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
遠方女神對我的文章評了句：為人為文，
嚴謹才美。
她這是錯誤的廢話， 明顯不對我心思。 要讓我說， 自然才美。
女神射箭， 不得不回。 於是寫：我曾制過精美鳥籠， 鳥不進， 自賞也不錯。 若想吸引鳥， 不如搭個鳥架子， 總能落上幾隻。
作者跟讀者的關係， 便是如此。 更何況， 口味兒這件事， 沒有天理。
最要命的是：如今編鳥籠的人太多， 鳥太少。
算逑。 不寫也罷， 出去串門。
下了地鐵， 三搖兩晃來到賤劉家。 很久沒來了， 想念。
他叫劉建， 老同學， 外號劉賤。 他也有幾個別的外號， 都很髒亂， 只有這個無感， 叫了就答應， 遂得傳承。
但他心裡明鏡兒似地， 出國發奮二十年， 成了建築權威中的富豪。 回國後， 名片上改叫建劉。
這是外國人的叫法， 對誰都是把姓放在最後。
於是， 我們都叫他賤劉。
進了門， 他太太小翠在廚房忙活。 茶案旁， 已備好水果、乾果、冷飲、點心， 一看沒少掙錢。
坐下神侃， 一如早年：邊喝茶邊吃零食。
但有一樣變異：賤劉陪喝陪聊， 不陪吃， 伸手到背後書架拿另一種小豆豆往嘴裡放， 頻率頗高。
我問， 他答：那是狗糧。
說著， 遞過來讓我品嘗。
我立起單掌， 截住說：當年剛去法國不識字， 已經在超市吃過很多種了。
問起原由， 他說現在都是人騙人， 沒見過人騙狗。 所以吃狗糧心裡踏實。
說話間， 小翠現身， 送上一盤切好的香腸， 然後去拿酒和杯， 順手也抓了幾顆狗糧放嘴裡。
我老婆看了， 微微欠身， 有些躍躍欲試， 實為蠢蠢欲動。 被我摁住大腿根部。
哈哈一陣大笑過後， 我只好再問。
小翠誠摯地說：這狗糧， 純進口， 精工細作， 確實有機環保。
賤劉補充道：是我害了她。 當年戀愛時， 過著陽光燦爛的日子， 都淳樸， 吵架也簡單， 就三句話， 瞅啥瞅、瞅你咋地、再瞅試試？然後就是各種傢伙事兒的叮噹配音了， 不像現在。
小翠接道：現在理論多了， 人也文明了， 一吵就到天亮， 從來不動手， 但心裡總有疙瘩， 怕我在廚房給他特殊料理， 每次吵完架， 他就只吃狗糧， 還特香。 我偷偷嘗過之後， 還真不是賭氣假裝的。
我歎了口氣， 說：我記得， 狗糧不僅香， 還很脆， 小翠應改名叫小脆。
一通哄笑， 他們的兒子回來了，
我卻不敢問。
他手裡拿著一本書， 封面很大的字， 一看便知是機場讀物：成功案例勵志寶典類的。
孩子很有禮貌， 笑著坐下來：今天是個好月子， 我面試成功啦。
小脆忙問：當場就簽錄用合同了？
孩子揚一揚手裡的書， 說：沒簽， 這本書又把面試官搞定了， 他也在看， 我們很投機。 下周上班， 鐵板釘釘。
我趕忙插話：看這種書是不可能成功的， 當成找工作的道具， 倒還有趣。
孩子遇到知音般， 看著我說：你說的太對了， 我能有今天， 全靠總結失敗案例。 正如我打遊戲， 不剩最後一條命， 成功了也沒用。
我知道， 咱說不過年輕人， 便正色道：你們九零後都講平等， 但跟我說話， 要用您， 不能用你。
孩子很害羞，
我正無語， 只見他站起來， 走到書架邊， 也拿了幾顆狗糧， 依次地， 隔空拋進嘴裡。
沒等我說話， 老婆忍不住了， 大喝一聲：孩子， 那是狗糧。
孩子華麗轉身， 無奈一笑：阿姨， 這玩意我原本不吃的， 可是萌萌只跟我吃一樣的， 我若不吃， 它也不吃。
話音未落， 一隻白絨球樣的高級小狗， 不知從哪兒鑽了出來， 默默要求分享。
它叫劉萌。 賤劉管它叫萌劉。
很尊貴的小小狗狗， 萌萌的名名。
從賤劉嘴裡叫出來， 聽著像盲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