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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叫花子

十年前的那個秋天, 我到南京見一個朋友。

由於第一次出遠門, 並且將要見到久別的朋友, 我的心情很是激動。

但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 激動的心情也很難撐住疲憊的身體。 我用力眨著眼睛, 眼皮幾乎快掉落下來。

一走出火車站, 只覺得眼前豁然開朗。

明媚的陽光, 涼爽的秋風, 清澈的湖水, 組成了一道秀麗的風景。

這時手機響了起來, 朋友在電話那頭壓著嗓音說道, “阿一, 你到了嗎?”

我看著陌生的環境, 不安地說道, “到了啊, 你在哪?”

朋友不好意思地說道, “你稍等一會兒, 我這裡在開會, 老大今天的廢話有點多,

等開完會我再去接你。 ”

我說了聲“好”, 便掛掉電話, 拖著行李箱往湖邊走。

走出一段距離, 一個頭髮淩亂的中年人出現在我面前。 他穿著破爛的棉襖, 目光呆滯, 臉上髒得像一幅水墨畫。

我眼睛一瞟, 就已看出他是一個叫花子。

我從包裡摸出一個麵包, 放在地上, 用手指了指, 示意他撿起來吃。

他撿起麵包後, 看了我一眼, 連一聲“謝謝”都沒有, 便撕開塑膠袋, 吃著麵包繼續往前走。

我曾經對叫花子有過思考, 最終認為他們大多都屬於精神殘疾。 對他們來說, 除了乞討, 似乎並沒有別的生活技能。

但實際上, 除了理論上的思考, 我對叫花子並無過多接觸。

我一時興起, 決定研究一下他, 便拖著行李箱跟了上去。

我摸出一張十元紙幣,

在他面前晃了晃, 對他說道, “給你錢。 ”

他緊張地看了我一眼, 倏地轉過身去, 似乎怕我搶他手中的麵包。

於是, 我又摸出一枚一元的硬幣, 夾在食指與中指之間, 繼續在他面前晃了晃。 硬幣在陽光下閃著銀光, 耀眼奪目。

他一見到硬幣, 臉上立刻露出僵硬的笑容, 目光浮現出些許神采。

他伸了伸手, 忽然又縮了回去。 抬起頭看了我一眼, 手停留在空中微微晃動。

他的表現, 證實了我對他的想法, 他果然是一個精神殘疾。

我的內心剛湧現出一股成功的喜悅, 但很快心情便沉了下去。

因為我知道, 他肯定是想要接過硬幣的, 只是他不敢。

在他的生活中一定遭受過很多的淩辱, 甚至打罵, 以至於他不敢和陌生接觸。

我摸出僅剩的三枚硬幣,

放在地上, 便走開了。 回頭望瞭望, 只見他正面帶微笑地看著我, 我也沖他笑了笑, 他似乎覺得不好意思, 垂下腦袋玩弄手中的硬幣。

我心想, 這三枚硬幣他一定花不出去。 但是那不重要, 因為對他來說, 硬幣已經給他帶來了好心情。 即使有一天他將硬幣遺失, 但至少這一刻, 他看上去是快樂的。

對我來說, 這一刻, 同樣也很愉快。

我感覺精神好了一些, 拖著行李箱繼續往湖邊走。

走了大約一百多米, 耳邊響起一個聲音, “帥哥, 等一下。 ”

我轉過頭, 看見一個年輕的瘸子拄著拐杖, 一晃一晃地朝著我的方向走來。

我注意到, 他的左手也斷掉了。

在我的旁邊站著幾個陌生人, 除了女士, 便是老人, 似乎只有我符合“帥哥”的條件, 但考慮到我並不認識他,

我依然猜想他不是在叫我。

我沒有停下腳步, 繼續往前走, 那聲音又響起, “穿藍色衣服、拖行李箱的帥哥, 請等一下。 ”

這下, 我可以確定他是在叫我了。 我停了下來, 等他走到我面前, 我便問他, “有什麼事嗎?”

他說道, “能不能給我一點吃的, 我已經很久沒吃過東西了。 ”

我說道, “我身上沒有吃的。 ”

他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那你給我一點錢好嗎?我自己去買。 ”

我對他不是太有好感, 猶豫了片刻, 還是摸出十元錢給他。

他接過錢, 彎著腰說了聲“謝謝”, 便走開了。

老實說, 我並不是很願意幫助他。 但他畢竟身體殘疾, 而十元錢對我來說, 倒也沒什麼所謂。

我安慰自己說, 也許他是真的很久沒吃過東西, 既然十元錢能夠幫助他暫時解決溫飽問題,

何樂而不為呢?

