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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驥才:托斯卡納,歷史在被人們享受著

▲被藝人畫在酒罐上的當地風光

歐洲有兩個地區令我著迷, 一個是奧地利薩爾茨堡州的湖區, 一個是義大利佛羅倫斯周邊的托斯卡納。 前者受惠於阿爾卑斯山, 後者得益于亞平寧山。 這兩條縱橫數百里的山脈都不乏崇山峻嶺, 但是到了這裡忽然節奏放緩, 化為一脈起伏舒緩的丘陵, 就像一個性情強悍的男人, 回到家, 變得放鬆與溫和了, 再加上小溪、湖泊、叢林和草地, 如同自己的妻兒, 即刻生氣盈盈融合在一起, 一種令人心曠神怡的美就生髮出來了。

雖然我來到這裡已初冬, 但是眼睛看到的依然是秋天的風景。

從地圖上看, 托斯卡納與我國東北的瀋陽在相同緯度上, 瀋陽前幾天已經下雪了, 但在托斯卡納一帶, 戶外穿一件舒服的棉布襯衫外邊再加一個粗布外套就足夠了。

義大利溫和的氣候獲益於它北部的大山。 有一次我來義大利, 乘坐飛機經過奧意邊境時, 從舷窗向下一看, 白得照眼, 不是白雲, 而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雪山, 如同雪海冰濤一般翻滾著, 景象極其壯觀。 顯然從北方過來的寒流全叫這一片高山———據說是阿爾卑斯山脈屏障般地擋住了。 同時, 這個國土狹長的國家又夾峙在東邊的亞得里亞海和西邊的地中海中間。 從兩邊吹來的濕漉漉的風, 似乎都聚在這裡。 身在這個國家腹部的托斯卡納,

風吹在臉上也是舒適的。

陽光在丘陵地帶是活的。 它把起伏不平的山坡映照得陰陽向背。 太陽在時間裡行走, 光線在山間時明時暗。 當山這邊一片綠幽幽陰暗下來, 山那邊一片變黃的樹木忽然像照了燈光那樣亮起來。 這對於葡萄的生長是最適宜的環境。 所以托斯卡納的葡萄美酒叫本地人有了口福, 也叫遊人常常醉倒在這裡。 葡萄莊園隨處可見。 一排排矮矮的葡萄樹, 遠遠看像一排排不同顏色的線條, 成橫或豎畫在坡地上, 十分美麗。 初冬的大地還沒有褪盡秋色, 卻不像秋天那樣滿目金黃。 在寒冷肅穆的歲末到來之前, 它斑斕而諧調。 深褐、中黃、土紅、橄欖綠、普藍、群青、葡萄紫、銀灰……偶爾還夾著一點粉牆的白色和什麼花的紅色。

我相信大自然是偉大的畫家, 大地是它的調色板。 沒想到初冬的大自然在托斯卡納用了如此豐富又優雅的色彩, 叫我耳邊響起了維瓦爾第的《四季》。

丘陵地區的天空是寬闊的。 然而, 山林清晰的天際線常常被薄霧般的煙靄融化, 打破這裡天際線的還有一種很特別的黑柏樹, 這種樹是義大利獨有的, 它像一把把黑色的劍, 立在山坡上, 雄峻峭拔, 刺向天空;可是只要有黑柏樹出現, 那裡多半有人居住。

我的車子在托斯卡納的山野裡繞來繞去, 主要還是要去看一座座古城。

這片風光奇美的大地, 也是人文歷史悠久的土地。 羅馬時代、中世紀、文藝復興像文化地層一樣, 一層層厚重地積澱在這裡不少的古城裡。

這些古城像一些亮晶晶的碎鑽石, 散落在文藝復興的“首都”佛羅倫斯的周圍, 它們都是一些神奇的地方, 有各自獨特的歷史, 在文藝復興時期都閃耀過奪目的光彩, 都產生過那個時代的巨星, 都風光殊異。 這個古城是米開朗基羅、伽利略、波提切利的出生地, 那個古鎮是達·芬奇、但丁、普契尼、馬基亞維利的故鄉。 更神奇的是, 幾百年過去, 它們竟像古董一樣沒有改變。 至少讓你覺得它一成不變。

▲阿雷佐市中心的廣場

比如阿雷佐, 站在這小城中心的廣場上, 就像站在十四世紀的時光裡。 廣場地上磨光磨薄的石板、風化而變細的石杆、外牆上壁畫的殘片、各種斑駁建築的細節, 觸目皆是。 奪走歷史的如果不是人, 單是歲月的消磨是很難毀滅的。

比如小城中最著名的弗朗切斯卡的壁畫《真十字架傳奇》, 就在古城中心的一座教堂中, 這座名為聖法蘭西斯科的教堂建於中世紀, 形制高古而奇異, 外牆一棱一棱, 好像我國西部邊塞的漢長城, 反正今天的人決想不出這種模樣了。 走進教堂, 環視這些畫滿房頂和四壁的氣象古樸、典雅寧靜、極其精美的宗教故事畫, 很像在敦煌莫高窟裡的感覺。 可是莫高窟明代以後在沙漠裡被遺忘了六百年, 直至二十世紀初才被發現, 這教堂和壁畫卻是在這古城中心“被使用”了六百年, 而且這種現象並不是阿雷佐獨有的。 後來我在另一座古城聖吉米尼亞諾的市中心, 也看到了幾乎同樣的一座畫滿壁畫的蒼老的教堂。 這叫我感慨萬端。

