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陳靜雯不是沒有想過離婚後會再收穫新的愛情。
但她沒有想到， 對她示愛的竟是自己的學生。
她今年28歲了， 還帶著不滿1歲的女兒。
就在剛才， 那個22歲的小夥子魯莽地抓住她的手， 向她表白：“靜雯， 我喜歡你！”
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靜雯， 我喜歡你， 從剛進大學的那一天起我就喜歡你……”
“荒唐！”靜雯甩開他的手， “我是你的老師！”
“可你也是女人！你只比我大六歲， 我都二十多了， 我是成年人！我瞭解自己的感情， 我是認真的！”
李成爍從病床上坐起來， 一連串的話像放連珠炮。
他望著她， 明亮的雙眼裡放射出灼熱的光芒，
陳靜雯覺得窘迫不已， 她把持在手中的飯盒放回到桌上， 拎起包準備要走：“你說的話我就當沒有聽見。 我不會再來了， 醫生說了， 闌尾炎只是小手術， 再過個三天你就能出院了， 以後還是讓舍友來給你送飯吧！”
大三下學期， 同學們正在參加下鄉實踐活動， 李成爍突發闌尾炎， 無人照料。
作為班主任的陳靜雯覺得放心不下， 便抽空來病房探望。
沒想到， 這孩子竟對她做了這樣大膽的舉動。
低頭走在醫院的走廊上， 陳靜雯面紅耳赤， 心砰砰直跳， 倒好像是自己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李成爍是她碩士畢業後帶的第一屆學生。
她還記得第一次給他們上課的情景。
下課時， 她在收拾教案， 一個穿著字母T恤牛仔褲的大男孩幫著她把教室的燈和電扇一一都關了，
她覺得這個男孩很有教養， 莞爾一笑：“謝謝你啊！”
“老師， 我覺得你特別親切， 以後課下， 我不叫你老師， 叫你姐姐行嗎？”
陳靜雯笑了：“行啊， 反正咱們年紀也差不多！”
這裡是大學， 陳靜雯不想擺出一副師道尊嚴的古板樣子。
她想， 叫什麼無所謂， 只要孩子們願意好好上課就好。
從那以後， 李成爍在校園裡一碰到她就大聲喊：“靜雯姐！”
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 這孩子的心思開始變了呢？
陳靜雯歎口氣， 無奈地搖頭， 她希望李成爍只是一時興起， 千萬不要因為她而鬧情緒， 耽誤了學業。
02
李成爍家在蘭州， 父母親都是蘭大的教授。
他高二的時候，
生長在這樣一個書香之家， 李成爍受到良好的教育， 父母感情也很好， 只是他們都很忙， 天天圍著實驗室打轉， 回到家也要忙著備課和寫論文。
在李成爍眼中， 他們的家是嚴肅的、規整的， 卻獨獨少了溫暖。
高考填報志願時， 他毫不猶豫地填了青島遠洋大學， 並不是特別喜歡這所大學， 而是為了他夢想中的那片海。
長在大西北的他， 還從沒有見過大海。 而未來， 他即將在這個海濱城市生活四年。 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 他興奮極了。
母親比他先要離開， 送母親上飛機的時候， 母親拍了拍他的肩膀：“兒子， 從今天開始你就要把自己當做是一個成年人了。
他笑笑沒說話， 心裡卻很有主意。
他想， 他是不會戀愛的。
高中時他身邊就盈盈繞繞地圍了好些女生， 可他根本就沒那份心思。 在最該奮鬥的年紀， 卻癡迷於卿卿我我， 他看不起這樣的人。
他報的是法律專業， 大學期間， 他必須要考出司法證， 還要考研。
哪有時間花前月下？
他是個執行力很強的人， 一入學他就競選了班長， 大二下學期就通過了6級考試。 司法考試也正在籌備中。
只是， 不想戀愛的計畫， 卻因為一個人出現而擾亂了。
這個人就是陳靜雯。 他的法理學教師， 班主任兼輔導員。
軍訓的時候，
她紮著一條馬尾， 穿著白T恤牛仔褲， 素淨的樣子看起來就像個學生。 她娓娓道來， 那麼親切。
當李成爍知道， 眼前這個姐姐模樣的老師就是未來與他們朝夕相處的輔導員和班主任時， 他覺得自己的心溫潤地動了一下。
軍哥比賽的時候， 陳靜雯教大家唱“精忠報國”， 她很認真， 每天晚上都親自要帶著同學們一遍遍地練。 那次比賽， 他們班得了全校第一。
大一下學期， 為了鼓勵大家多看書， 她自發組織了讀書分享會， 還自費買了好幾本書送給同學們傳閱。
在李成爍眼中， 靜雯雖是老師， 可她一點都不像自己的母親， 她不古板也不那麼看重科研， 她只是單純的喜歡老師這個職業， 享受和學生們在一起的生活。
開班會的時候，她偶爾也會做出一副大人的樣子，語重心長地教育他們。
可李成爍覺得，她的心智其實比他們這些大學生還要單純。她是個實實在在的理想主義者。
一個深秋的傍晚，他在校園一條寂靜的小路上看見她正一邊走著，一邊打著電話。
他追上去想跟她打招呼，走近了卻聽見她的聲音帶著哭腔：“你這樣糾纏有意思嗎？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女兒……”
他默默地跟在她後面，聽了個大概。
原來，那段日子她正在跟丈夫鬧離婚。男人為了逼她撤回離婚訴訟，就把女兒藏了起來，她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見到女兒了。
她單肩背著一隻白色的大帆布包，那只包看起來很重，背包的那只肩膀不由地微微聳起。她的頭斜低垂著，一隻手不住地揩去面頰上的淚痕。
深秋的路面上，鋪滿了黃色的樹葉，一陣風吹起，落葉紛飛。
從後面望去，她的背影顯得那麼單薄，那麼無助。
李成爍覺得自己的心縮成了緊實的一小團，他從未見她這般脆弱落魄的模樣。
李成爍很想幫她，他甚至衝動地想找一幫人把陳靜雯的前夫揍一頓。
但他明白，那只是想想。
現實是，他其實什麼也做不了，他只是個外地的大學生，不但沒有人脈，還要受到條條框框校規的約束。
那天，他終究沒有跟她打招呼，他怕她看到他會覺得尷尬。
只是，她那走在落日餘暉裡的單薄背影，卻像一副憂傷的油畫鐫刻進他的腦海，揮之不去。
從那以後，他便有事沒事常去辦公室找她。
大學裡有很多活動，她是輔導員，他是班長，一切交接都是由他跟她溝通。
每次去，他都想著法地多跟她聊兩句，逗她開心。
有時候，他會送她一本有趣的書，有時候又會給她帶一盆胖嘟嘟的多肉。
他說：“靜雯姐，你看！這多肉胖胖的多可愛！送你吧！擺在桌上，每天看著心情好１
每當這時，她會微笑，長睫毛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形。
憂傷使她多了一種靜謐溫婉的氣質。
那種氣質，把他的心烙得生疼。
有一次，他進辦公室，她正對著電腦擺弄什麼。
看見他，她像見了救星，向他求助：“成爍，快幫我看看這個圖片怎麼加不上去？”
幫她加圖片的時候，他留意到那是一個叫做“單身媽媽的心靈花園”的公眾號。
他裝作無意地問：“靜雯姐，你做的公眾號啊？”
