不濕潤?”李阿六說:“這樣吧,說不清楚的。過幾天我鋪一個房間的地板,你過來看看。”

兩天后李阿六修地板。他的地板挖得較深,第一層鋪木炭,第二層填粗粒幹河沙,最後蓋石灰,鋪平,不用鵝卵石過“幼”。工序比普通修地板還節約。

李阿六說:“木炭、粗沙吸水;石灰不要過“幼”。一過“幼”就等於密封,不透氣,雖有下面的石灰、木炭吸潮,但表面不透氣,不通風,東南風一吹,依然受潮。”

我覺得有道理。工作組離村後,我便在我臥室裡按李阿六的方法修地板,不用鵝卵石過幼。愛人提意見:“不過‘幼’地板粗糙,行嗎?”我說:“南方的房子最怕潮濕,這樣防潮的方法是在基本路線教育進村後偷師的。”果然,春雨潮濕天,我的房子不受潮,乾爽得很。這個富農李阿六,熟悉農事,生活知識豐富。對不起,我冒著“喪失立場”開除黨籍的危險,和富農李阿六平等對話,暗中拜他為師,他雖然由貧協選為富農,但他豐富的耕作知識卻是群眾公認的。三十年了,不知道李阿六是否健在,享受三中全會撥亂反正的政治待遇。不要再給台塘村經驗豐富的農家把式任何政治壓力了,讓他發揮有生產技能的作用,做個正常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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