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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旗袍的女孩

1.

上帝作證, 我是一個好男孩。

我叫江晨, 今年25歲, 本科畢業, 在成都一家科技公司做程式師, 上班時, 我敲那些密密麻麻的代碼, 態度虔誠而認真, 下班後, 我牽著女友的手閒逛, 像趙雷歌裡唱的一樣:走到玉林路的盡頭, 坐在小酒館的門口。

漸漸地, 我喜歡上了這座城市, 它彌漫著火鍋的辣香, 足夠慰藉背井離鄉的遊子之心, 幾年過去了, 我似乎已經忘記石頭粿和葛根粉的味道。

週末, 女友窩在沙發上, 捧一本小說, 讀得津津有味, 她喜歡看言情小說, 對於這個愛好, 我一向嗤之以鼻, 那些情情愛愛的故事啊,

大都矯情、俗套、無趣, 除了迷惑小女生, 還能有什麼用呢?

可女友像中了邪, 眼淚汪汪, 這是一個很美的故事, 她說, 關於秘密, 關於暗戀, 你有暗戀過別人嗎?我們一起去看這個電影吧?

我漫不經心地接過, 看得出, 這是一本與眾不同的書, 封面簡約, 淡雅, 我只隨意掃了一眼開頭, 便猶如在酷熱的夏日灌了一瓶冰凍礦泉水, 冷冷疼疼。

“心事長、衣衫薄的十七歲, 我遇到她”, 這個叫饒雪漫的青春作家, 仿佛有神奇的魔法, 輕易地勾出了我的心事, 那些被時光掩埋的記憶, 愈來愈遠, 愈來愈模糊。

遇見蘇傾的時候, 可不就是心事愁長、衣衫單薄的年紀嗎?

2.

那一年, 太動盪, 我記得清楚, 北京舉辦奧運會是在那一年, 汶川大地震是在那一年, 大雪洪水是在那一年,

我決定輟學, 也是在那一年。

縣一中拋來了橄欖枝, 我苦笑著拒絕, 就算勉強讀完了高中, 還是要半途而廢, 註定到不了的高峰, 不如止步於山腳下, 何況, 自從父親去世後, 本已貧窮的家更是雪上加霜, 母親是傳統的農村婦女, 沒什麼輕巧的謀生手段, 只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穫, 半輩子都從土裡刨食, 吃饅頭配醬菜, 喝稀拉拉的湯水, 不懂什麼是均衡膳食, 什麼是營養餐。

我收拾好行囊, 準備隨鄰居大哥外出打工, 據說, 他在溫州的工地上綁鋼筋, 也能掙些錢, 我比較瘦弱, 不知能否吃得了苦。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 她來了, 是班主任帶她來的。

那是我第一次見她, 在一眾灰撲撲、土裡土氣的村民簇擁下, 她穿一件米色繡花旗袍,

撐一把碧綠的油紙傘, 嫺靜, 婉約, 像是從老舊照片走出來的民國名媛。

很久以後, 我看張愛玲的《半生緣》, 曼楨穿一件淺粉色的旗袍, 袖口壓著極窄的一道黑白辮子花邊, 姐姐曼璐則穿著蘋果綠軟緞長旗袍, 雙生姐妹花, 道不盡的曼妙風情。

在我看來, 她們都不及她。

她逆光站立, 聲音脆甜:“你好, 我是蘇傾。 ”

她居然對我說“你好”, 我的父母親人從不說“你好”, 同學們從不說“你好”, 貌似時尚的老師們也不說“你好”, 你好, 你好, 那是電視劇裡才有的問候。

彼時, 我的手上還沾著帆布包的灰塵, 搓搓揉揉, 不知所措。

蘇傾是華師大的中文老師, 也是我的資助人, 她承諾, 負擔我的學費和生活費, 我低下頭, 怯怯地喚她“蘇老師”。

那年, 我十六歲,

蘇傾二十五歲, 在她的幫助下, 我收起雜念, 安心坐在寬敞明亮的教室裡讀書。

有時候, 我會給她寫信, 攤開淡藍色的信紙, 斟酌再三, 無從落筆, 除卻簡單的問候和深深的感謝, 該說些什麼呢?何況, 她也未必有時間回復。

高中的學習比較枯燥, 做不完的習題, 背不完的課文, 我格外刻苦, 立志去上海, 為了改變人生, 為了見識都市的繁華, 更為了離蘇傾近一點。

偶爾, 她也給我回信, 信封裡夾幾張照片, 有燈火通明的外灘, 有歷史悠久的和平飯店, 還有寬闊的黃浦江, 她鼓勵我好好學習, 囑咐我吃好些穿好些, 不要苦了自己, 想要買什麼就告訴她, 有什麼願望也及時對她提。

我一遍一遍在日記裡寫她的名字, 和《秘果》裡的段柏文如出一轍,

滿滿的“蘇傾”, 角落裡趴著小小的“江晨”。

夏天, 來勢洶洶, 女人女孩都穿了熱褲或裙子, 我的英語老師, 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 裹一身寶藍色旗袍, 越發顯得身材臃腫, 庸俗不堪, 她還踩著一雙露腳趾和腳後跟的鞋子, 小腿肚上的皮屑, 清晰可見, 我轉過頭去, 看到校園裡的廣玉蘭開得正盛, 心裡更加煩躁。

那天, 我發了瘋似的, 想念蘇傾。

3.