“哦，沒有，幫朋友打理一下。”她的口氣明顯就是掩飾，她不是會撒謊的人。
李成爍悄悄記下了公眾號的名字。
回去後，他用小號關注了那個公眾號。
從那以後，陳靜雯的內心世界就在他面前坦露無餘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瞭解她，一口氣把她所有的文章都讀完了。
他才知道原來她成長在一個單親家庭，父母離婚後，她跟著父親。父親再婚，後又離婚，人生的不順遂令他的脾氣越來越暴躁，父女之間鮮有交流和溝通。
這樣一種破碎的經歷，讓她特別渴望能早日有個屬於自己的家。
所以，碩士一畢業她就閃婚了。
可惜，所遇非良人。
那個男人不但家暴，還在她懷孕期間出軌，痛定思痛，她決定離婚。可男人不同意離婚，她只好起訴到法院，男人為了爭財產，就把女兒藏起來逼她就範。
一場離婚官司，起訴又上訴，打了足足有大半年，最終她以放棄財產，放棄撫養費的代價爭得到了女兒的撫養權。
她在文章裡寫到：“我曾夢想著有一個溫暖的家，可我沒想到，命運這麼快就將我打回了原型。轉了一圈，我還是一個人。前路漫漫……我告訴自己為了女兒也要堅強，可是那種沒有盡頭的寒冷和孤寂真的快要將我吞沒了……”
讀著這段話，李成爍眼前又浮現出深秋午後那個孤單的背影。
那一刻，在他眼中，陳靜雯不再是老師，而是一個毫無防備坦露內心的小女人。
03
走出醫院大廳。叮咚，手機響了一下。
是李成爍的短信：“靜雯姐，我的表白是認真的。可我不想給你造成心理壓力，我知道你有多不容易。你放心，我會努力，會好好學習。我明白，只有把臂膀練得足夠強硬，才能保護你。不論多久，我都會等著你。”
讀著這樣一條短信，再回想起和李成爍接觸的點點滴滴，陳靜雯心中並非沒有觸動。
可是，她是個成年女人。
她要考慮的很多，要顧忌的也很多。
青澀純真的戀愛不再屬於她這個年紀，她這樣的身份。
那條短信她不知該如何回復，她想刪除，可是手點了幾次，最終也沒捨得刪。
也好，就讓那青澀的告白靜靜躺在手機裡吧。也許，在無數無助疲憊的時刻，這樣一條短信還能提醒她生活的美好。
下午下課，她接到秦院長的電話：“靜雯啊，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一進辦公室，矮胖的院長笑眯眯地對她招手：“來！靜雯，你看，咱們院批了兩個在職讀博的名額！”
她站在電腦邊，盯著螢幕上的檔。
“來，你坐著看！”秦院長竟站起來，給她讓座。
“不不，您坐……”她不好意思地推諉。
院長按住她的兩個肩膀，一把將她按在了椅子上。
她渾身都僵住了，院長的兩隻胖手熱乎乎地環住她的肩膀，繼續跟她解讀檔：“你看啊，這個機會特別適合你。讀博的學校就在青島，還不用脫產，一點也不影響你看孩子。有了博士學位，你的副高職稱也就沒問題了。要不然，你拿著那麼點工資，哪夠養孩子的，你說是不是啊？”
院長的臉湊過來，他嘴裡呼出的渾濁熱氣直噴到她臉上。
她呼地站起來，狼狽不堪地推辭：“不用了，您的好意我心領了。”當即逃似地離開了辦公室。
一出辦公室，她的眼淚就下來了。
打她一進這個單位，秦院長就打著各種名義叫她一起吃飯。她不喜歡應酬，幾乎都推掉了，後來秦院長也覺得沒趣，就漸漸地不再搭纏她了。
可如今，她一離婚，仿佛又重新給了他輕薄她的理由。他那麼大膽，那麼冠冕堂皇，仿佛她是個急需賤賣的物件，毫無尊嚴。
她離婚後，身邊突然就多了不少熱心的異性。
但她很清楚，在他們眼中，她是寂寞的，可憐的，人人都盼著對她施以小恩小惠，然後占盡便宜。
04
等哄孩子睡下覺，已經是晚上10點多了。
陳靜雯覺得肩背酸痛，但大腦卻異常清醒。她很珍惜這短暫的靜謐空間。她打開電腦，登錄微信公眾號開始編輯明天要推送的文章。
離婚不久，靜雯就註冊了這個叫做“單身媽媽的心靈花園”的微信公眾號。
她從沒有想過要通過這個帳號來聚集多少粉絲，賺多少錢，只想為孤獨的靈魂找一個宣洩的出口。
她上面分享自己的心情，記錄每天的生活狀態。
沒想到，短短一個月，後臺竟迎來了300多名讀者。
靜雯從沒有告訴身邊人，自己在寫公眾號，所以，這些讀者都是陌生人，陌生的單身女人，和她一樣處境的女人。
女人們在彼此的孤獨中，得到些許的慰藉。
這裡就是她們的心靈花園，她們在這裡留言，交流，傾吐心事。
陳靜雯每晚睡前，總要抱著手機，把所有的留言都回復一遍，才肯安心睡去。
那天晚上，她收到一個添加好友的請求。
她沒多想，就加上了，還以為是新來的粉絲。
“是陳靜雯嗎？我是阿森！”
阿森？
這個名字像一針強心劑，陳靜雯頓時睡意全無。
林煜森是陳靜雯的高中同學，初戀男友。兩人感情一直很好，在陳靜雯的記憶中，林煜森好像從來沒有對她發過脾氣。
讀大學時，兩人即使不在一個城市，還經常靠著電話和車票聯繫。
只是，林煜森的母親一直看不上陳靜雯。
她覺得陳靜雯家裡窮，又是單親家庭，性格肯定有缺陷。大學的時候，有好幾次，林煜森的母親直接把電話打進了陳靜雯的宿舍，直言讓她離開自己的兒子。
人在年輕時，總是輕易就做出為了自尊而放棄愛情的傻事，再加上兩人之間的一點小誤會，兩個年輕人就這樣錯失了彼此。
陳靜雯碩士畢業回了青島家鄉，當了大學老師。兩人雖然都在一個城市，卻再也沒有聯繫過。
“靜雯，我聽咱們同學說起你的事了。你還好嗎我很掛念你！”隔著螢幕，也能感受到林煜森懇切的語氣。
那天晚上，兩人竟一聊，就聊到了淩晨三點多。
林煜森告訴她，自己現在在一家外貿公司工作，已經做到了總監的位置。
畢業後，在父母的安排下，他娶了一位商人的女兒，妻子的性格強勢霸道，兩人感情一直不好，最近他們才剛辦了離婚手續。
“靜雯，我心裡從來沒有忘記過你！我常想，要是當初咱們沒有賭氣分手，也許你也不用經歷那麼多磨難……”
那一行行熱切的話語，引得陳靜雯淚濕了枕巾。
林煜森所說的，正是她想說的。
她也從未將林煜森從心中抹去。
那段年少時的青澀愛情，是她一生最美好的回憶。雖然兩人沒有走到最後，但她一直很感念那段被林煜森珍藏呵護的歲月。
她以為，兩人不會再有重逢的一天，可沒想到，老天竟如此眷顧她。
如果，兜兜轉轉了一圈，相愛的人能再牽起手，也未嘗不是一種圓滿？
05
與林煜森的重逢，讓陳靜雯煥發了對新生活的勇氣。
她把自己的故事分享到了公眾號裡。
好多讀者留言，替她高興。
那段日子，林煜森一直在南京分公司出差，兩人無法見面，就一直通過微信聯繫。
其實，陳靜雯是個生活能力很強的女人，她的脆弱只是來自于心理上。與林煜森的聯繫，雖然只是在虛幻的網路，但有他精神上的溫暖呵護，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了。
這樣聯繫了兩個多月後，林煜森告訴她，自己已經回青島了，想見她一面。
兩人約在一家咖啡館吃西餐。
離婚後，忙於工作和看過孩子，陳靜雯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這樣放鬆的時刻了。
坐在她對面的林煜森除了著裝更加成熟了，他的樣子和6年前並沒有什麼變化。
