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鞋, 布鞋, 解放鞋
口述/羅劍 執筆/章建
我記憶中的父親一直穿兩種鞋, 黑色的布鞋和黃色膠底的解放鞋, 直至臨終前。 事實上我和小妹私下裡早就安排好了父親的後事,
這個時候的父親已經不能完整的說一句話了, 臉上呈現出的是反抗、無助抑或是無人能懂的無奈。 我和妹妹不知所以, 看著母親, 因為母親最懂父親了, 兩人相濡以沫整整六十餘載了。 母親親吻著即將離開的父親臉龐, 父親的嘴唇蠕動著, 後來母親笑了, 臉上的淚流了下來。
母親告訴我和妹妹, 你們的父親想穿上那雙他出川時候部隊發的草鞋, 它就在老櫃子裡,
這雙草鞋拿出來的時候, 我驚訝於它的完好如初, 七十年前的稻草編織工藝沒有絲毫損傷, 除了歲月讓稻草發了黑之外, 它安靜的等待有人穿起行走一般, 淚水頓時淹沒了我的眼睛和胸膛。 我的父親, 竟然要穿著七十年前的這雙草鞋走完他的一生……
時間回到一九三七年那戰火紛飛的年代, 父親是四川資陽人, 十七歲就扛起槍當了一名國軍, 隸屬于劉湘部隊。 那時候日本侵略者悍然發動了七七盧溝橋事變, 抗戰全面爆發, 隨之而來的是三百萬川軍陸續出川抗戰, 父親就是其中普通的一位。
川軍抗戰史就是一部血淚史, 缺軍餉、缺軍糧、缺衣、缺槍彈還缺正規的編制, 在所有的抗日武裝力量中,
晚年的時候, 父親常常念著上面的這首誓詞對我和妹妹說, 他這一生最大的欣慰就是親自上過戰場, 刺刀見紅的殺過日本鬼子, 沒有縮頭當亡國奴, 從出川的那天算起, 他的每一天都是多活下來的。 父親常常陷入對戰爭的回憶而不能自拔, 嘴裡很熟悉地就能喊出昔日戰友的名字, 諸如三娃子, 二簍子, 劉大炮等等, 仿佛隆隆的炮火還在眼前彌漫。
其實父親的一生, 處境非常淒涼,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
廣德戰役中的父親身受重傷, 從屍堆裡爬出, 被一支皖南遊擊隊救助, 於是永遠的留在了安徽皖南。 後來父親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 娶了農民的女兒, 生育了我和妹妹, 挖溝築壩撒穀種, 他深深地愛上了腳下的這片屬於他的家園。 文革裡, 還被四人幫迫害, 投入了監獄。
四人幫倒臺後, 父親繼續做回了他的農民父親, 在缺衣少糧最困難的日子裡,
晚年的父親一直臥病再床, 常常長籲短歎, 但是歷史終將是歷史, 祖國終將選擇為她忠誠的人, 黨的十八大後, 父親在病床上對著紀念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七十周年閱兵式上的老兵顫顫巍巍地舉起了手, 那是遲到的軍禮, 父親哭了, 哭的像個孩子。
父親走了, 終年九十六歲, 按照民間風俗, 這叫喜喪, 但是我們一家卻無限悲涼, 為他的遺囑而悲涼!遵照父親的遺囑, 他的墓碑和普通的墓碑無異, 淹沒在一片青蔥的竹林裡, 四周群山環繞,空谷幽靜。記的我曾經在他尚能清晰表達自己思想的時候問,爸爸,要不,就在您的碑上刻上小小的‘抗日老兵’四個字行嗎?父親搖了搖頭,說,若刻了,我的魂就不能回四川囉,他們(指死去的戰友)都沒刻,都回去了……
父親走了,我更相信他回了四川,回到他的那些戰友身邊,他穿著草鞋從那裡走來又回那裡去了。
我和妹妹都在外省工作,妹妹是人民教師,我是專職的作家。臨別時,母親送給我和妹妹一人一雙父親曾經穿過的布鞋、解放鞋,她分別用鞋盒裝起,神情肅穆。母親說,你們都大了,都是能飛的鳥了,媽媽管不了你們了,媽媽想說,教師的職責是為國家培養未來的人才,作家的職責是真實的書寫時代,要遠離名利,堅守良知,你們的爸爸是穿草鞋、布鞋和解放鞋一路走來的,他永遠在天上看著你們呢,這就是我們家的家教,概括起來就四個字,不忘初心。
四周群山環繞,空谷幽靜。記的我曾經在他尚能清晰表達自己思想的時候問,爸爸,要不,就在您的碑上刻上小小的‘抗日老兵’四個字行嗎?父親搖了搖頭,說,若刻了,我的魂就不能回四川囉,他們(指死去的戰友)都沒刻,都回去了……父親走了,我更相信他回了四川,回到他的那些戰友身邊,他穿著草鞋從那裡走來又回那裡去了。
我和妹妹都在外省工作,妹妹是人民教師,我是專職的作家。臨別時,母親送給我和妹妹一人一雙父親曾經穿過的布鞋、解放鞋,她分別用鞋盒裝起,神情肅穆。母親說,你們都大了,都是能飛的鳥了,媽媽管不了你們了,媽媽想說,教師的職責是為國家培養未來的人才,作家的職責是真實的書寫時代,要遠離名利,堅守良知,你們的爸爸是穿草鞋、布鞋和解放鞋一路走來的,他永遠在天上看著你們呢,這就是我們家的家教,概括起來就四個字,不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