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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的他,每夜造訪我的床鋪

摘要:本文為“那些年我們睡過的地方”徵文大賽的投稿作品。 我睡在工亡表哥的床上, 偶爾夢見表哥坐在工棚外提著煙筒, 一圈濃濃的鬍鬚, 笑出幾顆大門牙。

本文圖片來自網路, 畫家:Dan Elijah G. Fajardo

我的表哥, 也就是我姑姑的兒子, 三十歲的他生活過得平凡普通, 家裡有兩老一妻和幼兒幼女, 為了維持一家生活, 他常年在外打工。 原來是到廣東進工廠, 因為工資太低, 後面轉到雲南一個叫萬家口子水電站的工地幹活。

2009年的夏天, 一個突如其來的噩耗在村子裡傳開:表哥死了。

在農閒的季節, 為準備表哥的後事, 整個村子也忙碌了起來, 也對表哥的死因議論紛紛。 姑姑和嫂子聽到這個消息後哭暈了幾次, 連天連夜地趕去雲南的工地, 見表哥最後一眼。 而其他人再也沒有見到表哥, 他被裝在了小小的骨灰盒裡帶回來, 埋在了村子旁的小山坡上。

表哥是在新修建的水電站做排險員,

被石壁上炸松了的石頭掉下來打死的。 這次和表哥一起打工的叔叔也跟著送表哥的骨灰回來了, 聽說他手上沾了表哥出事時的血, 不吉利, 請巫師做了法術, 很快又要回去工地了。

那個時候我正是囊空如洗, 又悠悠忽忽地混日子, 於是決定跟著叔叔去工地上幹一段時間, 掙點錢好過年, 順便還把14歲的堂弟叫上了。

我們轉了五六次車, 花了兩天時間, 才終於到了離水電站工地不遠的雲南宣威市保山鎮。 這裡再沒有車去工地, 只有等工地上來買東西的順風車, 或者高價從鎮上租車才行。 等到七點多才遇到一輛回工地上的車, 順路搭了我們。

司機很喜歡聊天, 後來我們就聊到了表哥的死。 他又說:“昨晚剛剛有一個被掉下來的鐵模打到,

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 ”

“你們剛剛過來, 做什麼都要自己小心些, 幾千號人, 幾乎天天都有受傷的。 不過你們也不要害怕, 你們土建隊那邊還是好很多。 ”司機又叮囑我們。

我們去到了工地上, 工地的工棚都是木板圍成的, 蓋著石棉瓦, 一排不到10個房。 只有一排房是我們這個老闆的, 每間工棚有四個雙層床。

男工宿舍裡的其他床位都住滿了人, 只有剛剛死去的表哥原來睡的床位還空著, 沒有人願意去睡。 一位大哥毫無正經地開玩笑道:“隔壁房還有一張床, 不過是夫妻房。 你們兩個是小孩, 他們應該不介意, 就怕晚上他們‘加班’, 嘰嘰喳喳地響, 你們睡不著。 ”大哥說的夫妻房其實就是五六對夫妻住在一起,

床與床之間只用一張布隔開, 我們兩個男孩子, 怎麼好意思去和他們住。

我和堂弟別無選擇, 晚上就要在曾屬於表哥的這張床上睡了, 心裡實在是不願意, 但是又能怎麼樣呢?

到了睡覺的時候, 我和堂弟爬上了床, 把床鋪鋪好。 堂弟很快睡了, 我卻很難說服自己躺下, 總覺得這張床涼涼的, 身體貼上去很不舒服。 最後熄燈了, 我才不得不躺下。

雲南不是傳言中所說的四季如春, 夏天還是一樣熱得人受不了, 但我心裡還是克服不了恐懼, 熄燈後就把自己蓋在被子裡。 堂弟也緊緊地挨著我, 感覺到他也和我一樣害怕。 兩個人全身都是汗。

最後我實在熱得受不了, 把頭從被子裡露出來, 卻不敢睜開眼睛。 這時工棚裡疲勞的工友們已經熟睡了,

一片寂靜。 突然, 堂弟小聲地叫我, 把我嚇一跳。 我問他:什麼事?他卻問我:還沒睡啊?在害怕中, 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 老闆來了。 老闆表示很不想要我們。 昨天也來了另外兩個人, 一個五十多歲, 滿頭白髮, 一個四十多歲, 個子矮小, 非常瘦。 老闆說兩個太小, 兩個太老, 都不想要, 不過還是給我們安排了活。 我們心裡暗暗高興。

去上班的時候, 我問堂弟晚上怕不怕, 他說他還是有一點怕。 我假裝堅強地說:“怕什麼怕, 他又不是睡死在那張床上的, 只不過是他之前睡過而已嘛。 再說, 這個世界上真有鬼嗎?都是自己嚇自己的。 ”

表哥在這裡出事才過一個星期,工友們對他的死還是會時不時提起。我上班第一天就知道了表哥死時的很多細節,看著幾百米高的石壁,我總想像著石頭從石壁上掉下來打到表哥的場景,讓我對那張床的恐懼又加深了。

