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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曾往死裡打我的人 正一天天老去

那個曾往死裡打我的人

正一天天老去

文|一笑而過

2016年12月13日, 我開始休假, 專程向戰友借了幾個鏡頭, 想回去拍一拍父母的面孔和故鄉儀隴的風貌。

14日淩晨2點多, 我到了成都表弟處, 計畫好第二天去綿陽接外公和我一起回儀隴之後, 我和表弟在成都“攝影世界”跑了一天, 晚上頭一挨枕頭, 便沉沉睡去。

睡夢中, 突然聽到手機震動, 一看, 是哥打來的——邊接邊瞅時間, 已是15日淩晨6點多。

“你啥時候回來?先回來吧!”聽到一向沉穩的大哥語氣中帶著急切, 我心裡一突!

“不是商量好先去接外公嗎?”

“先回來, 老爸出車禍了!”我還沒來得及想出了啥事,

大哥就直接扔過來一個“炸彈”!

掛了電話, 我趕緊收拾東西從成都趕回老家儀隴金城。 一路上, 因為慌亂著急, 腦海裡全是父親……

1

父親60年代出生於四川的偏僻農村, 70年代就離開幹了幾年記工員的村子, 一個人、一雙鞋, 走南闖北。 “棍棒之下出好人”和“日行一善”是父親的口頭禪。

我12歲之前, 飽受父親的棍棒、罰跪甚至倒吊等折磨, 有的還給我留下了相隨一生的疤痕。 上學期間, 父親僅僅去學校“接”過我兩次:一次大概是一年級, 忘記是因為什麼了, 他倒拖著我回家, 我的頭在石板路上磕得啪啪直響, 心裡全是恐懼;還有一次是我六年級時在學校犯了錯誤, 父親接我回家的路上, 一個字不說, 目光裡只有憤怒,

以至於我不敢想像回到家會發生什麼。

父親近40歲的時候, 我出生了。 一般來說, 中年得子、還是幼子, 一定會被溺愛, 但我的父親不按常理出牌:我放學回家晚了, 要挨打;他在屋外叫我, 沒聽見沒回應, 要挨打;無意間丟了他的面子, 要挨打;損壞了他的東西, 要挨打……最後, 戰火還會燒到娘親身上, 引發第N次家庭大戰。

那些年, 哪怕父親在前院種幾棵果樹, 我都是心驚膽寒的, 因為不知道那些樹的枝條哪天會打在我的身上!

2

我在父親的眼裡是個一無是處、頑劣不堪、沒有繼承他任何“優點”的“笨蛋”。 而他在我的眼裡, 則是個兇神惡煞、不可理喻, 沒有任何生活情趣的“老頑固”。

偏偏我這個笨蛋總想著要戰勝“老頑固”, 雖然我的體力、財力、智力都不是他的對手,

但我可以打遊擊戰!

2007年的一天, 已經住校的我向父親要生活費, 但是“老頑固”愣是在給我講了3個多小時“掙錢猶如針挑土、用錢猶如水沖沙”之後才給了我幾塊錢。 欲哭無淚的我逃回學校, 看到同學們吃飯時從校外叫來小菜吃得那叫一個香, 我感覺自己裝著鹹菜的飯盒是那麼燙手!

然後, 我拿起書包, 裝上一本厚厚的書和一個打火機離校出走了。

往縣城走的時候我很害怕, 不敢走大路, 甚至看見一個和父親稍微像點兒的人都會遠遠躲開。 裝可憐坐上一輛大巴車到了市里, 身無分文的我舉步維艱:我撿過垃圾賣, 睡過大橋洞, 徒步順著火車道走到莊稼地偷玉米烤來吃, 當然也被威脅、恐嚇、毆打過。

