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簽約作者：木子蘭蘭 | 禁止轉載
1
蔣軍正在浴室鏡子前刮著鬍鬚， 放在茶几上的手機傳來震動聲， 江麗麗從沙發邊坐起，
蔣軍拿剃鬚刀的手明顯停頓下來， 撅起的嘴唇顫抖了下， 白色泡沫包裹住下巴。 電視裡的藥物廣告沒完沒了， 江麗麗站起身子把電視機關了。
上小學的兒子放月假， 週末休息的兩口子各有各的愛好， 江麗麗換了拖鞋， 牽上了金毛。
“我帶它下樓溜溜， 怪無聊的。 ”江麗麗準備出門。
刮淨了鬍鬚的蔣軍煥發出十足的精氣神， 他朝便攜包內放了狗糧和紙巾， 遞給江麗麗， “你去吧， 我等會兒去健身房。 ”
“你看誰給你發的信息啊， 全是亂碼。 ”
“噢， 我看看。 ”蔣軍抓起手機， 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 “資材部的同事， 報了要採購的產品型號。 這大週末的， 也不讓人耳根清靜！”
江麗麗把門帶上， 蔣軍站在窗臺目送她消失在綠化帶的身影， 快速撥出電話。
前方一百米處要進拱山隧道， 鈴聲響了， 徐子爽不敢接聽。
春雨連綿， 車前擋風玻璃模糊不清， 隧道的壁燈閃著白光， 徐子爽的車子時速一直保持在90公里左右。
出差快十天了， 原定于明天的歸程， 因工作提前完成， 徐子爽早一天回家的消息沒通知任何人， 包括她的老公趙旭。
電話無人接聽， 蔣軍繼續撥打。
前方好像有亮光， 該是快出隧道口了。 徐子爽加快車速， 劃開螢幕上的接聽鍵， “你倒是沒完沒了啦， 我快累癱了， 正在高速路上往回趕呢。 ”
她的手指無意觸碰了錄音鍵， 她並不知曉。
蔣軍聽筒裡面傳來隧道語音播報：大車靠右， 不要變道， 保持車距。
“想死你了， 終於把你盼回來了， 房間訂好了嗎？”
“看你猴急的， 我這不是火速開著車嘛！”
“你大白天發出信號該有多饑渴啊， 差點露餡兒， 咱們小心為妙。 ”
“怕什麼， 諒你老婆是天才也看不出資訊的意思， 那可是我們的絕密代碼， 你不饑渴裝模作樣的？哈哈……”
“晚上好好收拾你， 注意安全……”
“嘭！”一聲巨響。
電話掛斷。 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蔣軍心頭， 直覺剛才那聲響像是車子的碰撞聲。
來回打了三個電話都是關機， 蔣軍安慰自己不要多想， 應該是剛才她手機沒電了， 正好沒抓緊， 手機掉在車座下的響聲。 高速路上玩車禍， 哪有那麼衰的運氣。
在健身房轉了一圈， 蔣軍把手錶盯了十七八遍， 他希望時間可以過快點， 等到夜晚就能和徐子爽會合了。
蔣軍的手機是雙卡雙待功能， A卡是多年前買的， 沒有實名認證。 它的功能只用來聯繫一個人， 就是徐子爽。
2
趙旭開車往徐子爽出事附近的醫院趕， 前兩天確認過她要明天才回， 怎麼就提前了？交警讓他要有心理準備， 急救中心已聯絡上了， 120車正在下高速。
真是心急如焚！
趙旭開了兩個便利小超市， 進貨、上架、收銀， 每天忙得不亦樂乎。 多次跟徐子爽商量讓她辭去工作， 坐當老闆娘。 可徐子爽不答應， 她喜歡按部就班的生活， 不甘心一地雞毛， 趙旭後來就不再提了。
只要是她高興的， 他都無條件應允， 誰讓他癩蛤蟆吃上了天鵝肉。 這話是他們結婚時， 朋友們傳開的。
120車一路撞紅燈， 徐子爽的心電圖顯示心臟室顫， 血壓波形消失，
趙旭從醫生們莊重的表情中大概猜到了結果， 他掙脫旁人的安撫， 跑進停屍房， 徐子爽的右手搭垂在白布外， 趙旭一眼認出修長手指上的大紅指甲油， 她向來喜歡鮮豔欲滴的顏色。
