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命案
2007年5月的一天， 早上剛上班， 110指揮中心就接到李林村發生命案的報案。
當刑警陳文和孫偉等人趕到李林村命案的現場時， 命案現場已經圍了一些看熱鬧的村民。 命案發生在李林村北面的一條彎彎曲曲的山路上， 案發地點離村落約2公里。 村裡的治保主任算是有經驗的人， 在屍體周圍畫了一個大圈， 守在旁邊不讓看熱鬧的人走近。
根據治保主任和村民證實， 死者名叫林強， 35歲， 本村人。 據治保主任說， 一年多前林強和別人在山裡合開了一個採石場， 石場距村裡約5公里。 林強經常很晚才從石場回村，
後來， 林強的家屬到來， 林強的父母和兄弟都很悲憤， 陳文發現林強的老婆李麥花雖然驚愕卻並不怎樣悲傷。
二、調查
處理完現場之後， 刑警部門安排陳文為負責人， 孫偉作為協助開始著手進行案件的偵破工作。 雖然陳文和孫偉剛參加工作不久， 但畢竟是經過多年專業警校的深造， 對破案充滿信心。 法醫對屍體的進一步檢查的結論支持了陳文對案件的初步分析， 死者死亡時間約在淩晨0：30左右， 而作為兇器的石頭上也只有死者的血和腦漿。 因為沒有其他線索， 陳文只能決定從仇殺或是情殺的動機開始調查。
1、李權周
林強的父親提供線索說， 不止一次親耳聽到李麥花的父親李權周說過要殺了林強。 李麥花卻哭訴說林強經常打她， 而且經常不回家過夜， 說林強在東華鎮上有別的女人。 李權周接受調查時承認在喝酒後曾說過要殺林強， 但總被家裡人罵。 因為林強經常打他女兒， 還時常到外面鬼混， 對他這個老丈人也不放在眼裡。
再經過鄰居和村民的瞭解， 得到李權周嫌疑人的大致情況是：林強本來性格粗暴， 自從老婆李麥花連生了兩個女兒之後， 林強經常打罵李麥花， 又經常到外面過夜， 對家庭不甚照顧。 李權周多次出面干涉都沒有辦法， 只在喝酒之後就說要教訓林強。 後來在一次酒後和林強要動手打架，
雖然李權周的家人有包庇的可能， 但陳文認為他的殺人動機還不夠， 暫時把李權周列為次要嫌疑人。
2、鄭曉成
林家的親屬暫時沒能提供有用線索， 陳文和孫偉又到林強的採石場去調查。
他們瞭解到， 林強的合夥人叫林小雄， 也是李林村人。 但林小雄常住在東華鎮， 負責聯繫買家和銷售， 較少在採石場， 石場的日常管理都是林強負責。 林強經常成天在石場，
但石場的人提供了一條線索說， 在案發前幾天， 林強罵了一個名叫鄭曉成的工人。 鄭曉成也終於把積壓的不滿爆發出來， 和林強吵了一架， 差點還要和林強動手。 後來， 鄭曉成要求林強結算工資離開， 林強拖著不給， 鄭曉成急將起來， 操起一把錘子說， 不還錢就要拼命……在案發前一天林強把錢還給了鄭曉成， 鄭曉成也收拾行裝說是到東華鎮去找老鄉了。
順路送鄭曉成去東華鎮的運石的司機說，他是當天下午送鄭去到東華鎮的中山街路口的，聽鄭曉成說要去找一個在廠裡做工的老鄉找另外的活幹。司機還安慰他說天無絕人之路。
陳文覺得鄭曉成有相當的嫌疑。根據留在石場的聯繫電話，陳文讓司機試著跟鄭曉成聯繫，打通了電話，問他現成在哪裡。鄭曉成爽快地說，他在東華鎮一家叫益華傢俱廠的廠裡找到份工了。司機告訴他林強被人殺死了的消息，鄭曉成有點意外卻是幸災樂禍地說：“這種人這麼壞，是報應。”後來，司機不得不告訴他說員警想找他瞭解案件情況，鄭曉成說調查就調查吧，最好是下班時間，免得打擾他工作被老闆罵。
當陳文他們找到鄭曉成時，鄭曉成說起了林強經常克扣工人工資，動不動罵工人，有時還動手打人，只是大家想到打工不容易，能忍則忍了。這種人死了是老天報應。而案發晚上，他住在老鄉宿舍，整個宿舍的人都能證明他不可能跑到李林村去作案。
陳文請他說說平時還有誰跟林強有矛盾。鄭曉成說，像林強這樣的人，幾乎每個工人都對他有意見，只是大多人敢怒不敢言而已。鄭曉成這條線索也沒有破案價值了。
陳文也只得無功而返，重新尋找線索。
3、小翠
陳文又根據林小雄提供的線索找到“金絲髮廊”的小翠。
小翠說：“我和林強是在差不多一年前到髮廊來洗頭時認識的。認識後就經常來光顧，一來二往之後，他就常說要我給他生個兒子，我知道他在村裡有老婆和女兒，就不同意。他就說等他賺夠了錢就在東華鎮上買房子，然後給我開個店……後來他就租了房子給我住，三天兩頭到鎮上。其他的事我就不清楚了，我也沒聽他說有什麼仇人的。沒想到他在村裡竟結了什麼大仇，竟然被人做了。”
陳文又向髮廊的老闆娘瞭解小翠是否有其他男朋友？老闆娘說沒有，如果有的話，林強就不敢纏小翠了。
小翠的這個線索也沒有下文了。
4、李德亮老師
李林村治保主任又向陳文提供了一條線索說，有人在案發那天深夜見到一個名叫李德亮的退休老師從北面的山路回家，或許他能提供一些線索。
陳文找到了李德亮。李德亮老師一副清瘦的身材，正獨自一人在家裡煮中藥，一邊用一台老式收錄機聽著廣播。李老師說他的腸胃一直有問題。
陳文和李老師客氣幾句後就直入主題，問李老師在案發當晚是否到北邊的山路去？
李老師平靜地說，他近幾個月來幾乎每晚都獨自一人都步行到北邊山腳下走走，獨自一人坐坐，到了深夜才回家。因為總是睡不著。
“林強出事的那天晚上，你有見到什麼可疑的人嗎？”
“那晚我沒見到什麼人。北面這條山路是通往山裡的，晚上幾乎沒有人走了。我晚上走了這麼久，只有幾次遇到運石頭的車。”
“請問你為什麼每晚都要到北面山路去呢？”陳文憑著刑警的敏感問。
“到那裡去看他們哪！”李老師指了指牆上掛著的四幅肖像。
陳文進屋之後發現李德亮老師簡陋的家裡牆壁上掛著四幅白底黑框的肖像，顯然是遺像，但不便無端發問。現在注意到四幅畫像中，一個約四十歲的女人畫像單獨掛著，一個約六十歲的男人像和一個三四十左右的女人像和一個年輕女孩像挨在一起，陳文發覺那個女孩眉目清秀，竟是很漂亮。
陳文見到屋裡床前桌上還擺著筆墨和畫夾，想必這些畫像一定是李老師畫的。就問：“這些人都是你的親人吧？”
“這張是我老婆，去了快二十年了。”李老師指著那張約四十歲的女人像說，“這三張是我的鄰居李繼成一家。繼成前年剛去世，他老婆去了二十多年了，李倩（指著那年輕女孩像）死了十一年了。我在畫著自己的像呢，等有一天也掛上去。”
陳文感覺到李老師的傷感，就不想再問下去了。雖然覺得李老師隱瞞著什麼秘密，但還是安慰幾句之後離開了。
陳文決定到村裡調查李老師和近來與李老師有密切交往的人。
不久，通過治保主任和鄰里老人，陳文瞭解到有關李老師的許多情況：李老師是今年才從鎮中學退休回家居住的。他老婆早在近二十年前去世，只有一個女兒，已在縣城成家。但李老師卻要在村裡住，據說是身體不好。而近幾個月來，李老師經常每晚都到北面山腳下他老婆和鄰居李繼成一家的墳墓去獨坐。幾座墳墓就在山路邊的山腳，距村落約1.5公里，離林強案發地有幾百米。有時遇到村裡人，李老師也只是平靜地打個招呼，村裡人慢慢也知道他這個怪習慣，有點理解和同情他的心情。李老師住在村裡，除了他的女兒隔一段時間來看他外，較多接觸的反而是他以前的一個名叫林培毅的學生。這個林培毅也是李林村人，幾年前在東華鎮開店，經常到村裡送貨或是收購農產品，到村裡來時常會去看望李老師。