不幾天, 怎麼活下去就成了最現實的問題。

後來, 在一位好心人的幫助下, 我回了家——“遊擊戰”似乎湊效了:那一次, 父親沒有打罵責罰我, 此後對我的態度就變了很多。

3

家庭不是法院, 家庭之所以溫暖就因為可以多講情少講理, 但父親好像不明白這個理。

我也搞不懂他為什麼對外人可以和善和氣甚至忍讓退避, 對妻兒卻總是很凶很凶、甚至苛刻——我當兵即將去千里之外的時候, 都不見父親表現出任何的不舍, 更不曾送行。

只有第一次休假結束回部隊時, 在馬路上, 父親與我匆匆說了幾句話, 意思就是好好幹, 給他爭氣, 給家族爭氣。 那天父親笑了, 或許是嚴肅可怕的面目看多了, 那個笑容竟然讓我回味至今。 不過, 想起父親竟出了車禍、想起家裡的現狀,

這個笑容更讓我心疼……

母親自我懂事起, 就身體羸弱, 大病小病不斷;2015年初, 曾在2008年地震中“受過重創”的老屋倒下了, 哥哥和我東拼西湊, 借了二十來萬塊錢開始建新屋;2015年底, 父親從五六米高的大樹上摔下來, “飛”出七八丈遠, 肋骨斷了5根, 雙腿至今留有被荊棘劃破的不可根除的毒素……哥哥退伍後的工作一直不太理想, 加之照看父母、張羅家裡的大小事兒, 信用卡已透支7萬多元, 再加上建房借的錢, 家裡已經負債累累, 我個人也背上了6萬多元的欠款。

欠錢倒無所謂, 慢慢就還上了, 只要父母有地方住, 過上好日子也行。 可這下子, 出了車禍, 得遭多少罪啊!1955年出生的父親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啊!

4

大巴車終於到站, 我一路急行,下午兩點左右趕到了儀隴縣醫院骨科。在堵滿病人親友的過道裡,我看見了被安排在臨時床位上的父親。

父親右側臉上一片血跡、嘴唇破裂外翻,牙齒縫裡都是血絲。我不敢走近,內心無法接受那麼強壯、那麼威猛的父親竟然會雙眼緊閉、睫毛顫動、一臉痛苦、如同無助的嬰兒般躺在病床上。

你打我時候的勁兒呢?你站起來打我呀!可他睜開眼睛,沖我說話的聲音都是沙啞的、無力的。

我握住他的手,擠出一個微笑,用儘量平穩的語氣跟他說:“我回來了,啥都不是事兒。”

仔細詢問醫生後,才知道我看見的還只是傷到的最輕處,最嚴重的是,父親右腿脛骨、腓骨粉碎性骨折!即使手術接好斷骨,今後都可能會一瘸一拐……

後來的一個月裡,牽引、手術、檢查,我每天陪在父親身旁,吃喝拉撒全包。有好幾夜,我和父親暢談他年輕時候的理想、回憶我們之間少而溫情的點滴。父親一再叮囑我要在部隊好好幹下去,多學本事才有出息。

這一個月,是我和父親親密接觸的一個月,我見到了父親最溫柔的一面。他偶爾也會發脾氣,但就像小孩子在賭氣;他說了一些要做的事,可隨即又反悔了……我看到他對生活的漸漸無力和恐懼,我無比清晰地感覺到:父親真的老了,年少的雄心已被磨平,倔強的脾氣雖還在,卻失去了支撐的實力。

這一個月,我原諒了父親以往對我身體的、心理的所有傷害。

5

父親回到家中靜養時,我也休假期滿。臨行前,我到父母的房中細細的叮囑他們各種注意事項,父親顯得很有耐心,並沒有像以往那樣煩躁地趕我走。末了,父親還把哥哥送給他的一塊很珍貴的手錶送給了我。

看看手錶,再看看父母鬢角的白髮,我轉身走了。

從家到乘車點需要步行一陣子,這次一如以往只有我一個人在走。路上,我想起了龍應台在《目送》裡寫的,所謂父母子女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今生今世不斷地目送他們的背影漸行漸遠。現在,我的腳步是漸行漸遠了,但心卻和他們緊緊相依——我覺得腳下走的是一條愛的道路,不管我走到哪裡,父母永遠是最重要的“陪”我走的人。

