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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剛狼之死與魯迅之烈

看過《金剛狼3》的這幾天, 我常常抑制不住要想一個沉重的問題:活著與死去, 究竟哪一個更容易?我們熟悉譚嗣同的詩句:我自橫刀問天笑,

去留肝膽兩昆侖。 更早些, 則有《史記》講趙氏孤兒的故事。 當一個要以死亡來取信於敵人, 一個要活下去承擔起養育先主孤兒的使命, 公孫杵臼對程嬰說:“趙氏先君遇子厚, 子強為其難者, 吾為其易者, 請先死。 ”這似乎都是在說:面對人生的責任, 活著並不比死去更容易。 難怪中國人有一句玩笑話:我連活著都不怕, 還怕死嗎?

其實還是會怕的。 在電影中, 我常常感到已進入暮年的金剛狼羅根和X教授對死亡的恐懼。 他們不是怕死, 人固有一死, 他們怕的是死得不明不白, 死得毫無意義。 如果你曾經是拯救世界的孤膽英雄, 那麼當你連面對幾個街頭混混都力不從心, 即使已經不再有那麼強大的自愈能力, 卻還要用身體擋住子彈,

保護為養家糊口租來的豪車;當你控制不住自己的頭腦, 在痙攣發作時陷入癲狂失手殺死自己的朋友……那麼你也會感到恐懼, 甚至會想, 為什麼在戰鬥中死去的是戰友而不是自己。 在人生的這個階段, 死亡未必不是一種解脫。

蘿拉(X-23)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我後來想, 究竟是羅根拯救了她?還是她從天而降, 拯救了羅根垂死的人生?X教授一直在對羅根說:她是你的女兒。 是的, 她身上有羅根的基因, 她一樣有艾德曼合金打造的鋼爪, 有渴望戰鬥的本性, 可是羅根似乎不為所動。 面對身體內部的變異, 他只想一個人默默地死去, 而在死去以前, 他要攢到足夠的錢, 買一艘船安頓好同樣行將就木的X教授。 血緣?家庭?金剛狼的世界裡早就沒有了這樣的概念。

我們一定還記得他在幼年時第一次伸出骨爪, 是在目睹養父被殺害以後, 在狂怒中殺死了兇手, 而兇手卻是他的親生父親。 從那以後, 他就一直被仇恨與詛咒所籠罩。 在漫畫中, 金剛狼的自愈能力會讓他在精神極度痛苦的時候自動抹除掉不適的記憶。

而在電影中, 這一切都要他自己來承受。 他失去過親密的愛人, 失去過最好的朋友, 甚至不得已親手殺死已經失去理智不能控制自己超能力的愛人。 他曾經無數次拯救世界, 卻又被世界所拋棄。 還有什麼能讓他死灰一般的心再度燃燒起來呢?電影給出了唯一可能的答案:一個孩子。

於是我們看到, 整部電影雖然都在躲避敵人的追殺, 其實卻像是X教授、羅根和小女孩蘿拉三個人經歷了一次尋回親情的旅行。 路上結識的陌生人問你們是誰?羅根說:一個是我父親, 一個是我女兒, 我們是豪利特一家。 豪利特是羅根本來的姓氏, 來自於他過世的養父, 這是他在戰鬥中從來不曾提及的痛苦, 然而這一次, 他重新獲得了回到家庭的機會。

他們借住在新結識的農戶家中, X教授終於能夠睡上一個好覺, 在睡夢中他尋回了自己的記憶, 卻也在睡夢中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電影曾經借敵人之口說出他的痛苦:曾經是全世界最危險的大腦, 如今則要在病痛之中忍受自己一天天的退化。他死在自己最清醒的一刻,過往的一切都在眼前閃現,這是他最大的幸福。那麼羅根的幸福又在哪裡呢?羅根埋葬了教授,帶著女兒繼續前行。

在美國與加拿大的邊境,帶著變種人孩子們的羅根與敵人的大部隊相遇。年邁的羅根只能依靠注射來暫時獲得戰鬥的力氣。他拼死力戰到最後一刻,直到從敵人手中救出蘿拉,救出孩子們,直到自己的自愈能力消耗殆盡,直到他終於可以平靜地永遠閉上眼睛。越過邊境就是他的故鄉,那裡有他本來美好的童年,然而他就葬在邊境的這一邊,葬在這一片殺伐之地。我想,這才是金剛狼最好的歸宿。

