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戈森 零和
6月1日， 《網路安全法》落地實施已過去三個月， 大資料行業結束野蠻時代， 進入洗牌期。
此前有15家資料公司被調查， 此後，
多家公司的業務負責人被約談， 他們甚至相互打招呼的方式， 都變成了“今天， 你被抓了嗎”；
大量資料介面關停， 資料產品停售， 導致部分公司開始裁員， 一家被調查的公司， 甚至將大資料業務完全下架， 退出市場。
一些公司黯然退場， 一些卻高調入局——一些有獨家資料來源的公司， 在最近宣佈成立。
資料行業， 正處於二八分流， 冰火兩重天。
01“你被抓了嗎？”
2017年5月末， 資料行業的清理行動開始。
據多位元知情人透露， “資料堂”多人被警方調查， 導致部分資料業務線停擺。
此後， 資料堂發表聲明稱， 因公司某一客戶存在被公安機關調查的情形， 公安機關為進一步瞭解具體情況， 向公司個別業務人員及財務人員進行情況瞭解，
目前， 資料堂的官網可正常打開， 但“資料定制—資料堂”的網站頁面， 卻無法打開。
今年8月， 資料堂發佈股票停牌公告， 稱因存在“預計應披露的重大資訊在披露前已難以保密或已經洩露， 或公共媒體出現與公司有關傳司， 可能或已經對股票轉讓價格產生較大影響的”事項， 2017年8月14日起暫停轉讓， 預計股票恢復轉讓日期不晚於2017年11月13日。
“公司走了很多人， 還有一些人準備拿完年終獎就走”， 資料堂離職員工楊青稱， “目前， 精准行銷線和大資料線基本暫停， 現在僅靠人工智慧一條業務線支撐”。
但楊青同時指出：“公司的海外客戶， 暫時沒有受到影響。 ”
這只是大資料行業進入冰封時代的一個縮影。
一本財經曾獨家報導， 15家資料公司被調查， 名單中不乏估值幾十億的大公司。 據知情人透露， 此後， 調查範圍則進一步擴大， “名單已有30家”。
行業一度風聲鶴唳， 傳聞滿天飛。
頭部的大資料公司， 都曾傳出過CEO或高層被調查的“小道消息”。
網傳聚信立的高管也被帶去問話， 業務呈收縮狀態。
聚信立CEO羅皓不得不站出來闢謠， 緊急接受媒體採訪:“我敢否認， 說明我們沒有被約談。 ”
“實際上， 確實很多公司的業務負責人被約談”， 行業資深從業者羅錦江稱， 為了取證， 通常電腦等存放裝置也會被拿走。
一位元大資料行業的CEO聽到傳聞， 另外一家公司的創始人被調查， 他急忙在微信上詢問：“你沒事吧？”
對方回復沒事， 說是謠言。
結果第二天， CEO又聽到消息， 接著再問：“今天你被抓了嗎？”
“今天你被抓了嗎”， 這句話一度成為大資料行業高層從業者的問候語。
02介面切斷
幾乎行業所有的人都明白， 這次資料整頓， 是為了6月1日新推出的《網路安全法》預熱。
“這次是動真格了， 毫無容情”， 羅錦江稱， 5月底， 很多公司主動將一些敏感業務線停掉。
“資料供應商突然間通知我們， 業務暫停， 但會支付違約金”， 某信貸公司的商務負責人陳希稱， 最先被停掉的介面， 就是“三要素”查詢。
多位行業從業者稱， 三要素停了之後， 大部分公司只提供兩要素（身份證和姓名）的“驗證”。
“把兩個資訊提供給資料方， 對方只會回饋一個是與否的答案”， 陳希稱， 如果符合， 回饋“是”， 如果不符合， 回饋“否”。
陳希緊急修改了風控規則，
以前一次查詢2元的學歷資料介面停掉， 隨後， 車輛、住房、公積金等資料介面都全面切斷。
“我們只能再次修改風控， 讓使用者自己填寫用戶名和密碼， 授權我們去相應的頁面爬取資料”， 陳希稱， 如此操作大大提高了風控的成本和用戶體驗， “但合規了”。
