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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下午,小偷偷走了我們的錢,父親送給我一顆紅寶石一樣的大豆

父親, 于我的生命之初站成了一個故事。 他是一個高大的男人, 很帥, 脾氣也很好。 關於他, 值得我寫的還有很多, 但我總覺得只要我記住這一個故事就夠了。

父親1

我5歲那年是1982, 農村才行聯產責任承包制不久, 但收成空前好地好。

春節來臨前, 父親和我趕著毛驢車, 車上裝滿了麥子。 父親說, 要磨一些上好的白麵, 讓母親給我和弟弟蒸白饃饃, 一家人好好過個年。 父親還說, 要從供銷社裡買些布回來, 給我和弟弟每人做件新衣裳。 父親盤算著口袋裡的錢, 又說, 如果可能話給母親也弄一件。 那毛驢興許聽懂了父親的話, 也一路歡快地奔跑著, 四蹄間揚起細細的塵土。

父親坐在車前, 不停地打著響鞭, 系在鞭稍上的那溜紅布在空中開成了鮮豔的花朵。

那會兒, 父親真的好威風。

磨面的人很多, 秤過斤數交過費用, 我們只有等。

父親將毛驢拴在車轅上, 又弄了些吃的草給驢兒,

帶我來到了供銷社。

臨近年關, 買東西的人很多, 我緊拽著父親的衣擺, 怕走丟了。

父親非常慷慨地拿出二毛錢, 要給我秤大豆。

售貨員端起天平上的瓷盤, 雙手夾著抖了抖, 大豆便歡呼著落入了父親撐開的口袋中。 之後, 父親又把那些大豆全部裝入了我的口袋。

那是父親第一次買大豆給我吃, 我高興得手舞足蹈, 只是大豆很少, 總共也不過兩把。 但這之後, 我覺得這供銷社裡賣的大豆遠比母親做的好吃。 在吃最後一顆時, 我甚至覺得那大豆有點象童話中的寶石, 紅紅的, 很是好看, 竟然有點捨不得咬碎它, 讓它進入自己的肚子了。

布料的品種和花色都是齊全, 但父親無一例外地嫌貴。 好不容易, 父親才找到了一種藍色的卡子布,

但父親卻把錢弄丟了。

售貨員說:“你這人一點也不小心!”

父親說:“我怎麼知道會……”

售貨員收起已扯好的布, 看了狼狽的父親一眼:“快去找呀!”

“剛才還在呢, 剛才我還給娃買了大豆!”父親推開人群, 不要命地呼喊了起來:“誰撿到我的錢了?誰撿到我的錢了!”

父親2

父親當時的樣子有些嚇人, 我莫名其妙地哭了起來。 但父親根本顧不了我, 找錢才是重要的。

我不小心撞在一個人的腿上, 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爬不起來, 就在那兒沒命地哭開了。

一隻溫暖的大手扶起了我, 又說了些好聽的話給我, 但那大手不是父親。 這使我站在供銷社門前的牆跟下, 又一次沒完沒了地哭了。

大約半個小時後, 父親回來了, 拉起我的胳膊向磨房走去。 我感到父親的手很是無力, 軟得沒了骨頭, 而父親的身子也仿佛被什麼東西抽空了, 輕飄飄的。

“坐下, 孩子。 ”父親在車轅上坐了下來, 那是我第一次這麼稱呼我。 之後, 我覺得父親有些可憐。

“我們的錢再也找不回來了……”父親說著用我的大手摸了摸我的頭。

我止住了哭聲,但眼淚還在往下流。

那毛驢兒停止了咀嚼,有些悵然也望著我們, 就差沒像我那樣流淚了。 生活已使它與我們同命相連。

父親丟下我走了, 無聲無息的。

我知道父親不是去找錢, 錢已經被父親丟了, 再也找不回來了。

父親是天快黑時才回來的, 那時, 我已被凍得有些麻木了。

我看了一眼父親, 忽然就低下了頭。

我感覺父親還在看著我, 在用目光溫暖我, 但我怎麼也不敢抬頭看父親。

那時候, 夕陽從側面照著父親的臉, 父親的鼻樑把一個巨大的陰影貼在了面孔的一側, 這使父親那見不到陽光的半個臉顯得更加地粗糙和黝黑了。

父親就那樣看著我, 用目光問我餓不餓。

我的腸子“咕咕”叫著, 但我不能對父親說。

我鼓勵自己變得堅強些,但不爭氣的眼淚卻再一次流了下來。

父親有些慌張地摸起身上的衣袋,那慌張使父親與做錯事的孩子面對大人毫無二致。

忽然,父親摸出了一顆大豆,一顆寶石一樣的大豆!

父親把大豆捏在手上猶豫了一下,面後剝起大豆的皮來。

大豆在父親禿禿的指甲下叭嗒叭嗒地響著,一點點地呈現出金黃的顏色。

父親的手很是粗糙,一看就知道是幹粗活兒的,但那會兒父親卻把那大豆的皮剝得仔細而又仔細,仿佛生怕弄壞了那大豆,哪怕是一丁點兒。

我看見父親的手指破了,被大豆皮弄破了,紅紅的血一點點湧出來,匯晶瑩剔透的小豆兒。

父親一不小心,那血豆兒便破了,碎了,沾在了大豆上。

父親把那大豆遞給我:“孩子,吃吧!”