“你愛人車速過快， 從出事現場來測評， 當時時速至少達到110公里， 在隧道出口處與前面的重載貨車追尾， 車頭變形嚴重。 ”交警對著趙旭說。
“這應該是你愛人的手機， 撞擊瞬間肯定是彈出了破損的車窗， 螢幕全碎了。 ”交警把手機連同白色PE袋交到趙旭手裡。
螢幕裂成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細紋， 捧著袋子的趙旭再也控制不住悲傷， 眼淚鼻涕橫流， 然後呼吸加速， 有天旋地轉的窒息感，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醫生們一陣手忙腳亂，趙旭慢慢睜開雙眼。
“你大意了，心臟不好，要常帶速效救心丸在身上！”醫生叮囑道。
聯繫殯儀館，兩邊的親屬，安頓好孩子，半天下來，趙旭像是老了十幾歲。
3
蔣軍換好衣服，天黑時出了家門。江麗麗約好友去做頭髮，沒個三五小時回不來，正是良賜的約會大好時機。
開車難免目標太大，蔣軍照例坐上了134路公車。他甚至想好了回來的路上給江麗麗帶回一份新鮮草莓，就說是親手摘的。這樣更坦然。
江麗麗早就知道徐子爽的存在，在公司家屬聚餐會上見過多次，蔣軍告訴過她，徐子爽在資材部，跟自己所在的採購部平時業務來往頻繁。 江麗麗從沒懷疑過他，他每月工資主動上交，樂得清靜。
徐子爽不缺錢花，趙旭長得黑瘦矮，天天鑽在超市里，不解風情。而蔣軍人高馬大有紳士風度，徐子爽從來不吝嗇銀子。人生在世，活的就是一個瀟灑。
兩個人秘密地下情多年，他們聯合發明一套數位和字母聯絡法，53880LDFJ的意思是“我想抱抱你！老地方見”，“52406是我愛死你了”，等等。
蔣軍看著車窗外飛馳的景物，內心有一股躁熱湧動，還有兩站就到站了。
總覺得這134路公車有特殊含義，是一生一世的最好詮釋，人前不能光明正大，人後樂活快哉，也活出了一種高境界。
“蔣主任嗎？徐子爽發生車禍……”人事專員小王的話沒說完就被蔣軍打斷了。
“人要緊嗎？有沒有受傷？她人在哪個醫院？”心跳到嗓子眼兒，很快他又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輕聲細語說道，“人沒事就好嘛。”
“什麼人沒事啊，是人沒了！送別儀式在長息殯儀館，經過商定，定于明天下午2時去送別，請勿缺席。”
蔣軍呆了，半月前還在他懷裡撒嬌賣萌，幾小時前通過話的大活人說沒就沒了。
司機提醒車子已到終點，行人紛紛下車，蔣軍跌撞著往箱子裡投幣，原路返回。
草莓沒買，人都不在了，沒有什麼去防備和掩飾的，蔣軍翻看著手機裡那些數位式的資訊，一遍遍回想著過往的溫存。
這個世上，再也沒有懂自己的人了。
現在134真正的涵義是，一生一死！
江麗麗回到家中，在鏡子前晃個不停，“這髮型怎麼樣啊，好看嗎？”
蔣軍抬眼看去，蓬鬆內卷染了咖啡色，他想起徐子爽，她也是這個髮型，悲從心中來。
他說：“挺好看，符合你的氣質。”
江麗麗哼著歌進了淋浴房，出來的時候穿了件薄紗似的真絲睡衣。
蔣軍側著身體，假裝睡著，江麗麗關了燈，手指從他的背後撫到胸前。這是她多年來的慣用動作，平時沒有需要各睡各的，需要時便耳鬢相磨。
江麗麗不是那種欲念強烈的女人，蔣軍把控得相當到位。但是今天，他實在提不起性趣。
“睡覺吧，挺累的。”蔣軍明瞭地拒絕，徐子爽的離去，讓心情沉到穀底。
江麗麗雖說長相不差，甚至和徐子爽從臉形上有幾分相似，但傳統保守，這兩年雖說開了點時髦的竅，卻不能和徐子爽相提並論。或許是徐子爽床上功夫一流，也或許是男人骨子裡就有那種思想，家花不如野花香，老婆還是別人家的好吧。