陳文還調查了李繼成一家的一些情況。李繼成和李老師是鄰居，但他老婆比李老師老婆還先去世。十一年前，他19歲的女兒李倩在北面山腳下被人殺了。林培毅和李倩是同班同學，據說當時也是嫌疑人之一，但後來破案說是村裡的傻子林二傻犯的案。而李繼成堅持認為真凶是本村的林強和林小雄，不斷向上告狀，卻總是得不到回復。李德亮老師和李繼成既是鄰居，又是好友，也幫著寫材料，幫著告狀，但也沒有辦法。兩年前，李繼成竟吃了“毒鼠強”死在老婆和女兒的墳前。
5、林培毅
陳文又通過李老師和林培毅聯繫。過了兩天，陳文在村裡等到了林培毅。林培毅的自述證實了村裡人對他的說法。當陳文問起案發當天的情況時，林培毅說他當晚照常在鎮上開店到接近十二點，然後回家過夜，有家裡人和鄰居可以作證。而東華鎮到李林村騎摩托車也要近一個鐘頭，林培毅不可能有作案時間。
林培毅還坦然說了之所以經常來看望李老師，是因為十一年前李倩被害案之後，總覺得對不起李繼成和李老師，他們又是鄰居，就經常來看望李繼成和李老師。
陳文想到林培毅和十一年前的李倩案有關係，而林強也與李倩案有關係。或許這次的案件與李倩案有什麼內在聯繫，從中能調查出一些線索。於是就問：“據說林強和十一年前李倩案也有關係，能說說李倩案當時的情況嗎？”
林培毅點燃了一支煙向陳文敘述起十一年前的往事：
“那是剛考完高考不久的夏天……我和李倩同村，小學時一直是同班同學。後來高三時又同一個班，都是李老師教語文課。李倩長得很漂亮，人又好，在村裡，在班裡都有很多男生追求。我也對她十分動心，只是李倩好像對誰都不動心，但我覺得她對我比對其他人說話多些。那天晚上，吃過飯後，我到村北面的小溪邊乘涼時和同村的林強和林小雄等人遇到了，他們比我大幾歲，膽子大，就談起了李倩和村裡的其他女孩子。說著說著，有人說李倩這妮子是不是眼睛看到天上去了，對村裡這麼多男生沒有一個看上眼的。有人說李倩似乎對李老師才是最好，不會是像小說《窗外》寫的，搞上師生戀了。那時李老師的老婆死了幾年了，而李老師文才很好，會寫字畫畫。李倩的語文也學得最好，還跟李老師學畫畫。我聽了別人這麼說，連忙反對說：‘別亂說。’他們就笑我。後來林小雄說，年青人好辦，找個機會把李倩給搞了，生米煮成熟飯就成了……我無心再聽下去，糊裡糊塗地走開了。走著走著，卻走到李倩家去。當時李老師和繼成伯不在家，李老師的女兒讀大學了，還沒有回家。李倩在家門口乘涼，我突然想對她說出我的心情，就說：‘剛才我在小溪邊乘涼，比在家裡涼爽多了。我們一起到村外的山邊去乘涼吧？’她卻問我在小溪邊見到李老師了嗎？我的心情一下子很亂，就說李老師可能在山邊，你有膽就去找吧。李倩卻說：‘可能又是到師母墳前去獨自懷念了……我怎麼不敢去？’我心裡一陣傷感，就走回家，又買了兩瓶啤酒喝下去，就醉了……到了第二天，被家裡人叫醒，說是李倩被林二傻‘強姦不遂’害死了，我非常震驚……員警來問話，因為我去找李倩時，她的鄰居看見了……還問了林強和林小雄。後來……法院判定是林二傻犯的案，林二傻卻不用判刑。李老師和繼成伯不相信，懷疑是林強和林小雄搞的鬼，我也懷疑，卻也沒有辦法……”
6、林二傻
陳文聽了林培毅的敘述，覺得林二傻也是林強案的嫌疑人。當他向治保主任調查林二傻的時候，卻說林二傻在二年多前失蹤了。治保主任經歷過十一年前的命案，學到了一些保護現場的經驗。治保主任說：“自從十一年前犯案之後，林二傻被家裡人關起來，但他一直都是挺老實的。後來，就不關他了，還能幫家裡幹活。有時他就到外村去四處走，有時還討回些錢拿給他母親呢。二傻對他母親很孝順的。但二年多前，有人說見到他在東華鎮上坐上了一輛汽車，後來就不見他回來，據說是失蹤了，但也說不定過幾天又會回來的。”
林二傻既然不在村裡，也無從嫌疑了。
三、十一年前的舊案
陳文和孫偉辛苦了近半個月的調查，多方努力，卻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案件陷入了僵局。而村裡人對於林強被殺的傳說，開始變得有些聊齋色彩了，傳說是李繼成的鬼魂顯靈，為女兒報仇了。
陳文決定暫停在村裡的調查，到局裡查看十一年前的舊案檔案再說。
費了一些周折，陳文才找到了李倩案有關的檔案。除了常規定案的檔外，還有幾份李繼成申訴的檔。
陳文先看了申訴材料。李繼成在先前的申訴中提出：“在李倩案當晚，據說村民林XX和李XX看見林強和林小雄跟在李倩身邊嬉皮笑臉，還叫林二傻一道跟在李倩後面走向山邊。”但後來批示說無具體證人證言，純屬猜測。後來的申訴材料提出：“林二傻親口說是林強和林小雄叫他去，然後是林強和林小雄把李倩拖入樹林，讓他在林外守著，後來才讓他進林裡去。林二傻還說，林強他們說如果不按他們的話做，就要打他，還要打他母親。林二傻就按他們的話做了。”但是批示的結論是林二傻是精神病人，其證言不能取信。後來一些材料說，辦案人員與林強和林小雄有關係，接受賄賂，包庇真凶。但卻是沒有結局。申訴材料大多是手寫而成，字跡蒼勁有力，想必是出自李德亮老師之手。
李倩案的現場在距村落約1公里的北面山路邊的樹林裡，比現在的林強案靠近村裡。看到現場勘驗和法醫結論，確定被害人李倩死因是口鼻向下壓在草地上，被緊壓住頭部不能呼吸窒息致死，口鼻中有泥土和草屑。雙手和雙腳上都有按壓的血痕，腰部和左腿上有幾道抓痕，但未受到性侵害。
證人證言中，林培毅的陳述和他講給陳文聽的基本相同，只是少了一些心情上的形容。林強和林小雄卻是目擊和報案人。林強和林小雄的證言都說，當晚在河邊乘涼，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他們倆在河邊，當時有淡淡的月光。大約9點多的時候，見到李倩獨自一個往山邊走，林二傻也跟在後邊。過了不久，他們聽到李倩的幾聲尖叫，就向聲音方向走去，轉過一個彎，找了挺久，才在山路邊的小樹林裡發現李倩面朝下躺在地上，林二傻正在扒李倩的褲子。他們就打了林二傻，扶起李倩，卻發現已經沒有呼吸了。於是林強就去喊人，林小雄就守在現場，直到治保主任等人到來，以至後來員警來了。一個住在村邊的村民蔡春蘭的證詞說，他在屋也隱隱聽到幾聲女人的尖叫，但以為是誰家電視裡的聲音。其他如治保主任等人的證言都是在林強報案後看到的林二傻在李倩身邊的情況。
檔案中顯示林二傻當時18歲，檢查證明他已經是性發育成熟的成人。而鑒定結論說明他的確是精神病人。村民對林二傻的證言中，有的說林二傻平時挺老實的，特別聽他母親的話。但也有人說他有時會在小女孩面前露下體，說明他具有性侵犯傾向。
