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簽約作者：安柯 | 禁止轉載
1
“噯， 這孩子， 長得真好看。 老公， 我喜歡這孩子！”阿芬用手撫摸著坐在她身旁的男孩。
李瑞坐在孩子的另一旁， 雙手枕著後腦勺， 整個身體軟軟地倚靠在沙發上， 目不轉睛地盯著天花板， 疲憊似地說：“喜歡就好， 喜歡就好。 ”
男孩任憑阿芬擺弄著， 也不鬧不吵， 目光呆滯， 神情落寞。
“這孩子真是你鄉下表姐過繼給咱們的？”阿芬抱著那孩子， 如獲至寶般地親了一口。
“瞧你， 我都跟你說了好幾遍了， 就放心吧！”
阿芬十分滿足， 臉上又露出一絲不悅。
“可是， 這孩子怎麼一句話都不說， 呃， 就像不會說話一樣。 我都哄他老半天了， 他一直都是這樣呆呆地坐著， 怪悶的！”
“孩子還小嘛， 才五歲， 什麼都不懂， 表姐說他怕生啦！”
“噯， 五歲不小了， 差不多可以上小學了。 別是身體有什麼問題吧！還有， 你那些表姐的孩子我大都見過， 可是我好像也從沒見過這個孩子。
“阿芬， 你別吵好不好， 現在好不容易有一個孩子還囉裡囉嗦的。 ”
阿芬看著李瑞的臉上有些怒色， 頓時悻悻然， 便噤聲不言了， 只顧問孩子愛吃什麼、要什麼玩具、想去哪裡玩……
可是， 男孩只管呆呆地坐在她身側， 也不正眼看她一眼。
李瑞突然悄聲說道：“近期就別帶他出去了， 過段時間再說吧！”
“又不是偷來的， 幹嘛要躲躲藏藏的。 ”
李瑞緊蹙著眉心， 起身走向臥室， 遠遠地拋來一句話， “叫你別帶出去就別帶出去， 別那麼多廢話。 ”
……
阿芬患有不孕症， 早在婚前體檢就已經查出來了。
李瑞當時瞞著長輩， 毅然選擇和阿芬結婚， 然而這樣的選擇是刻骨銘心而又艱難痛苦的。
無論男人女人， 有了家庭之後， 就會特別期望有個孩子。
婚姻中的二人世界固然可以你儂我儂纏綿悱惻， 但一個沒有孩子的家庭， 總會顯得很寂寞、很單調。
阿芬一直接受不了自己患有不孕症這樣的事實， 自欺欺人， 她覺得自己可以懷上孩子的。
如今結婚一年了， 無奈的是， 阿芬的肚子就是這麼不爭氣， 就像把一塊石子扔進了死水潭子裡， 只聽見“咚”的一聲響， 便再也看不到任何動靜。
他們很渴望能有一個孩子， 最後實在沒有辦法， 本來打算去孤兒院領養一個孤兒， 可是， 他們的年齡還未滿三十周歲， 暫未達到收養孩子的資格。
如今， 這個孩子來得正是時候。 他們實在沒有那份耐心， 足以支撐到三十歲之後再去領養一個孩子。
2
阿芬給這個孩子起名叫天賜， 寓意是上天賜給他們的孩子。
在阿芬的眼裡， 天賜確實是一個好孩子， 唯一的不足， 就是有些過分的安靜。 無論阿芬和他說什麼， 他只顧玩手指頭， 自言自語， 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阿芬一直認為孩子可能是初來乍到， 還不適應， 買了很多玩具送給他， 希望能博得一些好感。
可是， 天賜對她的一切努力都缺乏該有的興趣， 讓她不免日漸氣餒。
本想著讓天賜去幼稚園和孩子們一起學習、玩耍， 可是李瑞一直在阻止她， 所給的答案一如既往地“再等等， 再等些日子”。
那段時間， 只要有空， 李瑞就在窩在房裡看新聞， 經常心不在焉的。
一個十分平常的晚上， 阿芬哄完天賜睡著了之後，
“最近怎麼了？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了。 ”阿芬坐在床沿， 俯身靠在李瑞平躺在床上的身體上。
“沒事， 別擔心， 你知道的， 我只是有點累， 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撫摸著阿芬沁人的長髮， 嗽了嗽嗓子， “天賜這段時間乖不乖， 這孩子不折騰人吧！”
阿芬歎了口氣， 也不知道怎麼說， “這孩子……就是太安靜了， 他不玩不鬧不理人， 大概是不喜歡這裡吧！”
“我看挺好的， 要不週末帶他出去玩玩， 天天關在家的確悶了些。 ”
“你肯我帶他出去了？”阿芬有些竊喜， 抬起腦袋， 把眼睛睜得大大的， 興高采烈地盯著李瑞。
“不， 我是說， 週末我們一起去， 你還是不能一個人帶他出去。 ”
“好吧， 也不知道你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阿芬總覺得李瑞定是有什麼事在瞞著她。
李瑞見阿芬轉喜為憂，便戲謔地說：“看你，這些日子只顧著天賜這個孩子，心裡哪裡還有我的一席之地。我想你了。”
他的手在阿芬的身體上撩撥著，雙唇毫不遲疑地緊貼著她飽滿性感的耳垂。
……
週末如約而至。那天的太陽像是表面抹了一層黃油，黃燦燦的，暖而不熱，很是適合出遊。
阿芬本想帶著天賜去遊樂園瘋玩一天，她認為這樣熱鬧的地方更能促進他們之間的感情。
不料，李瑞執意要去郊外的公園放風箏，那裡僻靜少人，根本一點也不好玩。
“遊樂園人太多了，這種地方還不太適合孩子去。我們一家人去郊外公園的草坪上放放風箏不是挺好的嘛！”李瑞耐心地解釋給阿芬聽。
這樣的解釋的確誘人，反復比較，倒是李瑞的主意更好一些。