吃過晚飯後,工友們都聚在昏暗的燈光下打牌,我為了避免自己在熄燈後因為心裡害怕睡不著,也因為第一天上班比較累,就想早點睡了。工棚外有微弱的月光,我和堂弟去門前的水龍頭洗腳,我好像看到一個人在距離20米的並排房門前站著,我開始沒注意,等準備進屋的時候,才發現那個人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我想起今天同事提起表哥:“他要出事之前已經有預兆了,他每晚吃完飯就獨自坐在門外,拿著煙筒,吸煙完就說想回家看看。”啊,我不會是看到表哥了吧!我心裡想著。越想越怕,卻不能說出來,嚇得急忙往工棚裡跑。

本來打算早些睡的我,害怕表哥半夜來找我,不敢上床去睡了,一個勁的往熱鬧地打著撲克牌的人堆裡擠去。直到大家都散了,我才勉強拖著疲憊的身體爬上床。

從簡陋的工棚往外看,樹枝被風吹著不住地擺動,而鳥兒也在樹上“咕咕”地叫個不停。我以為表哥真的回來了,非常害怕,忍不住踢一下堂弟,想讓他也醒來。就這樣一個晚上都沒辦法入睡。

早上起來,一看昨晚看到的人還在那裡沒動。過去一看,才發現原來不知哪個傢伙把雨衣掛在那裡,嚇得我睡不好。

我和堂弟在這個工地做了4個月,可能是心裡一直有一些陰影所致,我會偶爾夢見表哥坐在工棚外提著煙筒,夢見表哥和我們一起打牌,夢見表哥拿著撬棍在排險,帶著一頂安全帽,一圈濃濃的鬍鬚,笑出幾顆大門牙。

看著電站壩基一層一層的往下挖,加上時間長了,工友們也漸漸不大提起表哥,慢慢的我腦子裡不再有表哥死亡的幻象,對他死前睡過的床也不再害怕了。

後來我和堂弟一起離開了工地,再也沒有回去。不知道我們離開後,有沒有人睡過那張床鋪,也不知道後來還有沒有人會談起表哥的死。

這件事過去八年了,我們曾經睡過的工棚早已經被拆除,這個叫萬家口子的水電站已經建好,給千家萬戶送去了光亮。只是,那些在修壩途中逝去的生命,不知道他們的亡靈還會不會時常在那裡徘徊,轟隆隆的電機聲裡是否隱藏了他們曾經那淒厲的叫聲。

表哥在這裡出事才過一個星期,工友們對他的死還是會時不時提起。我上班第一天就知道了表哥死時的很多細節,看著幾百米高的石壁,我總想像著石頭從石壁上掉下來打到表哥的場景,讓我對那張床的恐懼又加深了。

吃過晚飯後,工友們都聚在昏暗的燈光下打牌,我為了避免自己在熄燈後因為心裡害怕睡不著,也因為第一天上班比較累,就想早點睡了。工棚外有微弱的月光,我和堂弟去門前的水龍頭洗腳,我好像看到一個人在距離20米的並排房門前站著,我開始沒注意,等準備進屋的時候,才發現那個人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我想起今天同事提起表哥:“他要出事之前已經有預兆了,他每晚吃完飯就獨自坐在門外,拿著煙筒,吸煙完就說想回家看看。”啊,我不會是看到表哥了吧!我心裡想著。越想越怕,卻不能說出來,嚇得急忙往工棚裡跑。

本來打算早些睡的我,害怕表哥半夜來找我,不敢上床去睡了,一個勁的往熱鬧地打著撲克牌的人堆裡擠去。直到大家都散了,我才勉強拖著疲憊的身體爬上床。

從簡陋的工棚往外看,樹枝被風吹著不住地擺動,而鳥兒也在樹上“咕咕”地叫個不停。我以為表哥真的回來了,非常害怕,忍不住踢一下堂弟,想讓他也醒來。就這樣一個晚上都沒辦法入睡。

早上起來,一看昨晚看到的人還在那裡沒動。過去一看,才發現原來不知哪個傢伙把雨衣掛在那裡,嚇得我睡不好。

我和堂弟在這個工地做了4個月,可能是心裡一直有一些陰影所致,我會偶爾夢見表哥坐在工棚外提著煙筒,夢見表哥和我們一起打牌,夢見表哥拿著撬棍在排險,帶著一頂安全帽,一圈濃濃的鬍鬚,笑出幾顆大門牙。

看著電站壩基一層一層的往下挖,加上時間長了,工友們也漸漸不大提起表哥,慢慢的我腦子裡不再有表哥死亡的幻象,對他死前睡過的床也不再害怕了。

後來我和堂弟一起離開了工地,再也沒有回去。不知道我們離開後,有沒有人睡過那張床鋪,也不知道後來還有沒有人會談起表哥的死。

這件事過去八年了,我們曾經睡過的工棚早已經被拆除,這個叫萬家口子的水電站已經建好,給千家萬戶送去了光亮。只是,那些在修壩途中逝去的生命,不知道他們的亡靈還會不會時常在那裡徘徊,轟隆隆的電機聲裡是否隱藏了他們曾經那淒厲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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