檔案中有關林二傻的自供是一份錄音，記錄內容只有簡單的帶著哭聲的兩句話：“……是我做的，我以後不敢了……”錄音的前段是辦案人員的問話：“是不是你一直按住李倩的頭，還扒掉她的褲子？”
案件最後的偵查結論是林二傻單獨作案，但林二傻被鑒定為精神病人，不負刑事責任。
看了案卷之後，陳文憑著刑警的獨立判斷能力，心裡升起幾個疑點：一是林二傻一個人單獨作案與李倩雙手雙腳上都有按壓的血痕有矛盾。林二傻要壓住李倩的頭不讓她喊叫，其他兩隻腳一隻手如何壓住李倩的雙手雙腳？二是對於林二傻這樣一個傻子，如何能很聰明地選擇一個路邊隱蔽的樹林作為作案地點？竟令林強和林小雄要找很久才找到。三是林強和林小雄案發時是否在現場沒有人證明。申訴材料上提到的“林二傻後來說是被林強和林小雄威脅”，可見林強和林小雄案發時是否在場是一個關鍵疑點。
只是雖然有疑點，然而新案未破，舊案就更難以處理了。
四、再調查
瞭解了李倩舊案後，對林強案多了一些背景資料，再次分析了林強案的案情，認為林強和林小雄之間可能有什麼複雜的關係，林小雄也是一個值得懷疑的嫌疑人。陳文和孫偉就繼續到村裡及石場中去調查林小雄。
陳文從李老師、治保主任和其他願意透露的村裡人中慢慢瞭解到林小雄和林強的情況。
原來林強和林小雄在村民中的口碑卻挺壞的。他們的家庭背景相似，父親都是村裡文革時代的強勢人物，家庭條件較好，長大之後膽大敢為，在村中常欺壓弱小。據說林小雄有什麼親戚在縣裡公安局，後臺很好的，村裡人大都對他們不敢得罪，而且有時還要請他們托關係辦事。
接著在林強家裡人那裡瞭解，卻聽到林強父親和林強老婆李麥花氣憤的訴說：“我們原本想繼承林強在石場中的合夥份額，林小雄卻說要分出林強的份額，人死了，不再合夥了。而他只給我們幾千元錢。當初合夥時林強還出了幾萬元呢。可是林小雄卻說那幾萬元早讓林強拿出去花了。如果覺得還不夠，等以後把舊機器的賣了，有多少錢就歸我們……可憐林強一死，這個天殺的林小雄就來欺負我們了。”陳文只能告訴他找村委會看看能否幫他們解決問題。林強的父親又附加說，聽石場的一些人說林強有時也和林小雄因為錢的事吵開了，但還是沒有拆夥。
陳文又在石場找到了林小雄，先是詢問了近來石場工人中是否有表現異常的人。林小雄說沒發覺。陳文解釋說要例行公務，要求林小雄說案發當晚自己的情況。林小雄稍微吃了一驚，說當晚吃過晚飯後，沒有出去應酬，和家裡人在家看電視，十一點左右就睡了。有家裡人能作證。“陳警官啊，我跟林強是親如兄弟的，雖然生意上有些矛盾也曾大聲過，但我比你們更想儘快找出兇手為他報仇哪。”林小雄對陳文說。
林小雄的嫌疑被不在場的證據排除了。陳文分析，雖然林小雄的家裡人有可能包庇，但如果林小雄要幹掉林強，可以在東華鎮更加容易，不必跑到山路上來。
陳文又想到“報仇”這個關鍵字，想到李老師憂鬱的神情，情感上十分不願意把李老師列為嫌疑人。但經過分析，李老師還是一個關鍵的嫌疑人，或者是知情人。於是，陳文開始向看到當晚李老師回來的人調查。
晚上見到李老師從外面回來的人叫李老吉，六十多歲年紀，住在和李老師同一條巷子，也是經常睡不著的人。他說：“李老師經常晚上拎個手電筒獨自走山路，有多人見到他總是在老婆和李繼成一家的墳墓前獨坐，抽煙。有時人們會勸他早點回家，他只是客氣地回答，卻一直很晚才回家。久之久之，村裡人都知道了他這個怪習慣。他心裡苦哪……年初，他還在墳墓邊挖了一個坑，說是給自己準備的。”
陳文問：“你記得那天晚上他是什麼時候回來年嗎？”
李老吉說：“我不知道了。我總是晚上八點多就睡，睡一覺之後醒來就起來坐，或是走走，才會經常見到李老師回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間。”
“那你發現林強案當晚李老師有什麼跟平時不一樣嗎？”
“沒有什麼不一樣的。近來他說比較怕冷，常用一個膠袋裝著衣服。”李老吉接著說：“我看哪，是李老師天天去墳前祈求，感動上天，讓李繼成的靈魂顯靈了……”
陳文就又去詢問治保主任。治保主任近幾個月也不時見到李老師半夜歸來，卻說李老師從山路回來的時間不定，有時早些，有時晚些。而林強案當晚卻沒有遇到李老師。
治保主任還告訴陳文：“村裡近來傳得沸沸揚揚，說林強的死是李繼成靈魂顯靈，為女兒報仇了。但十一年前李倩是被林二傻害死的，還是林強和林小雄報的案，難道弄錯了？”
陳文聽了，為自己不能儘快破案而內疚，只能告訴治保主任說：“儘量做好村民的思想工作，不要讓村民宣揚封建迷信。”
五、重大嫌疑人
陳文決定第二天找李老師當面談談。但當他第二天登門時，鄰居卻說李老師和他女兒去城裡看醫生了。
第三天，陳文特意買了一袋水果，帶著複雜的心情到了李老師家裡。李老師正和他的女兒在家裡，他女兒滿臉悲傷的樣子。
李老師分別介紹了他女兒和陳文，李老師女兒聽了，卻情緒激動地說：“我以為你是我爸的學生呢。你們員警真是……如果有本事就把十一年前殺害李倩的真凶抓起來，不要再來煩我爸爸了！若不因為李倩的事，我爸也不會這樣了。”說著竟不住地掉眼淚。
陳文一時不能回應，就詢問李老師的身體情況。李老師平靜地說：“還有幾個月……”原來李老師被確診為胃癌晚期，只能再活幾個月了。陳文竟感到一陣傷感。此時，林培毅來了，聽到李老師的診斷結果，也是一陣沉默。
李老師像安慰他們，也是自言自語地說：“我比他們長壽多了。”轉頭又對女兒說：“你看，這裡有這麼多人陪著我，還有其他鄰居鄉親呢。你就回去上班吧，家裡也要照顧。我想還是像平常一樣地過最好。”又對陳文和林培毅說：“走吧，陪我到外面走走，比坐在這小小的屋子裡開朗些。”然後就走出了門。
陳文和林培毅默默地跟在李老師身邊，李老師慢慢地還是走向北面山路上。李老師邊走邊既是對陳文他們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我常覺得我本來應該早在四十年前就死了的，卻還活到現在，已經是多活了的……那時是我自己不想活了，對這個世界絕望了。那時，因為我家祖上是地主，厄運就降在我家頭上。家裡人在批鬥、傷病和屈辱中，還要承受周圍那麼多人的仇視和冷漠，一個個慢慢地死去。雖然我父母親說我是輕人，要咬緊牙關等待希望……那時我已準備好了老鼠藥了……”
李老師向他們講述了當他在逆境中絕望地掙扎時，得到了後來成為他的妻子的一位姑娘偷偷的關心，並與出身富農的李繼成相互幫助，渡過了最艱難的幾年後，終於結婚成家。但李老師的妻子因為生了女兒後身體卻一直虛弱。而李繼成也與他成為鄰居，但李繼成的妻子卻在李倩幾歲大的時候生急病死了，李老師和妻子就把李倩也當親生女兒一樣對待。後來，落實了政策，李老師才開始在鎮中學當代課教師。但和他共度患難的妻子卻在四十二歲的時候離他而去。
