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聽說石橋這名字是在十多年以前。
第一次把石橋和一個人聯繫起來的也是在十多年以前。
那個人是我外公。
他在石橋當書記。
他好像在那還幹得挺不錯的， 因為當我以後再去石橋一說到他的時候那些四十歲以上的人沒有不知道的。
聽完之後我感歎有時候有些東西真的不容易湮沒， 即使時間再怎麼長。
沒去石橋之前我以為那到處都是石橋， 橋下流水， 橋上行人， 橋邊楊柳， 水上有舟， 人手有傘， 柳隨風搖， 雲淡風輕， 另有美人如玉， 作曼舞輕歌。 夢中的石橋簡直比秦淮還要秦淮。
現實總喜歡給幻想敲警鐘。
石橋沒有橋， 但有石， 大大小小， 山上山下， 田畔路邊,遍地都是。
一行三匹電騾子， 四杆煙槍， 五個鬼子， 鋼盔墨鏡， 風馳電掣， 一路口哨， 就差沒見人放槍了。 人皆側目。
又殺進了石橋村了。
煙槍不是槍， 有槍也不能放， 隊長說了， 不， 是校長說了， 我們是來招生的， 正事要緊。
這夥大尾巴狼也真能裝的。
一進了村子從校長到主任到小嘍羅一個一個都道貌岸然得不行了.
我不需要什麼大動作轉身轉型什麼的， 不需要， 本就道貌岸然了， 嘻嘻， 可能骨子裡更壞。 主要是我和他們的目的也有所不同， 他們是招生外帶瞄那些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婦的， 我是招生之外另有其它考察。
考察感情會不會在歲月的變遷裡變化， 她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前些時候和一場感情狹路相逢了。
相逢之後不久就發現不好控制也預料不到結局了。
時冷時熱， 時斷時連， 冷時若寒冰， 熱時似烈火， 斷時無預警， 連時又渺茫。
我想雙方這樣那應該是生手的反應吧， 陌生又急切， 渴望又害怕。
那應該是愛情正年輕的時候突發了簡單的衝動了，
那天走了三個村子七戶人家還路過了一個規模宏大的寂靜的地方。
考察到的愛情都已蒼老。
或蒼老在了廳堂的爭吵裡， 或蒼老在了日常平淡的話語了， 或蒼老在了一方狹小的土堆裡了。
不管怎麼說， 那些時候那些地方， 愛情都出現過存留著並還將繼續著。
一， 最平淡的話語
那是一個早晨。
我們進入門前壘著一座磚窯的那戶人家時， 兩口子正在對著電話跟人說話。
女的大約四十七八的樣子， 手拿話筒， 語速因心情急切而頗快， 男的有五十多了， 手裡端著一杯茶， 站在一旁聽。
看見我們來了， 女主人捂了一下話筒， 對我們笑了一下後， 又對男主人說了一句使了一個眼色， 繼續打電話。
男的話語不多， 知道了我們是來招生的時候， 招的是他家小兒子時， 忙把手上的茶杯放下另端了五杯茶上來， 跟我們聊了幾句之後， 就望瞭望打電話的女主人， 我們知道他意思不好做主， 就說等，
男的又端起了那杯茶站到了女主人的身後聽去了。
可能是在跟外邊打工的另一個女兒打電話。
女：家裡還好呢， 不需要你擔什麼心的。 我還好， 你爸也好。
男：你多問問女兒的情況。
女：你爸要我問問在外邊習慣嗎？
男：你具體問問啊， 看吃的睡得還習不習慣啊？
女：吃的睡的還習慣嗎？
（回頭瞪了男的一眼：你以為我不會問啊？）
（男的忙笑， 你會你會， 我在一旁就聽著。 ）
停了一會又開始插嘴提醒女的。
…………
終於完了， 放下了話筒， 男主人配合我們介紹了情況之後， 女的瞟了一下桌上， 對著男的又瞪了一眼：“兩杯茶就行了， 家裡邊不是還有花生嗎？”
“慢點， 你肩膀在哪沾什麼東西了？”
男的又停住去拿花生的腳步， 很自然的看著女主人手同樣自然的伸過來， 從肩膀上拿走那個細小的東西。
那好像是一根頭髮絲兒。
好眼力，隔那麼老遠，能從一件深灰色的西裝上發現一根頭髮絲兒。
這不是一般的人能練出來的。
“又多了一點兒白了。”
女的小著聲說了一句，回了原來的座位接著和我們聊。
我們一群人趕忙從傻眼中恢復過來，接上她原來的話。
從桌下看到，她那拿著那根頭髮的手一直沒鬆開。
…………
離開的時候，兩口子都在門前送，女的那只手不知什麼時候已握在了那男的手中去了。她那只手還沒有松。
那根她說白了很多的頭髮我想她肯定還拿著。
二，最冰冷的吵架
那是我們走訪的第六戶人家。
石板橫斜，雞鴨閑走。
門還沒進。
吵架的聲音就傳進了我們的耳朵了。
傳進耳朵的聲音不再年輕，略帶沙啞，隱含涼意。
“你別哭好不好？”
……
”你聽我說好不好？“
……
”你要我怎麼樣才能相信啊？“
……
”你這是不是非得讓我死啊？“
“死了就死了吧，死了倒好!”