這麼一想, 只覺得心裡更愉快了一些。

終於走到湖邊, 我找了一棵柳樹坐下。

湖水雖不見底, 卻很清澈。 陽光落在湖面上, 就像是灑上了一層金色的螢光粉。

湖心有一個綠色的小島, 景色雖然別致, 倒也沒什麼特別。

但當秋風拂過, 湖面蕩起層層波紋。 小島、柳樹、藍天白雲倒映在湖水中, 交織相融, 同湖面一起晃動不息, 萬事萬物仿佛都活了過來。

我沉醉于秀麗的風景, 心情說不出的愉快。

忽然, 有人在身後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以為是我朋友到了, 興奮地轉過頭, 卻看到一個陌生的女孩兒。

她面帶微笑, 大約有二十來歲。

我驚訝地看著她, 她用她那甜得膩人的聲音對我說道, “你好, 我叫葉小蝶, 來自四川。 ”

一聽到她介紹說自己的名字和家鄉, 我心裡湧現出一股說不出的情緒,最強烈的莫過於走桃花運的驚喜。

我說道,“你好,我也來自四川。”

她興奮得幾乎跳了起來,說道,“太好了,我們是老鄉,說四川話吧。”

我說道,“好。”

於是,我們用四川話交談起來。一開始,我們談南京的名勝古跡,雖然我知道的不多,但她卻能夠侃侃而談。接著,我們談四川的飲食,也許因為我是一個吃貨的緣故,這方面我似乎比她更熟悉一些。

她說起話來眉飛色舞,顯然是一個活潑的女孩子。

二十分鐘後,她臉色沉了下來,歎了口氣,憂鬱地對我說道,“昨天我到車站買票的時候,上了個廁所,行李箱就被人拿走了。我現在身上已經一分錢都沒有了,你能不能幫我買一張回四川的火車票。”

我立刻便陷入了尷尬,因為我們剛剛一直交談得很愉快,已經有了做朋友的趨勢。我本應該幫助她,可是考慮到買一張南京到成都的火車票得兩百多塊錢,我又覺得有些捨不得。

二十分鐘的談話能值兩百多塊錢嗎?

我猶豫了一陣,考慮到在談話過程中,她表現出的熱情和誠懇,最終還是忍不住給了她三百元。

我認真地對她說道,“買票剩下的錢,你就買一點吃的,從南京到成都得三十多個小時。”

她眼睛發著光,一連說了三聲“謝謝”,感動得差點流出淚來。

我一直看著她走入了火車站,最後消失在人群中。便又在柳樹下坐了下來,只覺得心裡淩亂不堪,已無興致再賞風景。

不知過了多久,朋友總算找到了我。

我按順序將遇到的三個乞討者的事告訴了他,他一聽我說給叫花子硬幣的事,拍著我的肩膀,大笑道,“哈哈!阿一,你果然還是老樣子,你這樣很容易吃虧。”

接著,我告訴了他殘疾人的事。他皺了皺眉頭,微笑道,“其實一個人只要智商正常,要養活自己並不難,不過能夠盡一下自己的心意,幫幫他們,也未嘗不可。”

然後,我沉默著。

朋友催問我道,“你不是遇到了三個乞討者嗎?還有一個呢?”

我組織了一下語言,將我的老鄉葉小蝶的事告訴了他,他聽完後直搖頭,說道,“她是騙子!”

我解釋道,“她不像騙子!”

朋友問道,“哪裡不像?”

我支吾著說不上來,他摸著我的腦袋,繼續說道,“你不會見人家長得好看,就神志不清了吧?”

我說道,“她算不上好看,不過她的確是四川人。”

朋友問道,“你怎麼知道她是四川人?”

我說道,“她會說四川話。”

朋友搖頭如搗蒜,說道,“會說四川話就是四川人嗎?那你會說普通話,你就是北京人?你會說英語,你就是外國人?”

我無言以對,朋友歎息著,右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繼續說道,“不過,你的普通話也不標準,一聽就能聽出你是四川人。我告訴你,在火車站,這種騙子多的是。”

我心裡其實已經接受了他說葉小蝶是騙子的話,但還是固執地說道,“你怎麼確定她就是騙子?萬一她真的需要幫助呢?再說,就算少了這三百元,我也不至於餓死。”

朋友眨著眼問道,“既然你認為她不是騙子,為什麼還生氣?”

我愣了一下,問道,“我有生氣嗎?”

朋友說道,“要不要照一下鏡子看看?”

