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探親
文 | 楊恒戰
近段時間, 母親突然萌發了去娘家探親的念頭, 探親的對象是她小姨, 已八十多歲了, 我叫她姨姥。
“你姥姥兄妹好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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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出生在山區, 我小時, 母親常帶我回姥姥家。 一百多裡的路程, 感覺好遙遠, 要倒好幾次車才能到。 每次回去, 母親都會發愁路費。
探親對母親來說是一件很大的事兒, 但兒時的我並不考慮大人的難處, 一路上歡呼雀躍。 到了姥姥家, 總要糾纏著舅舅帶我爬山玩。 大山對出生平原的我有著巨大的誘惑, 看著很近的山, 要騎車好久才能到達;夜幕降臨, 小村四周被烏雲般的山影環繞著, 是我童年一道抹不去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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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 姥姥、姥爺、舅舅也從山區過來探望母親。 放學後, 每次聽到院子裡有外地口音講話, 我就知道十有八九是姥姥家來人了。 他們會給我帶來山裡的核桃、柿子或紅棗等,
他們來也很不方便, 尤其是年邁的姥姥, 暈車厲害, 有一次暈車嘔吐, 竟把假牙都吐掉了。
姥姥和藹可親, 幾位舅舅也都很疼我。 所以, 長大後, 一次閒聊中, 母親對我透露她的身世時, 我一下子驚呆了:想不到母親竟是個孤兒!我所謂的姥爺、姥姥是她的叔叔、嬸子, 疼我的舅舅是她的叔伯兄弟。 那一刻, 我真的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據說, 我的親姥爺在戰亂年月被日軍抓去當了勞工, 從去再也沒有音訊。 親姥姥整日以淚洗面, 由於傷心過度, 不久也離開了人世。 從此, 年幼的母親成了孤兒, 有時待在她叔叔家, 有時待在她舅舅家, 有時待在她姨家。 母親雖然過早失去了父母的疼愛, 但在眾多親人的幫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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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飛逝, 匆匆歲月中, 母親成了家、當了娘、當了奶奶;匆匆歲月中, 那些曾有恩于她的親人一個個離去, 只剩下她小姨了。
或許是近段父親胃癌復發刺痛了母親那根思念親人的神經, 探望姨姥竟成了她的心事。 她懂得現實的殘酷, 不想再等了。
“兒啊, 我今兒個去探望俺小姨, 你也別開車送我了, 我自個兒搭車去, 多住幾天!”一大早, 母親就敲我的門向我道別。 我趕忙起床, 看到白髮蒼蒼的母親挎著包裹立在門前, 我的心一陣疼痛。
“讓我送你吧!現在道路都變了, 村莊也變了, 你自個是找不到的!”我果斷地對母親說。
“是啊, 年紀這麼大了, 天氣預報還有雨呢!”愛人也幫我一塊兒勸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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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是擔心給我添麻煩,
早飯後, 我、愛人和孩子一塊兒陪著母親驅車出發了, 後備箱裡載滿了禮品。
母親知道姨姥家所在的村名, 我設置了導航。 但母親還是不放心, 遇到叉路口就催促我下車去問路。
一路上, 母親都很激動, 不停地講她小時的故事。 其實, 那些故事我都聽了無數遍, 但她還是講得很投入。
兩個小時後, 車子駛入了村子, 不遠處就是大山, 街兩邊隨處擺放著石頭。 兒子很新奇, 就像我小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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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開著車在小村子裡轉悠, 見人就打探, 費盡周折總算找到了姨姥家。
姨姥正在小院子裡啃西瓜, 好像沒看見我們。 姨姥的一個兒子對我說, 姨姥患腦梗, 有些偏癱, 行動遲緩, 發音也不清, 目前他們弟兄四個輪流伺候, 每家十天。
我們把禮品拿下來後, 母親坐在姨姥旁邊, 拉著她的手開始自我介紹。 講了半天, 姨姥總算明白她是誰, 西瓜也不吃了, 雙手拉著母親, 嘴角顫抖, 渾濁的雙眼中湧滿了淚水……
母親望著姨姥, 竟激動得語無倫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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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得心疼。
因為姨姥的淚水, 也因為母親的語無倫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