慢慢就走到了李老師老婆和李繼成一家的墳墓前。只見四個墳墓排成一條座落在山腳下，李老師向他們訴說：最左邊是妻子的，然後是李繼成的妻子，李倩和李繼成。在李老師妻子墳墓左邊有一堆圓土，李老師說這是給他自己準備的。四個墳墓都修整很平滑，墳身上鋪著城市裡綠化場所常見的那種草皮，沒有一叢雜草，每個墳前都插著密密的香枝。墳墓前有一塊幾米寬的平地，長著草皮和幾株蘭花，最左邊是一塊光滑滑的石頭。
陳文被李老師傷感的身世和精神所感動，但心理還不時想著和林強案的聯繫。如果李老師一心想為李倩報仇，幾乎每天晚上都在這裡等待林強經過，觀察掌握了林強的規律，然後在暗中下手也不難，而且李老師知識豐富，更懂得不留下指紋和證據……現在關鍵是能否找到他是否在現場的證據。先前的調查因為具體時間不能確定，無法證實，也沒有現場目擊人……陳文不禁注視了一下李老師，只見李老師消瘦蒼白的臉上仍然是平靜得如同無風的水面。
站了一陣時間，他們就走回村裡去。遇到許多村民主動同李老師打招呼，可見李老師在村中人緣還算不錯。林培毅告訴陳文說，李老師對村裡年輕人的求學或是代寫文書之類的求助大都不會拒絕，他說過大部分鄉親都是善良淳樸的。
回到了李老師家裡，陳文主動提起十一年前李倩案的情況，說根據他查看了案卷之後的個人綜合判斷，此案的確存在幾個疑點，並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李老師和林培毅，並要求他們不要亂說。李老師聽了高興了一陣，又說：“我知道村裡那幾個當時見到林強和林小雄的人不敢出來作證的，況且也只是見到他們走過去，並沒有到現場去。而林二傻是傻瓜一個， 又不見了，看來還是沒有希望的……
陳文真誠地說：“如果能有林二傻本人的敘述，加上見到林強和林小雄曾在李倩身邊的證言，我一定幫你們把這些材料呈報上去，支持翻案。”陳文又輕輕歎息了一下：“只是我一個人說了不算，還要上級批准……況且我現在負責的這個案都還沒有頭緒……”
陳文接著又說起對林強案的分析，一邊認真地觀察了李老師簡陋的家，猜想這裡面那個地方是否會藏著李老師當時在林強案發現場的證據，例如一件沾有血跡的衣服什麼的……但李老師卻只仍是平靜地聽著，也不回應。
談了一陣之後，陳文再次到石場去看看有什麼新的運氣，沒有見到林小雄，卻聽到石場的人談論說，自從村裡人傳說是李繼成鬼魂顯靈為女兒報仇之後，林小雄知道後，不准石場的人談論，卻似乎害怕的樣子，自此不敢晚上到石場，每天很早就回東華鎮了。而林強剛死那陣子，因為石場要他打理，他經常會在石場過夜。
陳文聽了，心裡疑惑林小雄是不是真的因為十一年前的李倩案而心虛了？卻也只能置之不理，回到刑警隊去。
六、再傳命案
陳文帶著一股紛亂的情緒回到刑警隊，把半個多月來的調查結果整理好，準備向領導彙報偵查進展。第二天卻接到其他緊急任務，處理緊急任務花了將近一個星期。當他決定把林強的調查材料向領導彙報，並向領導表明自己的想法，申請搜查令對李老師的家進行搜查，期望能找到關鍵證據的時候，卻接到李林村的報案。
報案稱李老師和林小雄一齊死在李老師老婆等人的墳墓前！陳文非常震驚，立刻又和孫偉趕赴現場。
案發現場照樣圍了一些人，治保主任忠於職守地守著現場。李老師和林小雄兩人都是臉色發黑，滿是痛楚的表情，只是李老師的臉上是痛苦之中帶著滿足，而林小雄是痛苦帶著恐怖。四座墳墓前都插著香，李繼成墳前還擺著三隻倒滿酒的小酒杯，墳前的空地上有兩隻小酒杯，還有一瓶打翻了的老白乾。李老師常坐的石頭邊放著一個大大的膠袋，裡面裝著李老師常用的那台收錄機，一把鋒利的砍柴刀，還有一封寫著“警官陳文同志收”的信。
林小雄身上除了常帶的錢包、鑰匙等東西外，還有兩張護身符和一把十多釐米長的對折刀，而手機掉落在地上。
陳文看到李老師的這些遺物和現場，對案情猜到了幾分，心中一陣震撼。但還是按常規把現場拍照和記錄處理，把現場有關物品處理好，才回到車上把李老師的信拆開。
七、真相
拆開李老師的信，和申訴材料上一樣蒼勁有力的字跡映入陳文眼簾：
“陳警官同志：當你看到這封信時，相信我已經是魂歸異國了。就如日前你對我所說過的李倩舊案，只因村裡人都懾于林強和林小雄的勢力，對十一年前的林強和林小雄的罪行不敢出面作證。繼成不斷申訴，卻也因為林小雄和上頭的關係而無濟於事……青天不現，申冤無望，繼成悲痛自盡，我非常之痛心。自李倩死後，我就常常夢見她向我哭訴冤枉，繼成死後，我更是每晚都是悲憤難眠。我就決心在我苟存之日，要為李家父女報仇。半個多月前，我終於找到機會把林強殺（李老師原來寫“殺”字，塗掉了，又寫“殺”字）了……一雙沾有血的手套和一件血衣就埋在我準備留給自己的土墓裡，至少當我死後入土時，要讓人知道殺林強的真相，不要冤枉他人。我和林小雄的最後會面在答錄機裡應能錄到。我只托培毅送信給林小雄，其他事情培毅一概不知。殺人之事，全部是我一個人所做，與其他人全無關係。”
陳文讓人挖開李老師妻子旁邊那堆圓土，挖出了一個膠袋，裝著李老師信中所說的血手套和血衣。
陳文又聯繫了林培毅，聽到消息後，林培毅既悲傷又吃驚，證實了李老師讓他在兩天前給在東華鎮的林小雄送一封信，還讓他不要告訴林小雄關于李老師身犯絕症，只有幾個月的壽命的事。至於李老師寫給林小雄的信的內容就要看信才知道了。
處理了現場之後，陳文又到林小雄家中，從其家人那裡拿到了李老師給林小雄的信。並從林小雄悲傷的老婆那裡瞭解到，昨天林小雄讓她去鎮裡有名的城隍公求籤，解說簽文的人聽說林小雄是開石場的之後說林小雄衝撞了陰界的亡靈，要辦個祭祀之儀才能告慰亡靈。林小雄的老婆還求了幾道護身符。
李老師給林小雄的信是這樣寫的：
“近來，我總是夢見繼成向我訴說：
‘陰府官曹受林家祖上所托，勸我說林強已死，李倩之仇已是一命報一命，要我不再找林小雄報仇。我和李倩商量之後決定，如果林小雄能親自到我們墳前懺悔，並親辦一次祭祀，我們就饒恕他了。’
因你離村太遠，一時未能托夢給你，繼成給我托夢，讓我轉告於你。如果你不敢來，就枉為男子漢了。近日，我總在墳前等候。”
陳文又再把李老師的錄音放出來，在經過了一段沒有說話聲的雜音之後，聽到了林小雄和李老師的對話：
“李、李老師你有什麼要求對我直說……”
“我自己沒什麼企求……我在信中寫了的，這算是完成舊人所托吧。”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就像文化大革命革時候那麼多人都過去了……”
“時代不同了，不是很多人都平反了嗎？……你既然來，要怎麼做你自己決定。”
“……好了，我答應，過些天選個好日子在村裡辦個祭祀，連同在石場中那些挖到了風水的一起祭祀。”
“你對十一年前李倩的事還沒有表態哪。”
“……我心裡說了……”
“既然有誠意，我們就為繼成喝了這一杯酒吧……我先喝了……”
“……喝了。那我先回去了，到祭祀時再找你……”
“再為李倩喝一杯……”
“這個酒太辣了。”
“我這個老頭都喝了……”
