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莎莫國在今天迎來了它的春天， 繁花盛開， 綠意盎然， 一派風和日麗， 春和景明的美好景象。 在這裡， 沒有戰爭， 沒有犯罪， 沒有饑餓與困苦。
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國家了。
莎莫國的子民熱愛他們的國家， 由於莎莫國出境入境的要求十分嚴格， 幾乎所有有資格在此生活的人沒有一個想要出去， 也沒有必要出去。
因為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國家了。
但硬要說莎莫國有什麼令人遺憾的事情的話， 那就是至今他們也沒找到飛往天空的方法。
莎莫國的天空比海還要藍， 要是能乘著科幻片裡的“飛機”、“飛船”去一覽風景的話， 那該有多好？
可是， 千百年來， 莎莫國都沒能成功地飛上天。
但反正， 這個世界的其他國家也都沒有看過天空的樣子， 那麼又有什麼關係呢？
無論如何， 就在莎莫國的所有人都這樣想著的時候， 老湯姆發明出了這個世界第一架飛行機器，
【2】
滑翔翼是老湯姆小時候看童話故事的時候看到的， 從那之後， 他就一直鑽研於此， 夢想著飛向高空。
很多人嘲笑過他， 從小到大， 老湯姆受到的嘲諷可以寫成一本書。 但老湯姆沒有放棄過， 而現在， 他成功了。
老湯姆年紀不小了， 六十出頭的人了， 那天， 他把滑翔翼固定在自己的背上， 準備從高樓的平臺跳下去的時候， 圍觀的人都說他瘋了， 然後這些說他瘋了的人就看著老湯姆筆直地往下墜， 以為他肯定死了， 卻又看到他像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托著般， 徐徐上升， 越升越高。
老湯姆飛向了天空！
第二天， 總統握緊了老湯姆的手， 送給他一個水晶獎盃， 上面寫著“空中飛人”。
老湯姆喜極而泣。
總統說：“是你， 帶給了莎莫國天空。 是你， 帶給了莎莫國希望。 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激你為這個國家所做的一切。 ”
老湯姆握著獎盃的手在顫抖， 他終於圓夢了。
總統說：“我希望你能給這個國家帶來更多的奇跡， 以後每個月我都會安排一次你在全國人民面前的飛行演出。 ”
老湯姆靦腆地說：“我只是一個動作不靈活的糟老頭， 飛行的事……這飛行的事……我覺得當務之急， 是把這種滑翔翼給量產出來， 然後國家再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改進的地方。 ”
總統馬上說：“這是當然得了！但是， 我們莎莫國一向最痛恨卸磨殺驢， 兔死狗烹之事， 這滑……滑翔翼， 是這個名字吧？……對， 就是這個滑翔翼既然是你發明的， 它的研發改進工作也理應由你來做。
“可我……可我……”
總統再一次握住老湯姆的手， 老湯姆的手真瘦啊， 瘦的皮包骨， 總統用力地握下去， 仿佛他的骨頭都要散架了。 “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你可是空中飛人啊！”
老湯姆有些動搖了。 “但是……我沒那麼多錢啊……”
“這錢， 當然是政府報銷的， 你要多少， 我們給多少。 ”
老湯姆感動地說不出話， 緊抿著唇， 身子顫抖著， 他沒想到， 他一把年紀， 沒讀過多少書， 居然能得到總統那麼多的信任。
塵埃一般不起眼的、平凡的老湯姆一下子成為了英雄， 成為了科學家。
