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個朋友聊天, 她說自己最近感覺有些淒涼, 甚至於有些“厭世”。
這可大大出乎我意料, 因為我這位朋友一向是個樂觀開朗的人,
對於我自己來說, 淒涼感倒是一位常客, 每每來襲擾我。 現在我明白了, 它並非為我專享, 有時也會關顧一個笑意盈盈的樂天派的內心。
這樣看來, 人生在世, 淒涼也是難免的。 在歡聲如雷的喧囂和浮華背後, 淒涼的暗流也在此落彼湧。
父母見背, 故鄉漸遠, 舊交零落, 華髮日增, 哪一樣不曾牽動人的情思?淒涼之感也便乘虛而入, 攪得你夜不成寐, 披衣彷徨, 撫今追昔, 唏噓歎惋。
但人又不可沉溺於淒涼之中, 不可自拔, 應該讓淒涼像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 駕雲而來, 隨風而去。
讓“淒涼”成為人生的一閃念。
川端康成淩晨四點醒來, 發現海棠花未眠, 於是說:要活下去。 這位愛美成癖的藝術家,
當然, 人與人不同, 獲得人生滿足感的管道也各自不同。
我特羡慕那些在現實生活中比別人多獲得一點利益就心滿意足、沾沾自喜、面有得色的人, 他們的滿足感來得直接, 來得容易, 來得經常。 他們“目標”明確, 心思專一, 手段多樣, 執行力強, 無利不起早, 出手必有所獲, 然後“為之四顧, 為之躊躇滿志”。 他們的人生常在滿足之中, 可能不知淒涼為何物, 即或偶有失手, 情緒低落片刻, 也總能迅速盯住下一個“獵物”, 鬥志昂揚地投身下一場“戰鬥”。
但僅是羡慕而已, 我卻學不來。 我有我的所愛, 儘管我所愛的這些在別人看來都是無足輕重、不值一提的。
我特能理解川端康成的感受, 看到了美的事物, 就感覺到生命的美好, 找到了生命的意義, 從而有了“要活下去”的動力。
人生實多悲苦, 但只要心中有所愛, 淒涼就不會長久地佔據你的心, 你就有足夠強大的力量驅除心中的霧霾, 恢復一片澄澈的碧水藍天。
看到京劇藝術家張學津在臨終前還在用微弱的聲音, 一絲不苟地為弟子們說戲, 我的眼淚就止不住地流下來。 這是一個多麼感人的場景, 相比起來, “勞模事蹟報告會”上那些佩戴紅花、掛滿勳章的人的慷慨激昂的演講, 便一下子暗淡下來, 失去了它本就虛誇的神采。
在這個世界上, 莊嚴與荒誕並存, 莊嚴中常含荒誕, 荒誕中也見莊嚴。 我不知道歷史能否澄清這些莊嚴與荒誕,
世上畢竟還有莊嚴(儘管它可能並不以莊嚴的形式呈現), 還有值得人肅然起敬的, 甚至熱淚奔湧的人和事, 這就是這個世界賜予人的美好, 是支撐那些心有善念、心餘溫暖、對一切美好事物孜孜以求的人們“活下去”的動力。
把追求美作為人生的根基, 雖然有時可能會見“悲涼之霧, 遍被華林”, 但美與天地同在, 任何一個時代也不可能使之滅絕, 所以“總有雲開日出時候”, 讓你看到碧水藍天, 一片澄澈。
人生實苦, “淒涼”也是難免的, 但只要求美之心永恆, “淒涼”就只不過是人生的一閃念, 不會長久盤踞在你心頭。 (楊福前)
作者簡介:
楊福前, 山東金鄉人, 現為山東省實驗中學語文教師。 對文學懷著樸實執著的信念, 酷愛閱讀, 近來開始嘗試寫作, 在《東西南北》《教師文學》《濟南教育》等雜誌發表小說、散文、教育隨筆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