“噯，遊樂園以後再去吧！”阿芬也情不自禁地改了自己的想法。
遠天少雲，藍而清澈，半空不絕地飄拂著陣陣微風，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草地上的青草味芬香無比。
風箏在藍天下穿梭橫行，天賜竟望著遙遠的風箏，歡快地拍著手掌咯咯地笑了起來，雖然表情很傻很呆，但那是阿芬第一次看見天賜笑，僅此的一次。
風和日麗裡，他追逐著風箏，踉蹌地跑起來，然後又停下，反反復複，充滿好奇與興奮，黑溜溜的眼珠一改往日裡的呆滯。
阿芬看著天賜，心裡為之一震，內心裡五味陳雜，也不知道該欣慰還是該憂愁。
喜的是，天賜終於破天荒的表現得像一個孩子；憂的是，她看得出這個孩子恐怕有些不同于常人。
“老公，放高一點，再高一點。”阿芬大聲地喊著，希望天賜能夠更開心一些。
“天賜試試吧，孩子，來，拿著線軸，和爸爸一起放，好嗎？”李瑞微笑著，飽含期待地看著天賜，希望能夠得到兒子的肯定。
天賜好像沒有聽到李瑞的話一樣，只自顧自地抬頭看著飛翔的風箏，如癡如醉。
李瑞難免有些失望，就像阿芬在家使出渾身解數百般討好天賜一般，最後換來的都是天賜不理不睬的無視態度。
午餐的時候，阿芬拿了一塊三明治給天賜吃，天賜最喜歡吃三明治了。
可是，天賜還沒吃一半，就把三明治掉在了地上，沾了許多泥土和枯草，他的表情變得猙獰起來，像一頭失去理智的巨獸，用手瘋狂地去抓地上的三明治。
阿芬企圖阻止他，他卻大聲地哭喊了起來，無論怎麼安慰都不聽。他用手抓起地上的草和泥土直接往嘴裡塞，哭聲越發振聾發聵。
就這樣，他們不得不收拾東西提前回去，直到車子開到了市區，阿芬又焦急地去買了一份三明治，天賜才停止了哭泣。
3
回到家後，三人都沉默不語，整個家冷淡如冰。
好一會兒，誰也不搭理誰。倒是天賜口渴了，口裡不斷念叨著，“要喝水，要喝水，呃，要喝水……”
阿芬驚醒似地去倒水，自己喝了一口，微笑著說：“水不燙，喝吧，乖！”
“我想帶這孩子去醫院看看。”李瑞說，喉嚨咕的一聲吞了口唾沫。
“噯，我早說了的，你現在也察覺到了？”
“我單純地以為這孩子只是怕生，卻沒想到這一層。”
“打算什麼時候去？”
“明天吧，我不想再等下去了，非要馬上知道答案不可。”
“那如果……我只是說如果這孩子……”阿芬心裡怕極了。
“別說如果，千萬別說，我不敢去想，更不想去接受。”
李瑞緊閉著雙眼，全身習慣性地倚靠在沙發上，腦子裡像是在謀劃著什麼，雙腿卻抖動得厲害。
第二天清晨，李瑞起了個大早，直接把天賜從被窩裡拽了出來，有些粗魯，眼裡說不盡地嫌惡。
那天車堵得厲害，從家到市醫院的車程本來只需要半個小時左右，最後卻足足花了一個小時。
一路上，阿芬不敢說太多話，她怕激怒李瑞心裡隱藏的那團怒火，甚而連哄天賜的嗓音都是顫抖著。
在醫院做了一系列的檢查之後，他們十分不情願地來到了醫院的精神科。
醫生是一個微胖的中年婦女，面容和藹，待人有禮。
“其實結論我還是有些不太情願去告訴你們，遺憾的是，你們必須得知道、瞭解和明白。”
她摘下自己的無邊眼鏡，揉了揉太陽穴，繼續說：“孩子初步判定是患有‘Retts綜合征’，也就是俗稱孤獨症。”
阿芬在這等待的過程中，心早已跳得突到了嗓子眼，聽到結果後，更是身心俱疲，失望不已。
醫生看他們都不說話，又頓了頓嗓子，問道：“孩子是不是經常一個人自言自語，神情落寞，出現社會交往障礙、語言溝通障礙、興趣狹窄及刻板重複的行為方式？”
阿芬無力地點了點頭，以前所有對天賜的疑惑，此刻得到了解釋，也不知道是如釋重負還是魔咒纏身。
“這個病如果持之以恆地去治療，或許能夠慢慢改善，你們需要……”
“別說了，我們得走了，謝謝你醫生！”李瑞拉起坐在一旁失魂落魄的阿芬想要離開，直接了當地打斷了醫生的話。
他們抱起呆坐在辦公室門口的天賜，走出了辦公室，離開了陰鬱的市醫院。
4
回到家，阿芬把天賜抱進臥室，讓他一個人在床上玩。
“醫生還沒說治療方案呢，你為何要走那麼快？”阿芬左思右想，還是覺得要問個明白。
“這孩子不能養，我明天把他送回去。”
阿芬一聽到這話，竟覺得有些可怕，但細想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這孩子的確不能養，也養不起，只是心中有諸多不忍。
“送他回農村，該受多少苦、多少罪，他們絕對不會給他合理的治療。”
“這個我們管不著，總之這個孩子我必須送回去。”李瑞的態度很堅決，面無表情，語氣冷漠，有些煩而不耐。
“能多留幾天嗎？畢竟他也做了我們這麼多天的兒子，我……”阿芬眼圈紅紅的，刻意地忍耐著不哭出來。
“不行，我明天就送走。你得想明白，這個孩子得的是什麼病，我們實在無能為力。”
阿芬不再說話，轉過身去，抹了抹臉上最終流下的淚水，腳底踩著棉花似地走進了天賜的臥室。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些日子，正因為自己無力生養，阿芬早就把所有的母愛都毫無保留地給了天賜，而如今，天賜又要被送走，她怎麼能立刻就割捨了這份母愛。
這一切，對於她來說，太過於殘忍、無情。