陳靜雯覺得心砰砰直跳，少年時代的戀愛畫面像過電影似的在她腦海中一遍遍重播，令她覺得眼前的一切完美得那麼不真實。
飯吃到一半，林煜森突然有點支支吾吾。
陳靜雯以為他是要求婚了。
她想，雖然有點快，但只要他說，她是會答應的。
看林煜森窘迫的樣子，她也害羞地低下了頭。
“靜雯，有件事我對你撒了謊，今天我必須得跟你坦白！”
什麼？陳靜雯詫異地抬起頭。
“靜雯，我……我還沒有離婚。不過，這是遲早的事……”
刹那間，心從幸福的巔峰，一下子蕩入穀底。
林煜森慌忙握住她的手：“靜雯，我不是存心要騙你的。只是，我怕我說了實話，你會不理我。我一直和妻子分居，我本來就打算跟她離婚的！更何況，我現在找到了你……”
陳靜雯面無表情地將手抽了回來，她努力克制怒火，卻覺得胸悶得喘不過氣。
她打斷了林煜森的解釋：“別說了，我不想聽。”便抓起包，走出咖啡館，招手攔上了一輛計程車。
坐在計程車後座上，淚水又一次彌上了雙眼。
林煜森的話是真是假，她無從查證，也無力查證。
曾經相戀多年的戀人，竟也編織這樣的謊言來欺騙她。
她的心從暖熱變成了徹骨的寒涼。
她想起前夫追求她的時候，也是一副千依百順的樣子，對她獻盡了殷勤。
可一結婚，他就像變了一個人，撕開浪漫溫情的假像，真實的他自私、粗暴、充滿了狹隘的控制欲。
抬頭望向深藍天幕中那輪孤寂的月亮，她不禁在內心絕望地發問：這世上還有真愛嗎？
她自嘲地想，也許，真愛這種東西不過是男人為了哄騙女人上床而編造的把戲。
而女人，卻不幸把這當成了畢生的追求。
06
那次見面後，林煜森依然會給陳靜雯發資訊，對她噓寒問暖。
她沒有回復，卻也狠不下心來將他徹底刪除。
等冷靜下來，她也想過，也許林煜森真的不是存心要欺騙她，要不然他完全可以先把她哄上床，然後，再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告訴她事情的真相。
他終究沒有把事情做得那麼下作，未嘗不是念了往日的情分。
這樣想著，她便不再怨恨林煜森了。
她把自己的經歷以第三人稱的口吻在公眾號裡講了出來。
很快，她收到一條私信：“故事裡的姑娘，不會是你吧？”
發信人是位叫“暖心”的讀者。
陳靜雯對他並不陌生。這位讀者一直很支持她，她的每篇文章，他都會點贊、打賞，還經常留言鼓勵她。
“如果是我，你會怎麼想？”陳靜雯回復道，她也很想聽聽他的意見。
“不要再和他聯繫！我是男人，我懂男人的心理。他如果真的愛你，就應該等離完婚，以自由身來找你。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把你放在一個如此尷尬的位置！”
消息回復得很快，語氣堅決。
“你是男的”
陳靜雯很意外，她一直把他當做是一位女讀者。
“是啊！我相信你的公眾號裡不只我這一位男讀者呢！你的文筆很好，我們都是被你的故事吸引過來的。其實，你很有才華，經濟也自立，對於再婚真的沒有必要那麼著急！”
“你只是太渴望溫暖，自尊心強，內心又脆弱。你總以為自己需要一個情感的支柱才能站起來，其實，你只需要多給自己一些信心……”
陳靜雯不由地驚歎於暖心對她的解讀，他竟將她看得如此透徹。
“以後，孤獨的時候，可以找我聊天。放心，我可是如假包換的單身狗！而且，我的城市離你很遙遠，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困擾。”
陳靜雯笑了，看他前面的留言像個飽經滄桑的成熟男人，後面這句話倒像個90後大男孩。
她回復了一個笑臉。
是的，她需要朋友，尤其是能傾吐心聲的朋友。
或許，這樣一個單身的異地網友，對她來說剛好是最合適的。
07
大四上學期，李成爍開始實習找工作。
他早已放棄了考研的打算，因為只有儘早工作經濟自立，才能光明正大地追求陳靜雯。
一直以來，他的志願就是當律師，父母早在蘭州給他聯繫了當地最大的律所。
可李成爍拒絕回去。
他的理由是自己從大二開始就一直兼職在青島的律所實習，兩年的時間已經積累了一些人脈，在這裡發展會更快。
而且他喜歡大海，喜歡青島這個城市。
可母親不死心，還是一遍遍地打電話做他的工作。
被母親問得急了，他便索性說了自己的打算，他說自己愛上了大學老師，他要在青島成家立業。
母親一聽這位老師竟是單身媽媽，不由大驚失色，母子倆當即在電話裡爆發了一場戰爭。
李成爍指責母親：“媽，虧你是大學教授，怎麼也這麼庸俗？”
“是，我是大學教授，可我也是一個母親！我不能為了清高，就看著我兒子往火坑裡跳！爍爍啊，是不是媽媽這些年忙於事業，忽略了對你的關照，所以……所以才讓你有了戀母情節？”
“什麼戀母情節？媽，你太誇張了。她不過比我大六歲！我喜歡她，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人。我競選班長，我入黨，我儘早工作，我上進，都是她給我的動力！我知道我在幹什麼！我也相信我有能力保護她！”
那段日子，李成爍很疲憊。
他一面要馬不停蹄地到各大律所面試，一面還要在電話裡不斷地向父母表決心，做他們的思想工作。
他把和陳靜雯相處的點點滴滴都寫成一封封長信，用電郵發給母親。
漸漸地，父母不再那麼強烈地反對他了。
孩子已經長大了，對於想過的生活，他們有選擇權。
只要孩子能生活得幸福，父母又何必強行設置障礙呢？
08
畢業那天，吃完散夥飯，同學們又一起去了KTV。
所有人都喝得東倒西歪。
陳靜雯從KTV大廳的洗手間走出來，早就等在一旁李成爍忙追上去。
他望著她，眼裡是藏不住的深情：“靜雯姐，明天我就要離校了。有個東西，我想送給你。”
他將手裡攥著的東西塞到陳靜雯手中。
是一隻銀灰色的錄音筆，很小巧，很精緻。
“我……”陳靜雯不知道該說什麼。
望著李成爍憂傷的眼神，一種酸澀湧上心頭。
“不貴的。留下吧！你寫文章有靈感的時候，可以先用她記錄下來，晚上回家再整理出來！”
原來，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寫公眾號？
“你，你看過我的文章？”
李成爍點頭。
陳靜雯低下頭輕咬嘴唇，拼命想找出一句合適的告別詞。
李成爍卻突然一把將她攬進了懷裡。
他把她抱得那麼緊，像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他知道自己在作什麼，他有堅定的勇氣，可是未來無法把控的一切讓他有種無助的恐懼。
她聽見他在她耳邊啞著嗓子說：“靜雯，我愛你。請你相信我！”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他就放開了她，轉身大步向走廊盡頭走去。
只留她一人站在空蕩的大廳。
他不想讓同學們看到，給她帶來無謂的流言。
陳靜雯打開錄音筆，輕輕按下播放鍵，裡面傳來李成爍熟悉的聲音：“靜雯，終於等到畢業了，我終於能大大方方叫你一聲靜雯了。靜雯，請給我一點時間吧，我會很努力很努力的，最多兩年！一定要等我，好嗎？”
陳靜雯鼻子一酸，兩行淚滾落下來。