“睡吧，明天要早起上班。”蔣軍見江麗麗收回了手，安撫地幫她拉了拉被子，昏昏沉沉中強迫自己閉上雙眼。
根本睡不著，腦子心裡細胞孔裡想的都是徐子爽。
4
趙旭去了一趟手機城，摔壞的手機再修其實並沒有什麼價值，留著只是當個念想。修手機的師傅說電板接觸點摔松了，加固後再換個屏就跟新手機一樣。
手機兩天后拿到手，趙旭沒讓師傅解開機密碼，把手機擺在床頭的櫃子上。意外來得太突然，趙旭後悔平時只顧著管店掙錢，不曾陪過老婆逛街、旅遊，從不懂得浪漫，讓她就這樣抱憾離去。
如果生命能重新來過，一定和她好好享受當下，錢再多也不如人快樂來得實在。
蔣軍決定將這段無人知曉的歡愛歷史永遠封存在流逝的歲月中。逝去的人不在了，活著的人生活將繼續。
悲傷兩天后的深夜，他就備足功課，把手機關靜音，房裡流淌著醉人心扉的輕音樂，關鍵時刻，他瞟了一眼正在享受一動不動的江麗麗，瞬間就疲軟下來。
他就不懂了，兩人配合不是更能享受魚水之歡？偏偏她就那麼木訥無趣！
任憑如何使出渾身解數無濟於事。
“是不是太累了？算了，早點休息。”江麗麗的眼神透出心疼和關切。
蔣軍鑽進洗手間發了一會兒呆，調整下心情出來時看到設置靜音的手機上有兩個未接電話。
應該不是騷擾電話，否則怎能重撥兩遍。蔣軍回撥過去。
“您好，金伊鑽戒訂制中心，請問有什麼需要服務？”對方的話術極其專業。
“是你剛才打了我的手機！”蔣軍語氣裡透出不悅。
“請問您是蔣軍先生嗎？”
“什麼事？”
“您兩個多月前和您太太定制的戒指已經做好，麻煩您有空過來取。”
蔣軍快速在腦海裡搜索，什麼時候的事？對了，確實是訂了，當時店家說忙，訂單排隊，有可能要三個月之久才拿到。後來就沒當回事，慢慢遺忘了。
當時是徐子爽堅持要排隊定制，她付了全款，而且還留了兩人的聯繫方式。
“先生，你剛才沒接電話，我己經聯繫您另一個號碼。”店員接著說。
“誰？”
“接電話的也是個先生，希望你們本人能到店試戴，現場確認尺寸，我們隨時恭候您的光臨。”
手機掉到地上，蔣軍呆站著沒有撿起。
5
趙旭接完電話，去了附近的手機店。
“快！馬上幫我解鎖！”趙旭迫切想弄清事情的真相。
金店店員說前半句“徐子爽小姐嗎？您訂的情侶鑽戒已到貨”時，他以為是他快要過生日，她偷偷訂下的禮物，待他回復“嗯”一聲後，店員說“您當時和您太太現場訂制的鑽戒，希望您也過來確認尺寸”時，他就聽出了不對勁。
他什麼時候和她去過金店了？情侶鑽戒？這倒好，之前對她心懷愧疚，說這些年來對她關愛不夠，居然背地裡給他戴了一頂大高綠帽子，連戴多久都不知曉，真他媽的夠荒唐。
十多分鐘過去，手機鎖還沒解開。
“怎麼這麼久沒弄好？你這水準真不咋地！”
“這是指紋識別的，程式比較複雜，要慢慢破解。”修機師傅耐心解釋。
“你看裡面的照片、視頻都上了密碼。”師傅說。
“全解鎖，一個不放過。”趙旭氣得跳腳。
師傅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樣子，露出尷尬的表情，大概猜到了意思。
“先生，五十塊夠了，要給你找零……哎，你快回來。”師傅手裡夾著一張百元鈔票，朝走遠的趙旭大叫。
趙旭聽見了，他沒有回頭，他感受到壓抑，仿佛四面八方都有人在笑他，“看吧，就是那個傻B男人，被戴了綠帽子……”
“想死你了，終於把你盼回來了，房間訂好了嗎？”
“看你猴急的，我這不是火速開著車嘛！”
“你大白天發出信號該有多饑渴啊，差點露餡兒，小心為妙。”
“怕什麼，諒你老婆是天才也看不出資訊的意思，那可是我們的絕密代碼，你不饑渴裝模作樣的？哈哈……”
“晚上好好收拾你，注意安全……”
“嘭！”
晚飯沒吃，家裡冰鍋冷灶。早年收藏了幾瓶白酒，趙旭扭開其中一瓶，倒在沙發上喝得酩酊大醉。