其實，阿芬如果要強留這個孩子，李瑞也肯定會勉強答應，可是，孩子的病的確不是她所能負擔得起的，即使留下了他，那麼他的下半生又該怎麼辦呢？
阿芬實在沒有那份自信，也給不了他所需要的生活。
下午，阿芬早早地出去買菜，準備做一桌豐盛的晚餐，想著天賜明天就要離開，心裡不免又是隱隱作痛。
回到家後，家裡竟是空無一人，阿芬的心裡恐懼不已，她急忙撥打李瑞的手機號碼，可是手機已經關機，大概是有意這麼做吧！
那一晚，李瑞徹夜未歸。阿芬一夜未眠，人如枯槁，三魂已失兩魂，七魄只剩三魄，心中的痛楚與焦慮絲絲縷縷，纏繞不斷。
李瑞上午也沒回來，中午來電話說直接去公司上班了，直到晚上下班才回到家。
“你把孩子送到哪去了？”阿芬有氣無力地質問著。
“呃……連夜送回老家了，他好著呢！”
“你為什麼要騙我，明明說今天送的，你……”
“阿芬，你清醒一點，看看你這個樣子，這不是我們的孩子，是別人的孩子，去做飯吧，我餓了！”
阿芬有些惶惶然，這個家突然變得安靜又悲傷了起來，不是每個女人都有機會體會到這種好不容易得來又失去孩子的心情。
5
幾天後，阿芬無意看到一條新聞——一個患有孤獨症的孩子在鄰市的公安局，與家人走失，目前無人認領。
阿芬看著照片上那個孩子的臉，是一張如此熟悉的臉蛋，那的確是小天賜，實在錯不了，他身上還穿著阿芬特意為他買的衣服。
晚上，李瑞下班回到家，看見阿芬一直陰沉著臉，心裡有些疑惑。
“怎麼，遇上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了？眼圈這麼紅，哭了？”飯桌上，李瑞有些擔心地問了起來。
“先吃飯吧，吃完飯再說！”阿芬也不抬眼看他，淡淡地回答。
“現在說吧，不然哪裡還吃得下去！”
阿芬發了會兒愣，哐當一聲地把碗筷摔在桌上，低低地說：“你把天賜送哪了？”
“不是說送老家了嘛！”
“紙是包不住火的，你還想欺騙我到什麼時候？”
“我沒騙你，我確實……”
阿芬還沒等李瑞說完，直接把手機扔在了他的眼前，瞬間讓他啞口無言。
“說吧，告訴我實情吧，別再說謊了！”
李瑞歎了口氣，十分不情願說實話，可是，倘若今天不說出實情，也不知道阿芬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孩子是從人販子手上花兩萬塊錢買來的，我當時哪裡知道他有這種病，本來帶他去找人販子退錢的，又實在找不到人了，只能把他扔在鄰市的警察局門口。”
阿芬簡直不能相信耳朵會聽到這樣的事實，多殘酷，多冷漠，簡直沒有人性。
“李瑞，你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情，真的讓我太失望了。幸好孩子沒有什麼事，不然我跟你沒完。”阿芬怒火中燒，心中不知是心疼還是怨恨。
“我只是想讓你有個孩子，不想看到你天天為這事自責。”
“可你也不能這樣做，這是犯法，明天我們就去警察局，去承認錯誤，去把孩子接回來。”
“不，阿芬，你得為我想想，這事被員警知道，我得坐牢的啊！你就忍心？”李瑞口氣有些哀求的意思。
“可是……”
“求你，阿芬！”
可是，孩子不能就這麼被無情地賣來賣去，然後被無情地拋棄，最後被員警送進孤兒院。阿芬如今已經進退維谷，悲痛萬分。
最後，事到如今，她只能選擇保護最親的人，畢竟不能因為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毀了自己的家庭。
每天，她只能躲在暗處，等待著，希望能等待著出現那麼一個好心人，來收養天賜。那麼，她的罪孽或許能夠減輕一些。
6
這個男孩，已經被警察局找到有一個星期了，目前還是無人認領，沒有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誰，他是怎麼走失的，誰也無法從他口中問出什麼，目前只能暫時妥善安放在孤兒院。
可是，孩子患有孤獨症，在孤兒院只是哭，任何人去哄他都不管用。
有時候，他哭累了就躲在床底下睡覺，工作人員把他抱上床他就會鬧，有時候還會用頭不斷地撞牆。
孤兒院的校長表示這個孩子不適合待在孤兒院，應該送到精神醫院或者智障兒童學校去。
況且，這種孩子對生活環境要求特別高，對身邊人特別敏感，若他喜歡某個地方某些人，他就會安安靜靜地不說話。
員警也為這個孩子的去向而犯愁不已。
直到時間差不多過了兩個星期，一個年輕的女人走到警察局，她自稱是那個孩子的母親。她還出示了孩子的出生證明和照片，還有一系列的證明材料。她的確是孩子的母親。
“新聞都播出幾個星期了，現在才來找孩子，也沒見你報警。”一個女警抱怨著，滿臉的鄙夷。
“我生病了，孩子就我一個人帶著，沒辦法，我都哭死了。”那女人眼睛紅腫，精神狀況看起來很糟糕。
“生病了？生病了也可以報警找員警幫忙嘛！自己的孩子也不關心！”
“我……我……”那女人低著頭，雙手揉搓著衣角。
“孩子叫什麼名，幾歲？我這需要登記一下！”
“名字叫海生，今年五歲了。”
當然，他們此時不會知道，孩子還有另一個名字，叫做天賜。
“孩子什麼時候走失的？”女警又瞪了她一眼，冷冷地問。
“大概……一個月前。”那個女人囁嚅著。