金剛狼是漫威世界裡最勇猛的戰士,他的勇猛在於,他每一次的戰鬥都是那麼的不情願。更長的壽命使他知道,有戰鬥就會有犧牲,犧牲過後卻很可能什麼都不會改變。然而現實總要逼他一次又一次地伸出鋼爪,刺向敵人,刺向愛人,刺向自己。死在戰場上,這是戰士的宿命,也是戰士的榮耀。為保護下一代人而死去,為保護自己的女兒死去,還有什麼比這更圓滿呢?這就是魯迅在《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裡講的:“自己背著因襲的重擔,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此後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

在電影的結尾,蘿拉在羅根的墳前念起西部電影《原野奇俠》的臺詞,以祭奠自己的父親,自己的英雄。在那一刻我的精神有一點恍惚,好像我在看的不是金剛狼的故事,而是魯迅的小說《鑄劍》。在《鑄劍》裡,黑色人曾經對少年眉間尺說:“我一向認識你的父親,也如一向認識你一樣。但我要報仇,卻並不為此。聰明的孩子,告訴你罷。你還不知道麼,我怎麼地善於報仇。你的就是我的;他也就是我。我的魂靈上是有這麼多的,人我所加的傷,我已經憎惡了我自己。”

是啊,我的魂靈上是有這麼多的,人我所加的傷,我已經憎惡了我自己。對於這樣的英雄,死亡又算得了什麼呢?他以自己一生中最為慘烈的一場戰役向死亡獻祭。因為刪節,我們沒能在電影院裡完整目睹這一場戰役的實景,那麼,就讓我們為羅根獻上一首黑色人的歌,不僅祭奠這位百多年來最偉大的漫威英雄,也送別十七年來一路同行的狼叔休·傑克曼:

阿呼嗚呼兮嗚呼嗚呼,

愛乎嗚呼兮嗚呼阿呼!

血一頭顱兮愛乎嗚呼。

我用一頭顱兮而無萬夫!

文| 北大獾

文藝能超脫

評論是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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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則要在病痛之中忍受自己一天天的退化。他死在自己最清醒的一刻,過往的一切都在眼前閃現,這是他最大的幸福。那麼羅根的幸福又在哪裡呢?羅根埋葬了教授,帶著女兒繼續前行。

在美國與加拿大的邊境,帶著變種人孩子們的羅根與敵人的大部隊相遇。年邁的羅根只能依靠注射來暫時獲得戰鬥的力氣。他拼死力戰到最後一刻,直到從敵人手中救出蘿拉,救出孩子們,直到自己的自愈能力消耗殆盡,直到他終於可以平靜地永遠閉上眼睛。越過邊境就是他的故鄉,那裡有他本來美好的童年,然而他就葬在邊境的這一邊,葬在這一片殺伐之地。我想,這才是金剛狼最好的歸宿。

金剛狼是漫威世界裡最勇猛的戰士,他的勇猛在於,他每一次的戰鬥都是那麼的不情願。更長的壽命使他知道,有戰鬥就會有犧牲,犧牲過後卻很可能什麼都不會改變。然而現實總要逼他一次又一次地伸出鋼爪,刺向敵人,刺向愛人,刺向自己。死在戰場上,這是戰士的宿命,也是戰士的榮耀。為保護下一代人而死去,為保護自己的女兒死去,還有什麼比這更圓滿呢?這就是魯迅在《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裡講的:“自己背著因襲的重擔,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此後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

在電影的結尾,蘿拉在羅根的墳前念起西部電影《原野奇俠》的臺詞,以祭奠自己的父親,自己的英雄。在那一刻我的精神有一點恍惚,好像我在看的不是金剛狼的故事,而是魯迅的小說《鑄劍》。在《鑄劍》裡,黑色人曾經對少年眉間尺說:“我一向認識你的父親,也如一向認識你一樣。但我要報仇,卻並不為此。聰明的孩子,告訴你罷。你還不知道麼,我怎麼地善於報仇。你的就是我的;他也就是我。我的魂靈上是有這麼多的,人我所加的傷,我已經憎惡了我自己。”

是啊,我的魂靈上是有這麼多的,人我所加的傷,我已經憎惡了我自己。對於這樣的英雄,死亡又算得了什麼呢?他以自己一生中最為慘烈的一場戰役向死亡獻祭。因為刪節,我們沒能在電影院裡完整目睹這一場戰役的實景,那麼,就讓我們為羅根獻上一首黑色人的歌,不僅祭奠這位百多年來最偉大的漫威英雄,也送別十七年來一路同行的狼叔休·傑克曼:

阿呼嗚呼兮嗚呼嗚呼,

愛乎嗚呼兮嗚呼阿呼!

血一頭顱兮愛乎嗚呼。

我用一頭顱兮而無萬夫!

文| 北大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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