▲托斯卡納十四世紀的教堂

他們不嫌自己古老的文化“破”嗎?阿雷佐另一座值得驕傲的建築是瓦薩里設計建造的券廊。瓦薩里是米開朗基羅的學生,傑出的建築師、雕塑家和理論家。“文藝復興”這個詞兒最初就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他就生在阿雷佐。阿雷佐人對他引以為榮。他的故居現在還被完好地保留著。照我看這個券廊與他為烏菲齊宮設計的券廊如出一轍,高聳而流暢,至今猶然。我來到阿雷佐這天,正趕上巡迴於義大利各處的“古董市場”來到阿雷佐,“主戰場”就在瓦薩里的劵廊上。

我對逛古董市場的興趣很大,在琳琅滿目的各種古物中間,我放棄了一些上世紀來自中國的頗有價值的老瓷器、漆器和佛造像,而選擇了兩種純粹是托斯卡納的老東西。一樣是個木雕的畫框。擅長繪畫的托斯卡納人對畫框是十分講究的,木框雕得繁複又立體,卷葉形的花飾波浪一樣翻來卷去,刀法極好。另一樣是一對鐵藝的壁燈架。它算不上古董,最多是舊物,但是很美,手工製作的花枝多情地繞在柱形的燈座上,從中可以領略到托斯卡納的品位,

▲這個木雕鏡框是十九世紀本地人製作的,鏡框中的風景是托斯卡納的田野

而且它和這裡的生活與風景十分諧調。最重要的上邊彩繪的顏色一半剝落,而且鏽跡斑斑。這東西要在中國,可能當做生活的棄物沒人要,我卻買下了它。這個賣家朝我露出善意的笑,很滿意我欣賞他們這件老東西。

我買下它其實還有一種心意,是因為它是托斯卡納歷史生命掉落的一根羽毛。它帶著托斯卡納本土的生命氣息與美。我把它帶回去,好長久地享受著它。

更幸運的是,兩天后我在托斯卡納另一座古城的本土的陶器裡,看到一個矮墩墩的裝葡萄酒的陶瓶,上面的繪畫一望就知是典型的托斯卡納風光。它無疑出自本地藝人之手。他稚拙的筆法表現出來的對自己鄉土的真情摯愛令人感動。

愛自己家鄉的人是可愛的。於是我“請來”這樣一個別致又可愛的彩繪陶瓶,拿回去放在我的書案上,插一束雜色的小花。

這叫我感慨萬端。

▲托斯卡納十四世紀的教堂

他們不嫌自己古老的文化“破”嗎?阿雷佐另一座值得驕傲的建築是瓦薩里設計建造的券廊。瓦薩里是米開朗基羅的學生,傑出的建築師、雕塑家和理論家。“文藝復興”這個詞兒最初就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他就生在阿雷佐。阿雷佐人對他引以為榮。他的故居現在還被完好地保留著。照我看這個券廊與他為烏菲齊宮設計的券廊如出一轍,高聳而流暢,至今猶然。我來到阿雷佐這天,正趕上巡迴於義大利各處的“古董市場”來到阿雷佐,“主戰場”就在瓦薩里的劵廊上。

我對逛古董市場的興趣很大,在琳琅滿目的各種古物中間,我放棄了一些上世紀來自中國的頗有價值的老瓷器、漆器和佛造像,而選擇了兩種純粹是托斯卡納的老東西。一樣是個木雕的畫框。擅長繪畫的托斯卡納人對畫框是十分講究的,木框雕得繁複又立體,卷葉形的花飾波浪一樣翻來卷去,刀法極好。另一樣是一對鐵藝的壁燈架。它算不上古董,最多是舊物,但是很美,手工製作的花枝多情地繞在柱形的燈座上,從中可以領略到托斯卡納的品位,

▲這個木雕鏡框是十九世紀本地人製作的,鏡框中的風景是托斯卡納的田野

而且它和這裡的生活與風景十分諧調。最重要的上邊彩繪的顏色一半剝落,而且鏽跡斑斑。這東西要在中國,可能當做生活的棄物沒人要,我卻買下了它。這個賣家朝我露出善意的笑,很滿意我欣賞他們這件老東西。

我買下它其實還有一種心意,是因為它是托斯卡納歷史生命掉落的一根羽毛。它帶著托斯卡納本土的生命氣息與美。我把它帶回去,好長久地享受著它。

更幸運的是,兩天后我在托斯卡納另一座古城的本土的陶器裡,看到一個矮墩墩的裝葡萄酒的陶瓶,上面的繪畫一望就知是典型的托斯卡納風光。它無疑出自本地藝人之手。他稚拙的筆法表現出來的對自己鄉土的真情摯愛令人感動。

愛自己家鄉的人是可愛的。於是我“請來”這樣一個別致又可愛的彩繪陶瓶,拿回去放在我的書案上,插一束雜色的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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