緊接著， 各項“特色”的資料產品也悄然撤下， 或開始變得不穩定。
而某平臺的風控總監郭飛透露發現：“今年年初， 百融金服的產品收支等級， 查詢突然變得不太穩定， 缺失率很高”。
所謂的收支等級， 就是一個人信用卡和儲蓄卡的入帳和出賬記錄， 並按照等級給出分數， 數位遠大， 金額越大。
△ 收支等級產品說明
郭飛稱，這項資料，是信貸中很有價值的資料，查詢一次的價格是2-3元。
但至於如此隱秘的金融資料，百融金服是如何拿到的，在業內一直是一個謎團。
華道征信的業務員稱：“自6月份後，不良資訊的查詢、資產類，目前我們是暫停服務”。
媒體報導，為了規避政策風險，在《網路安全法》實施前，同盾停掉了“失聯人修復”服務；中國移動下屬全資子公司中移線上，也停掉了“移動三要素”的查詢。
一邊是主動停止合作，一邊是客戶直接跑單。
貸後邦的商務負責人稱：“部分客戶已與我們達成合作意向，規定一出來他們很害怕，所有關於資料的業務都暫時不接，我手上有一兩例違約客戶。”
大量介面斷了後，行業開始了裁員潮。
頭部的大資料公司，都曾傳出過裁員消息。
“主要裁掉的，是銷售和一些敏感業務線的人”，羅錦江稱，大量的乙方公司業務人員被裁掉後，就進入了甲方公司。
03艱難求生
2012年，馬雲在網商大會上震耳發聵地喊出：我們將進入大資料時代。
那一年，阿裡巴巴集團設立了“首席資料官”一職，並推出大型資料分享平臺“聚石塔”——這是中國大資料行業開始爆發的信號彈。
而大資料行業黃金年代的來臨，是在2013年互聯網金融崛起之後。
大資料和線上信貸相結合，激發了強烈的化學反應。
在黃金浪潮中，崛起了上萬家的大資料供應商，他們採集資料，進行清洗加工，針對不同的應用場景，再輸出不同的產品。
“早期，部分大資料公司的商業模式，極為簡單，很多都是黑市採買資料後，簡單打包，直接銷售給客戶”，羅錦江將其稱為大資料的野蠻時代。
“在這裡，就是大資料的天堂”，從美國回國創業的某CRO稱，剛回國的時候，發現國內資料流程通尺度之大，完全超乎想像。
在美國，很多並不敏感的資料，都無法用在信貸領域，比如，性別、人種顏色、年齡段，都不可隨意參考，不然，就可能涉及“歧視女性、黑人或老人”。
濫用的使用者資料，讓大家就如裸泳一般，毫無隱私可言。
持續數年的資料之亂，終於在“徐玉玉”案之後，將行業推到了眾矢之的的深淵。
這似乎成了諸多行業宿命，總是在鼎盛狂歡中，在利益催化之下，出現浮華泡沫。隨後，巨大行業負面爆發，監管如期而至，洗牌來臨。
校園貸和大資料行業，都是同樣的軌跡。
行業正在掙扎中自救。
曾經很多大力宣傳自己是專注大資料的公司，如今，對外的傳播口徑完全變動。
“行業汙名化，不想和大資料扯上關係，外面現在都稱自己是人工智慧公司”，一位從業者稱。
南京一家大資料公司也在被調查的30家名單中，目前，公司已將大資料業務全部關停，正在謀求轉型。
“連我們業務員都需要加班加點看專案”，一家資料公司的商務稱，公司甚至讓他們去找項目，尋找出路。
大部分的資料提供商，正在尋找第一條自救之路：數據的脫敏、加密。
最常見的方式，就是查詢結果的輸出上，採取打分制，比如，如果完全匹配，就是100分，如果只有一半匹配，就是50分。
而查詢不良則是用資訊比對，輸入名字身份證，輸出命中與否。
還有一些公司，嘗試用技術，保護用戶隱私。如撥打催收電話，直接進行加密，只能看到一個加密號碼撥出。
行業想到第二條自救之路：聯合建模。
雙方開發一套系統，直接放在客戶公司的內部，雙方共用資料，系統最終輸出一個分數或結果。
“聯合建模，確實解決了合規問題，能夠使雙方共用資料”，小贏科技首席風控官成少勇指出，從長遠角度來說，這肯定是未來趨勢，但目前，推進的過程依然困難重重。
