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陽素有“婺之望縣”“歌山畫水”之稱, 人文薈萃, 英才輩出。 “2017世界東陽人大會”將于中秋期間拉開帷幕, 為迎接這一盛會的到來, 世界東陽人大會組委會特別推出“東陽記憶”徵集活動,
“君自故鄉來, 應知故鄉事”。 徵集開始以來, 我們陸續收到來自世界各地東陽人的大量投稿, 內容涵蓋東陽自然風光、人文歷史、鄉土人情、民俗非遺、傳統美食等, 其中不乏感人至深的佳作。 一處風景、一份美食、一種習俗、一首民謠、一件物品、一個地標…都彙集成“鄉情”二字。 今天, 我們分享一個, 關於樟樹娘的故事。
我有個樟樹娘。 很小的時候就有了。
我出生後不久, 有個算命先生從我家門口走過, 對我娘說, 這個孩子八字大, 不好帶, 必須給她另外認個娘。
認個乾娘哪有那麼容易?斤頭包自然少不了, 還要看對方是否答應——鄉人迷信, 認為乾娘家的運氣會被孩子抽走, 所以多半不答應。 而且, 逢年過節時的人情走動, 是筆大開支。
於是, 村頭榨糖廠門口的那棵大樟樹, 成了我的“乾娘”。 三碗飯、三杯酒、兩塊豆腐、一塊方肉, 三支香, 若干經卷, 就是我娘孝敬“樟樹娘”的全部禮物。 大樟樹上, 寫著“青蔥常年好, 翠碧永壽高”的紅紙,
按鄉間風俗, 認了樟樹娘的孩子在1至10歲之間, 每年正月初一都要來樹下拜謝。 但我的童年裡全無這碼事, 想來都是由我娘代勞了。
記憶裡清晰刻印著我娘的這句話:“你是樟樹娘生的, 我就是從樟樹下把你拾回來的。
老家村莊很大, 東南西北各個村口, 都有一棵樟樹娘。 我讀初中時, 學校在村莊西北角, 每次上學都要經過一棵大樟樹。 樹身上時常貼著黃紙, 上面寫著:“天皇皇, 地皇皇, 我家有個夜哭郎。 整夜啼哭不停口, 過路君子念一遍, 一夜睡到大天亮。 ”每次見到, 我都會認真地讀一遍, 後來是背一遍, 保佑那個夜啼不止的孩子能擁有甜夢。
外婆家出門就是山, 村口的那棵大樟樹, 每到過年時就掛滿了紅燈籠, 以此昭示她子孫昌盛。
我12歲那年, 村口的樟樹娘忽然起火, 村裡將殘枝作價處理。 外婆家隔壁13歲的寶良哥, 無師自通地在樟樹枝上雕出了美麗的花朵, 組裝成一個精緻的臉盆架, 令村民嘖嘖稱奇。 幾年後, 寶良哥遠走廣東, 靠著自學的木雕技藝考進了大型紅木傢俱企業。 鋒利的雕刀犁過堅硬的紅木, 不時打滑,在他手上留下了道道傷痕,甚至削去了半個手指甲。十多年後,寶良哥成了義烏年年紅集團的木雕總管,他雕刻的花鳥、界畫,驚豔了無數人,也驚豔了我。站在他的作品前,我想到了“靜美”。那是歲月最溫柔的狀態。
肌理柔軟細膩的樟樹娘,在它身上奏刀時從不傷手的樟樹娘,數百年來一直守護著鄉村,用柔韌的身軀養育了無數的雕花匠和木匠,培育出清秀淡雅的白木雕——東陽木雕。
如今,樟樹娘信仰成了非物質文化遺產,東陽木雕成了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樟樹娘卻隨著村莊的膨脹而急遽衰亡。雖然本世紀初,樟樹娘們都掛上了“古樹名木”的銘牌受到保護,晚來的孝行卻無法挽留她們老去的步伐。就像我,在那次被我娘從樟樹下找回後,就再也沒去過它跟前“盡孝”。我不知道她的年齡,更不知道她是否需要我。
她一直被當成神祇而非娘親。鄉人對她,只有無盡的欲求而從無回報。而她也一直靜默無語,和無數的中國母親如出一轍。在“虛胖”的現代化村莊面前,她越來越無能為力。被房舍包圍的她,離田野越來越遠,也離鄉人的敬畏之心越來越遠。
一位較早介入中國傳統村落保護的朋友,就曾多次在我面前喟歎:一個傳統村落的沒落,最先從鄉土信仰體系的坍塌開始,包括宗祠的損毀、廟宇的廢棄,以及作為“水口樹”的樟樹娘的去神格化。從神祇體系退出的樟樹娘,最終被當成村莊的歷史印記,與歸於塵土的老人們一起,鈐封于時光深處。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裡,不悲不喜。
冬日歲月,暖暖含光。
我聽到故鄉的樟樹娘溫柔的告白——
來我的懷裡,或者,讓我住進你的心裡。
默然 相愛,寂靜 歡喜
作者簡介
吳旭華,東陽市畫水鎮人,主任記者,東陽日報首席記者。
不時打滑,在他手上留下了道道傷痕,甚至削去了半個手指甲。十多年後,寶良哥成了義烏年年紅集團的木雕總管,他雕刻的花鳥、界畫,驚豔了無數人,也驚豔了我。站在他的作品前,我想到了“靜美”。那是歲月最溫柔的狀態。肌理柔軟細膩的樟樹娘,在它身上奏刀時從不傷手的樟樹娘,數百年來一直守護著鄉村,用柔韌的身軀養育了無數的雕花匠和木匠,培育出清秀淡雅的白木雕——東陽木雕。
如今,樟樹娘信仰成了非物質文化遺產,東陽木雕成了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樟樹娘卻隨著村莊的膨脹而急遽衰亡。雖然本世紀初,樟樹娘們都掛上了“古樹名木”的銘牌受到保護,晚來的孝行卻無法挽留她們老去的步伐。就像我,在那次被我娘從樟樹下找回後,就再也沒去過它跟前“盡孝”。我不知道她的年齡,更不知道她是否需要我。
她一直被當成神祇而非娘親。鄉人對她,只有無盡的欲求而從無回報。而她也一直靜默無語,和無數的中國母親如出一轍。在“虛胖”的現代化村莊面前,她越來越無能為力。被房舍包圍的她,離田野越來越遠,也離鄉人的敬畏之心越來越遠。
一位較早介入中國傳統村落保護的朋友,就曾多次在我面前喟歎:一個傳統村落的沒落,最先從鄉土信仰體系的坍塌開始,包括宗祠的損毀、廟宇的廢棄,以及作為“水口樹”的樟樹娘的去神格化。從神祇體系退出的樟樹娘,最終被當成村莊的歷史印記,與歸於塵土的老人們一起,鈐封于時光深處。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裡,不悲不喜。
冬日歲月,暖暖含光。
我聽到故鄉的樟樹娘溫柔的告白——
來我的懷裡,或者,讓我住進你的心裡。
默然 相愛,寂靜 歡喜
作者簡介
吳旭華,東陽市畫水鎮人,主任記者,東陽日報首席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