高考後, 我填志願, 清一色上海的學校。

蘇傾寄來了禮物, 一部酷派手機和一套阿迪運動裝, 她說:“江晨, 恭喜你啊。 ”

她的話總是很少很少, 我倒是有千言萬語, 隔著千山萬水, 如鯁在喉。

十九歲, 我讀瑪律克斯、奧威爾和簡·奧斯丁, 只因蘇傾是學中文的女子, 我只盼他日再見, 能閒聊一二。

報到那天, 蘇傾未出現,她去了北京高校作學術報告,是林遠航開賓士轎車來火車站接的我,那是我第一次見他,儘管早就猜到,他是她的男朋友,他們才是天作之合,一對璧人,我的心頭像堵了一團棉花,難受極了。

我想,我能想像到,段柏文初見張漾的心情,一場男孩與男人的較量,男孩心裡的洶湧波濤,誰能描繪?段柏文對張漾態度不好,我卻無法如此對林遠航,因為他很親切,很熱情,幫我提著大包小包,“你是蘇傾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到了上海,就等於回家了,有什麼困難和我說。”

報完名,分宿舍,領生活用品,林遠航塞給我一遝鈔票,“這是蘇傾要我給你的,她說大學花銷大,不能苦了你。”

我推脫不掉,只好接受。

室友混熟了,羡慕地說:“江晨,那個男人是你哥哥嗎?好有范兒啊!”

的確,三十歲的林遠航,有著成熟男人的魅力,舉手投足間卓爾不群,堪比開著路虎,英俊瀟灑的張漾,而我,卻是從小城走出來的窮學生,靠獎學金和兼職生活。

我不再要蘇傾的錢,拍一拍胸脯說:“我長大了,是個男人了!”

蘇傾比三年前更美了,歲月饋贈一種無與倫比的美麗,她穿著淺綠色的長裙,長直發,淡妝,清清淡淡,她伸出手說:“江晨,上海歡迎你。”

上海,上海,陸小曼的上海,張愛玲的上海,蘇傾的上海,我的義無反顧,都是為了她。

我們去超市買菜,推著購物車,她認真地挑揀,“這種優酪乳,林遠航愛喝,這種魚,林遠航愛吃……”

夕陽下,她的耳朵小巧且乾淨,像極了《秘果》裡的小耳朵老師,只是啊,小耳朵老師是不是也三句話不離張漾呢?是不是也洗手做羹湯、朝暮伴君旁?

蘇傾的家,在浦東區一個種了海棠花的高檔社區,白色的牆壁,木色的家居,昭示著主人的不俗,落地窗前立一架白色三角鋼琴,清冷,華貴,她大大方方,坐在鋼琴前,她的手指修長,靈活,一曲《獻給愛麗絲》從黑白琴鍵暢快流出。

“好聽嗎?”她說,“貝多芬的名曲。”

“我不懂。”我回答。

“過來,我教你。”

蘇傾的身上,有木材的清香,她坦言自己用了香奈兒五號香水。我不是她的知音,就像段柏文不是小耳朵老師的知音,張漾和小耳朵,林遠航和蘇傾,才是彼此不可或缺的那個人。

後來,我經常翹課,穿越小半個上海,跑去華師大聽蘇傾的課,我化身專業的007,跟蹤她,撿她扔掉的紙片、飲料瓶子和幹花,她有時坐林遠航的車,有時自己開一輛雅閣轎車。很多個夜晚,我坐在她家樓下的海棠樹下,呆呆地盯著十七樓的燈光,明亮的,溫馨的,我知道他在,莫名地安心和歡喜。

我不敢打擾她,更怕她發現我的秘密,懷揣著對她的暗戀,像個竊賊一樣,只敢在黑夜裡行走。

4.

我握著手機,頓覺寒意凋零了整個春光。

墨爾本啊,那個遙遠的國度,在不遠的小鎮,一年一百天都在下雪,三百天都被積雪覆蓋著,有一隻叫安東尼的兔子,揉好黏土,燒出兩顆心,一顆紅潤完美,一顆稍有瑕疵。

我的心,大概也像後者,有了一道細細裂紋,疼痛不已。

向來滴酒不沾的我,喝得酩酊大醉,藉口頭痛,躲過送別,蘇傾隔著電話,微微歎息:“江晨,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佯裝迷糊:“祝姐姐一路順風,天天開心。”

其實,我就在機場,在他們看不見的角落,親眼目睹他們十指相扣,她依偎在他懷裡,笑靨如花,驀地,我想起李益的一句詩——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

