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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說 |財產被分,丫頭翻身,沒人伺候的四姑娘拒絕新社會

四姑娘是公爹的四妹, 我嫁入婆家時, 她已出嫁。 四姑娘婆家也是地主, 有幾百畝土地, 家中還經營著一個大油坊, 因此, 家中經濟殷實。

婆家女人都說四姑娘從小就“不上楔兒”, 很難管。 身為女孩子, 她不學針線, 更不學插花描雲。 看好日子要出嫁了, 家人讓她自己做幾雙婚鞋。 只見她天天落(剪)鞋樣, 家人心想:一準是做了各種款式的好多雙鞋了。 沒想到, 離出嫁日子還有兩天的光景, 她一雙也拿不出來。 那時, 街裡沒鞋賣, 這可急死了眾大娘、大嬸、嫂子們。 大家對著四姑娘跺腳, 指責、數落不停, 四姑娘卻不以為然。

那會兒, 哪家閨女出嫁前不給自己做一筐頭子鞋?不單給自己做, 還要做兩雙小鞋套大鞋的“壓轎鞋”。 到了婆家端出那麼多的鞋, 新媳婦可以顯擺自己的針線手藝。 婆家人驗證新媳婦是巧還是笨, 第一就是看做鞋的功夫。 有時, 婆家人還會驗新媳婦會不會做針線活:給新媳婦一件衣或一隻鞋讓她縫, 但不給她頂針。 會做針線的新媳婦會當面討頂針, 不會做活的不知討要。 這樣的媳婦要被人笑話。

這下好了, 四姑娘一雙鞋也沒有, 這不明擺著要被婆家人笑話嗎?笑話四姑娘, 就是笑話本族人。 又急又氣的族中女人連白加夜打“靠子”(用麵糊和布粘合後曬出來的布片, 做鞋面用)、落鞋底、剪鞋幫、描雲、插花、納鞋底、蹚鞋。 婚禮前一天晚上,

才趕出了兩雙千層底繡花婚鞋和一對壓轎鞋, 過了婆家的“驗鞋關”。

“不上楔兒”的四姑娘出嫁了, 第二年生了孩子。 四姑娘只管生不會養, 孩子大了, 從外回家, 第一個找的不是娘, 而是傭人。

四姑娘的丈夫兄弟三個, 丈夫最小。 婚後, 他倆生了三兒二女, 大兒子癡呆。 冬天家裡烤火, 憨兒子跟著父親在家。 整日抽大煙、吸老海(鴉片)的父親只顧著自己, 夜間, 憨兒子坐倒在火盆裡都不知道。 待發現時, 兒子已燒成了“木炭”。 為此, 四姑娘和丈夫的感情幾近破裂。 四姑夫終因吸毒喪命。

四姑娘的兩個女兒都很爭氣。 解放後, 大女兒在濟南, 二女兒夫妻倆在新中國解放前夕當了兵, 後來又雙雙轉業。

我和四姑娘第一次在一起生活,

是1944年, 日本人還未投降。 那時, 我已有三個孩子, 當時正在娘家居住。 我回娘家主要是投靠父親。 那時, 大家都在“跑鬼子反”(為躲避兵亂或匪患而逃往別處), 往鬼子車輛進不去的地方躲藏, 有錢人也有往大城市跑的。 四姑娘有錢, 因為徐州交通方便, 她選擇了那裡作為避難地。

四姑娘沒文化, 她知道我曾在徐州讀過中學, 對那裡的地理環境較熟悉, 所以讓我陪她一起去。 我有文化, 又是她的親侄媳婦, 自家人遇事好商量。

我們坐著馬車, 一路顛簸到了徐州, 租賃了清河路邊的一處民宅住了下來。 由於逃難的人多, 民宅緊張不好租, 我們一行五人打地鋪, 擠在一間屋裡睡。 我們的緊鄰好像是蕭、碭一帶人, 用白粗布做衣。 據她說, 這是自家織的布。

