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碗（民間故事）

我們這裡有給孩子過十二歲的鄉俗。 那年過年， 我去叔叔家拜年的時候， 嬸子告訴我說她孫子十二歲了， 下個月初一要“開鎖”， 邀請我們全家一定去捧場， 我爽快地答應了。 嬸子說到時候親戚來得多， 恐怕盆和碗不夠。 我說到飯店包幾桌不就得了。 嬸子說又不是結婚， 還那麼張揚幹什麼， 就在家裡吃吃算了， 反正都是些親戚， 也沒外人， 問我是否能在我們廠的食堂借些？我不好意思推託， 只好答應了。 有個方便的條件是食堂管理員張師傅和我的關係還不錯！

想起十二年前表弟結婚時， 由於那時叔叔家較窮，

沒有錢去飯館包飯， 是爸爸從我們食堂和張師傅借的盆碗；想不到如今富裕了， 嬸子還讓我去借， 總有些想不通， 可嬸子托我辦的事情又怎麼好意思推掉？只好硬著頭皮去借了。 張師傅說這次可和過去大不同了， 這批碗是文化大革命中買的， 過去隨便摔， 摔了不用賠。 原來買的百十隻碗， 人們連拿帶摔， 現在只剩下不到三十只碗了， 但這文革中出品的景德鎮彩瓷碗現在可值老鼻子錢了， 要是別人， 肯定不借；你嘛， 借可以；但不能磕碰一點點瓷， 否則必須照價賠償!我問每只碗的價格是多少？張師傅說這就不好說了， 但至少得賠償二百元。

星期六下午， 我給張師傅打了張借條。 張師傅小心翼翼地把碗從櫃子裡取出來，

說：“千萬要小心了！”我說：“放心吧， 星期一早晨， 我一定完璧歸趙。 ”

我把碗用布單包好， 抱著它打的來到叔叔家。 嬸子高興得看了又看愛不釋手， 說：“這碗仿過去官窯燒制的， 要是古董商見了， 恐怕兩萬塊錢也不止。 ”吃飯的時候， 嬸子一再地叮囑大夥要小心點， 千萬別磕碰壞!而且還不讓小孩子用。 我對嬸子這種負責任的態度十分讚賞， 覺得嬸子是個責任心非常強的人， 讓我省了很多心。

星期一早晨， 我很早就去了食堂， 看見叔叔和表弟也按時把碗還來了， 我心裡很高興。 這時， 張師傅也來了。 叔叔把一包紅紙包著的糖和煙塞在張師傅手裡， 笑著說：“小小意思， 不成敬意， 請收下吧。 ”張師傅也笑著說：“且慢!待我先檢查完這碗再說。 ”

張師傅小心翼翼地打開布包，

兩隻另類的紅花細瓷碗被撿出來!張師傅臉色大變， “這是怎麼回事？”叔叔說：“這是我老婆包的，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 這兩隻紅花細瓷碗的品質並不比原來的差， 一個公家的東西……”

我在一邊聽著叔叔唾沫星子四濺的“得不得”， 早已經氣得忍無可忍了， 我飛快地奪過那兩隻碗“啪”地摔在洋灰地上……最終結果， 叔叔不得不乖乖地把兩隻原碗拿回來。 從此， 我再沒有去過叔叔家。

今年過年， 我不知怎麼很想去看看叔叔， 於是備了些禮物去了叔叔家， 卻看見了叔叔和嬸子的遺像。 表弟拉著很長一張臉， 說：“你還有臉來？”我莫名其妙， 問：“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叔叔和嬸子是我害死的？”表弟把眼迷起，

噴一口煙圈， 慢條斯理地說：“不是你， 還有誰？你好幾年不登我家門， 今天突然來， 是不是知道我父母親去世的消息後學諸葛亮哭周瑜， 充當起好人來了？”我說：“我只是想來看看叔叔和嬸子， 沒別的意思。 快告訴我， 叔叔和嬸子究竟是怎麼去世的？”表弟說：“裝什麼糊塗？你把我爸媽吃飯用的、也是他們最珍愛的紅花細瓷碗摔碎， 從那時起， 我爸就咽不進飯去了， 最後竟活活地餓死了……”哦， 原來是因為我摔碎那兩隻碗的事……我也很後悔當時的衝動， 於是說：“對不起， 我真的不應該那麼做來。 那嬸子又是什麼病去世的？”表弟說：“說句對不起就了事了嗎？你摔碎的是兩隻碗啊!難道你沒聽說過這碗是人的魂魄， 人死了才摔碗， 你摔碗時是不是有意的？”

我從叔叔家出來， 心裡跟熬了一鍋粥一樣犯糊塗：究竟是他們做人不厚道；還是我管得閒事多了？到頭來自己卻落了一身的不是……反過來又想想：即便是叔叔、嬸子一時糊塗做錯了事情， 我也不該一時衝動鑄下大錯， 落下了永生的後悔；如果我當時把叔叔叫在一邊， 慢慢開導、說服， 事情會平平和和地解決， 這樣做即要不了兩位老人家的性命， 又要回了碗， 兩全其美多好啊!這件事提醒了我：今後做事， 一定要三思而後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