“什麼？一個月前，這孩子在外一個多月，我們找到他差不多才兩個星期。”女警聽到這個駭人的回答，有些驚恐。
“我……我能帶他回去嗎？”女人說完“咳咳”地咳了起來。
“當然，我們現在就陪你去接他回家。”
警局當然為孩子找到了媽媽和家而感到高興，當然也為擺脫了肩上的這一份重擔而倍感輕鬆。
在他們眼中，儘管這個女人作為一個母親有太多不盡責的地方，可畢竟孩子是她的，沒有理由不讓她帶回去。
7
阿芬當然也從網路上得知了這個消息，天賜能找到自己的媽媽、自己的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她很欣慰，一直提著的一顆忐忑之心也能安定下來。
可是，她對天賜的想念一日比一日深，時常想，不知道天賜的親生母親對他好不好，會不會給他好的治療。
想起天賜竟會淪落到人販子手中，阿芬又不得不擔心起來，以後這種事情還會不會再次發生。
一個月後，阿芬決定要去看看天賜，她實在無法忍受這樣擔驚受怕的生活，盲目的猜測難以讓她心安，她一定要親眼看看這個孩子，是生活在什麼樣的環境，家裡有什麼樣的人。
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到孩子的家庭住址，遲疑了很多天卻又不敢去，更不知道以什麼名義去，她就這樣一日一日地焦灼著。
終於有一天，阿芬心裡總是覺得坐立不安，一種特別的感覺告訴她今天必須要去看看天賜，她趁李瑞去公司上班，偷偷地坐了巴士車去鄰市。
阿芬是個路癡，分不清東西南北，在街上左轉右轉的，找天賜的家著實費了些時間，到那已經是下午了。社區有些老舊，準確的說，是破舊。
她手上提著大包小包的零食還有玩具，當真正走到天賜家門口，倒又不敢敲門進去。
阿芬吸了口氣，又緩緩地順著鼻腔呼了出來，放鬆放鬆，騰出一隻手，輕輕地敲了敲門。可是，沒有任何動靜；再敲，也還是沒有動靜。
她有些著急了，又加大了敲門的力度，可門的裡面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過了一會兒，倒是隔壁的門“哢噠”一聲地開了，一個中年婦女把頭探了出來，用眼睛打量著阿芬。
“噯，來找碧桃啊！”她問。
“是呐，大姐，你知道他們家的人去哪了嗎？”
“你是她什麼人？”女人有些警惕。
“我是她的一個親戚。”
“呃，這倒沒聽說過，她還有親戚。”她把門打開了二分之一，整個身體走了出來，腳上笈著的一雙拖鞋“嘩哧嘩哧”響。
“我們久沒有聯繫，又很少串門做客。”阿芬解釋著說。
“難怪沒見過。”女人努努嘴，壓低聲音，像是在說耳語，“今天一點動靜都沒有，我都覺得奇怪。”
“什麼？”
“平常都鬧的，孩子整天整天哭，她也瘋瘋癲癲的，根本不管孩子。”
“那你們不管嗎？”
“我們？別人家的事怎麼管，她一沒打孩子，二沒做什麼犯法的事情，想管也管不了。她這裡有些問題，據說是精神分裂……”女人指了指自己的腦門。
“會不會出什麼事了，或者出門了？”
“沒聽見動靜，我在家坐一天了，門都沒開過！”
“要不報警吧！如果出什麼事就……”
“噯，我還有些事情！”女人急忙把身體沒入門內，隨後門“砰”的一聲被關了起來。
8
阿芬一個人站在門外心急如焚，也不敢貿然去報警。
她把耳朵貼著厚厚的防盜門，希望能聽到一些動靜。隱隱地，她感覺能聽到一些聲音——孩子的哭聲，若有若無，時遠時近，孩子在走動。
阿芬再次敲了敲緊閉的大門，仍是沒有人來開門，裡面又確有微弱的小孩哭聲。在沒有任何辦法的情況下，阿芬最終選擇報警。
十幾分鐘後，員警火急火燎地趕來，在聽完阿芬的話之後，他們專業地把門打開。
映入眼簾的是，淩亂不堪的客廳，瘦了一圈的天賜在裡面張開嘴巴弱弱地哭鬧著，而不遠處的沙發上，躺著他的母親，那個鄰居稱之為“碧桃”的女人。
阿芬看見天賜，流著淚沖了進去，半蹲著死緊死緊抱著天賜，不想放手。
碧桃已經死了，後來經過法醫推斷，她是服藥過量導致心肺衰竭致死。
已經死了一天了，現場還不算很恐怖，只是有些髒亂。她服的是治療精神分裂症的藥物，還有一些鎮痛藥、安眠藥。
最後，阿芬被帶回警察局，協助調查。雖然碧桃是意外身亡，可是，阿芬的到來有些可疑。
阿芬告訴員警，她多年前就和碧桃相識，如今只是來看往老朋友，來到這就感覺裡面不對勁，故此報警。
員警對此深信不疑，畢竟的確不是謀殺案。
他們告訴阿芬，在碧桃的日記本上發現了，她本是未婚懷孕，與家人斷絕往來，後遭男友拋棄，又不敢回家求助父母，一個人生下這個孩子。
當她含辛茹苦地把孩子養大，慢慢地發現孩子患有“Retts綜合征”，本就薄弱的身體再次遭受到巨大的打擊，因此身體每況愈下，精神層面就不用說了。
她知道自己的身體已如死灰，不忍心看著孩子跟著她一起死，萬般無奈之下，只有狠心把孩子棄之商城。
她希望孩子能夠被某位好心人帶回家，好好照顧。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孩子消失兩個多星期後會再次出現在警局，她有些無奈，母親對孩子最本能的愛，讓她不得不把孩子帶回家。
聽完員警的一概敘述，阿芬慟哭不止，她沒有想到碧桃這麼命苦，天賜不是一個沒有人愛的孩子，她有一個偉大的媽媽。