“好了，我……啊，酒有毒！你……你……你……”
接下來是令人心酸的痛苦的呻吟聲……然後是林小雄痛苦而虛弱地打電話叫人，卻只喂了幾聲就是倒地的聲音。
後來經過法醫化驗，證實李老師和林小雄是中了“毒鼠強”，而現場的酒瓶裡的酒和酒杯殘酒裡都有驗出有大劑量的“毒鼠強”！
根據這些確鑿的證據，林強案和林小雄案都真相大白了，陳文和孫偉不用幾天就整理好檔案，準備把這兩個案結了。
八、尾聲
當陳文準備結案時，卻收到林培毅送來了兩份材料，材料字跡娟秀，想必是李老師的女兒寫的。
一份是當年不敢出面作證的李林村民林XX和李XX親筆簽名的證言，指證十一年前李倩案時，親眼見到林強和林小雄嬉皮笑臉地跟在李倩身後走向山路邊，但村民怕惹麻煩，也以為是年輕人追求女孩子的情況，就沒有再走近去。而這兩人後來受到林強和林小雄等人的威脅，也就不敢出面作證。
另一份材料說，林二傻剛從某一個地方的黑磚窯被解救出來，還能記得以前的事情，訴說是林小雄騙他去黑磚窯的。當他母親告訴他林強和林小雄已經死了之後，林二傻再次訴說十一年前是林強和林小雄“要打他”，才按他們的話承認殺人的。有林二傻的母親、村民李老吉和林培毅作證。
陳文看了兩份材料，想起李老師憂鬱而平靜的臉，又想起十一年前李倩案案卷中那些現在就是他的同事和上級的人的簽名，覺得手頭的案卷是多麼的沉重。
鄭曉成也收拾行裝說是到東華鎮去找老鄉了。順路送鄭曉成去東華鎮的運石的司機說，他是當天下午送鄭去到東華鎮的中山街路口的，聽鄭曉成說要去找一個在廠裡做工的老鄉找另外的活幹。司機還安慰他說天無絕人之路。
陳文覺得鄭曉成有相當的嫌疑。根據留在石場的聯繫電話，陳文讓司機試著跟鄭曉成聯繫，打通了電話，問他現成在哪裡。鄭曉成爽快地說，他在東華鎮一家叫益華傢俱廠的廠裡找到份工了。司機告訴他林強被人殺死了的消息，鄭曉成有點意外卻是幸災樂禍地說：“這種人這麼壞，是報應。”後來，司機不得不告訴他說員警想找他瞭解案件情況，鄭曉成說調查就調查吧，最好是下班時間，免得打擾他工作被老闆罵。
當陳文他們找到鄭曉成時，鄭曉成說起了林強經常克扣工人工資，動不動罵工人，有時還動手打人，只是大家想到打工不容易，能忍則忍了。這種人死了是老天報應。而案發晚上，他住在老鄉宿舍，整個宿舍的人都能證明他不可能跑到李林村去作案。
陳文請他說說平時還有誰跟林強有矛盾。鄭曉成說，像林強這樣的人，幾乎每個工人都對他有意見，只是大多人敢怒不敢言而已。鄭曉成這條線索也沒有破案價值了。
陳文也只得無功而返，重新尋找線索。
3、小翠
陳文又根據林小雄提供的線索找到“金絲髮廊”的小翠。
小翠說：“我和林強是在差不多一年前到髮廊來洗頭時認識的。認識後就經常來光顧，一來二往之後，他就常說要我給他生個兒子，我知道他在村裡有老婆和女兒，就不同意。他就說等他賺夠了錢就在東華鎮上買房子，然後給我開個店……後來他就租了房子給我住，三天兩頭到鎮上。其他的事我就不清楚了，我也沒聽他說有什麼仇人的。沒想到他在村裡竟結了什麼大仇，竟然被人做了。”
陳文又向髮廊的老闆娘瞭解小翠是否有其他男朋友？老闆娘說沒有，如果有的話，林強就不敢纏小翠了。
小翠的這個線索也沒有下文了。
4、李德亮老師
李林村治保主任又向陳文提供了一條線索說，有人在案發那天深夜見到一個名叫李德亮的退休老師從北面的山路回家，或許他能提供一些線索。
陳文找到了李德亮。李德亮老師一副清瘦的身材，正獨自一人在家裡煮中藥，一邊用一台老式收錄機聽著廣播。李老師說他的腸胃一直有問題。
陳文和李老師客氣幾句後就直入主題，問李老師在案發當晚是否到北邊的山路去？
李老師平靜地說，他近幾個月來幾乎每晚都獨自一人都步行到北邊山腳下走走，獨自一人坐坐，到了深夜才回家。因為總是睡不著。
“林強出事的那天晚上，你有見到什麼可疑的人嗎？”
“那晚我沒見到什麼人。北面這條山路是通往山裡的，晚上幾乎沒有人走了。我晚上走了這麼久，只有幾次遇到運石頭的車。”
“請問你為什麼每晚都要到北面山路去呢？”陳文憑著刑警的敏感問。
“到那裡去看他們哪！”李老師指了指牆上掛著的四幅肖像。
陳文進屋之後發現李德亮老師簡陋的家裡牆壁上掛著四幅白底黑框的肖像，顯然是遺像，但不便無端發問。現在注意到四幅畫像中，一個約四十歲的女人畫像單獨掛著，一個約六十歲的男人像和一個三四十左右的女人像和一個年輕女孩像挨在一起，陳文發覺那個女孩眉目清秀，竟是很漂亮。
陳文見到屋裡床前桌上還擺著筆墨和畫夾，想必這些畫像一定是李老師畫的。就問：“這些人都是你的親人吧？”
“這張是我老婆，去了快二十年了。”李老師指著那張約四十歲的女人像說，“這三張是我的鄰居李繼成一家。繼成前年剛去世，他老婆去了二十多年了，李倩（指著那年輕女孩像）死了十一年了。我在畫著自己的像呢，等有一天也掛上去。”
陳文感覺到李老師的傷感，就不想再問下去了。雖然覺得李老師隱瞞著什麼秘密，但還是安慰幾句之後離開了。
陳文決定到村裡調查李老師和近來與李老師有密切交往的人。
不久，通過治保主任和鄰里老人，陳文瞭解到有關李老師的許多情況：李老師是今年才從鎮中學退休回家居住的。他老婆早在近二十年前去世，只有一個女兒，已在縣城成家。但李老師卻要在村裡住，據說是身體不好。而近幾個月來，李老師經常每晚都到北面山腳下他老婆和鄰居李繼成一家的墳墓去獨坐。幾座墳墓就在山路邊的山腳，距村落約1.5公里，離林強案發地有幾百米。有時遇到村裡人，李老師也只是平靜地打個招呼，村裡人慢慢也知道他這個怪習慣，有點理解和同情他的心情。李老師住在村裡，除了他的女兒隔一段時間來看他外，較多接觸的反而是他以前的一個名叫林培毅的學生。這個林培毅也是李林村人，幾年前在東華鎮開店，經常到村裡送貨或是收購農產品，到村裡來時常會去看望李老師。
陳文還調查了李繼成一家的一些情況。李繼成和李老師是鄰居，但他老婆比李老師老婆還先去世。十一年前，他19歲的女兒李倩在北面山腳下被人殺了。林培毅和李倩是同班同學，據說當時也是嫌疑人之一，但後來破案說是村裡的傻子林二傻犯的案。而李繼成堅持認為真凶是本村的林強和林小雄，不斷向上告狀，卻總是得不到回復。李德亮老師和李繼成既是鄰居，又是好友，也幫著寫材料，幫著告狀，但也沒有辦法。兩年前，李繼成竟吃了“毒鼠強”死在老婆和女兒的墳前。
5、林培毅
陳文又通過李老師和林培毅聯繫。過了兩天，陳文在村裡等到了林培毅。林培毅的自述證實了村裡人對他的說法。當陳文問起案發當天的情況時，林培毅說他當晚照常在鎮上開店到接近十二點，然後回家過夜，有家裡人和鄰居可以作證。而東華鎮到李林村騎摩托車也要近一個鐘頭，林培毅不可能有作案時間。
林培毅還坦然說了之所以經常來看望李老師，是因為十一年前李倩被害案之後，總覺得對不起李繼成和李老師，他們又是鄰居，就經常來看望李繼成和李老師。