回部隊後,和父親的通話明顯比以前多了。今年我生日那天,我給父親打電話,他破天荒地開口向我認錯道歉,問我是否還恨他、怪他,然後講了幾件對我極為苛刻的往事。

說真的,他講的那幾件事情我已經不記得了。因為入伍多年,我早已知道,沒有哪個父親是願意打孩子的,或許他脾氣暴躁、一時氣結動手了,但打你絕對不是想害你,只是恨鐵不成鋼、只是方法簡單粗暴而已。

掛了電話,想想二十幾年的點點滴滴,我對自己說:只有愛,才可以包容一切過錯,才可以使人積極進取;也只有愛,才能夠讓我們的世界變得更美好。

(這篇文章前前後後寫了幾個月。一次次天人交戰,一次次推翻重寫,以至於這一稿仍然顯得淩亂。但在這個過程中,我一直沒有停止思考:我為什麼想寫這樣一篇文章……)

我一路急行,下午兩點左右趕到了儀隴縣醫院骨科。在堵滿病人親友的過道裡,我看見了被安排在臨時床位上的父親。

父親右側臉上一片血跡、嘴唇破裂外翻,牙齒縫裡都是血絲。我不敢走近,內心無法接受那麼強壯、那麼威猛的父親竟然會雙眼緊閉、睫毛顫動、一臉痛苦、如同無助的嬰兒般躺在病床上。

你打我時候的勁兒呢?你站起來打我呀!可他睜開眼睛,沖我說話的聲音都是沙啞的、無力的。

我握住他的手,擠出一個微笑,用儘量平穩的語氣跟他說:“我回來了,啥都不是事兒。”

仔細詢問醫生後,才知道我看見的還只是傷到的最輕處,最嚴重的是,父親右腿脛骨、腓骨粉碎性骨折!即使手術接好斷骨,今後都可能會一瘸一拐……

後來的一個月裡,牽引、手術、檢查,我每天陪在父親身旁,吃喝拉撒全包。有好幾夜,我和父親暢談他年輕時候的理想、回憶我們之間少而溫情的點滴。父親一再叮囑我要在部隊好好幹下去,多學本事才有出息。

這一個月,是我和父親親密接觸的一個月,我見到了父親最溫柔的一面。他偶爾也會發脾氣,但就像小孩子在賭氣;他說了一些要做的事,可隨即又反悔了……我看到他對生活的漸漸無力和恐懼,我無比清晰地感覺到:父親真的老了,年少的雄心已被磨平,倔強的脾氣雖還在,卻失去了支撐的實力。

這一個月,我原諒了父親以往對我身體的、心理的所有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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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回到家中靜養時,我也休假期滿。臨行前,我到父母的房中細細的叮囑他們各種注意事項,父親顯得很有耐心,並沒有像以往那樣煩躁地趕我走。末了,父親還把哥哥送給他的一塊很珍貴的手錶送給了我。

看看手錶,再看看父母鬢角的白髮,我轉身走了。

從家到乘車點需要步行一陣子,這次一如以往只有我一個人在走。路上,我想起了龍應台在《目送》裡寫的,所謂父母子女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今生今世不斷地目送他們的背影漸行漸遠。現在,我的腳步是漸行漸遠了,但心卻和他們緊緊相依——我覺得腳下走的是一條愛的道路,不管我走到哪裡,父母永遠是最重要的“陪”我走的人。

回部隊後,和父親的通話明顯比以前多了。今年我生日那天,我給父親打電話,他破天荒地開口向我認錯道歉,問我是否還恨他、怪他,然後講了幾件對我極為苛刻的往事。

說真的,他講的那幾件事情我已經不記得了。因為入伍多年,我早已知道,沒有哪個父親是願意打孩子的,或許他脾氣暴躁、一時氣結動手了,但打你絕對不是想害你,只是恨鐵不成鋼、只是方法簡單粗暴而已。

掛了電話,想想二十幾年的點點滴滴,我對自己說:只有愛,才可以包容一切過錯,才可以使人積極進取;也只有愛,才能夠讓我們的世界變得更美好。

(這篇文章前前後後寫了幾個月。一次次天人交戰,一次次推翻重寫,以至於這一稿仍然顯得淩亂。但在這個過程中,我一直沒有停止思考:我為什麼想寫這樣一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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