可是，她也慶倖，碧桃不知道孩子被人販子給帶走並賣給了李瑞，然後又被他們給棄之警局。
李瑞來到警察局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涼風刺在皮膚上竟讓他有些冷。他不時有些腿軟，害怕員警會知道他買孩子並丟孩子的事情。
意外的是，去接阿芬的時候，一切正常，員警對他很友善平和，他倍感驚異。
“員警同志，我想知道，你們會怎麼處置這個孩子？”臨走的時候，阿芬實在放心不下，忍不住地問了一句。
“也許是繼續放孤兒院，孤兒院不收的話我們會放在智障兒童康復中心或者精神病院，總之我們會盡力的。”
“不，他不是智障兒童，也不是精神病人，他只是太安靜了些。”阿芬帶著哭聲喊到，“他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這……”
李瑞看了一眼阿芬，有些難受，他知道此時她心中的痛楚。“員警同志，我跟你說實情吧！”他猶豫了一會兒，最終把藏在心裡的話說出口。
他把怎麼在網上和人販子認識，之後達成交易，把孩子買回家，又把他拋棄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給員警，絲毫不敢有任何的隱瞞。
最後，他說：“我們只是想要個孩子，這件事和我老婆無關，她也是被我蒙在鼓裡。”
如今，所有的謎團都解開了，天賜被丟一個多月，所有的經歷都是那麼可怖駭人，若非他是一個孤獨症兒童，恐怕這一世也忘不掉這場噩夢。
由於李瑞的坦白和阿芬的及時報警，警方也不追究李瑞的刑事處罰，只罰款若干，接受批評教育幾日。
在李瑞提供的線索和員警們無數個日夜地不懈奮鬥，又一個人販子集團落入法網。
員警考慮到他們真心實意地想要一個孩子，要他們好好考慮清楚，是否要收養天賜，假如要的話，可以幫助他們辦收養手續，而且可以協助他們解決一切關於孩子成長的問題。
”阿芬總覺得李瑞定是有什麼事在瞞著她。李瑞見阿芬轉喜為憂，便戲謔地說：“看你，這些日子只顧著天賜這個孩子，心裡哪裡還有我的一席之地。我想你了。”
他的手在阿芬的身體上撩撥著，雙唇毫不遲疑地緊貼著她飽滿性感的耳垂。
……
週末如約而至。那天的太陽像是表面抹了一層黃油，黃燦燦的，暖而不熱，很是適合出遊。
阿芬本想帶著天賜去遊樂園瘋玩一天，她認為這樣熱鬧的地方更能促進他們之間的感情。
不料，李瑞執意要去郊外的公園放風箏，那裡僻靜少人，根本一點也不好玩。
“遊樂園人太多了，這種地方還不太適合孩子去。我們一家人去郊外公園的草坪上放放風箏不是挺好的嘛！”李瑞耐心地解釋給阿芬聽。
這樣的解釋的確誘人，反復比較，倒是李瑞的主意更好一些。
“噯，遊樂園以後再去吧！”阿芬也情不自禁地改了自己的想法。
遠天少雲，藍而清澈，半空不絕地飄拂著陣陣微風，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草地上的青草味芬香無比。
風箏在藍天下穿梭橫行，天賜竟望著遙遠的風箏，歡快地拍著手掌咯咯地笑了起來，雖然表情很傻很呆，但那是阿芬第一次看見天賜笑，僅此的一次。
風和日麗裡，他追逐著風箏，踉蹌地跑起來，然後又停下，反反復複，充滿好奇與興奮，黑溜溜的眼珠一改往日裡的呆滯。
阿芬看著天賜，心裡為之一震，內心裡五味陳雜，也不知道該欣慰還是該憂愁。
喜的是，天賜終於破天荒的表現得像一個孩子；憂的是，她看得出這個孩子恐怕有些不同于常人。
“老公，放高一點，再高一點。”阿芬大聲地喊著，希望天賜能夠更開心一些。
“天賜試試吧，孩子，來，拿著線軸，和爸爸一起放，好嗎？”李瑞微笑著，飽含期待地看著天賜，希望能夠得到兒子的肯定。
天賜好像沒有聽到李瑞的話一樣，只自顧自地抬頭看著飛翔的風箏，如癡如醉。
李瑞難免有些失望，就像阿芬在家使出渾身解數百般討好天賜一般，最後換來的都是天賜不理不睬的無視態度。
午餐的時候，阿芬拿了一塊三明治給天賜吃，天賜最喜歡吃三明治了。
可是，天賜還沒吃一半，就把三明治掉在了地上，沾了許多泥土和枯草，他的表情變得猙獰起來，像一頭失去理智的巨獸，用手瘋狂地去抓地上的三明治。
阿芬企圖阻止他，他卻大聲地哭喊了起來，無論怎麼安慰都不聽。他用手抓起地上的草和泥土直接往嘴裡塞，哭聲越發振聾發聵。
就這樣，他們不得不收拾東西提前回去，直到車子開到了市區，阿芬又焦急地去買了一份三明治，天賜才停止了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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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後，三人都沉默不語，整個家冷淡如冰。
好一會兒，誰也不搭理誰。倒是天賜口渴了，口裡不斷念叨著，“要喝水，要喝水，呃，要喝水……”
阿芬驚醒似地去倒水，自己喝了一口，微笑著說：“水不燙，喝吧，乖！”
“我想帶這孩子去醫院看看。”李瑞說，喉嚨咕的一聲吞了口唾沫。
