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門聞犬吠, 風雪夜歸人。
平安京的冬天一如既往地寒冷刺骨, 雖有神力護體卻還是將身體微微蜷縮, 以尋得幾分暖意。
四周靜謐, 只能聽到遠處幾聲低沉的動物叫聲, 以及幾聲夜鴉啼鳴。
忽地, 就下起雪來。 鵝毛般大雪飛飛揚揚仿若要將整個平安京掩埋, 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著它在指間一點點融化成水, 滴在地上與其他雪花合二為一, 一時之間竟如同孩童般興奮起來。
金魚上浮, 雪花片片, 不一會便將手中笏板頭頂紅傘染上白霜。 低頭向下望去, 只見得平安京被雪覆蓋, 仿若於畫卷中的點睛之筆。
黑夜, 白雪, 寥寥燈火, 雖不如萬家燈火那般絢爛, 卻也別有一番風采。 有趣, 有趣。
衣袖輕盈浮空, 福數化作點點螢火撒入人間, 為在沉睡中的人們送去幾分福氣, 願他們睡得安穩。
大抵, 也只有這平安京配得上如此繁華罷。
不知為何, 心中隱隱升起一股離愁別緒, 仿佛又看到那些舉杯共飲的神祗。 細細想來, 已是有六千餘載未曾歸鄉, 或者說, 自己本身便未曾有過故鄉。
生來便被放逐水上, 竟連個神子的名號都未曾得到, 遊歷千山萬水, 看遍世間百態, 怕是早已忘了故鄉的模樣。
他人的願望由福神實現, 而福神的願望大抵只有他自己才能實現吧。 手中笏板輕揮, 落下星星點點神力, 飄灑空中, 合著飛雪, 一不留神便已然消散。
“老友, 老夫想回家看看。 ”低頭在魚背輕撫, 鱗片入手冰涼。
夜歸, 夜歸, 可若是無處可依, 又幾時能歸?歸往何處?
當歸, 當歸。 理應歸去, 卻又因著這天下福禍而無處安身。 而這也是一種福禍罷?所謂求而不得, 理當如是。
忽地, 便笑了起來, 蒼老笑聲於嗓間傳出, 蓋過落雪紛雜, 卻不曾傳入凡人耳中。
身為福神, 卻是個無處可歸的棄子, 如何不荒唐?
恍然又回到那年初夏, 陽光正好, 父母與自己坐在潭邊談天論地的模樣。 雖沒了神籍, 卻有幸如同普通人家般溫暖。 雖然那只是個不願醒來的夢境。
天邊已逐漸泛起魚肚白, 人們已陸續來到街上觀雪賞冰, 而他們不會知道自己昨夜所思所想, 只知祭神求福。
“走吧, 天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