兩人的結婚照、寫真照全扔在地上，徐子爽的大幅黑白照片擺在客廳的香燭臺上。
“不要臉，臨死前還給老子戴頂綠帽子！”趙旭抓起茶几上的煙灰缸砸向黑白照，玻璃碴飛得到處都是。
趙旭一遍遍播放著徐子爽和別的男人打情罵俏的對話。
“我要滅了你！讓你們上地獄鬼混去！”
6
蔣軍卸下手機卡，放在手心像捧著一顆燙手山芋，心虛得一塌糊塗，自然不敢去金店。
他的頭只要一挨枕頭就想起徐子爽，整夜翻來覆去，無法正常安睡。失眠的他在陽臺的金橘盆栽裡挖開了黃土，把卡埋了進去，長長籲了一口氣。
江麗麗覺得蔣軍哪兒不對勁，平時心寬體胖的他難得失眠，但是他不說她就不問。
起床小解的江麗麗看著蔣軍蹲在花盆前，沒去打擾。第二天看到有新翻起的黃土，她用小鏟鍁起，看到一張手機卡。她一邊擦淨上面的泥土，一邊用自己手機給蔣軍打了個電話。
他的電話居然是通的！她匆忙撒了個謊，隨便敷衍兩句就沒再說了。
這張卡哪來的？什麼目的？為什麼非埋不可？江麗麗心中的疑團越聚越多，她想知道真相。
那通要了徐子爽生命的電話，成了趙旭的心頭恨。
他走遍了周圍的通信公司，得到的回答都是：你查詢的電話卡是早年買的，沒有實名登記，查不了用戶姓名。
趙旭甚至去了駭客網路公司，專門破解徐子爽的通話記錄和恢復GPRS定位，這個稍有眉目，可以敲定徐子爽上班的地方跟對方不遠，而且最近的半年間兩人多次出入酒吧夜店。
一路查詢，查到“江苑雅閣社區”。趙旭接受了公司的賠償款，他提出讓公司配合，提供住在附近的男職員資料，一共16人入住此社區，當年房地產搞促銷，大夥是團購買下的。
16人中大多數是中年漢，目標群太大，讓趙旭犯了難。他坐在老闆辦公室裡，拉開暗簾看著外面的男男女女談笑風生，沒有一人因為這個世界上少了個人而悲傷。
“徐子爽，這就是你的下場，你死了別人照樣快活！”趙旭暗暗罵道。
“你愛人性格豪爽大大咧咧，出手大方不計得失，又有異性緣，同事們都喜歡她。”公司的小領導在旁邊說了兩句。
對方意識到自己的失言，知趣走開了，趙旭的目光穿梭在格子間。
蔣軍聽公司的八卦們說徐子爽的愛人懷疑妻子有外遇，正在查。他跟平時一樣正點上班，喝點咖啡看看報紙，完全表現得沒事人一樣。
但是沒人知道他在深夜的掙扎，活著的人看似坦然，其實內心無比痛苦。終究是害了別人一命，背負著良心的譴責。
7
江麗麗無意發現那張被掩埋的卡，可以肯定老蔣有事瞞著自己。
她不是那種無理取鬧的人，但又不能視而不見，好比吃魚被刺卡在喉嚨，不吐不快，咽下去風險更大。
江麗麗思想鬥爭了幾天，決定弄個清楚。如果是一場誤會，那便再好不過。
那些數位和字母有點眼熟，江麗麗突然想起那個週末，在蔣軍的手機上瞥見的那條信息。
趙旭回到家中，面對死氣沉沉的家，他倒頭就往沙發上躺，心臟隱隱作疼，發作的頻率越來越高。藥他一吃一大把，渾渾噩噩過日子。
江麗麗思量再三想打個電話，她選擇回撥，手心開始冒汗。
“後來，我終於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在……”手機鈴聲響起時，趙旭差點從沙發上倉惶滾下去。
“誰？”趙旭的語氣急促。
江麗麗聽到對方是男聲，始料未及，她不敢出聲。
“你是誰？說話！”趙旭幾乎用吼叫的音調。
“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是我愛人的卡，你是誰？”
江麗麗到嘴邊的那句話，“這也是我愛人的卡”被活活咽了下去。
自己的愛人和別人的愛人有交集，表面看也不能說明問題，但從對方急切的驗證中，江麗麗覺得這事不簡單。
電話被掛斷，趙旭撥過去，是掛斷的聲音，再撥無人理會。
趙旭鞋子都沒穿，出了門口又倒回來。