鄰居告訴我說, 白布不耐髒, 用石榴水把布滲泡半天, 那布就成了淡淡的黃綠色。 土辦法染出的布還不褪色。

朝陽婆家人都說四姑娘是個“咕嚕萬氣”(古怪)的人, 在清河路共同生活的日子裡, 我還真的見識到了。 初到徐州, 睡在麥穰窩裡幾個月, 沒見她脫衣睡覺, 都是連身歪(睡覺時候不脫衣服)。 她是長輩, 我雖然覺得奇怪, 但沒好意思問她。 鬼子剛投降, 丈夫就把我們娘幾個接走, 我離開了四姑娘。

第二次和四姑娘在一起生活是1962年, 我第二次見識了她的古怪。

那時, 我在小學教書。 三姑娘哥哥去世之後, 她不想到女兒、兒子家去住, 到了我那裡, 一住就是幾個月。 她不提走, 我也不好逐客。 幾個月中, 我見她仍然“連身歪”, 這一回,

我真的疑惑了。 在徐州避難, 那是在家外頭, 人多且雜, 睡地鋪, 不像家樣, 有錢怕丟、怕偷, 有情可原。 如今, 是我的家, 她仍然這樣, 真是不可思議。

四姑娘雖沒文化, 但聰慧過人。 小時候, 她和同輩們一起聽大人說古道今, 她記得比男孩子都牢。 有一次, 她指著世界地圖上的一個板塊問大人:“這可是澳大利亞?”四姑娘《三字經》比哥弟們背著都熟。 她不單是聰明, 還會察言觀色。 在我這裡住的時候, 她女兒左一封信右一封信催她去濟南, 開始我都瞞著她, 但有幾天, 接二連三的來信使她有了察覺。 她問:“他大嫂子!丫頭來信說什麼?天天來信, 有什麼要緊的事?”至此, 我才告訴她, 女兒讓你回濟南。

家人都說, 怪怪的四姑娘腸子太直, 她好像是一頭鑽進巷道不會拐彎的“直腸驢”, 不會見風使舵。可能是經歷了“打土豪、分田地”和土改運動的衝擊,四姑娘的心裡對新社會始終有解不開的疙瘩,認為是新社會毀壞了她的“幸福生活”,使她幾乎一無所有。

四姑娘眼睜睜瞅著娘家、婆家的土地財產全部被分給了窮人。土地被一塊一塊劃走,糧食被一鬥一鬥扛走,房屋被一處一處分走,家中值錢的物品一樣一樣被拿走。翻了身的丫頭、嬤嬤、長工、大領都各自回到自己的家,身邊再也沒有人跟前轉後的伺候了,好日子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的確如此,往日的窮人如今頭昂得比地主們高三分。滿村的房屋山牆、前牆後牆……只要有空白的地方,都寫滿了、貼滿了標語口號。“打倒剝削階級!”“打倒大地主XXX!”“人民當家做主人!”等等。

地主走路的架勢變了:耷拉著腦袋,蔫不拉幾。連小孩子都欺負他們。一些調皮搗蛋、穿著開襠褲、露著大腚瓣子的小孩,跟著倒臺的地主身後,跺一步腳,喊一聲:“打倒XXX!”“打倒老地主!”然後又“嗷嗷嗷”地的一窩蜂跑掉。

四姑娘越看越氣,越想越不是滋味,她在一切方面都不接受新的生活。四姑娘敢說也敢做。

四姑娘的大女婿是共產黨員。有一年,大女兒想讓老娘到濟南過一陣子。她不僅不去,還說了讓大女兒特別生氣的話:“我不去什麼黨員、團員的家,我可能吃得起共產黨的豬肉燴粉條?”