今年8月，郭飛的公司和一家資料公司合作，對方提出了聯合建模，但公司內部引發了爭論。
“對於我們來說，增加了很大的工作量，我們不可能針對每家資料來源都要去做建模，且聯合建模的費用是十萬”，郭飛稱。
“實際上，現在大部分的聯合建模，資料公司只是淪為一個技術提供商，這個模式太重，”大資料公司CEO林欣稱，如果一家資料公司有20個客戶，就得有20個建模師。
對於雙方來說，這個模式重，成本高，為了合規都要付出代價。
04行業洗牌
《網路安全法》出臺後，要獲取、使用使用者的資料，都需要使用者授權。
而協力廠商的資料公司，很難再用這種方式獲取資料。
林欣認為，這樣的公司，無非只有兩個命運：要麼在原有的老資料基礎上，挖掘建模，但這樣的產品，很快就會過時；
要麼就變成技術提供商和諮詢商，比如聯合建模。但這個命運，也不能讓人愉悅。
如果變成技術提供商，很難和大的公司合作。因為，大的公司資料和風控，都視為核心部門，很少外包；其次，大的公司對資料提供商也百般挑剔。
因此，資料公司幾乎只能給小的公司提供技術服務。
“大的公司，從6月之後，都要求資料提供商簽一個承諾書，確保使用的資料，都是經過使用者授權的”，羅錦江稱，基本沒幾家公司敢簽字。
行業的最終命運如何？
“行業90%的公司將被淘汰”，多位行業從業者都下了如此的判斷。
有意思的是，一邊是死亡，一邊又是生長。
就在9月25日，聯通大資料公司成立。
“未來，有一類大資料公司能活得不錯，就是擁有稀缺資料來源的公司”，林欣稱。
而成少勇也是同樣的觀點，只有獨家、且不斷更新的資料公司，才有競爭力，“二八格局已非常明顯”。
對於此次洗牌大潮，大多從業者表示，並非壞事。
劣幣被驅逐，良幣才能沐浴陽光，茁壯生長。
去蕪存菁，正本清源，大資料行業的野蠻時代終於結束。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部分人名為化名）
△ 收支等級產品說明
郭飛稱，這項資料，是信貸中很有價值的資料，查詢一次的價格是2-3元。
但至於如此隱秘的金融資料，百融金服是如何拿到的，在業內一直是一個謎團。
華道征信的業務員稱：“自6月份後，不良資訊的查詢、資產類，目前我們是暫停服務”。
媒體報導，為了規避政策風險，在《網路安全法》實施前，同盾停掉了“失聯人修復”服務；中國移動下屬全資子公司中移線上，也停掉了“移動三要素”的查詢。
一邊是主動停止合作，一邊是客戶直接跑單。
貸後邦的商務負責人稱：“部分客戶已與我們達成合作意向，規定一出來他們很害怕，所有關於資料的業務都暫時不接，我手上有一兩例違約客戶。”
大量介面斷了後，行業開始了裁員潮。
頭部的大資料公司，都曾傳出過裁員消息。
“主要裁掉的，是銷售和一些敏感業務線的人”，羅錦江稱，大量的乙方公司業務人員被裁掉後，就進入了甲方公司。
03艱難求生
2012年，馬雲在網商大會上震耳發聵地喊出：我們將進入大資料時代。
那一年，阿裡巴巴集團設立了“首席資料官”一職，並推出大型資料分享平臺“聚石塔”——這是中國大資料行業開始爆發的信號彈。
而大資料行業黃金年代的來臨，是在2013年互聯網金融崛起之後。
大資料和線上信貸相結合，激發了強烈的化學反應。
在黃金浪潮中，崛起了上萬家的大資料供應商，他們採集資料，進行清洗加工，針對不同的應用場景，再輸出不同的產品。
“早期，部分大資料公司的商業模式，極為簡單，很多都是黑市採買資料後，簡單打包，直接銷售給客戶”，羅錦江將其稱為大資料的野蠻時代。
“在這裡，就是大資料的天堂”，從美國回國創業的某CRO稱，剛回國的時候，發現國內資料流程通尺度之大，完全超乎想像。