“快，我提供個號碼，要詳細的資料。”趙旭聯繫上網路公司。
三分鐘後，他的手機郵箱收到了一封郵件。
江麗麗決定不再糾結，即便蔣軍真的做了對不起自己的事，她也不會選擇離婚。這麼多年，她已經離不開他了，他長相拿得上檯面，每月工資上交，生活習性整潔，不吸煙不酗酒，是個居家必備男人。
下午，她趁蔣軍還沒回家，把電話卡埋回盆栽盆底。黃土掩埋的那刻，就當是做了場夢，醒來生活繼續美好。
8
蔣軍坐在寬敞的辦公室，拉上了厚重的窗簾，留了一條縫隙。週末午後的陽光穿透玻璃投射出一束光柱，隱約看到細小的灰塵在湧動。
聽說，人死之後就會變成灰塵，安息的跌入塵土，動盪的躥於世間。
蔣軍靠在老闆椅上，鼻尖像被什麼觸碰了，他驚嚇地睜大眼睛，趙旭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他面前。
“有事麼？”蔣軍很平靜地問，好像他面前站了一普通的陌生人，連他自己驚訝自己的淡定。
“你還裝蒜到什麼時候？”趙旭用手指著蔣軍。
“你說什麼？裝什麼？”蔣軍裝詫異。
“你別告訴我你不認識徐子爽！你和她的好事別以為人不知鬼不覺，也就我被蒙在鼓裡！都這個份上了，你的演技真是了得。徐子爽這會兒正在天上看著，把你那套裝逼本領收起來！”
蔣軍的偽裝在趙旭的怒火沖天下崩塌，他抱頭縮在角落，想回避接下來的拳打腳踢。
半晌，沒有動靜，蔣軍微睜開眼睛，看到趙旭躺在椅子上，閉目沉思。
“說說吧，你和她勾上多久了？”趙旭的聲音細如遊絲。
蔣軍不敢站起，他的嘴唇動了兩下，話始終沒有說出口。
“不好意思是吧！那我幫你回答，你們已勾搭了六年零七個月！”
“你老婆知道你的好事嗎？”趙旭停頓了兩分鐘，接著說。
蔣軍搖了搖頭，見趙旭的態度回緩了些，他把手從頭上放下。
“你想怎麼了結此事？”
“我一一”蔣軍不知怎麼回答，此時他是完全沒有底氣的。
如果趙旭獅子大開口，他根本無賠償之力，收入極其普通，這些年鮮少剰餘。
“你就不想為這事負責任？如果不是你打電話，她就不會死！”趙旭的火氣又上來了。
“一百萬！少一個子都不行！”趙旭臨走前，丟下這句話。
錢不是最終目的，趙旭想讓蔣軍明白，偷情的沉重代價！讓他餘生都不好過。
蔣軍想過逃往深山老林躲上一年半載，卻顧慮重重，首先江麗麗這關過不了，那些不光彩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何況躲不是辦法，能躲一時，躲不了一輩子。
時刻覺得背後有人跟蹤，蔣軍懷疑自己的神經快要錯亂開來。
到哪去找這麼些錢？他打聽到器官黑市，一隻腎可以賣二三十萬，連買家都談好了，麻醉藥剛要准備註到體內，他立即從手術臺上爬起跑了。
人生還沒過半，怎麼忍心缺肝少腎地活著，那樣苟且賴活，跟死有什麼區別？男人怎能沒個好腎，後半輩子的性福哪裡找？
就算得到二三十萬，離一百萬還差一大截，還到什麼時候是個頭！
蔣軍突然想起一個詞，叫做一不做二不休。要想讓人閉嘴，唯一的辦法就是不能讓他發出聲音。
9
蔣軍準備好繩子、麻袋、膠布、安眠藥和水果刀，在和徐子爽約會的酒店訂了三天房。
下午，他從盆栽土裡挖出了手機卡，熟練地裝進手機裡，給趙旭發了位置共用。
酒店地處偏僻，後面有一條流動的河溝，把趙旭解決後扔到河底，只要準備工作備足，不會有破綻。
“一百萬這麼快準備好了？”趙旭直言，“看來是我小瞧了你，別跟我耍花招。”
“你想多了。”
“直接打我卡裡來！”
“我想當面和你簽個協議，以後咱們兩清。”
“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條件！”