父親的語氣很是無奈,卻有種非常大氣的悲傷。

我接了過來,但只把那大豆緊緊地握在了手裡……

父親3

我們磨上面已是第三天淩晨四點鐘了。父親對我說:“孩子,回吧!”

夜很黑,我看不清父親說那句話給我時的表情。

我跟在驢車的後面走著。

出了加工廠,我開始擔心驢兒是否能分辨清道路。

沒有一絲風。星星在遙遙遠遠地閃爍,驢兒的呼吸出奇地響亮。驢兒一定同我一樣非常餓,我能感覺出驢兒已經出汗了。

翻過上莊坡,我們來到原上。泥土清純的氣息彌漫開來,乾冷乾冷的。

我猛一回頭,看見一片忽閃忽閃的燈火,燈火距我時遠時近,卻又一樣地明亮。我不由地想起了傳說中的鬼火,仿佛那燈火下有無數個鬼露著猙獰的面孔,朝我突奔而來又轉爾遠去。

我想對父親說我怕,但卻沒有。我想父親說不定也看見了那鬼火,說不定也在怕。

我緊緊地抓住了父親的衣擺,感到了父親溫暖的體溫。

驢的蹄兒叩擊地面的聲音輕脆悅耳,仿佛是在為我壯膽。

我們回到家已是第二天早晨了。

我把那枚沾滿了我的手汗的大豆遞給父親。父親驚愕地看了我一眼:“你怎麼不吃了它?”

我沒有回答淚水就流了下來。

父親啊,老實得寧肯花一下午時間去找一顆大豆,卻不知道用那一驢車的米麵為自己的兒子換一碗麵條吃。他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在我成長的經歷裡,他沒有給我留下任何可以用他自己的語言來表述的所謂人生哲學,但每每想起這個故事來,我能獲得一種活下去的力量。

黃土地

本文圖片來自網路,感謝原作者,歡迎關注作者更多原創文章!

我鼓勵自己變得堅強些,但不爭氣的眼淚卻再一次流了下來。

父親有些慌張地摸起身上的衣袋,那慌張使父親與做錯事的孩子面對大人毫無二致。

忽然,父親摸出了一顆大豆,一顆寶石一樣的大豆!

父親把大豆捏在手上猶豫了一下,面後剝起大豆的皮來。

大豆在父親禿禿的指甲下叭嗒叭嗒地響著,一點點地呈現出金黃的顏色。

父親的手很是粗糙,一看就知道是幹粗活兒的,但那會兒父親卻把那大豆的皮剝得仔細而又仔細,仿佛生怕弄壞了那大豆,哪怕是一丁點兒。

我看見父親的手指破了,被大豆皮弄破了,紅紅的血一點點湧出來,匯晶瑩剔透的小豆兒。

父親一不小心,那血豆兒便破了,碎了,沾在了大豆上。

父親把那大豆遞給我:“孩子,吃吧!”

父親的語氣很是無奈,卻有種非常大氣的悲傷。

我接了過來,但只把那大豆緊緊地握在了手裡……

父親3

我們磨上面已是第三天淩晨四點鐘了。父親對我說:“孩子,回吧!”

夜很黑,我看不清父親說那句話給我時的表情。

我跟在驢車的後面走著。

出了加工廠,我開始擔心驢兒是否能分辨清道路。

沒有一絲風。星星在遙遙遠遠地閃爍,驢兒的呼吸出奇地響亮。驢兒一定同我一樣非常餓,我能感覺出驢兒已經出汗了。

翻過上莊坡,我們來到原上。泥土清純的氣息彌漫開來,乾冷乾冷的。

我猛一回頭,看見一片忽閃忽閃的燈火,燈火距我時遠時近,卻又一樣地明亮。我不由地想起了傳說中的鬼火,仿佛那燈火下有無數個鬼露著猙獰的面孔,朝我突奔而來又轉爾遠去。

我想對父親說我怕,但卻沒有。我想父親說不定也看見了那鬼火,說不定也在怕。

我緊緊地抓住了父親的衣擺,感到了父親溫暖的體溫。

驢的蹄兒叩擊地面的聲音輕脆悅耳,仿佛是在為我壯膽。

我們回到家已是第二天早晨了。

我把那枚沾滿了我的手汗的大豆遞給父親。父親驚愕地看了我一眼:“你怎麼不吃了它?”

我沒有回答淚水就流了下來。

父親啊,老實得寧肯花一下午時間去找一顆大豆,卻不知道用那一驢車的米麵為自己的兒子換一碗麵條吃。他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在我成長的經歷裡,他沒有給我留下任何可以用他自己的語言來表述的所謂人生哲學,但每每想起這個故事來,我能獲得一種活下去的力量。

黃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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