陳文想到林培毅和十一年前的李倩案有關係，而林強也與李倩案有關係。或許這次的案件與李倩案有什麼內在聯繫，從中能調查出一些線索。於是就問：“據說林強和十一年前李倩案也有關係，能說說李倩案當時的情況嗎？”
林培毅點燃了一支煙向陳文敘述起十一年前的往事：
“那是剛考完高考不久的夏天……我和李倩同村，小學時一直是同班同學。後來高三時又同一個班，都是李老師教語文課。李倩長得很漂亮，人又好，在村裡，在班裡都有很多男生追求。我也對她十分動心，只是李倩好像對誰都不動心，但我覺得她對我比對其他人說話多些。那天晚上，吃過飯後，我到村北面的小溪邊乘涼時和同村的林強和林小雄等人遇到了，他們比我大幾歲，膽子大，就談起了李倩和村裡的其他女孩子。說著說著，有人說李倩這妮子是不是眼睛看到天上去了，對村裡這麼多男生沒有一個看上眼的。有人說李倩似乎對李老師才是最好，不會是像小說《窗外》寫的，搞上師生戀了。那時李老師的老婆死了幾年了，而李老師文才很好，會寫字畫畫。李倩的語文也學得最好，還跟李老師學畫畫。我聽了別人這麼說，連忙反對說：‘別亂說。’他們就笑我。後來林小雄說，年青人好辦，找個機會把李倩給搞了，生米煮成熟飯就成了……我無心再聽下去，糊裡糊塗地走開了。走著走著，卻走到李倩家去。當時李老師和繼成伯不在家，李老師的女兒讀大學了，還沒有回家。李倩在家門口乘涼，我突然想對她說出我的心情，就說：‘剛才我在小溪邊乘涼，比在家裡涼爽多了。我們一起到村外的山邊去乘涼吧？’她卻問我在小溪邊見到李老師了嗎？我的心情一下子很亂，就說李老師可能在山邊，你有膽就去找吧。李倩卻說：‘可能又是到師母墳前去獨自懷念了……我怎麼不敢去？’我心裡一陣傷感，就走回家，又買了兩瓶啤酒喝下去，就醉了……到了第二天，被家裡人叫醒，說是李倩被林二傻‘強姦不遂’害死了，我非常震驚……員警來問話，因為我去找李倩時，她的鄰居看見了……還問了林強和林小雄。後來……法院判定是林二傻犯的案，林二傻卻不用判刑。李老師和繼成伯不相信，懷疑是林強和林小雄搞的鬼，我也懷疑，卻也沒有辦法……”
6、林二傻
陳文聽了林培毅的敘述，覺得林二傻也是林強案的嫌疑人。當他向治保主任調查林二傻的時候，卻說林二傻在二年多前失蹤了。治保主任經歷過十一年前的命案，學到了一些保護現場的經驗。治保主任說：“自從十一年前犯案之後，林二傻被家裡人關起來，但他一直都是挺老實的。後來，就不關他了，還能幫家裡幹活。有時他就到外村去四處走，有時還討回些錢拿給他母親呢。二傻對他母親很孝順的。但二年多前，有人說見到他在東華鎮上坐上了一輛汽車，後來就不見他回來，據說是失蹤了，但也說不定過幾天又會回來的。”
林二傻既然不在村裡，也無從嫌疑了。
三、十一年前的舊案
陳文和孫偉辛苦了近半個月的調查，多方努力，卻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案件陷入了僵局。而村裡人對於林強被殺的傳說，開始變得有些聊齋色彩了，傳說是李繼成的鬼魂顯靈，為女兒報仇了。
陳文決定暫停在村裡的調查，到局裡查看十一年前的舊案檔案再說。
費了一些周折，陳文才找到了李倩案有關的檔案。除了常規定案的檔外，還有幾份李繼成申訴的檔。
陳文先看了申訴材料。李繼成在先前的申訴中提出：“在李倩案當晚，據說村民林XX和李XX看見林強和林小雄跟在李倩身邊嬉皮笑臉，還叫林二傻一道跟在李倩後面走向山邊。”但後來批示說無具體證人證言，純屬猜測。後來的申訴材料提出：“林二傻親口說是林強和林小雄叫他去，然後是林強和林小雄把李倩拖入樹林，讓他在林外守著，後來才讓他進林裡去。林二傻還說，林強他們說如果不按他們的話做，就要打他，還要打他母親。林二傻就按他們的話做了。”但是批示的結論是林二傻是精神病人，其證言不能取信。後來一些材料說，辦案人員與林強和林小雄有關係，接受賄賂，包庇真凶。但卻是沒有結局。申訴材料大多是手寫而成，字跡蒼勁有力，想必是出自李德亮老師之手。
李倩案的現場在距村落約1公里的北面山路邊的樹林裡，比現在的林強案靠近村裡。看到現場勘驗和法醫結論，確定被害人李倩死因是口鼻向下壓在草地上，被緊壓住頭部不能呼吸窒息致死，口鼻中有泥土和草屑。雙手和雙腳上都有按壓的血痕，腰部和左腿上有幾道抓痕，但未受到性侵害。
證人證言中，林培毅的陳述和他講給陳文聽的基本相同，只是少了一些心情上的形容。林強和林小雄卻是目擊和報案人。林強和林小雄的證言都說，當晚在河邊乘涼，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他們倆在河邊，當時有淡淡的月光。大約9點多的時候，見到李倩獨自一個往山邊走，林二傻也跟在後邊。過了不久，他們聽到李倩的幾聲尖叫，就向聲音方向走去，轉過一個彎，找了挺久，才在山路邊的小樹林裡發現李倩面朝下躺在地上，林二傻正在扒李倩的褲子。他們就打了林二傻，扶起李倩，卻發現已經沒有呼吸了。於是林強就去喊人，林小雄就守在現場，直到治保主任等人到來，以至後來員警來了。一個住在村邊的村民蔡春蘭的證詞說，他在屋也隱隱聽到幾聲女人的尖叫，但以為是誰家電視裡的聲音。其他如治保主任等人的證言都是在林強報案後看到的林二傻在李倩身邊的情況。
檔案中顯示林二傻當時18歲，檢查證明他已經是性發育成熟的成人。而鑒定結論說明他的確是精神病人。村民對林二傻的證言中，有的說林二傻平時挺老實的，特別聽他母親的話。但也有人說他有時會在小女孩面前露下體，說明他具有性侵犯傾向。
檔案中有關林二傻的自供是一份錄音，記錄內容只有簡單的帶著哭聲的兩句話：“……是我做的，我以後不敢了……”錄音的前段是辦案人員的問話：“是不是你一直按住李倩的頭，還扒掉她的褲子？”
案件最後的偵查結論是林二傻單獨作案，但林二傻被鑒定為精神病人，不負刑事責任。
看了案卷之後，陳文憑著刑警的獨立判斷能力，心裡升起幾個疑點：一是林二傻一個人單獨作案與李倩雙手雙腳上都有按壓的血痕有矛盾。林二傻要壓住李倩的頭不讓她喊叫，其他兩隻腳一隻手如何壓住李倩的雙手雙腳？二是對於林二傻這樣一個傻子，如何能很聰明地選擇一個路邊隱蔽的樹林作為作案地點？竟令林強和林小雄要找很久才找到。三是林強和林小雄案發時是否在現場沒有人證明。申訴材料上提到的“林二傻後來說是被林強和林小雄威脅”，可見林強和林小雄案發時是否在場是一個關鍵疑點。
只是雖然有疑點，然而新案未破，舊案就更難以處理了。
四、再調查
瞭解了李倩舊案後，對林強案多了一些背景資料，再次分析了林強案的案情，認為林強和林小雄之間可能有什麼複雜的關係，林小雄也是一個值得懷疑的嫌疑人。陳文和孫偉就繼續到村裡及石場中去調查林小雄。
陳文從李老師、治保主任和其他願意透露的村裡人中慢慢瞭解到林小雄和林強的情況。
原來林強和林小雄在村民中的口碑卻挺壞的。他們的家庭背景相似，父親都是村裡文革時代的強勢人物，家庭條件較好，長大之後膽大敢為，在村中常欺壓弱小。據說林小雄有什麼親戚在縣裡公安局，後臺很好的，村裡人大都對他們不敢得罪，而且有時還要請他們托關係辦事。