“就當是我誠心懺悔，你來不來是你的事，反正我會等下去。”蔣軍掛了電話，再繞下去他怕露餡，言多必失。
酒店的裝飾還維持著和徐子爽約會時的佈局，精緻流蘇的窗簾，素雅的地毯，空氣裡似乎還殘留著兩人的溫存，只是蔣軍越來越覺得飄緲。
徐子爽曾對他說過，如果有一天，她老公發現她出軌的秘密，她會妥協她老公的任何安排，不會讓蔣軍背棄家庭去娶她，因為沒有人能逃得過生活的瑣碎。撇開交易一說，他們之間無非是性欲的淪陷。
有種戚苦的悲涼，蔣軍覺得趙旭對自己算是客氣的了，換個角色，他敢肯定非殺了對方不可。
趙旭出門時，在西裝袋裡放了一盒急救噴霧。這些日子，他的心臟越來越不聽使喚，麻木了。
見面沒有多餘的寒喧，趙旭坐在床沿邊冷冷地看著蔣軍。房內開著空調，幾分鐘後趙旭脫掉外套，朝洗手間走去。
蔣軍籌謀著滅口的動向，該不該等他出來就把他綁了，然後乾脆俐落解決掉，再去四川西藏雲遊一年半載？有點猶豫，畢竟心狠手辣的事這是頭回。
聽到有東西摔地的沉悶聲，然後是敲擊地板的噠噠聲，蔣軍擰開洗手間的門，看見趙旭臥倒在地，臉色漲紅，大口喘氣，胸口急促地起伏著，他的頭艱難抬起，乞望著蔣軍斷斷續續說：“快，幫我拿……藥……”
蔣軍懂醫學基本常識，只要五分鐘內不採取搶救措施，趙旭必死無疑。難道真有天意一說？
蔣軍從酒店出來時，看著路上的情侶相擁依偎，孩子正舔著棒棒糖，老人們安靜地練著太極，遠近綠意蔥蘢，花團錦簇，最美不過人間四月天。
趙旭從電話薄裡刪掉了“仇人”，生命攸關時刻，對方救了自己一命。無所謂恩怨情仇，放下才能更好地活著。
或許有些生死，命中早已註定。
有天旋地轉的窒息感，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醫生們一陣手忙腳亂，趙旭慢慢睜開雙眼。
“你大意了，心臟不好，要常帶速效救心丸在身上！”醫生叮囑道。
聯繫殯儀館，兩邊的親屬，安頓好孩子，半天下來，趙旭像是老了十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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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軍換好衣服，天黑時出了家門。江麗麗約好友去做頭髮，沒個三五小時回不來，正是良賜的約會大好時機。
開車難免目標太大，蔣軍照例坐上了134路公車。他甚至想好了回來的路上給江麗麗帶回一份新鮮草莓，就說是親手摘的。這樣更坦然。
江麗麗早就知道徐子爽的存在，在公司家屬聚餐會上見過多次，蔣軍告訴過她，徐子爽在資材部，跟自己所在的採購部平時業務來往頻繁。 江麗麗從沒懷疑過他，他每月工資主動上交，樂得清靜。
徐子爽不缺錢花，趙旭長得黑瘦矮，天天鑽在超市里，不解風情。而蔣軍人高馬大有紳士風度，徐子爽從來不吝嗇銀子。人生在世，活的就是一個瀟灑。
兩個人秘密地下情多年，他們聯合發明一套數位和字母聯絡法，53880LDFJ的意思是“我想抱抱你！老地方見”，“52406是我愛死你了”，等等。
蔣軍看著車窗外飛馳的景物，內心有一股躁熱湧動，還有兩站就到站了。
總覺得這134路公車有特殊含義，是一生一世的最好詮釋，人前不能光明正大，人後樂活快哉，也活出了一種高境界。
“蔣主任嗎？徐子爽發生車禍……”人事專員小王的話沒說完就被蔣軍打斷了。
“人要緊嗎？有沒有受傷？她人在哪個醫院？”心跳到嗓子眼兒，很快他又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輕聲細語說道，“人沒事就好嘛。”