【3】
老湯姆到處查閱資料， 卻怎麼都找不到他想要的東西， 也是啊， 關於飛行器物， 這個世界是一無所知的。
所以才說老湯姆偉大嘛！
老湯姆是在黑暗裡摸索出滑翔翼的， 他之後也得在一無所知中對滑翔翼做出改進才行。
老湯姆歎息著， 他心想， 現在的問題是， 他的滑翔翼還飛的不夠高， 不夠遠， 問題出在發動機上。
他於是開始試著從發動機上下手。
二十天后， 他試飛改進後的滑翔翼。
他找了個不是太高的山坡， 從上面助跑， 飛馳而下。
老湯姆雙腳離開陸地， 不久便在空中搖搖晃晃， 像個沒了氣的氣球， 越來越慢越來越慢……這也太奇怪了， 改進發動機也許會飛的不夠高不夠遠， 可現在飛不起來又是怎麼回事？……最後他從百米高空中墜了下來， 掉到了一棵大樹上， 借著大樹的緩衝， 老湯姆只是摔斷了腿。
沒道理啊， 老湯姆怎麼都想不通， 這……這怎麼會飛不動呢？
老湯姆躺在病床上， 雙目空洞地望著天花板。
總統來看他了， 總統問醫生，老湯姆多久才能好，醫生說少則半年多則一年，搞不好會落下什麼病根。總統當即眼淚就掉下來了。
“湯姆啊，”總統對他說，“這你還怎麼飛啊。”
老湯姆說：“我想……我飛不了了。但我還可以繼續研究改進滑翔翼。”
總統點著頭。“好，你要是有什麼進展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我期待你再度飛向空中，帶給莎莫國希望的那一天，因為你可是空中飛人啊。”
總統臨走前又用力地握住他的手，那雙大手溫暖地包裹著他。
老湯姆想，他一定不能辜負總統的信任。
【4】
老湯姆在床上一躺就是半年多，這腿已經是能走路了，但醫生囑咐他多躺躺，總統也對他說，要他千萬記得顧著身體，不要擔心醫藥費，國家會報銷的。老湯姆想，這樣也好，反正他這腿現在也飛不了了，改造滑翔翼的方案。
他在床上也能做，這半年來，他交給了總統數套自我感覺不錯的方案，總統說，不久之後，他的發明就會得以生產。老湯姆開心極了。
老湯姆近來躺在病床上無所事事的時候，會看護士不知何時放在床邊櫃子上的報紙。
報紙厚厚一疊，從幾周前到現在，每天的都有。
老湯姆從前往後翻。
第一張報紙的頭條是關於他的，“空中飛人湯姆，莎莫國的藍天夢”。
老湯姆笑了，翻了過去。
第二張報紙的頭條還是關於他的，“莎莫國最受歡迎的人——空中飛人湯姆。”
老湯姆看得有些害羞了。
第三、第四……後面很多張都是類似於這樣歌頌他的偉大的內容，稱他是帶給整個莎莫國希望的英雄。
老湯姆不太受得住讚美，於是他粗略瞟了幾眼，就快速地翻到最新的一期了。
老湯姆兩手攤開舉起報紙。
又是一條有關他的頭條。
老湯姆期待地看去。
——“空中飛人腿傷難愈，恐再也不能飛向天空。”
老湯姆的手一滯，眸中光芒跟著也黯淡了下來。
備受稱讚的，飽受期待的，偉大的……英雄……空中飛人湯姆，難道就要這樣甘心地一輩子躺在床上嗎？他問自己。
老湯姆突然覺得難過。
他閉上眼，仿若還能感覺到，在空中翱翔時，風拂過臉頰的感覺，那是自由的味道。
雖然，莎莫國足夠民主，陸地的空氣足夠自由，卻仍不及天空中的質樸、純粹。
老湯姆心一橫，下床了，出院了。
老湯姆回到家，興奮地去看他的滑翔翼。
然而，只看到一地殘骸。
滑翔翼被人破壞了。
【5】
“湯姆，你千萬要挺下去，我馬上就派人去搜查到底是誰做的這種事！”
老湯姆握著聽筒的手在顫抖，聲音哽咽著。“總統……抓不抓得到都無所謂了，我只想再造一架滑翔翼，我之前發給您的那些資料我沒有備份，可以發給我一份嗎？”
“唉呀，你這就為難我了，資料都送進研究所了，你是知道的，你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飛上天的，這資料是絕密的，哪能那麼容易說取就取？”