“噯，我早說了的，你現在也察覺到了？”
“我單純地以為這孩子只是怕生，卻沒想到這一層。”
“打算什麼時候去？”
“明天吧，我不想再等下去了，非要馬上知道答案不可。”
“那如果……我只是說如果這孩子……”阿芬心裡怕極了。
“別說如果，千萬別說，我不敢去想，更不想去接受。”
李瑞緊閉著雙眼，全身習慣性地倚靠在沙發上，腦子裡像是在謀劃著什麼，雙腿卻抖動得厲害。
第二天清晨，李瑞起了個大早，直接把天賜從被窩裡拽了出來，有些粗魯，眼裡說不盡地嫌惡。
那天車堵得厲害，從家到市醫院的車程本來只需要半個小時左右，最後卻足足花了一個小時。
一路上，阿芬不敢說太多話，她怕激怒李瑞心裡隱藏的那團怒火，甚而連哄天賜的嗓音都是顫抖著。
在醫院做了一系列的檢查之後，他們十分不情願地來到了醫院的精神科。
醫生是一個微胖的中年婦女，面容和藹，待人有禮。
“其實結論我還是有些不太情願去告訴你們，遺憾的是，你們必須得知道、瞭解和明白。”
她摘下自己的無邊眼鏡，揉了揉太陽穴，繼續說：“孩子初步判定是患有‘Retts綜合征’，也就是俗稱孤獨症。”
阿芬在這等待的過程中，心早已跳得突到了嗓子眼，聽到結果後，更是身心俱疲，失望不已。
醫生看他們都不說話，又頓了頓嗓子，問道：“孩子是不是經常一個人自言自語，神情落寞，出現社會交往障礙、語言溝通障礙、興趣狹窄及刻板重複的行為方式？”
阿芬無力地點了點頭，以前所有對天賜的疑惑，此刻得到了解釋，也不知道是如釋重負還是魔咒纏身。
“這個病如果持之以恆地去治療，或許能夠慢慢改善，你們需要……”
“別說了，我們得走了，謝謝你醫生！”李瑞拉起坐在一旁失魂落魄的阿芬想要離開，直接了當地打斷了醫生的話。
他們抱起呆坐在辦公室門口的天賜，走出了辦公室，離開了陰鬱的市醫院。
4
回到家，阿芬把天賜抱進臥室，讓他一個人在床上玩。
“醫生還沒說治療方案呢，你為何要走那麼快？”阿芬左思右想，還是覺得要問個明白。
“這孩子不能養，我明天把他送回去。”
阿芬一聽到這話，竟覺得有些可怕，但細想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這孩子的確不能養，也養不起，只是心中有諸多不忍。
“送他回農村，該受多少苦、多少罪，他們絕對不會給他合理的治療。”
“這個我們管不著，總之這個孩子我必須送回去。”李瑞的態度很堅決，面無表情，語氣冷漠，有些煩而不耐。
“能多留幾天嗎？畢竟他也做了我們這麼多天的兒子，我……”阿芬眼圈紅紅的，刻意地忍耐著不哭出來。
“不行，我明天就送走。你得想明白，這個孩子得的是什麼病，我們實在無能為力。”
阿芬不再說話，轉過身去，抹了抹臉上最終流下的淚水，腳底踩著棉花似地走進了天賜的臥室。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些日子，正因為自己無力生養，阿芬早就把所有的母愛都毫無保留地給了天賜，而如今，天賜又要被送走，她怎麼能立刻就割捨了這份母愛。
這一切，對於她來說，太過於殘忍、無情。
其實，阿芬如果要強留這個孩子，李瑞也肯定會勉強答應，可是，孩子的病的確不是她所能負擔得起的，即使留下了他，那麼他的下半生又該怎麼辦呢？
阿芬實在沒有那份自信，也給不了他所需要的生活。
下午，阿芬早早地出去買菜，準備做一桌豐盛的晚餐，想著天賜明天就要離開，心裡不免又是隱隱作痛。
回到家後，家裡竟是空無一人，阿芬的心裡恐懼不已，她急忙撥打李瑞的手機號碼，可是手機已經關機，大概是有意這麼做吧！
那一晚，李瑞徹夜未歸。阿芬一夜未眠，人如枯槁，三魂已失兩魂，七魄只剩三魄，心中的痛楚與焦慮絲絲縷縷，纏繞不斷。
李瑞上午也沒回來，中午來電話說直接去公司上班了，直到晚上下班才回到家。
“你把孩子送到哪去了？”阿芬有氣無力地質問著。
“呃……連夜送回老家了，他好著呢！”
“你為什麼要騙我，明明說今天送的，你……”
“阿芬，你清醒一點，看看你這個樣子，這不是我們的孩子，是別人的孩子，去做飯吧，我餓了！”
阿芬有些惶惶然，這個家突然變得安靜又悲傷了起來，不是每個女人都有機會體會到這種好不容易得來又失去孩子的心情。
5
幾天後，阿芬無意看到一條新聞——一個患有孤獨症的孩子在鄰市的公安局，與家人走失，目前無人認領。
阿芬看著照片上那個孩子的臉，是一張如此熟悉的臉蛋，那的確是小天賜，實在錯不了，他身上還穿著阿芬特意為他買的衣服。
晚上，李瑞下班回到家，看見阿芬一直陰沉著臉，心裡有些疑惑。
“怎麼，遇上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了？眼圈這麼紅，哭了？”飯桌上，李瑞有些擔心地問了起來。
“先吃飯吧，吃完飯再說！”阿芬也不抬眼看他，淡淡地回答。
“現在說吧，不然哪裡還吃得下去！”
阿芬發了會兒愣，哐當一聲地把碗筷摔在桌上，低低地說：“你把天賜送哪了？”
“不是說送老家了嘛！”
“紙是包不住火的，你還想欺騙我到什麼時候？”
“我沒騙你，我確實……”
阿芬還沒等李瑞說完，直接把手機扔在了他的眼前，瞬間讓他啞口無言。
“說吧，告訴我實情吧，別再說謊了！”