經歷了那麼多，她突然發現，真正走進她內心的竟是這個她從來都沒當過真的大男孩。
大學四年，他是班長，是校籃球隊主力，他那麼高那麼帥，當舍友們都牽著女孩的手花前月下的時候，他卻拒絕了那麼多年輕女孩的求愛。
如果不是為了她，又是為了誰？
08
李成爍走了，新的一學期又開始了。
陳靜雯又迎來了新一屆的學生。
少了李成爍在眼前晃來晃去，陳靜雯覺得生活像是少了很多。
不過，她一直記得“暖心”的鼓勵，她努力要把生活經營得更充實更快樂。
女兒已經兩歲半了，她什麼都會說了，特別可愛。
一回家，女兒就在她身邊跑來繞去，只要看到女兒那肉肉的小圓臉，她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輔導員的工作很忙碌，多虧了李成爍送她的那只錄音筆，她有什麼靈感，就先用錄音筆錄下來，晚上等孩子睡下，再整理成文。
睡覺前，她有時會和暖心聊聊，講講這一天的見聞。
暖心是個很逗的大男孩，他語言幽默，見解深刻，陳靜雯覺得跟他聊天真是一種享受。
漸漸的，她的文風也有了變化，不再那麼憂傷，而是傳達出一種向上的陽光和積極。
很多單身媽媽都從她的文章裡汲取到力量，她們彼此扶持著，共同成長著。
時不時地會有女讀者在後臺告訴她，自己再婚的喜訊，生活的轉機。
“靜雯姐，他今天像我求婚了！我兒子 也很喜歡他！”
“靜雯姐，這是我們在海南的蜜月照。你說得對，好得感情是值得等待的！”
“靜雯姐，我換了工作了。我會努力讓自己站起來！”
每當收到這樣的資訊，她都會含著淚送上最真誠的祝福。
她的生活也一點點步上了正軌。
她感到自己內心那個渴望愛的小女孩，正在一點點變得成熟，變得獨立，變得強大。
回首這一路，她感謝暖心，也感謝李成爍。
雖然她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再見到成爍。
但她永遠記得，他曾用最純真的心，最炙熱的愛，讓她明白，原來自己依然是美好的，是值得被真心對待的。
09
每週五下午四點，是全院的總結大會。
開會的時候，全校的教職工和學生會幹部都會列席。
會開到一半，一個留著半長卷髮的女人推門走了進來：“陳靜雯，誰是陳靜雯？”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陳靜雯身上，陳靜雯木木地站起來：“我是，您……？”
女人徑直沖著陳靜雯走過來，她一把踩住陳靜雯的頭髮，陳靜雯毫無防備，被她掀翻在地。
“賤女人！勾引我老公！”女人像瘋了般，抬腳要踢陳靜雯。
整個會場瞬間爆炸了。
一旁的男同事忙上前拉住女人。
同事們徵求院長的意見：“秦院長，要不要叫保安？不管怎麼樣，不能打人啊！”
秦院長意味深長地看了陳靜雯一眼，擺擺手說：“不忙！”
他站起來走到女人身邊，用安撫的語氣說：“這位女同志，你不要激動！有什麼委屈你大膽說清楚，我是法學院的院長，有些事我還是能做得了主的！”
女人被兩個男教師一左一右押住胳膊，動彈不得，她情緒十分激動，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兩個男教師聽了秦院長的表態，連忙放開了抓牢女人胳膊的手。
女人開始聲色俱厲地控訴：“好，你是院長是吧？那你評評理，這樣道德敗壞的女人，能不能為人師表！她和我老公林煜森是高中同學，她離婚後就勾引老公，現在我老公為了她要跟我離婚！我有聊天記錄為證！你們要是不把這個騷女人開除，明天我就把聊天記錄列印出來，張貼到你們學校門口！”
眾同事面面相覷，他們投向陳靜雯的眼神很複雜，有惋惜，有鄙夷，也有幸災樂禍。
陳靜雯覺得渾身的血都湧到了頭上！那些五味雜陳的目光像是淩遲的刀片，將她一刀刀切割得體無完膚。
一切來得太突然，像一場突發的噩夢。
她完全蒙住了。
一時之間，她竟不知該如何辯駁。
突然，會場的門一開，走進一個男子。
男人大步走到女人面前，揚起手就給了她一個耳光！
女人被打蒙了！
像瞪著眼情緒失控地怒吼：“你憑什麼打人？”
“就憑你侮辱我未婚妻！陳靜雯是我的未婚妻！”
陳靜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成爍……”
周圍傳來一陣唏噓聲，有人認出李成爍是學校兩年前畢業的學生。
“這不是咱們上兩界的優秀畢業生李成爍嘛！”
女人聞言，恨恨地譏諷道：“呵呵，真夠不要臉的啊，不但勾搭有婦之夫，還勾搭自己的學生！我算是開了眼了！”
李成爍環顧四周，擲地有聲地說：“是，我是這裡畢業的學生，但我現在已經畢業了！並且有了自己的律所。我和靜雯已經戀愛兩年了。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
說完，他又轉向女人：“請你搞清楚，是你老公一直纏著靜雯！靜雯不勝其煩，她跟我說過好幾次了！”
女人怒目瞪著李成爍，壓制不住的怒氣撐得鼻孔一張一合。
“就憑幾條聊天記錄，就能肆意污蔑人嗎？你怎麼不說說，那些聊天記錄都是你老公發的，靜雯回過幾條？明智的話，你現在趕緊走，我當你是被離婚沖昏了頭，不跟你計較。要是繼續糾纏，就等著收法院的傳票吧！”
女人恨恨地咬著牙，她在思慮該如何下臺。李成爍的律師身份顯然對她有了幾分震懾的作用。
其實，她也心裡也明白，問題出在丈夫那裡，只是林煜森一直躲在南京分公司，她抓不到人。今天實在是氣急了，才出此下策。
她頗狼狽地收斂了怒容，一言不發，轉身離開了會場。
門關上的那一刻，會場竟爆發了一陣轟鳴的掌聲。
李成爍走到陳靜雯面前，伸手幫她把淩亂的髮絲理順，目光溫柔。
“成爍，你怎麼來了？”陳靜雯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李成爍並不回答她的話，自顧自地說：“本來想給你個浪漫的求婚儀式，沒想到竟是用這種方式來告白。”
說完，他又趴在她耳邊悄聲說：“豪言已經放出去了，這下，你不嫁給我也不行了。”
他對她眨了眨眼睛，在眾目睽睽之下，扶著她走出了會場。
10
坐在學校的小咖啡館裡。
陳靜雯眼中，藏著一千個疑問亟待解答：“成爍，你怎麼會突然趕來？”
李成爍望著陳靜雯，他的眼神像溫潤的湖水：“因為，我從來就沒有離開過。”
這句話，即像是回答，又像是再一次的告白。除了深情，他比從前更多了一份成熟和篤定。
李成爍告訴陳靜雯，自己工作的律所就在學校對面。
學生會的好幾個學生幹部都是他的眼線。
離校前，他就叮囑他們平時要多幫陳老師的忙，如果陳老師有什麼難事，他們處理不了的，也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他。
陳靜雯想起，是有幾個學生對她特別熱情。有一次她家的下水道堵了，還是那幾個學生幫她修理好的。
“該不會陳帆、薑瑩穎都是你的人吧？”陳靜雯試探著說了幾個名字。
李成爍笑著點了點頭。
“這麼說，你根本沒回過蘭州，一直在青島”