“可是……”
“湯姆啊，我去開會了，你要是有事就告訴我的秘書，要是缺錢就讓他直接打給你。”
電話被掛斷了。
老湯姆蜷縮著身子蹲在地上，眼淚汩汩地流下來。
後來，老湯姆很多天都沒有出過門，沒有人知道他在房裡面做什麼，他的窗戶緊閉著，窗簾被拉上了，門也緊閉著。興許，他已經死在裡面了，一開始還有人為他著急，到後來大家就都忘了他了。
空中飛人老湯姆的熱度已經過去了。
新聞報紙還是電視節目都不再關注他，每天都在迴圈播放著莎莫國美輪美奐的景色。
上不了天，又能怎麼樣呢？
不知是過了多久以後，連老湯姆自己都記不清了，他比以前更蒼老了，雪白色的鬢髮鋪在他佈滿了溝壑的臉上，像荒蕪的大地上降了一場雪。
很老的老湯姆拉開了窗簾，陽光立刻鑽進了這間又小又昏暗的房間，用力地把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照亮。
房間中央的東西，大的像要撐破這整間屋子，在陽光下仿若閃爍了璀璨的光芒。
那是一架暫新的滑翔翼。
【6】
老湯姆知道，這會是他最後一次飛上天空了。
他沒有試飛，他打算直接從莎莫國最高的山坡上起飛。
要是摔死了，那就摔死吧，老湯姆想，如果能在天空中燃盡生命，他也是願意的。
只要他還能在天空中多待一秒，他就能再度給這個國家帶來希望。
你看，藍天夢不是虛無縹緲的，千萬不要放棄啊！
老湯姆堅信著這是有意義的，雖然它與自殺相差無幾。
然後，老湯姆就從很高很高的山坡上跳下去了。
幸運的是，滑翔翼飛起來了，而且越飛越高，越飛越遠，比任何一次都要高，比任何一次都要遠。
老湯姆興奮地一直飛著，已經不知道自己飛到了什麼地方，高空中白雲繚繞，他什麼都看不清。
“砰”的一聲，滑翔翼的前端撞到了什麼東西。老湯姆困惑著，卻並沒有看到眼前有什麼。
老湯姆想探個究竟，他循著面前的看不見的障礙物往上飛，又飛了一段距離，他發現前面的路障沒有了。
一個奇怪的想法印在了他的心中，難不成……這是一堵牆？
可這也太高了吧？
老湯姆越過那堵“牆”，又越過了層層白雲，他往下飛，漸漸的，腳下的世界在他的視野中清晰起來。
但卻不是他所熟悉的莎莫國。
腳下的是漆黑一片的仿若是廢墟一般的地方，盡是倒塌的房子和躺得七倒八歪的遍野的屍體，還有硝煙、戰火和插在屍體堆旁的鮮紅色的莎莫國的國旗，老湯姆感覺到一陣的反胃。
他有些握不穩滑翔翼了，又逼著自己握緊它。
他突然明白了些什麼。
莎莫國牆內的人看到的所有美好與和平，是犧牲了牆外的人換來的。
牆外的那些人又都是誰呢？貧窮的人？患了感染病的人？或者說……是牆內的被驅逐出去的人？
最後一個想法嚇壞了老湯姆，他不知道為何自己會這樣想，但的確……牆內的莎莫國的人口一直在減少，一直在毫無理由地減少……那些不見了的人都去了哪呢？
沒有人知道答案，但是有一個人一定知道。
老湯姆的心猛烈地跳動著，總統那張和藹又真誠的臉浮現在他的眼前。
一連串的事情突然聯繫到了一起。
他被稱為空中飛人，總統允諾說每月讓他在全國人民面前表演一次飛行，可隨即，他的試飛就莫名其妙地失敗了，如果說那次是因為有人動了手腳呢？之後，他去了醫院，總統又和醫生勸說他躺在病床上，進一步阻止他，而最後，床邊的報紙，可能也是總統計畫的一部分，為了讓他回到家中，為了讓他看到他被人毀掉的滑翔翼，打擊他，讓他絕望，讓他死。
仔細想想，總統允諾生產改造滑翔翼，卻一直都沒有看到實質性的消息。
也許就是因為，總統從一開始就不希望有人飛上天空，有人看到牆另一邊的世界。
但是，老湯姆熱血沸騰地想到，總統沒有料到的是，他沒有被打倒，反而站起來了。