在美國，很多並不敏感的資料，都無法用在信貸領域，比如，性別、人種顏色、年齡段，都不可隨意參考，不然，就可能涉及“歧視女性、黑人或老人”。
濫用的使用者資料，讓大家就如裸泳一般，毫無隱私可言。
持續數年的資料之亂，終於在“徐玉玉”案之後，將行業推到了眾矢之的的深淵。
這似乎成了諸多行業宿命，總是在鼎盛狂歡中，在利益催化之下，出現浮華泡沫。隨後，巨大行業負面爆發，監管如期而至，洗牌來臨。
校園貸和大資料行業，都是同樣的軌跡。
行業正在掙扎中自救。
曾經很多大力宣傳自己是專注大資料的公司，如今，對外的傳播口徑完全變動。
“行業汙名化，不想和大資料扯上關係，外面現在都稱自己是人工智慧公司”，一位從業者稱。
南京一家大資料公司也在被調查的30家名單中，目前，公司已將大資料業務全部關停，正在謀求轉型。
“連我們業務員都需要加班加點看專案”，一家資料公司的商務稱，公司甚至讓他們去找項目，尋找出路。
大部分的資料提供商，正在尋找第一條自救之路：數據的脫敏、加密。
最常見的方式，就是查詢結果的輸出上，採取打分制，比如，如果完全匹配，就是100分，如果只有一半匹配，就是50分。
而查詢不良則是用資訊比對，輸入名字身份證，輸出命中與否。
還有一些公司，嘗試用技術，保護用戶隱私。如撥打催收電話，直接進行加密，只能看到一個加密號碼撥出。
行業想到第二條自救之路：聯合建模。
雙方開發一套系統，直接放在客戶公司的內部，雙方共用資料，系統最終輸出一個分數或結果。
“聯合建模，確實解決了合規問題，能夠使雙方共用資料”，小贏科技首席風控官成少勇指出，從長遠角度來說，這肯定是未來趨勢，但目前，推進的過程依然困難重重。
今年8月，郭飛的公司和一家資料公司合作，對方提出了聯合建模，但公司內部引發了爭論。
“對於我們來說，增加了很大的工作量，我們不可能針對每家資料來源都要去做建模，且聯合建模的費用是十萬”，郭飛稱。
“實際上，現在大部分的聯合建模，資料公司只是淪為一個技術提供商，這個模式太重，”大資料公司CEO林欣稱，如果一家資料公司有20個客戶，就得有20個建模師。
對於雙方來說，這個模式重，成本高，為了合規都要付出代價。
04行業洗牌
《網路安全法》出臺後，要獲取、使用使用者的資料，都需要使用者授權。
而協力廠商的資料公司，很難再用這種方式獲取資料。
林欣認為，這樣的公司，無非只有兩個命運：要麼在原有的老資料基礎上，挖掘建模，但這樣的產品，很快就會過時；
要麼就變成技術提供商和諮詢商，比如聯合建模。但這個命運，也不能讓人愉悅。
如果變成技術提供商，很難和大的公司合作。因為，大的公司資料和風控，都視為核心部門，很少外包；其次，大的公司對資料提供商也百般挑剔。
因此，資料公司幾乎只能給小的公司提供技術服務。
“大的公司，從6月之後，都要求資料提供商簽一個承諾書，確保使用的資料，都是經過使用者授權的”，羅錦江稱，基本沒幾家公司敢簽字。
行業的最終命運如何？
“行業90%的公司將被淘汰”，多位行業從業者都下了如此的判斷。
有意思的是，一邊是死亡，一邊又是生長。
就在9月25日，聯通大資料公司成立。
“未來，有一類大資料公司能活得不錯，就是擁有稀缺資料來源的公司”，林欣稱。
而成少勇也是同樣的觀點，只有獨家、且不斷更新的資料公司，才有競爭力，“二八格局已非常明顯”。
對於此次洗牌大潮，大多從業者表示，並非壞事。
劣幣被驅逐，良幣才能沐浴陽光，茁壯生長。
去蕪存菁，正本清源，大資料行業的野蠻時代終於結束。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部分人名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