接著在林強家裡人那裡瞭解，卻聽到林強父親和林強老婆李麥花氣憤的訴說：“我們原本想繼承林強在石場中的合夥份額，林小雄卻說要分出林強的份額，人死了，不再合夥了。而他只給我們幾千元錢。當初合夥時林強還出了幾萬元呢。可是林小雄卻說那幾萬元早讓林強拿出去花了。如果覺得還不夠，等以後把舊機器的賣了，有多少錢就歸我們……可憐林強一死，這個天殺的林小雄就來欺負我們了。”陳文只能告訴他找村委會看看能否幫他們解決問題。林強的父親又附加說，聽石場的一些人說林強有時也和林小雄因為錢的事吵開了，但還是沒有拆夥。
陳文又在石場找到了林小雄，先是詢問了近來石場工人中是否有表現異常的人。林小雄說沒發覺。陳文解釋說要例行公務，要求林小雄說案發當晚自己的情況。林小雄稍微吃了一驚，說當晚吃過晚飯後，沒有出去應酬，和家裡人在家看電視，十一點左右就睡了。有家裡人能作證。“陳警官啊，我跟林強是親如兄弟的，雖然生意上有些矛盾也曾大聲過，但我比你們更想儘快找出兇手為他報仇哪。”林小雄對陳文說。
林小雄的嫌疑被不在場的證據排除了。陳文分析，雖然林小雄的家裡人有可能包庇，但如果林小雄要幹掉林強，可以在東華鎮更加容易，不必跑到山路上來。
陳文又想到“報仇”這個關鍵字，想到李老師憂鬱的神情，情感上十分不願意把李老師列為嫌疑人。但經過分析，李老師還是一個關鍵的嫌疑人，或者是知情人。於是，陳文開始向看到當晚李老師回來的人調查。
晚上見到李老師從外面回來的人叫李老吉，六十多歲年紀，住在和李老師同一條巷子，也是經常睡不著的人。他說：“李老師經常晚上拎個手電筒獨自走山路，有多人見到他總是在老婆和李繼成一家的墳墓前獨坐，抽煙。有時人們會勸他早點回家，他只是客氣地回答，卻一直很晚才回家。久之久之，村裡人都知道了他這個怪習慣。他心裡苦哪……年初，他還在墳墓邊挖了一個坑，說是給自己準備的。”
陳文問：“你記得那天晚上他是什麼時候回來年嗎？”
李老吉說：“我不知道了。我總是晚上八點多就睡，睡一覺之後醒來就起來坐，或是走走，才會經常見到李老師回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間。”
“那你發現林強案當晚李老師有什麼跟平時不一樣嗎？”
“沒有什麼不一樣的。近來他說比較怕冷，常用一個膠袋裝著衣服。”李老吉接著說：“我看哪，是李老師天天去墳前祈求，感動上天，讓李繼成的靈魂顯靈了……”
陳文就又去詢問治保主任。治保主任近幾個月也不時見到李老師半夜歸來，卻說李老師從山路回來的時間不定，有時早些，有時晚些。而林強案當晚卻沒有遇到李老師。
治保主任還告訴陳文：“村裡近來傳得沸沸揚揚，說林強的死是李繼成靈魂顯靈，為女兒報仇了。但十一年前李倩是被林二傻害死的，還是林強和林小雄報的案，難道弄錯了？”
陳文聽了，為自己不能儘快破案而內疚，只能告訴治保主任說：“儘量做好村民的思想工作，不要讓村民宣揚封建迷信。”
五、重大嫌疑人
陳文決定第二天找李老師當面談談。但當他第二天登門時，鄰居卻說李老師和他女兒去城裡看醫生了。
第三天，陳文特意買了一袋水果，帶著複雜的心情到了李老師家裡。李老師正和他的女兒在家裡，他女兒滿臉悲傷的樣子。
李老師分別介紹了他女兒和陳文，李老師女兒聽了，卻情緒激動地說：“我以為你是我爸的學生呢。你們員警真是……如果有本事就把十一年前殺害李倩的真凶抓起來，不要再來煩我爸爸了！若不因為李倩的事，我爸也不會這樣了。”說著竟不住地掉眼淚。
陳文一時不能回應，就詢問李老師的身體情況。李老師平靜地說：“還有幾個月……”原來李老師被確診為胃癌晚期，只能再活幾個月了。陳文竟感到一陣傷感。此時，林培毅來了，聽到李老師的診斷結果，也是一陣沉默。
李老師像安慰他們，也是自言自語地說：“我比他們長壽多了。”轉頭又對女兒說：“你看，這裡有這麼多人陪著我，還有其他鄰居鄉親呢。你就回去上班吧，家裡也要照顧。我想還是像平常一樣地過最好。”又對陳文和林培毅說：“走吧，陪我到外面走走，比坐在這小小的屋子裡開朗些。”然後就走出了門。
陳文和林培毅默默地跟在李老師身邊，李老師慢慢地還是走向北面山路上。李老師邊走邊既是對陳文他們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我常覺得我本來應該早在四十年前就死了的，卻還活到現在，已經是多活了的……那時是我自己不想活了，對這個世界絕望了。那時，因為我家祖上是地主，厄運就降在我家頭上。家裡人在批鬥、傷病和屈辱中，還要承受周圍那麼多人的仇視和冷漠，一個個慢慢地死去。雖然我父母親說我是輕人，要咬緊牙關等待希望……那時我已準備好了老鼠藥了……”
李老師向他們講述了當他在逆境中絕望地掙扎時，得到了後來成為他的妻子的一位姑娘偷偷的關心，並與出身富農的李繼成相互幫助，渡過了最艱難的幾年後，終於結婚成家。但李老師的妻子因為生了女兒後身體卻一直虛弱。而李繼成也與他成為鄰居，但李繼成的妻子卻在李倩幾歲大的時候生急病死了，李老師和妻子就把李倩也當親生女兒一樣對待。後來，落實了政策，李老師才開始在鎮中學當代課教師。但和他共度患難的妻子卻在四十二歲的時候離他而去。
慢慢就走到了李老師老婆和李繼成一家的墳墓前。只見四個墳墓排成一條座落在山腳下，李老師向他們訴說：最左邊是妻子的，然後是李繼成的妻子，李倩和李繼成。在李老師妻子墳墓左邊有一堆圓土，李老師說這是給他自己準備的。四個墳墓都修整很平滑，墳身上鋪著城市裡綠化場所常見的那種草皮，沒有一叢雜草，每個墳前都插著密密的香枝。墳墓前有一塊幾米寬的平地，長著草皮和幾株蘭花，最左邊是一塊光滑滑的石頭。
陳文被李老師傷感的身世和精神所感動，但心理還不時想著和林強案的聯繫。如果李老師一心想為李倩報仇，幾乎每天晚上都在這裡等待林強經過，觀察掌握了林強的規律，然後在暗中下手也不難，而且李老師知識豐富，更懂得不留下指紋和證據……現在關鍵是能否找到他是否在現場的證據。先前的調查因為具體時間不能確定，無法證實，也沒有現場目擊人……陳文不禁注視了一下李老師，只見李老師消瘦蒼白的臉上仍然是平靜得如同無風的水面。
站了一陣時間，他們就走回村裡去。遇到許多村民主動同李老師打招呼，可見李老師在村中人緣還算不錯。林培毅告訴陳文說，李老師對村裡年輕人的求學或是代寫文書之類的求助大都不會拒絕，他說過大部分鄉親都是善良淳樸的。
回到了李老師家裡，陳文主動提起十一年前李倩案的情況，說根據他查看了案卷之後的個人綜合判斷，此案的確存在幾個疑點，並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李老師和林培毅，並要求他們不要亂說。李老師聽了高興了一陣，又說：“我知道村裡那幾個當時見到林強和林小雄的人不敢出來作證的，況且也只是見到他們走過去，並沒有到現場去。而林二傻是傻瓜一個， 又不見了，看來還是沒有希望的……