……
“你死了我也去死。”
……
門終於還是沒進。
涼意涵蓋了我們走後來臨的黃昏。
風過後更增涼意深深。
只有涼意嗎？
好像也還有愛意。
愛得好像還挺深。
這是不是愛情已經蒼老了，愛情進入了黃昏了。
死了就死了吧。
死了倒好？
真好嗎？
三，最寂靜的愛情
去最後一戶人家的時候，路過了一座墳山。
回來的時候，還是得從那兒過。
不知同來的其它人怎麼想，我是沒什麼去想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變得喜歡關注起墓碑上那些人的名字了，總希望從那些冰冷的名字上得悉一點漸趨消湮的故事。
有的時候好像真的有點感覺，在那種奇怪的寂靜裡，真的有那麼一種奇怪的感覺。我感覺那一些並排而置的安靜的小房子裡，真的有一些微妙的難以識別的煙塵在互相傳流，一直在傳流，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從沒有斷止沉寂停歇過，那煙塵好像也和情感有關，有時濃，有時淡.
還有一些孤零零待著的小房子它也在尋找，也在傳流，向附近，向更遠的地方，只不過尋求得很艱難，傳流得更緩慢。
有一直找不到傳流目的地的嗎？
我想如果我能踏入這神秘幽遠的傳流通道，我肯定能聽到很多親密呢喃的話語，可以追溯回那些年輕的愛情，可以重現那些蒼老的愛情。
神遊物外的時候感覺有一些久遠的東西也想勉力趕到我跟前來傾訴，想讓我一睹那靈動與飛揚，纏綿與熱烈，當然，也還有哀怨與悱惻。
但更多的時候我什麼都感覺不到，只能感覺到那青青的墳丘肅穆的墓碑上那種難以言說的安靜。
很想用手去摸一摸那墓碑上冰冷了許多年頭的陌生的名字，總認為這樣一定有故事從泥土中生髮從碑上由我指尖溯源而上。但其實這只是一種一廂情願，他們的名字只是由一個旁觀的石匠雕刻上去的，而一個不是很熟的石匠又能在雕刻當中傾注入什麼東西呢？
我想。
如果屬於我的愛情來臨了，她年輕的時候我應該溫存，她蒼老的時候我應該扶攜，她面臨寂靜的時候，我應該親手為她寫一塊墓碑，把珍藏了很久很久的溫存與扶攜都注流於裡，也讓她為我寫一塊。
當有人或黃昏或清晨路過時，目光一接觸碑上的名字時，應該會有恍然感應。
當有手細細撫摸著彼此親手刻上的名字時……
從肩膀上拿走那個細小的東西。那好像是一根頭髮絲兒。
好眼力，隔那麼老遠，能從一件深灰色的西裝上發現一根頭髮絲兒。
這不是一般的人能練出來的。
“又多了一點兒白了。”
女的小著聲說了一句，回了原來的座位接著和我們聊。
我們一群人趕忙從傻眼中恢復過來，接上她原來的話。
從桌下看到，她那拿著那根頭髮的手一直沒鬆開。
…………
離開的時候，兩口子都在門前送，女的那只手不知什麼時候已握在了那男的手中去了。她那只手還沒有松。
那根她說白了很多的頭髮我想她肯定還拿著。
二，最冰冷的吵架
那是我們走訪的第六戶人家。
石板橫斜，雞鴨閑走。
門還沒進。
吵架的聲音就傳進了我們的耳朵了。
傳進耳朵的聲音不再年輕，略帶沙啞，隱含涼意。
“你別哭好不好？”
……
”你聽我說好不好？“
……
”你要我怎麼樣才能相信啊？“
……
”你這是不是非得讓我死啊？“
“死了就死了吧，死了倒好!”
……
“你死了我也去死。”
……
門終於還是沒進。
涼意涵蓋了我們走後來臨的黃昏。
風過後更增涼意深深。
只有涼意嗎？
好像也還有愛意。
愛得好像還挺深。
這是不是愛情已經蒼老了，愛情進入了黃昏了。
死了就死了吧。
死了倒好？
真好嗎？
三，最寂靜的愛情
去最後一戶人家的時候，路過了一座墳山。
回來的時候，還是得從那兒過。
不知同來的其它人怎麼想，我是沒什麼去想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變得喜歡關注起墓碑上那些人的名字了，總希望從那些冰冷的名字上得悉一點漸趨消湮的故事。
有的時候好像真的有點感覺，在那種奇怪的寂靜裡，真的有那麼一種奇怪的感覺。我感覺那一些並排而置的安靜的小房子裡，真的有一些微妙的難以識別的煙塵在互相傳流，一直在傳流，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從沒有斷止沉寂停歇過，那煙塵好像也和情感有關，有時濃，有時淡.
還有一些孤零零待著的小房子它也在尋找，也在傳流，向附近，向更遠的地方，只不過尋求得很艱難，傳流得更緩慢。
有一直找不到傳流目的地的嗎？
我想如果我能踏入這神秘幽遠的傳流通道，我肯定能聽到很多親密呢喃的話語，可以追溯回那些年輕的愛情，可以重現那些蒼老的愛情。
神遊物外的時候感覺有一些久遠的東西也想勉力趕到我跟前來傾訴，想讓我一睹那靈動與飛揚，纏綿與熱烈，當然，也還有哀怨與悱惻。
但更多的時候我什麼都感覺不到，只能感覺到那青青的墳丘肅穆的墓碑上那種難以言說的安靜。
很想用手去摸一摸那墓碑上冰冷了許多年頭的陌生的名字，總認為這樣一定有故事從泥土中生髮從碑上由我指尖溯源而上。但其實這只是一種一廂情願，他們的名字只是由一個旁觀的石匠雕刻上去的，而一個不是很熟的石匠又能在雕刻當中傾注入什麼東西呢？
我想。
如果屬於我的愛情來臨了，她年輕的時候我應該溫存，她蒼老的時候我應該扶攜，她面臨寂靜的時候，我應該親手為她寫一塊墓碑，把珍藏了很久很久的溫存與扶攜都注流於裡，也讓她為我寫一塊。
當有人或黃昏或清晨路過時，目光一接觸碑上的名字時，應該會有恍然感應。
當有手細細撫摸著彼此親手刻上的名字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