後來,我的人生有了普通人的模樣。

後來,我經常想起從前的事,從前,有個叫江晨的單薄少年,被一襲米色旗袍驚豔了雙眼。

我不及段柏文,他有風度,《秘果》的故事結局,他對張漾說:帶她走,給她幸福,永遠愛著她,讓我永遠嫉妒你。

男孩和男人的較量,男孩選擇了祝福,酸澀的,真誠的。

我也該在心底,默默地祝福蘇傾和林遠航,白頭偕老,一生幸福。

蘇傾未出現,她去了北京高校作學術報告,是林遠航開賓士轎車來火車站接的我,那是我第一次見他,儘管早就猜到,他是她的男朋友,他們才是天作之合,一對璧人,我的心頭像堵了一團棉花,難受極了。

我想,我能想像到,段柏文初見張漾的心情,一場男孩與男人的較量,男孩心裡的洶湧波濤,誰能描繪?段柏文對張漾態度不好,我卻無法如此對林遠航,因為他很親切,很熱情,幫我提著大包小包,“你是蘇傾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到了上海,就等於回家了,有什麼困難和我說。”

報完名,分宿舍,領生活用品,林遠航塞給我一遝鈔票,“這是蘇傾要我給你的,她說大學花銷大,不能苦了你。”

我推脫不掉,只好接受。

室友混熟了,羡慕地說:“江晨,那個男人是你哥哥嗎?好有范兒啊!”

的確,三十歲的林遠航,有著成熟男人的魅力,舉手投足間卓爾不群,堪比開著路虎,英俊瀟灑的張漾,而我,卻是從小城走出來的窮學生,靠獎學金和兼職生活。

我不再要蘇傾的錢,拍一拍胸脯說:“我長大了,是個男人了!”

蘇傾比三年前更美了,歲月饋贈一種無與倫比的美麗,她穿著淺綠色的長裙,長直發,淡妝,清清淡淡,她伸出手說:“江晨,上海歡迎你。”

上海,上海,陸小曼的上海,張愛玲的上海,蘇傾的上海,我的義無反顧,都是為了她。

我們去超市買菜,推著購物車,她認真地挑揀,“這種優酪乳,林遠航愛喝,這種魚,林遠航愛吃……”

夕陽下,她的耳朵小巧且乾淨,像極了《秘果》裡的小耳朵老師,只是啊,小耳朵老師是不是也三句話不離張漾呢?是不是也洗手做羹湯、朝暮伴君旁?

蘇傾的家,在浦東區一個種了海棠花的高檔社區,白色的牆壁,木色的家居,昭示著主人的不俗,落地窗前立一架白色三角鋼琴,清冷,華貴,她大大方方,坐在鋼琴前,她的手指修長,靈活,一曲《獻給愛麗絲》從黑白琴鍵暢快流出。

“好聽嗎?”她說,“貝多芬的名曲。”

“我不懂。”我回答。

“過來,我教你。”

蘇傾的身上,有木材的清香,她坦言自己用了香奈兒五號香水。我不是她的知音,就像段柏文不是小耳朵老師的知音,張漾和小耳朵,林遠航和蘇傾,才是彼此不可或缺的那個人。

後來,我經常翹課,穿越小半個上海,跑去華師大聽蘇傾的課,我化身專業的007,跟蹤她,撿她扔掉的紙片、飲料瓶子和幹花,她有時坐林遠航的車,有時自己開一輛雅閣轎車。很多個夜晚,我坐在她家樓下的海棠樹下,呆呆地盯著十七樓的燈光,明亮的,溫馨的,我知道他在,莫名地安心和歡喜。

我不敢打擾她,更怕她發現我的秘密,懷揣著對她的暗戀,像個竊賊一樣,只敢在黑夜裡行走。

4.

我握著手機,頓覺寒意凋零了整個春光。

墨爾本啊,那個遙遠的國度,在不遠的小鎮,一年一百天都在下雪,三百天都被積雪覆蓋著,有一隻叫安東尼的兔子,揉好黏土,燒出兩顆心,一顆紅潤完美,一顆稍有瑕疵。

我的心,大概也像後者,有了一道細細裂紋,疼痛不已。

向來滴酒不沾的我,喝得酩酊大醉,藉口頭痛,躲過送別,蘇傾隔著電話,微微歎息:“江晨,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佯裝迷糊:“祝姐姐一路順風,天天開心。”

其實,我就在機場,在他們看不見的角落,親眼目睹他們十指相扣,她依偎在他懷裡,笑靨如花,驀地,我想起李益的一句詩——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

後來,我的人生有了普通人的模樣。

後來,我經常想起從前的事,從前,有個叫江晨的單薄少年,被一襲米色旗袍驚豔了雙眼。

我不及段柏文,他有風度,《秘果》的故事結局,他對張漾說:帶她走,給她幸福,永遠愛著她,讓我永遠嫉妒你。

男孩和男人的較量,男孩選擇了祝福,酸澀的,真誠的。

我也該在心底,默默地祝福蘇傾和林遠航,白頭偕老,一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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