“什麼人沒事啊，是人沒了！送別儀式在長息殯儀館，經過商定，定于明天下午2時去送別，請勿缺席。”
蔣軍呆了，半月前還在他懷裡撒嬌賣萌，幾小時前通過話的大活人說沒就沒了。
司機提醒車子已到終點，行人紛紛下車，蔣軍跌撞著往箱子裡投幣，原路返回。
草莓沒買，人都不在了，沒有什麼去防備和掩飾的，蔣軍翻看著手機裡那些數位式的資訊，一遍遍回想著過往的溫存。
這個世上，再也沒有懂自己的人了。
現在134真正的涵義是，一生一死！
江麗麗回到家中，在鏡子前晃個不停，“這髮型怎麼樣啊，好看嗎？”
蔣軍抬眼看去，蓬鬆內卷染了咖啡色，他想起徐子爽，她也是這個髮型，悲從心中來。
他說：“挺好看，符合你的氣質。”
江麗麗哼著歌進了淋浴房，出來的時候穿了件薄紗似的真絲睡衣。
蔣軍側著身體，假裝睡著，江麗麗關了燈，手指從他的背後撫到胸前。這是她多年來的慣用動作，平時沒有需要各睡各的，需要時便耳鬢相磨。
江麗麗不是那種欲念強烈的女人，蔣軍把控得相當到位。但是今天，他實在提不起性趣。
“睡覺吧，挺累的。”蔣軍明瞭地拒絕，徐子爽的離去，讓心情沉到穀底。
江麗麗雖說長相不差，甚至和徐子爽從臉形上有幾分相似，但傳統保守，這兩年雖說開了點時髦的竅，卻不能和徐子爽相提並論。或許是徐子爽床上功夫一流，也或許是男人骨子裡就有那種思想，家花不如野花香，老婆還是別人家的好吧。
“睡吧，明天要早起上班。”蔣軍見江麗麗收回了手，安撫地幫她拉了拉被子，昏昏沉沉中強迫自己閉上雙眼。
根本睡不著，腦子心裡細胞孔裡想的都是徐子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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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旭去了一趟手機城，摔壞的手機再修其實並沒有什麼價值，留著只是當個念想。修手機的師傅說電板接觸點摔松了，加固後再換個屏就跟新手機一樣。
手機兩天后拿到手，趙旭沒讓師傅解開機密碼，把手機擺在床頭的櫃子上。意外來得太突然，趙旭後悔平時只顧著管店掙錢，不曾陪過老婆逛街、旅遊，從不懂得浪漫，讓她就這樣抱憾離去。
如果生命能重新來過，一定和她好好享受當下，錢再多也不如人快樂來得實在。
蔣軍決定將這段無人知曉的歡愛歷史永遠封存在流逝的歲月中。逝去的人不在了，活著的人生活將繼續。
悲傷兩天后的深夜，他就備足功課，把手機關靜音，房裡流淌著醉人心扉的輕音樂，關鍵時刻，他瞟了一眼正在享受一動不動的江麗麗，瞬間就疲軟下來。
他就不懂了，兩人配合不是更能享受魚水之歡？偏偏她就那麼木訥無趣！
任憑如何使出渾身解數無濟於事。
“是不是太累了？算了，早點休息。”江麗麗的眼神透出心疼和關切。
蔣軍鑽進洗手間發了一會兒呆，調整下心情出來時看到設置靜音的手機上有兩個未接電話。
應該不是騷擾電話，否則怎能重撥兩遍。蔣軍回撥過去。
“您好，金伊鑽戒訂制中心，請問有什麼需要服務？”對方的話術極其專業。
“是你剛才打了我的手機！”蔣軍語氣裡透出不悅。
“請問您是蔣軍先生嗎？”
“什麼事？”
“您兩個多月前和您太太定制的戒指已經做好，麻煩您有空過來取。”
蔣軍快速在腦海裡搜索，什麼時候的事？對了，確實是訂了，當時店家說忙，訂單排隊，有可能要三個月之久才拿到。後來就沒當回事，慢慢遺忘了。
當時是徐子爽堅持要排隊定制，她付了全款，而且還留了兩人的聯繫方式。
“先生，你剛才沒接電話，我己經聯繫您另一個號碼。”店員接著說。
“誰？”
“接電話的也是個先生，希望你們本人能到店試戴，現場確認尺寸，我們隨時恭候您的光臨。”