他從來都沒有真正成為過莎莫國的希望，充斥了戰爭、痛苦、饑餓、貧窮的人們誰會在意天上飛著什麼呢？
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他正握緊了能夠帶給莎莫國希望的東西。
那就是真相。
【7】
老湯姆滑翔翼的發動機嗚嗚的叫著，快要支撐不下去了，一定是因為他之前飛了太高太遠了，老湯姆現在只能用自己的身體努力地控制住滑翔翼，可是他太老了，他的腿好累，手也好累，他好想鬆開手，從天空中墜下，摔成一攤稀泥，那樣該多輕鬆啊。
但如果那樣的話，整個牆內的莎莫國的子民就都會像一群被圈養的豬，他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死，會怎麼死，他們看著報紙，看著新聞，看著莎莫國的政府想讓他們看到的一切，他們的眼睛是瞎的，耳朵是聾的，他們的空氣裡從來沒有所謂自由的字眼，但是他們會覺得自由，因為莎莫國教給他們，這，就是自由。
也許，當莎莫國的所有人都知道了真相後，面臨的是更大的戰爭、暴亂和死亡。可是，赤裸的暴戾總是比虛假的和平要好得多。
他們至少可以選擇清醒地死去。
老湯姆拼命地飛啊，滾燙的淚奪眶而出，又被風打回到臉上。
他要飛的快一點，再快一點才行。
他要告訴牆內的人，這個世界是個謊言，巨大的謊言。
他一定要告訴他們。
——但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被老湯姆遺忘到了腦後。
如果說，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能夠飛上高空的人，是誰，又是如何，建造出那麼高的圍牆的呢？
轟隆隆的聲音在這時響徹天空，有什麼龐然大物割破雲彩出現在老湯姆的面前。那是一架長著對翅膀的金屬制的怪東西，身體上印著鮮紅色的旗幟，老湯姆呆滯地望著它，他翁動著嘴唇，卻發不出聲音，他想說，它不該……它不該出現在這的才對。
他只在科幻片裡見過它。
現在，它的炮口正對準了老湯姆寒酸的滑翔翼。
（圖源November，文章作者草莓牛奶紅豆蓋飯，本文2017-07-07於腦洞故事板發佈）
總統問醫生，老湯姆多久才能好，醫生說少則半年多則一年，搞不好會落下什麼病根。總統當即眼淚就掉下來了。“湯姆啊，”總統對他說，“這你還怎麼飛啊。”
老湯姆說：“我想……我飛不了了。但我還可以繼續研究改進滑翔翼。”
總統點著頭。“好，你要是有什麼進展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我期待你再度飛向空中，帶給莎莫國希望的那一天，因為你可是空中飛人啊。”
總統臨走前又用力地握住他的手，那雙大手溫暖地包裹著他。
老湯姆想，他一定不能辜負總統的信任。
【4】
老湯姆在床上一躺就是半年多，這腿已經是能走路了，但醫生囑咐他多躺躺，總統也對他說，要他千萬記得顧著身體，不要擔心醫藥費，國家會報銷的。老湯姆想，這樣也好，反正他這腿現在也飛不了了，改造滑翔翼的方案。
他在床上也能做，這半年來，他交給了總統數套自我感覺不錯的方案，總統說，不久之後，他的發明就會得以生產。老湯姆開心極了。
老湯姆近來躺在病床上無所事事的時候，會看護士不知何時放在床邊櫃子上的報紙。
報紙厚厚一疊，從幾周前到現在，每天的都有。
老湯姆從前往後翻。
第一張報紙的頭條是關於他的，“空中飛人湯姆，莎莫國的藍天夢”。
老湯姆笑了，翻了過去。
第二張報紙的頭條還是關於他的，“莎莫國最受歡迎的人——空中飛人湯姆。”