李成爍又笑著點頭：“有時候我都擔心，萬一你到學校門口逛街，碰到我，該怎麼辦？可我沒想到，你竟然那麼宅。每天就是學校宿舍兩點一線啊！敬業的陳老師！”
陳靜雯被他打趣得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伸手搗了他一拳。
李成爍捉住她的手，表情嚴肅地說：“可是，我騙過你，我現在必須要跟你坦白！”
一瞬間，陳靜雯的心又沉了下來。連呼吸都屏住了。
生活給予她接二連三的大吉，讓她早已習慣第一眼就預想到最壞的結局。
難道眼前的美好，又是一場虛幻的泡影？
“首先，我跟你坦白，你網上那個鐵杆網友暖心是我假扮的？”
“什麼？”陳靜雯又被驚得睜圓了雙眼。
“唉，你別生氣啊！我也是怕，如果不盯緊你，萬一你哪天又犯迷糊，被人拐跑了怎麼辦？”
陳靜雯心裡升起一股暖意，但她仍佯裝嚴肅地問：“還有什麼騙我了？”
“還有就是，我現在還沒有自己的律所，我剛才那樣說，是為了撐氣勢！”他又探過身子，像黨員宣誓般表態：“不過，為了你，我會努力！相信我，很快就會有的。”
“就這些，沒了？”
李成爍點點頭：“沒了。”
看他那憨憨的傻樣，陳靜雯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她對他伸出一隻手，掌心向上放在桌面上：“恭喜你，李成爍，你通過考核了！”
李成爍呆了兩秒鐘，才反應過陳靜雯話裡的意思。
但他並未握住陳靜雯那只伸出的手，而是“霍”地站起來，繞到桌邊，張開雙臂將陳靜雯結結實實地抱在了懷裡。
陳靜雯沒有抗拒，她閉上眼睛，安靜靠在他懷中，任他緊緊抱著。
他們抱了很久，誰都沒有說話……
六年了，過往的點點滴滴在腦海中回憶，還有畢業前夜，那個不知是否還能再失而復得的匆匆擁抱，此刻,眼前的一切美得像一個做了很久的夢……
酸澀而幸福的淚水蒙上了彼此的雙眼。
李成爍在心裡悄悄地說：“靜雯，你所有的苦我都知道，那時候，我還是個學生的時候，我什麼都做不了。可是我過發誓，只要我踏出校門，我就再不允許任何人欺負你。”
陳靜雯靠在李成爍結實的懷抱中，幸福像濃稠的蜜汁自她心底一圈一圈緩慢又激蕩地漾開。
她從沒想過，在經歷了那麼多之後，她還能收穫這樣一份美好真摯的感情。
她想，她會用遇餘生，好好珍惜。
開班會的時候，她偶爾也會做出一副大人的樣子，語重心長地教育他們。
可李成爍覺得，她的心智其實比他們這些大學生還要單純。她是個實實在在的理想主義者。
一個深秋的傍晚，他在校園一條寂靜的小路上看見她正一邊走著，一邊打著電話。
他追上去想跟她打招呼，走近了卻聽見她的聲音帶著哭腔：“你這樣糾纏有意思嗎？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女兒……”
他默默地跟在她後面，聽了個大概。
原來，那段日子她正在跟丈夫鬧離婚。男人為了逼她撤回離婚訴訟，就把女兒藏了起來，她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見到女兒了。
她單肩背著一隻白色的大帆布包，那只包看起來很重，背包的那只肩膀不由地微微聳起。她的頭斜低垂著，一隻手不住地揩去面頰上的淚痕。
深秋的路面上，鋪滿了黃色的樹葉，一陣風吹起，落葉紛飛。
從後面望去，她的背影顯得那麼單薄，那麼無助。
李成爍覺得自己的心縮成了緊實的一小團，他從未見她這般脆弱落魄的模樣。
李成爍很想幫她，他甚至衝動地想找一幫人把陳靜雯的前夫揍一頓。
但他明白，那只是想想。
現實是，他其實什麼也做不了，他只是個外地的大學生，不但沒有人脈，還要受到條條框框校規的約束。
那天，他終究沒有跟她打招呼，他怕她看到他會覺得尷尬。
只是，她那走在落日餘暉裡的單薄背影，卻像一副憂傷的油畫鐫刻進他的腦海，揮之不去。
從那以後，他便有事沒事常去辦公室找她。
大學裡有很多活動，她是輔導員，他是班長，一切交接都是由他跟她溝通。
每次去，他都想著法地多跟她聊兩句，逗她開心。
有時候，他會送她一本有趣的書，有時候又會給她帶一盆胖嘟嘟的多肉。
他說：“靜雯姐，你看！這多肉胖胖的多可愛！送你吧！擺在桌上，每天看著心情好１
每當這時，她會微笑，長睫毛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形。
憂傷使她多了一種靜謐溫婉的氣質。
那種氣質，把他的心烙得生疼。
有一次，他進辦公室，她正對著電腦擺弄什麼。
看見他，她像見了救星，向他求助：“成爍，快幫我看看這個圖片怎麼加不上去？”
幫她加圖片的時候，他留意到那是一個叫做“單身媽媽的心靈花園”的公眾號。
他裝作無意地問：“靜雯姐，你做的公眾號啊？”
“哦，沒有，幫朋友打理一下。”她的口氣明顯就是掩飾，她不是會撒謊的人。
李成爍悄悄記下了公眾號的名字。
回去後，他用小號關注了那個公眾號。
從那以後，陳靜雯的內心世界就在他面前坦露無餘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瞭解她，一口氣把她所有的文章都讀完了。
他才知道原來她成長在一個單親家庭，父母離婚後，她跟著父親。父親再婚，後又離婚，人生的不順遂令他的脾氣越來越暴躁，父女之間鮮有交流和溝通。
這樣一種破碎的經歷，讓她特別渴望能早日有個屬於自己的家。
所以，碩士一畢業她就閃婚了。
可惜，所遇非良人。
那個男人不但家暴，還在她懷孕期間出軌，痛定思痛，她決定離婚。可男人不同意離婚，她只好起訴到法院，男人為了爭財產，就把女兒藏起來逼她就範。
一場離婚官司，起訴又上訴，打了足足有大半年，最終她以放棄財產，放棄撫養費的代價爭得到了女兒的撫養權。
她在文章裡寫到：“我曾夢想著有一個溫暖的家，可我沒想到，命運這麼快就將我打回了原型。轉了一圈，我還是一個人。前路漫漫……我告訴自己為了女兒也要堅強，可是那種沒有盡頭的寒冷和孤寂真的快要將我吞沒了……”
讀著這段話，李成爍眼前又浮現出深秋午後那個孤單的背影。
那一刻，在他眼中，陳靜雯不再是老師，而是一個毫無防備坦露內心的小女人。
03
走出醫院大廳。叮咚，手機響了一下。
是李成爍的短信：“靜雯姐，我的表白是認真的。可我不想給你造成心理壓力，我知道你有多不容易。你放心，我會努力，會好好學習。我明白，只有把臂膀練得足夠強硬，才能保護你。不論多久，我都會等著你。”
讀著這樣一條短信，再回想起和李成爍接觸的點點滴滴，陳靜雯心中並非沒有觸動。
可是，她是個成年女人。
她要考慮的很多，要顧忌的也很多。
青澀純真的戀愛不再屬於她這個年紀，她這樣的身份。
那條短信她不知該如何回復，她想刪除，可是手點了幾次，最終也沒捨得刪。
也好，就讓那青澀的告白靜靜躺在手機裡吧。也許，在無數無助疲憊的時刻，這樣一條短信還能提醒她生活的美好。
下午下課，她接到秦院長的電話：“靜雯啊，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一進辦公室，矮胖的院長笑眯眯地對她招手：“來！靜雯，你看，咱們院批了兩個在職讀博的名額！”