李瑞歎了口氣，十分不情願說實話，可是，倘若今天不說出實情，也不知道阿芬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孩子是從人販子手上花兩萬塊錢買來的，我當時哪裡知道他有這種病，本來帶他去找人販子退錢的，又實在找不到人了，只能把他扔在鄰市的警察局門口。”
阿芬簡直不能相信耳朵會聽到這樣的事實，多殘酷，多冷漠，簡直沒有人性。
“李瑞，你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情，真的讓我太失望了。幸好孩子沒有什麼事，不然我跟你沒完。”阿芬怒火中燒，心中不知是心疼還是怨恨。
“我只是想讓你有個孩子，不想看到你天天為這事自責。”
“可你也不能這樣做，這是犯法，明天我們就去警察局，去承認錯誤，去把孩子接回來。”
“不，阿芬，你得為我想想，這事被員警知道，我得坐牢的啊！你就忍心？”李瑞口氣有些哀求的意思。
“可是……”
“求你，阿芬！”
可是，孩子不能就這麼被無情地賣來賣去，然後被無情地拋棄，最後被員警送進孤兒院。阿芬如今已經進退維谷，悲痛萬分。
最後，事到如今，她只能選擇保護最親的人，畢竟不能因為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毀了自己的家庭。
每天，她只能躲在暗處，等待著，希望能等待著出現那麼一個好心人，來收養天賜。那麼，她的罪孽或許能夠減輕一些。
6
這個男孩，已經被警察局找到有一個星期了，目前還是無人認領，沒有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誰，他是怎麼走失的，誰也無法從他口中問出什麼，目前只能暫時妥善安放在孤兒院。
可是，孩子患有孤獨症，在孤兒院只是哭，任何人去哄他都不管用。
有時候，他哭累了就躲在床底下睡覺，工作人員把他抱上床他就會鬧，有時候還會用頭不斷地撞牆。
孤兒院的校長表示這個孩子不適合待在孤兒院，應該送到精神醫院或者智障兒童學校去。
況且，這種孩子對生活環境要求特別高，對身邊人特別敏感，若他喜歡某個地方某些人，他就會安安靜靜地不說話。
員警也為這個孩子的去向而犯愁不已。
直到時間差不多過了兩個星期，一個年輕的女人走到警察局，她自稱是那個孩子的母親。她還出示了孩子的出生證明和照片，還有一系列的證明材料。她的確是孩子的母親。
“新聞都播出幾個星期了，現在才來找孩子，也沒見你報警。”一個女警抱怨著，滿臉的鄙夷。
“我生病了，孩子就我一個人帶著，沒辦法，我都哭死了。”那女人眼睛紅腫，精神狀況看起來很糟糕。
“生病了？生病了也可以報警找員警幫忙嘛！自己的孩子也不關心！”
“我……我……”那女人低著頭，雙手揉搓著衣角。
“孩子叫什麼名，幾歲？我這需要登記一下！”
“名字叫海生，今年五歲了。”
當然，他們此時不會知道，孩子還有另一個名字，叫做天賜。
“孩子什麼時候走失的？”女警又瞪了她一眼，冷冷地問。
“大概……一個月前。”那個女人囁嚅著。
“什麼？一個月前，這孩子在外一個多月，我們找到他差不多才兩個星期。”女警聽到這個駭人的回答，有些驚恐。
“我……我能帶他回去嗎？”女人說完“咳咳”地咳了起來。
“當然，我們現在就陪你去接他回家。”
警局當然為孩子找到了媽媽和家而感到高興，當然也為擺脫了肩上的這一份重擔而倍感輕鬆。
在他們眼中，儘管這個女人作為一個母親有太多不盡責的地方，可畢竟孩子是她的，沒有理由不讓她帶回去。
7
阿芬當然也從網路上得知了這個消息，天賜能找到自己的媽媽、自己的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她很欣慰，一直提著的一顆忐忑之心也能安定下來。
可是，她對天賜的想念一日比一日深，時常想，不知道天賜的親生母親對他好不好，會不會給他好的治療。
想起天賜竟會淪落到人販子手中，阿芬又不得不擔心起來，以後這種事情還會不會再次發生。
一個月後，阿芬決定要去看看天賜，她實在無法忍受這樣擔驚受怕的生活，盲目的猜測難以讓她心安，她一定要親眼看看這個孩子，是生活在什麼樣的環境，家裡有什麼樣的人。
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到孩子的家庭住址，遲疑了很多天卻又不敢去，更不知道以什麼名義去，她就這樣一日一日地焦灼著。
終於有一天，阿芬心裡總是覺得坐立不安，一種特別的感覺告訴她今天必須要去看看天賜，她趁李瑞去公司上班，偷偷地坐了巴士車去鄰市。
阿芬是個路癡，分不清東西南北，在街上左轉右轉的，找天賜的家著實費了些時間，到那已經是下午了。社區有些老舊，準確的說，是破舊。
她手上提著大包小包的零食還有玩具，當真正走到天賜家門口，倒又不敢敲門進去。
阿芬吸了口氣，又緩緩地順著鼻腔呼了出來，放鬆放鬆，騰出一隻手，輕輕地敲了敲門。可是，沒有任何動靜；再敲，也還是沒有動靜。
她有些著急了，又加大了敲門的力度，可門的裡面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過了一會兒，倒是隔壁的門“哢噠”一聲地開了，一個中年婦女把頭探了出來，用眼睛打量著阿芬。