老湯姆看得有些害羞了。
第三、第四……後面很多張都是類似於這樣歌頌他的偉大的內容，稱他是帶給整個莎莫國希望的英雄。
老湯姆不太受得住讚美，於是他粗略瞟了幾眼，就快速地翻到最新的一期了。
老湯姆兩手攤開舉起報紙。
又是一條有關他的頭條。
老湯姆期待地看去。
——“空中飛人腿傷難愈，恐再也不能飛向天空。”
老湯姆的手一滯，眸中光芒跟著也黯淡了下來。
備受稱讚的，飽受期待的，偉大的……英雄……空中飛人湯姆，難道就要這樣甘心地一輩子躺在床上嗎？他問自己。
老湯姆突然覺得難過。
他閉上眼，仿若還能感覺到，在空中翱翔時，風拂過臉頰的感覺，那是自由的味道。
雖然，莎莫國足夠民主，陸地的空氣足夠自由，卻仍不及天空中的質樸、純粹。
老湯姆心一橫，下床了，出院了。
老湯姆回到家，興奮地去看他的滑翔翼。
然而，只看到一地殘骸。
滑翔翼被人破壞了。
【5】
“湯姆，你千萬要挺下去，我馬上就派人去搜查到底是誰做的這種事！”
老湯姆握著聽筒的手在顫抖，聲音哽咽著。“總統……抓不抓得到都無所謂了，我只想再造一架滑翔翼，我之前發給您的那些資料我沒有備份，可以發給我一份嗎？”
“唉呀，你這就為難我了，資料都送進研究所了，你是知道的，你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飛上天的，這資料是絕密的，哪能那麼容易說取就取？”
“可是……”
“湯姆啊，我去開會了，你要是有事就告訴我的秘書，要是缺錢就讓他直接打給你。”
電話被掛斷了。
老湯姆蜷縮著身子蹲在地上，眼淚汩汩地流下來。
後來，老湯姆很多天都沒有出過門，沒有人知道他在房裡面做什麼，他的窗戶緊閉著，窗簾被拉上了，門也緊閉著。興許，他已經死在裡面了，一開始還有人為他著急，到後來大家就都忘了他了。
空中飛人老湯姆的熱度已經過去了。
新聞報紙還是電視節目都不再關注他，每天都在迴圈播放著莎莫國美輪美奐的景色。
上不了天，又能怎麼樣呢？
不知是過了多久以後，連老湯姆自己都記不清了，他比以前更蒼老了，雪白色的鬢髮鋪在他佈滿了溝壑的臉上，像荒蕪的大地上降了一場雪。
很老的老湯姆拉開了窗簾，陽光立刻鑽進了這間又小又昏暗的房間，用力地把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照亮。
房間中央的東西，大的像要撐破這整間屋子，在陽光下仿若閃爍了璀璨的光芒。
那是一架暫新的滑翔翼。
【6】
老湯姆知道，這會是他最後一次飛上天空了。
他沒有試飛，他打算直接從莎莫國最高的山坡上起飛。
要是摔死了，那就摔死吧，老湯姆想，如果能在天空中燃盡生命，他也是願意的。
只要他還能在天空中多待一秒，他就能再度給這個國家帶來希望。
你看，藍天夢不是虛無縹緲的，千萬不要放棄啊！
老湯姆堅信著這是有意義的，雖然它與自殺相差無幾。
然後，老湯姆就從很高很高的山坡上跳下去了。
幸運的是，滑翔翼飛起來了，而且越飛越高，越飛越遠，比任何一次都要高，比任何一次都要遠。
老湯姆興奮地一直飛著，已經不知道自己飛到了什麼地方，高空中白雲繚繞，他什麼都看不清。
“砰”的一聲，滑翔翼的前端撞到了什麼東西。老湯姆困惑著，卻並沒有看到眼前有什麼。
老湯姆想探個究竟，他循著面前的看不見的障礙物往上飛，又飛了一段距離，他發現前面的路障沒有了。
一個奇怪的想法印在了他的心中，難不成……這是一堵牆？
可這也太高了吧？
老湯姆越過那堵“牆”，又越過了層層白雲，他往下飛，漸漸的，腳下的世界在他的視野中清晰起來。
但卻不是他所熟悉的莎莫國。
腳下的是漆黑一片的仿若是廢墟一般的地方，盡是倒塌的房子和躺得七倒八歪的遍野的屍體，還有硝煙、戰火和插在屍體堆旁的鮮紅色的莎莫國的國旗，老湯姆感覺到一陣的反胃。