她站在電腦邊，盯著螢幕上的檔。
“來，你坐著看！”秦院長竟站起來，給她讓座。
“不不，您坐……”她不好意思地推諉。
院長按住她的兩個肩膀，一把將她按在了椅子上。
她渾身都僵住了，院長的兩隻胖手熱乎乎地環住她的肩膀，繼續跟她解讀檔：“你看啊，這個機會特別適合你。讀博的學校就在青島，還不用脫產，一點也不影響你看孩子。有了博士學位，你的副高職稱也就沒問題了。要不然，你拿著那麼點工資，哪夠養孩子的，你說是不是啊？”
院長的臉湊過來，他嘴裡呼出的渾濁熱氣直噴到她臉上。
她呼地站起來，狼狽不堪地推辭：“不用了，您的好意我心領了。”當即逃似地離開了辦公室。
一出辦公室，她的眼淚就下來了。
打她一進這個單位，秦院長就打著各種名義叫她一起吃飯。她不喜歡應酬，幾乎都推掉了，後來秦院長也覺得沒趣，就漸漸地不再搭纏她了。
可如今，她一離婚，仿佛又重新給了他輕薄她的理由。他那麼大膽，那麼冠冕堂皇，仿佛她是個急需賤賣的物件，毫無尊嚴。
她離婚後，身邊突然就多了不少熱心的異性。
但她很清楚，在他們眼中，她是寂寞的，可憐的，人人都盼著對她施以小恩小惠，然後占盡便宜。
04
等哄孩子睡下覺，已經是晚上10點多了。
陳靜雯覺得肩背酸痛，但大腦卻異常清醒。她很珍惜這短暫的靜謐空間。她打開電腦，登錄微信公眾號開始編輯明天要推送的文章。
離婚不久，靜雯就註冊了這個叫做“單身媽媽的心靈花園”的微信公眾號。
她從沒有想過要通過這個帳號來聚集多少粉絲，賺多少錢，只想為孤獨的靈魂找一個宣洩的出口。
她上面分享自己的心情，記錄每天的生活狀態。
沒想到，短短一個月，後臺竟迎來了300多名讀者。
靜雯從沒有告訴身邊人，自己在寫公眾號，所以，這些讀者都是陌生人，陌生的單身女人，和她一樣處境的女人。
女人們在彼此的孤獨中，得到些許的慰藉。
這裡就是她們的心靈花園，她們在這裡留言，交流，傾吐心事。
陳靜雯每晚睡前，總要抱著手機，把所有的留言都回復一遍，才肯安心睡去。
那天晚上，她收到一個添加好友的請求。
她沒多想，就加上了，還以為是新來的粉絲。
“是陳靜雯嗎？我是阿森！”
阿森？
這個名字像一針強心劑，陳靜雯頓時睡意全無。
林煜森是陳靜雯的高中同學，初戀男友。兩人感情一直很好，在陳靜雯的記憶中，林煜森好像從來沒有對她發過脾氣。
讀大學時，兩人即使不在一個城市，還經常靠著電話和車票聯繫。
只是，林煜森的母親一直看不上陳靜雯。
她覺得陳靜雯家裡窮，又是單親家庭，性格肯定有缺陷。大學的時候，有好幾次，林煜森的母親直接把電話打進了陳靜雯的宿舍，直言讓她離開自己的兒子。
人在年輕時，總是輕易就做出為了自尊而放棄愛情的傻事，再加上兩人之間的一點小誤會，兩個年輕人就這樣錯失了彼此。
陳靜雯碩士畢業回了青島家鄉，當了大學老師。兩人雖然都在一個城市，卻再也沒有聯繫過。
“靜雯，我聽咱們同學說起你的事了。你還好嗎我很掛念你！”隔著螢幕，也能感受到林煜森懇切的語氣。
那天晚上，兩人竟一聊，就聊到了淩晨三點多。
林煜森告訴她，自己現在在一家外貿公司工作，已經做到了總監的位置。
畢業後，在父母的安排下，他娶了一位商人的女兒，妻子的性格強勢霸道，兩人感情一直不好，最近他們才剛辦了離婚手續。
“靜雯，我心裡從來沒有忘記過你！我常想，要是當初咱們沒有賭氣分手，也許你也不用經歷那麼多磨難……”
那一行行熱切的話語，引得陳靜雯淚濕了枕巾。
林煜森所說的，正是她想說的。
她也從未將林煜森從心中抹去。
那段年少時的青澀愛情，是她一生最美好的回憶。雖然兩人沒有走到最後，但她一直很感念那段被林煜森珍藏呵護的歲月。
她以為，兩人不會再有重逢的一天，可沒想到，老天竟如此眷顧她。
如果，兜兜轉轉了一圈，相愛的人能再牽起手，也未嘗不是一種圓滿？
05
與林煜森的重逢，讓陳靜雯煥發了對新生活的勇氣。
她把自己的故事分享到了公眾號裡。
好多讀者留言，替她高興。
那段日子，林煜森一直在南京分公司出差，兩人無法見面，就一直通過微信聯繫。
其實，陳靜雯是個生活能力很強的女人，她的脆弱只是來自于心理上。與林煜森的聯繫，雖然只是在虛幻的網路，但有他精神上的溫暖呵護，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了。
這樣聯繫了兩個多月後，林煜森告訴她，自己已經回青島了，想見她一面。
兩人約在一家咖啡館吃西餐。
離婚後，忙於工作和看過孩子，陳靜雯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這樣放鬆的時刻了。
坐在她對面的林煜森除了著裝更加成熟了，他的樣子和6年前並沒有什麼變化。
陳靜雯覺得心砰砰直跳，少年時代的戀愛畫面像過電影似的在她腦海中一遍遍重播，令她覺得眼前的一切完美得那麼不真實。
飯吃到一半，林煜森突然有點支支吾吾。
陳靜雯以為他是要求婚了。
她想，雖然有點快，但只要他說，她是會答應的。
看林煜森窘迫的樣子，她也害羞地低下了頭。
“靜雯，有件事我對你撒了謊，今天我必須得跟你坦白！”
什麼？陳靜雯詫異地抬起頭。
“靜雯，我……我還沒有離婚。不過，這是遲早的事……”
刹那間，心從幸福的巔峰，一下子蕩入穀底。
林煜森慌忙握住她的手：“靜雯，我不是存心要騙你的。只是，我怕我說了實話，你會不理我。我一直和妻子分居，我本來就打算跟她離婚的！更何況，我現在找到了你……”
陳靜雯面無表情地將手抽了回來，她努力克制怒火，卻覺得胸悶得喘不過氣。
她打斷了林煜森的解釋：“別說了，我不想聽。”便抓起包，走出咖啡館，招手攔上了一輛計程車。
坐在計程車後座上，淚水又一次彌上了雙眼。
林煜森的話是真是假，她無從查證，也無力查證。
曾經相戀多年的戀人，竟也編織這樣的謊言來欺騙她。
她的心從暖熱變成了徹骨的寒涼。
她想起前夫追求她的時候，也是一副千依百順的樣子，對她獻盡了殷勤。
可一結婚，他就像變了一個人，撕開浪漫溫情的假像，真實的他自私、粗暴、充滿了狹隘的控制欲。
抬頭望向深藍天幕中那輪孤寂的月亮，她不禁在內心絕望地發問：這世上還有真愛嗎？
她自嘲地想，也許，真愛這種東西不過是男人為了哄騙女人上床而編造的把戲。
而女人，卻不幸把這當成了畢生的追求。
06
那次見面後，林煜森依然會給陳靜雯發資訊，對她噓寒問暖。
她沒有回復，卻也狠不下心來將他徹底刪除。
等冷靜下來，她也想過，也許林煜森真的不是存心要欺騙她，要不然他完全可以先把她哄上床，然後，再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告訴她事情的真相。
他終究沒有把事情做得那麼下作，未嘗不是念了往日的情分。
這樣想著，她便不再怨恨林煜森了。
她把自己的經歷以第三人稱的口吻在公眾號裡講了出來。
很快，她收到一條私信：“故事裡的姑娘，不會是你吧？”
發信人是位叫“暖心”的讀者。
陳靜雯對他並不陌生。這位讀者一直很支持她，她的每篇文章，他都會點贊、打賞，還經常留言鼓勵她。
“如果是我，你會怎麼想？”陳靜雯回復道，她也很想聽聽他的意見。
