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職業

在完成一份家庭成員登記表格時， 面對著"母親的職業"這一欄， 我手中的筆遲遲落不下去。

母親是個農民， 在巴渝山區一個古老的村落耕作著古老的土地。

我親眼見過母親在那些貧瘠的山梁上勞作的情景：天邊的月牙在微白的天幕戀戀不肯離去， 母親早已推開吱呀的柴門， 用粗大的手握著沉沉的犁耙， 在田裡大聲吆喝著睡意惺忪的牯牛， 身後掀起一道道紫色的泥浪。

從田地裡回來， 手上沾滿的泥土還不曾撣去， 母親又開始喂雞喂鴨， 生火做飯。 鍋碗瓢盆收拾停當， 母親又挽著裝滿了汗臭衣服的籃子匆匆地朝溪邊走去。 夜深了， 父親早已鼾聲大作， 母親卻還坐在昏暗的燈下縫補著白日裡被荊棘掛破的衣物， 納著"千層底"， 嘴裡哼著不成曲調的歌， 哄著我們姐弟倆入睡。

為了紿我縫製一個花布書包， 母親寧願自己身著單薄的衣衫瑟索在淒風苦雨中；為了給我們添一本字典，

母親寧願自己捂著發高燒的額頭昏迷在床頭， 也不願花錢求醫問藥；為了讓我們學習的時間更寬裕， 母親夜裡給我們點上家裡最亮的燈。 母親不識字， 無法教給我們更多的知識， 但母親一有空便陪坐在一旁看我們做作業、念課文， 滿臉掛著欣慰的微笑。 正是母親這種無聲的支持， 悄悄地開啟了我們渴求知識的大門。 後來， 我和弟弟雙雙考入大學， 成了母親最值得自豪的、也最讓其他鄉親眼饞的收穫。

母親是一個奇跡， 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 母親不斷地變換自己的角色：玩具供應者、啟蒙老師、洗衣婦、廚師、勤雜人員、保姆……而這些"奇跡"， 並不是與生俱來的， 這是一個女人在成為一個母親後才可能發生的奇跡。

母親的每一份心都是為了兒女， 她的每一次欣慰也是因為兒女。 在母親的心中， 兒女的成長和出息甚至超過了她的生命。

母親老了， 高大的身材有些佝僂， 發梢中也夾有根根銀絲， 佈滿皺紋的臉平整如地壟， 錯落有致地縱橫著， 浸滿了飽經風霜的滄桑。 年前， 我也做了母親， 已做外婆的母親從鄉下趕來， 執意要為我分擔我作為母親的一部分職責……

表格上， 我的筆落了下來， 鄭重地滴下了我的心聲："母親的職業--母親"。

作者：張春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