我苦笑道,“我只是覺得,如果……如果她真是騙子的話,最應該生氣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些真正需要幫助的人。就因為騙子太多,很多人被騙以後就不願意再去幫助別人了,以至於那些真正需要幫助的人得不到幫助。”

朋友咀嚼著我的話,點頭說道,“你說的對,所以——”

我打斷他道,“所以,該幫的時候,我們還是得幫。”

朋友撇嘴一笑,說道,“好了,這個話題太沉重,我們先不說這個事,走吧。”

我看著金光閃閃的湖面,問道,“去哪裡?”

朋友笑道,“吃飯,喝酒去。”

我心裡湧現出一股說不出的情緒,最強烈的莫過於走桃花運的驚喜。

我說道,“你好,我也來自四川。”

她興奮得幾乎跳了起來,說道,“太好了,我們是老鄉,說四川話吧。”

我說道,“好。”

於是,我們用四川話交談起來。一開始,我們談南京的名勝古跡,雖然我知道的不多,但她卻能夠侃侃而談。接著,我們談四川的飲食,也許因為我是一個吃貨的緣故,這方面我似乎比她更熟悉一些。

她說起話來眉飛色舞,顯然是一個活潑的女孩子。

二十分鐘後,她臉色沉了下來,歎了口氣,憂鬱地對我說道,“昨天我到車站買票的時候,上了個廁所,行李箱就被人拿走了。我現在身上已經一分錢都沒有了,你能不能幫我買一張回四川的火車票。”

我立刻便陷入了尷尬,因為我們剛剛一直交談得很愉快,已經有了做朋友的趨勢。我本應該幫助她,可是考慮到買一張南京到成都的火車票得兩百多塊錢,我又覺得有些捨不得。

二十分鐘的談話能值兩百多塊錢嗎?

我猶豫了一陣,考慮到在談話過程中,她表現出的熱情和誠懇,最終還是忍不住給了她三百元。

我認真地對她說道,“買票剩下的錢,你就買一點吃的,從南京到成都得三十多個小時。”

她眼睛發著光,一連說了三聲“謝謝”,感動得差點流出淚來。

我一直看著她走入了火車站,最後消失在人群中。便又在柳樹下坐了下來,只覺得心裡淩亂不堪,已無興致再賞風景。

不知過了多久,朋友總算找到了我。

我按順序將遇到的三個乞討者的事告訴了他,他一聽我說給叫花子硬幣的事,拍著我的肩膀,大笑道,“哈哈!阿一,你果然還是老樣子,你這樣很容易吃虧。”

接著,我告訴了他殘疾人的事。他皺了皺眉頭,微笑道,“其實一個人只要智商正常,要養活自己並不難,不過能夠盡一下自己的心意,幫幫他們,也未嘗不可。”

然後,我沉默著。

朋友催問我道,“你不是遇到了三個乞討者嗎?還有一個呢?”

我組織了一下語言,將我的老鄉葉小蝶的事告訴了他,他聽完後直搖頭,說道,“她是騙子!”

我解釋道,“她不像騙子!”

朋友問道,“哪裡不像?”

我支吾著說不上來,他摸著我的腦袋,繼續說道,“你不會見人家長得好看,就神志不清了吧?”

我說道,“她算不上好看,不過她的確是四川人。”

朋友問道,“你怎麼知道她是四川人?”

我說道,“她會說四川話。”

朋友搖頭如搗蒜,說道,“會說四川話就是四川人嗎?那你會說普通話,你就是北京人?你會說英語,你就是外國人?”

我無言以對,朋友歎息著,右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繼續說道,“不過,你的普通話也不標準,一聽就能聽出你是四川人。我告訴你,在火車站,這種騙子多的是。”

我心裡其實已經接受了他說葉小蝶是騙子的話,但還是固執地說道,“你怎麼確定她就是騙子?萬一她真的需要幫助呢?再說,就算少了這三百元,我也不至於餓死。”

朋友眨著眼問道,“既然你認為她不是騙子,為什麼還生氣?”

我愣了一下,問道,“我有生氣嗎?”

朋友說道,“要不要照一下鏡子看看?”

我苦笑道,“我只是覺得,如果……如果她真是騙子的話,最應該生氣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些真正需要幫助的人。就因為騙子太多,很多人被騙以後就不願意再去幫助別人了,以至於那些真正需要幫助的人得不到幫助。”

朋友咀嚼著我的話,點頭說道,“你說的對,所以——”

我打斷他道,“所以,該幫的時候,我們還是得幫。”

朋友撇嘴一笑,說道,“好了,這個話題太沉重,我們先不說這個事,走吧。”

我看著金光閃閃的湖面,問道,“去哪裡?”

朋友笑道,“吃飯,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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