“不要再和他聯繫！我是男人，我懂男人的心理。他如果真的愛你，就應該等離完婚，以自由身來找你。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把你放在一個如此尷尬的位置！”
消息回復得很快，語氣堅決。
“你是男的”
陳靜雯很意外，她一直把他當做是一位女讀者。
“是啊！我相信你的公眾號裡不只我這一位男讀者呢！你的文筆很好，我們都是被你的故事吸引過來的。其實，你很有才華，經濟也自立，對於再婚真的沒有必要那麼著急！”
“你只是太渴望溫暖，自尊心強，內心又脆弱。你總以為自己需要一個情感的支柱才能站起來，其實，你只需要多給自己一些信心……”
陳靜雯不由地驚歎於暖心對她的解讀，他竟將她看得如此透徹。
“以後，孤獨的時候，可以找我聊天。放心，我可是如假包換的單身狗！而且，我的城市離你很遙遠，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困擾。”
陳靜雯笑了，看他前面的留言像個飽經滄桑的成熟男人，後面這句話倒像個90後大男孩。
她回復了一個笑臉。
是的，她需要朋友，尤其是能傾吐心聲的朋友。
或許，這樣一個單身的異地網友，對她來說剛好是最合適的。
07
大四上學期，李成爍開始實習找工作。
他早已放棄了考研的打算，因為只有儘早工作經濟自立，才能光明正大地追求陳靜雯。
一直以來，他的志願就是當律師，父母早在蘭州給他聯繫了當地最大的律所。
可李成爍拒絕回去。
他的理由是自己從大二開始就一直兼職在青島的律所實習，兩年的時間已經積累了一些人脈，在這裡發展會更快。
而且他喜歡大海，喜歡青島這個城市。
可母親不死心，還是一遍遍地打電話做他的工作。
被母親問得急了，他便索性說了自己的打算，他說自己愛上了大學老師，他要在青島成家立業。
母親一聽這位老師竟是單身媽媽，不由大驚失色，母子倆當即在電話裡爆發了一場戰爭。
李成爍指責母親：“媽，虧你是大學教授，怎麼也這麼庸俗？”
“是，我是大學教授，可我也是一個母親！我不能為了清高，就看著我兒子往火坑裡跳！爍爍啊，是不是媽媽這些年忙於事業，忽略了對你的關照，所以……所以才讓你有了戀母情節？”
“什麼戀母情節？媽，你太誇張了。她不過比我大六歲！我喜歡她，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人。我競選班長，我入黨，我儘早工作，我上進，都是她給我的動力！我知道我在幹什麼！我也相信我有能力保護她！”
那段日子，李成爍很疲憊。
他一面要馬不停蹄地到各大律所面試，一面還要在電話裡不斷地向父母表決心，做他們的思想工作。
他把和陳靜雯相處的點點滴滴都寫成一封封長信，用電郵發給母親。
漸漸地，父母不再那麼強烈地反對他了。
孩子已經長大了，對於想過的生活，他們有選擇權。
只要孩子能生活得幸福，父母又何必強行設置障礙呢？
08
畢業那天，吃完散夥飯，同學們又一起去了KTV。
所有人都喝得東倒西歪。
陳靜雯從KTV大廳的洗手間走出來，早就等在一旁李成爍忙追上去。
他望著她，眼裡是藏不住的深情：“靜雯姐，明天我就要離校了。有個東西，我想送給你。”
他將手裡攥著的東西塞到陳靜雯手中。
是一隻銀灰色的錄音筆，很小巧，很精緻。
“我……”陳靜雯不知道該說什麼。
望著李成爍憂傷的眼神，一種酸澀湧上心頭。
“不貴的。留下吧！你寫文章有靈感的時候，可以先用她記錄下來，晚上回家再整理出來！”
原來，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寫公眾號？
“你，你看過我的文章？”
李成爍點頭。
陳靜雯低下頭輕咬嘴唇，拼命想找出一句合適的告別詞。
李成爍卻突然一把將她攬進了懷裡。
他把她抱得那麼緊，像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他知道自己在作什麼，他有堅定的勇氣，可是未來無法把控的一切讓他有種無助的恐懼。
她聽見他在她耳邊啞著嗓子說：“靜雯，我愛你。請你相信我！”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他就放開了她，轉身大步向走廊盡頭走去。
只留她一人站在空蕩的大廳。
他不想讓同學們看到，給她帶來無謂的流言。
陳靜雯打開錄音筆，輕輕按下播放鍵，裡面傳來李成爍熟悉的聲音：“靜雯，終於等到畢業了，我終於能大大方方叫你一聲靜雯了。靜雯，請給我一點時間吧，我會很努力很努力的，最多兩年！一定要等我，好嗎？”
陳靜雯鼻子一酸，兩行淚滾落下來。
經歷了那麼多，她突然發現，真正走進她內心的竟是這個她從來都沒當過真的大男孩。
大學四年，他是班長，是校籃球隊主力，他那麼高那麼帥，當舍友們都牽著女孩的手花前月下的時候，他卻拒絕了那麼多年輕女孩的求愛。
如果不是為了她，又是為了誰？
08
李成爍走了，新的一學期又開始了。
陳靜雯又迎來了新一屆的學生。
少了李成爍在眼前晃來晃去，陳靜雯覺得生活像是少了很多。
不過，她一直記得“暖心”的鼓勵，她努力要把生活經營得更充實更快樂。
女兒已經兩歲半了，她什麼都會說了，特別可愛。
一回家，女兒就在她身邊跑來繞去，只要看到女兒那肉肉的小圓臉，她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輔導員的工作很忙碌，多虧了李成爍送她的那只錄音筆，她有什麼靈感，就先用錄音筆錄下來，晚上等孩子睡下，再整理成文。
睡覺前，她有時會和暖心聊聊，講講這一天的見聞。
暖心是個很逗的大男孩，他語言幽默，見解深刻，陳靜雯覺得跟他聊天真是一種享受。
漸漸的，她的文風也有了變化，不再那麼憂傷，而是傳達出一種向上的陽光和積極。
很多單身媽媽都從她的文章裡汲取到力量，她們彼此扶持著，共同成長著。
時不時地會有女讀者在後臺告訴她，自己再婚的喜訊，生活的轉機。
“靜雯姐，他今天像我求婚了！我兒子 也很喜歡他！”
“靜雯姐，這是我們在海南的蜜月照。你說得對，好得感情是值得等待的！”
“靜雯姐，我換了工作了。我會努力讓自己站起來！”
每當收到這樣的資訊，她都會含著淚送上最真誠的祝福。
她的生活也一點點步上了正軌。
她感到自己內心那個渴望愛的小女孩，正在一點點變得成熟，變得獨立，變得強大。
回首這一路，她感謝暖心，也感謝李成爍。
雖然她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再見到成爍。
但她永遠記得，他曾用最純真的心，最炙熱的愛，讓她明白，原來自己依然是美好的，是值得被真心對待的。
09
每週五下午四點，是全院的總結大會。
開會的時候，全校的教職工和學生會幹部都會列席。
會開到一半，一個留著半長卷髮的女人推門走了進來：“陳靜雯，誰是陳靜雯？”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陳靜雯身上，陳靜雯木木地站起來：“我是，您……？”