二兒子解放初期談戀愛,響應“婚姻自由”的號召,想自己做主結婚。四姑娘看不慣自由戀愛的方式,認為這不成體統,太丟人現眼,因此對兒子的婚事堅決反對。兒子的女友登門認親。那女孩問:“這是XXX家嗎?”四姑娘向來人斜瞟了一眼說:“不知道。”“這不是清河路XX號嗎?”“不知道——”“你認識XXX嗎?”四姑娘不再回答。左一個不知道右一個不知道,愛搭不理的樣子,擱誰也生氣。四姑娘用冷若冰霜的臉、陰陽怪氣的腔調,硬是把那姑娘氣走了。兒子好不容易談了個物件,四姑娘兩句話給拆散了。她倒是沒有考慮到,解放後,“剝削階級的後代”說個媳婦並不容易。

二女兒夫妻倆當年在部隊時,作為軍屬的四姑娘一年幾節都能享受到地方政府的優撫待遇。政府的人敲鑼打鼓,送來米麵油肉等物品慰問她。可人家前腳走,她後腳把東西全部送了人。

小兒子到了讀書的年齡,四姑娘也不允許他上新社會的小學。

“咕嚕萬氣”的四姑娘,共產黨員的女兒家不去,婚姻自由的兒子家也不去,一輩子看不慣的事情太多太多。

最終,她回到了婆家,直到孤獨地老去。(口述:高彩雲 採訪 筆錄:趙麗君)

不會見風使舵。可能是經歷了“打土豪、分田地”和土改運動的衝擊,四姑娘的心裡對新社會始終有解不開的疙瘩,認為是新社會毀壞了她的“幸福生活”,使她幾乎一無所有。

四姑娘眼睜睜瞅著娘家、婆家的土地財產全部被分給了窮人。土地被一塊一塊劃走,糧食被一鬥一鬥扛走,房屋被一處一處分走,家中值錢的物品一樣一樣被拿走。翻了身的丫頭、嬤嬤、長工、大領都各自回到自己的家,身邊再也沒有人跟前轉後的伺候了,好日子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的確如此,往日的窮人如今頭昂得比地主們高三分。滿村的房屋山牆、前牆後牆……只要有空白的地方,都寫滿了、貼滿了標語口號。“打倒剝削階級!”“打倒大地主XXX!”“人民當家做主人!”等等。

地主走路的架勢變了:耷拉著腦袋,蔫不拉幾。連小孩子都欺負他們。一些調皮搗蛋、穿著開襠褲、露著大腚瓣子的小孩,跟著倒臺的地主身後,跺一步腳,喊一聲:“打倒XXX!”“打倒老地主!”然後又“嗷嗷嗷”地的一窩蜂跑掉。

四姑娘越看越氣,越想越不是滋味,她在一切方面都不接受新的生活。四姑娘敢說也敢做。

四姑娘的大女婿是共產黨員。有一年,大女兒想讓老娘到濟南過一陣子。她不僅不去,還說了讓大女兒特別生氣的話:“我不去什麼黨員、團員的家,我可能吃得起共產黨的豬肉燴粉條?”

二兒子解放初期談戀愛,響應“婚姻自由”的號召,想自己做主結婚。四姑娘看不慣自由戀愛的方式,認為這不成體統,太丟人現眼,因此對兒子的婚事堅決反對。兒子的女友登門認親。那女孩問:“這是XXX家嗎?”四姑娘向來人斜瞟了一眼說:“不知道。”“這不是清河路XX號嗎?”“不知道——”“你認識XXX嗎?”四姑娘不再回答。左一個不知道右一個不知道,愛搭不理的樣子,擱誰也生氣。四姑娘用冷若冰霜的臉、陰陽怪氣的腔調,硬是把那姑娘氣走了。兒子好不容易談了個物件,四姑娘兩句話給拆散了。她倒是沒有考慮到,解放後,“剝削階級的後代”說個媳婦並不容易。

二女兒夫妻倆當年在部隊時,作為軍屬的四姑娘一年幾節都能享受到地方政府的優撫待遇。政府的人敲鑼打鼓,送來米麵油肉等物品慰問她。可人家前腳走,她後腳把東西全部送了人。

小兒子到了讀書的年齡,四姑娘也不允許他上新社會的小學。

“咕嚕萬氣”的四姑娘,共產黨員的女兒家不去,婚姻自由的兒子家也不去,一輩子看不慣的事情太多太多。

最終,她回到了婆家,直到孤獨地老去。(口述:高彩雲 採訪 筆錄:趙麗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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