陳文真誠地說：“如果能有林二傻本人的敘述，加上見到林強和林小雄曾在李倩身邊的證言，我一定幫你們把這些材料呈報上去，支持翻案。”陳文又輕輕歎息了一下：“只是我一個人說了不算，還要上級批准……況且我現在負責的這個案都還沒有頭緒……”
陳文接著又說起對林強案的分析，一邊認真地觀察了李老師簡陋的家，猜想這裡面那個地方是否會藏著李老師當時在林強案發現場的證據，例如一件沾有血跡的衣服什麼的……但李老師卻只仍是平靜地聽著，也不回應。
談了一陣之後，陳文再次到石場去看看有什麼新的運氣，沒有見到林小雄，卻聽到石場的人談論說，自從村裡人傳說是李繼成鬼魂顯靈為女兒報仇之後，林小雄知道後，不准石場的人談論，卻似乎害怕的樣子，自此不敢晚上到石場，每天很早就回東華鎮了。而林強剛死那陣子，因為石場要他打理，他經常會在石場過夜。
陳文聽了，心裡疑惑林小雄是不是真的因為十一年前的李倩案而心虛了？卻也只能置之不理，回到刑警隊去。
六、再傳命案
陳文帶著一股紛亂的情緒回到刑警隊，把半個多月來的調查結果整理好，準備向領導彙報偵查進展。第二天卻接到其他緊急任務，處理緊急任務花了將近一個星期。當他決定把林強的調查材料向領導彙報，並向領導表明自己的想法，申請搜查令對李老師的家進行搜查，期望能找到關鍵證據的時候，卻接到李林村的報案。
報案稱李老師和林小雄一齊死在李老師老婆等人的墳墓前！陳文非常震驚，立刻又和孫偉趕赴現場。
案發現場照樣圍了一些人，治保主任忠於職守地守著現場。李老師和林小雄兩人都是臉色發黑，滿是痛楚的表情，只是李老師的臉上是痛苦之中帶著滿足，而林小雄是痛苦帶著恐怖。四座墳墓前都插著香，李繼成墳前還擺著三隻倒滿酒的小酒杯，墳前的空地上有兩隻小酒杯，還有一瓶打翻了的老白乾。李老師常坐的石頭邊放著一個大大的膠袋，裡面裝著李老師常用的那台收錄機，一把鋒利的砍柴刀，還有一封寫著“警官陳文同志收”的信。
林小雄身上除了常帶的錢包、鑰匙等東西外，還有兩張護身符和一把十多釐米長的對折刀，而手機掉落在地上。
陳文看到李老師的這些遺物和現場，對案情猜到了幾分，心中一陣震撼。但還是按常規把現場拍照和記錄處理，把現場有關物品處理好，才回到車上把李老師的信拆開。
七、真相
拆開李老師的信，和申訴材料上一樣蒼勁有力的字跡映入陳文眼簾：
“陳警官同志：當你看到這封信時，相信我已經是魂歸異國了。就如日前你對我所說過的李倩舊案，只因村裡人都懾于林強和林小雄的勢力，對十一年前的林強和林小雄的罪行不敢出面作證。繼成不斷申訴，卻也因為林小雄和上頭的關係而無濟於事……青天不現，申冤無望，繼成悲痛自盡，我非常之痛心。自李倩死後，我就常常夢見她向我哭訴冤枉，繼成死後，我更是每晚都是悲憤難眠。我就決心在我苟存之日，要為李家父女報仇。半個多月前，我終於找到機會把林強殺（李老師原來寫“殺”字，塗掉了，又寫“殺”字）了……一雙沾有血的手套和一件血衣就埋在我準備留給自己的土墓裡，至少當我死後入土時，要讓人知道殺林強的真相，不要冤枉他人。我和林小雄的最後會面在答錄機裡應能錄到。我只托培毅送信給林小雄，其他事情培毅一概不知。殺人之事，全部是我一個人所做，與其他人全無關係。”
陳文讓人挖開李老師妻子旁邊那堆圓土，挖出了一個膠袋，裝著李老師信中所說的血手套和血衣。
陳文又聯繫了林培毅，聽到消息後，林培毅既悲傷又吃驚，證實了李老師讓他在兩天前給在東華鎮的林小雄送一封信，還讓他不要告訴林小雄關于李老師身犯絕症，只有幾個月的壽命的事。至於李老師寫給林小雄的信的內容就要看信才知道了。
處理了現場之後，陳文又到林小雄家中，從其家人那裡拿到了李老師給林小雄的信。並從林小雄悲傷的老婆那裡瞭解到，昨天林小雄讓她去鎮裡有名的城隍公求籤，解說簽文的人聽說林小雄是開石場的之後說林小雄衝撞了陰界的亡靈，要辦個祭祀之儀才能告慰亡靈。林小雄的老婆還求了幾道護身符。
李老師給林小雄的信是這樣寫的：
“近來，我總是夢見繼成向我訴說：
‘陰府官曹受林家祖上所托，勸我說林強已死，李倩之仇已是一命報一命，要我不再找林小雄報仇。我和李倩商量之後決定，如果林小雄能親自到我們墳前懺悔，並親辦一次祭祀，我們就饒恕他了。’
因你離村太遠，一時未能托夢給你，繼成給我托夢，讓我轉告於你。如果你不敢來，就枉為男子漢了。近日，我總在墳前等候。”
陳文又再把李老師的錄音放出來，在經過了一段沒有說話聲的雜音之後，聽到了林小雄和李老師的對話：
“李、李老師你有什麼要求對我直說……”
“我自己沒什麼企求……我在信中寫了的，這算是完成舊人所托吧。”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就像文化大革命革時候那麼多人都過去了……”
“時代不同了，不是很多人都平反了嗎？……你既然來，要怎麼做你自己決定。”
“……好了，我答應，過些天選個好日子在村裡辦個祭祀，連同在石場中那些挖到了風水的一起祭祀。”
“你對十一年前李倩的事還沒有表態哪。”
“……我心裡說了……”
“既然有誠意，我們就為繼成喝了這一杯酒吧……我先喝了……”
“……喝了。那我先回去了，到祭祀時再找你……”
“再為李倩喝一杯……”
“這個酒太辣了。”
“我這個老頭都喝了……”
“好了，我……啊，酒有毒！你……你……你……”
接下來是令人心酸的痛苦的呻吟聲……然後是林小雄痛苦而虛弱地打電話叫人，卻只喂了幾聲就是倒地的聲音。
後來經過法醫化驗，證實李老師和林小雄是中了“毒鼠強”，而現場的酒瓶裡的酒和酒杯殘酒裡都有驗出有大劑量的“毒鼠強”！
根據這些確鑿的證據，林強案和林小雄案都真相大白了，陳文和孫偉不用幾天就整理好檔案，準備把這兩個案結了。
八、尾聲
當陳文準備結案時，卻收到林培毅送來了兩份材料，材料字跡娟秀，想必是李老師的女兒寫的。
一份是當年不敢出面作證的李林村民林XX和李XX親筆簽名的證言，指證十一年前李倩案時，親眼見到林強和林小雄嬉皮笑臉地跟在李倩身後走向山路邊，但村民怕惹麻煩，也以為是年輕人追求女孩子的情況，就沒有再走近去。而這兩人後來受到林強和林小雄等人的威脅，也就不敢出面作證。
另一份材料說，林二傻剛從某一個地方的黑磚窯被解救出來，還能記得以前的事情，訴說是林小雄騙他去黑磚窯的。當他母親告訴他林強和林小雄已經死了之後，林二傻再次訴說十一年前是林強和林小雄“要打他”，才按他們的話承認殺人的。有林二傻的母親、村民李老吉和林培毅作證。
陳文看了兩份材料，想起李老師憂鬱而平靜的臉，又想起十一年前李倩案案卷中那些現在就是他的同事和上級的人的簽名，覺得手頭的案卷是多麼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