“噯，來找碧桃啊！”她問。
“是呐，大姐，你知道他們家的人去哪了嗎？”
“你是她什麼人？”女人有些警惕。
“我是她的一個親戚。”
“呃，這倒沒聽說過，她還有親戚。”她把門打開了二分之一，整個身體走了出來，腳上笈著的一雙拖鞋“嘩哧嘩哧”響。
“我們久沒有聯繫，又很少串門做客。”阿芬解釋著說。
“難怪沒見過。”女人努努嘴，壓低聲音，像是在說耳語，“今天一點動靜都沒有，我都覺得奇怪。”
“什麼？”
“平常都鬧的，孩子整天整天哭，她也瘋瘋癲癲的，根本不管孩子。”
“那你們不管嗎？”
“我們？別人家的事怎麼管，她一沒打孩子，二沒做什麼犯法的事情，想管也管不了。她這裡有些問題，據說是精神分裂……”女人指了指自己的腦門。
“會不會出什麼事了，或者出門了？”
“沒聽見動靜，我在家坐一天了，門都沒開過！”
“要不報警吧！如果出什麼事就……”
“噯，我還有些事情！”女人急忙把身體沒入門內，隨後門“砰”的一聲被關了起來。
8
阿芬一個人站在門外心急如焚，也不敢貿然去報警。
她把耳朵貼著厚厚的防盜門，希望能聽到一些動靜。隱隱地，她感覺能聽到一些聲音——孩子的哭聲，若有若無，時遠時近，孩子在走動。
阿芬再次敲了敲緊閉的大門，仍是沒有人來開門，裡面又確有微弱的小孩哭聲。在沒有任何辦法的情況下，阿芬最終選擇報警。
十幾分鐘後，員警火急火燎地趕來，在聽完阿芬的話之後，他們專業地把門打開。
映入眼簾的是，淩亂不堪的客廳，瘦了一圈的天賜在裡面張開嘴巴弱弱地哭鬧著，而不遠處的沙發上，躺著他的母親，那個鄰居稱之為“碧桃”的女人。
阿芬看見天賜，流著淚沖了進去，半蹲著死緊死緊抱著天賜，不想放手。
碧桃已經死了，後來經過法醫推斷，她是服藥過量導致心肺衰竭致死。
已經死了一天了，現場還不算很恐怖，只是有些髒亂。她服的是治療精神分裂症的藥物，還有一些鎮痛藥、安眠藥。
最後，阿芬被帶回警察局，協助調查。雖然碧桃是意外身亡，可是，阿芬的到來有些可疑。
阿芬告訴員警，她多年前就和碧桃相識，如今只是來看往老朋友，來到這就感覺裡面不對勁，故此報警。
員警對此深信不疑，畢竟的確不是謀殺案。
他們告訴阿芬，在碧桃的日記本上發現了，她本是未婚懷孕，與家人斷絕往來，後遭男友拋棄，又不敢回家求助父母，一個人生下這個孩子。
當她含辛茹苦地把孩子養大，慢慢地發現孩子患有“Retts綜合征”，本就薄弱的身體再次遭受到巨大的打擊，因此身體每況愈下，精神層面就不用說了。
她知道自己的身體已如死灰，不忍心看著孩子跟著她一起死，萬般無奈之下，只有狠心把孩子棄之商城。
她希望孩子能夠被某位好心人帶回家，好好照顧。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孩子消失兩個多星期後會再次出現在警局，她有些無奈，母親對孩子最本能的愛，讓她不得不把孩子帶回家。
聽完員警的一概敘述，阿芬慟哭不止，她沒有想到碧桃這麼命苦，天賜不是一個沒有人愛的孩子，她有一個偉大的媽媽。
可是，她也慶倖，碧桃不知道孩子被人販子給帶走並賣給了李瑞，然後又被他們給棄之警局。
李瑞來到警察局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涼風刺在皮膚上竟讓他有些冷。他不時有些腿軟，害怕員警會知道他買孩子並丟孩子的事情。
意外的是，去接阿芬的時候，一切正常，員警對他很友善平和，他倍感驚異。
“員警同志，我想知道，你們會怎麼處置這個孩子？”臨走的時候，阿芬實在放心不下，忍不住地問了一句。
“也許是繼續放孤兒院，孤兒院不收的話我們會放在智障兒童康復中心或者精神病院，總之我們會盡力的。”
“不，他不是智障兒童，也不是精神病人，他只是太安靜了些。”阿芬帶著哭聲喊到，“他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這……”
李瑞看了一眼阿芬，有些難受，他知道此時她心中的痛楚。“員警同志，我跟你說實情吧！”他猶豫了一會兒，最終把藏在心裡的話說出口。
他把怎麼在網上和人販子認識，之後達成交易，把孩子買回家，又把他拋棄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給員警，絲毫不敢有任何的隱瞞。
最後，他說：“我們只是想要個孩子，這件事和我老婆無關，她也是被我蒙在鼓裡。”
如今，所有的謎團都解開了，天賜被丟一個多月，所有的經歷都是那麼可怖駭人，若非他是一個孤獨症兒童，恐怕這一世也忘不掉這場噩夢。
由於李瑞的坦白和阿芬的及時報警，警方也不追究李瑞的刑事處罰，只罰款若干，接受批評教育幾日。
在李瑞提供的線索和員警們無數個日夜地不懈奮鬥，又一個人販子集團落入法網。
員警考慮到他們真心實意地想要一個孩子，要他們好好考慮清楚，是否要收養天賜，假如要的話，可以幫助他們辦收養手續，而且可以協助他們解決一切關於孩子成長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