他有些握不穩滑翔翼了，又逼著自己握緊它。
他突然明白了些什麼。
莎莫國牆內的人看到的所有美好與和平，是犧牲了牆外的人換來的。
牆外的那些人又都是誰呢？貧窮的人？患了感染病的人？或者說……是牆內的被驅逐出去的人？
最後一個想法嚇壞了老湯姆，他不知道為何自己會這樣想，但的確……牆內的莎莫國的人口一直在減少，一直在毫無理由地減少……那些不見了的人都去了哪呢？
沒有人知道答案，但是有一個人一定知道。
老湯姆的心猛烈地跳動著，總統那張和藹又真誠的臉浮現在他的眼前。
一連串的事情突然聯繫到了一起。
他被稱為空中飛人，總統允諾說每月讓他在全國人民面前表演一次飛行，可隨即，他的試飛就莫名其妙地失敗了，如果說那次是因為有人動了手腳呢？之後，他去了醫院，總統又和醫生勸說他躺在病床上，進一步阻止他，而最後，床邊的報紙，可能也是總統計畫的一部分，為了讓他回到家中，為了讓他看到他被人毀掉的滑翔翼，打擊他，讓他絕望，讓他死。
仔細想想，總統允諾生產改造滑翔翼，卻一直都沒有看到實質性的消息。
也許就是因為，總統從一開始就不希望有人飛上天空，有人看到牆另一邊的世界。
但是，老湯姆熱血沸騰地想到，總統沒有料到的是，他沒有被打倒，反而站起來了。
他從來都沒有真正成為過莎莫國的希望，充斥了戰爭、痛苦、饑餓、貧窮的人們誰會在意天上飛著什麼呢？
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他正握緊了能夠帶給莎莫國希望的東西。
那就是真相。
【7】
老湯姆滑翔翼的發動機嗚嗚的叫著，快要支撐不下去了，一定是因為他之前飛了太高太遠了，老湯姆現在只能用自己的身體努力地控制住滑翔翼，可是他太老了，他的腿好累，手也好累，他好想鬆開手，從天空中墜下，摔成一攤稀泥，那樣該多輕鬆啊。
但如果那樣的話，整個牆內的莎莫國的子民就都會像一群被圈養的豬，他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死，會怎麼死，他們看著報紙，看著新聞，看著莎莫國的政府想讓他們看到的一切，他們的眼睛是瞎的，耳朵是聾的，他們的空氣裡從來沒有所謂自由的字眼，但是他們會覺得自由，因為莎莫國教給他們，這，就是自由。
也許，當莎莫國的所有人都知道了真相後，面臨的是更大的戰爭、暴亂和死亡。可是，赤裸的暴戾總是比虛假的和平要好得多。
他們至少可以選擇清醒地死去。
老湯姆拼命地飛啊，滾燙的淚奪眶而出，又被風打回到臉上。
他要飛的快一點，再快一點才行。
他要告訴牆內的人，這個世界是個謊言，巨大的謊言。
他一定要告訴他們。
——但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被老湯姆遺忘到了腦後。
如果說，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能夠飛上高空的人，是誰，又是如何，建造出那麼高的圍牆的呢？
轟隆隆的聲音在這時響徹天空，有什麼龐然大物割破雲彩出現在老湯姆的面前。那是一架長著對翅膀的金屬制的怪東西，身體上印著鮮紅色的旗幟，老湯姆呆滯地望著它，他翁動著嘴唇，卻發不出聲音，他想說，它不該……它不該出現在這的才對。
他只在科幻片裡見過它。
現在，它的炮口正對準了老湯姆寒酸的滑翔翼。
（圖源November，文章作者草莓牛奶紅豆蓋飯，本文2017-07-07於腦洞故事板發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