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的採訪分成了兩部分, 下午是石頭、瑪莎、冠佑, 晚上是阿信和怪獸。
午後的香港陽光正好, 酒店裡冷氣夠足, 讓窗外的熾熱降溫到只剩風景。 他們仨背窗而坐, 身後的維多利亞港與天空連成一片紋絲不動的湛藍, 陽光打進來, 用金色勾勒出幾個中年的男人的輪廓, 明明有的成員已經當了爸爸, 臉上卻還有著孩子般的純真, 夢想與熱情的東西卻並沒有因年齡閱歷的增長而乾癟退卻。
肉體的老去來的更為明顯, 晚上和阿信聊天, 他穿著寬鬆的襯衣與披風, 卻沒有掩蓋住有些發福的肚子。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軟糯綿長,
臺北捷運事件之後, 一個受害者的太太給他們留言, 希望他們寫一首鼓勵社會的歌, 那天阿信失眠了。 “她在午夜留言, 原來在那個時間, 她可以抱著先生入眠, 可現在只剩回憶。 我想我們對社會上發生的一些事情都蠻能感同身受的。 我真的不知道可以寫出什麼樣的歌來給她第一時間的安慰和關懷, 我們可以陪她做的就是一起失眠。 ”阿信說這些話時很慢很慢, 甚至很久沒有思考這類問題了。 採訪快結束時候他說, 自己好像失去了快速回答某些問題的能力, 遇到這樣的問題, 腦袋就像打開一扇緊閉的大門,
成熟還是有的, 他們的歌由原來的野蠻衝撞變得溫和, 阿信說自己心態變了, 有些事情真的要經歷了才會懂得, 就像石頭有了小孩才知道什麼是當爸爸。 他們的音樂很直接反映出人生中的階段, 可這個世界上永遠會有20歲的樂團給大家這些東西。 走進40歲的他們, 能做的就是去寫出現在走到的人生階段。 ”
在廣州聽過一次他們的演唱會。 10月, 天河體育場, 坐在很遠的看臺, 連螢幕都看不太清楚。 體育場開了一半, 座無虛席。 齊刷刷拿著藍色螢光棒, 搖曳生輝。 聽歌的時候哭了出來, 溫柔版的《溫柔》, 傷感到骨子裡, 以至於往後我走在陽光豐沛的廣州街道上, 迎著微風和綠葉, 踩過飄搖得剪影,
採訪當晚在紅磡體育館又看了他們的演唱會, 同事在旁邊格外安靜, 周圍瘋狂的叫喊好像和他沒了關係, 有兩首歌他甚至睡著了。 良久良久, 他說, 哥真的老了。 周圍的螢光棒紅綠藍白絢爛無比, 我們手無一物, 總覺得落寞。 熱鬧中的靜默, 就像身處兩個世界。 彼此相望, 互無交集。
和之前在廣州相比, 心中的激越也少了許多。 或許是連開了那麼多場, 聲音中透著疲倦。 一些歌也降調了。 靠著消費青春而走紅的樂隊, 面臨青春老去的時候, 該如何自處呢?當他們的歌不在那麼橫衝直撞, 而是柔軟的觀望世界的時候, 我們認知世界的方式是不是也隨之改變了?
採訪之後同事說, 我坐在那個角落都看到阿信的肚子了。
阿信應該再也不會寫“青春是挽不回的水, 轉眼流逝在指尖”這類的歌詞了, 他們早已走到青春的末梢, 剩下的日子, 也沒辦法去“用力的浪費, 再用力的後悔”了, 但聽到do you ever shine的時候, 心還是會從起初莫名的辛酸迅速被熱情陽光熾烈的形象所感染。
又想到阿信講的一個故事, 京都一個做麻薯的婆婆, 快八十歲了, 做了幾十年, 他每次去吃都一樣好吃。 在那裡他會讓心靜下來, 會想, 人人都想做大事, 但不是每個人都有大事做, 可是每個人都有機會把小事做一輩子, 做到最好。 這大概是製造夢想這麼多年後, 他們新的價值觀:人人都想出人頭地, 可是沒有那麼多的天空的時候,
那一刻自己是欣慰的。 年齡越大, 越發難以被熱血、青春、夢想之類的詞彙感染, 幸運的是, 他們並沒有讓自己停留在這個階段, 在不斷地思考、吸收中, 他們試著教會一同成長的歌迷, 生活的本質平淡而殘忍, 但並不要因為他平凡而絕望, 反而應該仍然義無反顧地擁抱他, 告訴他, 你看, 我沒有被你打倒。
於是突然想問自己一句, Do you ever sh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