女人徑直沖著陳靜雯走過來，她一把踩住陳靜雯的頭髮，陳靜雯毫無防備，被她掀翻在地。
“賤女人！勾引我老公！”女人像瘋了般，抬腳要踢陳靜雯。
整個會場瞬間爆炸了。
一旁的男同事忙上前拉住女人。
同事們徵求院長的意見：“秦院長，要不要叫保安？不管怎麼樣，不能打人啊！”
秦院長意味深長地看了陳靜雯一眼，擺擺手說：“不忙！”
他站起來走到女人身邊，用安撫的語氣說：“這位女同志，你不要激動！有什麼委屈你大膽說清楚，我是法學院的院長，有些事我還是能做得了主的！”
女人被兩個男教師一左一右押住胳膊，動彈不得，她情緒十分激動，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兩個男教師聽了秦院長的表態，連忙放開了抓牢女人胳膊的手。
女人開始聲色俱厲地控訴：“好，你是院長是吧？那你評評理，這樣道德敗壞的女人，能不能為人師表！她和我老公林煜森是高中同學，她離婚後就勾引老公，現在我老公為了她要跟我離婚！我有聊天記錄為證！你們要是不把這個騷女人開除，明天我就把聊天記錄列印出來，張貼到你們學校門口！”
眾同事面面相覷，他們投向陳靜雯的眼神很複雜，有惋惜，有鄙夷，也有幸災樂禍。
陳靜雯覺得渾身的血都湧到了頭上！那些五味雜陳的目光像是淩遲的刀片，將她一刀刀切割得體無完膚。
一切來得太突然，像一場突發的噩夢。
她完全蒙住了。
一時之間，她竟不知該如何辯駁。
突然，會場的門一開，走進一個男子。
男人大步走到女人面前，揚起手就給了她一個耳光！
女人被打蒙了！
像瞪著眼情緒失控地怒吼：“你憑什麼打人？”
“就憑你侮辱我未婚妻！陳靜雯是我的未婚妻！”
陳靜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成爍……”
周圍傳來一陣唏噓聲，有人認出李成爍是學校兩年前畢業的學生。
“這不是咱們上兩界的優秀畢業生李成爍嘛！”
女人聞言，恨恨地譏諷道：“呵呵，真夠不要臉的啊，不但勾搭有婦之夫，還勾搭自己的學生！我算是開了眼了！”
李成爍環顧四周，擲地有聲地說：“是，我是這裡畢業的學生，但我現在已經畢業了！並且有了自己的律所。我和靜雯已經戀愛兩年了。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
說完，他又轉向女人：“請你搞清楚，是你老公一直纏著靜雯！靜雯不勝其煩，她跟我說過好幾次了！”
女人怒目瞪著李成爍，壓制不住的怒氣撐得鼻孔一張一合。
“就憑幾條聊天記錄，就能肆意污蔑人嗎？你怎麼不說說，那些聊天記錄都是你老公發的，靜雯回過幾條？明智的話，你現在趕緊走，我當你是被離婚沖昏了頭，不跟你計較。要是繼續糾纏，就等著收法院的傳票吧！”
女人恨恨地咬著牙，她在思慮該如何下臺。李成爍的律師身份顯然對她有了幾分震懾的作用。
其實，她也心裡也明白，問題出在丈夫那裡，只是林煜森一直躲在南京分公司，她抓不到人。今天實在是氣急了，才出此下策。
她頗狼狽地收斂了怒容，一言不發，轉身離開了會場。
門關上的那一刻，會場竟爆發了一陣轟鳴的掌聲。
李成爍走到陳靜雯面前，伸手幫她把淩亂的髮絲理順，目光溫柔。
“成爍，你怎麼來了？”陳靜雯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李成爍並不回答她的話，自顧自地說：“本來想給你個浪漫的求婚儀式，沒想到竟是用這種方式來告白。”
說完，他又趴在她耳邊悄聲說：“豪言已經放出去了，這下，你不嫁給我也不行了。”
他對她眨了眨眼睛，在眾目睽睽之下，扶著她走出了會場。
10
坐在學校的小咖啡館裡。
陳靜雯眼中，藏著一千個疑問亟待解答：“成爍，你怎麼會突然趕來？”
李成爍望著陳靜雯，他的眼神像溫潤的湖水：“因為，我從來就沒有離開過。”
這句話，即像是回答，又像是再一次的告白。除了深情，他比從前更多了一份成熟和篤定。
李成爍告訴陳靜雯，自己工作的律所就在學校對面。
學生會的好幾個學生幹部都是他的眼線。
離校前，他就叮囑他們平時要多幫陳老師的忙，如果陳老師有什麼難事，他們處理不了的，也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他。
陳靜雯想起，是有幾個學生對她特別熱情。有一次她家的下水道堵了，還是那幾個學生幫她修理好的。
“該不會陳帆、薑瑩穎都是你的人吧？”陳靜雯試探著說了幾個名字。
李成爍笑著點了點頭。
“這麼說，你根本沒回過蘭州，一直在青島”
李成爍又笑著點頭：“有時候我都擔心，萬一你到學校門口逛街，碰到我，該怎麼辦？可我沒想到，你竟然那麼宅。每天就是學校宿舍兩點一線啊！敬業的陳老師！”
陳靜雯被他打趣得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伸手搗了他一拳。
李成爍捉住她的手，表情嚴肅地說：“可是，我騙過你，我現在必須要跟你坦白！”
一瞬間，陳靜雯的心又沉了下來。連呼吸都屏住了。
生活給予她接二連三的大吉，讓她早已習慣第一眼就預想到最壞的結局。
難道眼前的美好，又是一場虛幻的泡影？
“首先，我跟你坦白，你網上那個鐵杆網友暖心是我假扮的？”
“什麼？”陳靜雯又被驚得睜圓了雙眼。
“唉，你別生氣啊！我也是怕，如果不盯緊你，萬一你哪天又犯迷糊，被人拐跑了怎麼辦？”
陳靜雯心裡升起一股暖意，但她仍佯裝嚴肅地問：“還有什麼騙我了？”
“還有就是，我現在還沒有自己的律所，我剛才那樣說，是為了撐氣勢！”他又探過身子，像黨員宣誓般表態：“不過，為了你，我會努力！相信我，很快就會有的。”
“就這些，沒了？”
李成爍點點頭：“沒了。”
看他那憨憨的傻樣，陳靜雯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她對他伸出一隻手，掌心向上放在桌面上：“恭喜你，李成爍，你通過考核了！”
李成爍呆了兩秒鐘，才反應過陳靜雯話裡的意思。
但他並未握住陳靜雯那只伸出的手，而是“霍”地站起來，繞到桌邊，張開雙臂將陳靜雯結結實實地抱在了懷裡。
陳靜雯沒有抗拒，她閉上眼睛，安靜靠在他懷中，任他緊緊抱著。
他們抱了很久，誰都沒有說話……
六年了，過往的點點滴滴在腦海中回憶，還有畢業前夜，那個不知是否還能再失而復得的匆匆擁抱，此刻,眼前的一切美得像一個做了很久的夢……
酸澀而幸福的淚水蒙上了彼此的雙眼。
李成爍在心裡悄悄地說：“靜雯，你所有的苦我都知道，那時候，我還是個學生的時候，我什麼都做不了。可是我過發誓，只要我踏出校門，我就再不允許任何人欺負你。”
陳靜雯靠在李成爍結實的懷抱中，幸福像濃稠的蜜汁自她心底一圈一圈緩慢又激蕩地漾開。
她從沒想過，在經歷了那麼多之後，她還能收穫這樣一份美好真摯的感情。
她想，她會用遇餘生，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