手機掉到地上，蔣軍呆站著沒有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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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旭接完電話，去了附近的手機店。
“快！馬上幫我解鎖！”趙旭迫切想弄清事情的真相。
金店店員說前半句“徐子爽小姐嗎？您訂的情侶鑽戒已到貨”時，他以為是他快要過生日，她偷偷訂下的禮物，待他回復“嗯”一聲後，店員說“您當時和您太太現場訂制的鑽戒，希望您也過來確認尺寸”時，他就聽出了不對勁。
他什麼時候和她去過金店了？情侶鑽戒？這倒好，之前對她心懷愧疚，說這些年來對她關愛不夠，居然背地裡給他戴了一頂大高綠帽子，連戴多久都不知曉，真他媽的夠荒唐。
十多分鐘過去，手機鎖還沒解開。
“怎麼這麼久沒弄好？你這水準真不咋地！”
“這是指紋識別的，程式比較複雜，要慢慢破解。”修機師傅耐心解釋。
“你看裡面的照片、視頻都上了密碼。”師傅說。
“全解鎖，一個不放過。”趙旭氣得跳腳。
師傅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樣子，露出尷尬的表情，大概猜到了意思。
“先生，五十塊夠了，要給你找零……哎，你快回來。”師傅手裡夾著一張百元鈔票，朝走遠的趙旭大叫。
趙旭聽見了，他沒有回頭，他感受到壓抑，仿佛四面八方都有人在笑他，“看吧，就是那個傻B男人，被戴了綠帽子……”
“想死你了，終於把你盼回來了，房間訂好了嗎？”
“看你猴急的，我這不是火速開著車嘛！”
“你大白天發出信號該有多饑渴啊，差點露餡兒，小心為妙。”
“怕什麼，諒你老婆是天才也看不出資訊的意思，那可是我們的絕密代碼，你不饑渴裝模作樣的？哈哈……”
“晚上好好收拾你，注意安全……”
“嘭！”
晚飯沒吃，家裡冰鍋冷灶。早年收藏了幾瓶白酒，趙旭扭開其中一瓶，倒在沙發上喝得酩酊大醉。
兩人的結婚照、寫真照全扔在地上，徐子爽的大幅黑白照片擺在客廳的香燭臺上。
“不要臉，臨死前還給老子戴頂綠帽子！”趙旭抓起茶几上的煙灰缸砸向黑白照，玻璃碴飛得到處都是。
趙旭一遍遍播放著徐子爽和別的男人打情罵俏的對話。
“我要滅了你！讓你們上地獄鬼混去！”
6
蔣軍卸下手機卡，放在手心像捧著一顆燙手山芋，心虛得一塌糊塗，自然不敢去金店。
他的頭只要一挨枕頭就想起徐子爽，整夜翻來覆去，無法正常安睡。失眠的他在陽臺的金橘盆栽裡挖開了黃土，把卡埋了進去，長長籲了一口氣。
江麗麗覺得蔣軍哪兒不對勁，平時心寬體胖的他難得失眠，但是他不說她就不問。
起床小解的江麗麗看著蔣軍蹲在花盆前，沒去打擾。第二天看到有新翻起的黃土，她用小鏟鍁起，看到一張手機卡。她一邊擦淨上面的泥土，一邊用自己手機給蔣軍打了個電話。
他的電話居然是通的！她匆忙撒了個謊，隨便敷衍兩句就沒再說了。
這張卡哪來的？什麼目的？為什麼非埋不可？江麗麗心中的疑團越聚越多，她想知道真相。
那通要了徐子爽生命的電話，成了趙旭的心頭恨。
他走遍了周圍的通信公司，得到的回答都是：你查詢的電話卡是早年買的，沒有實名登記，查不了用戶姓名。
趙旭甚至去了駭客網路公司，專門破解徐子爽的通話記錄和恢復GPRS定位，這個稍有眉目，可以敲定徐子爽上班的地方跟對方不遠，而且最近的半年間兩人多次出入酒吧夜店。
一路查詢，查到“江苑雅閣社區”。趙旭接受了公司的賠償款，他提出讓公司配合，提供住在附近的男職員資料，一共16人入住此社區，當年房地產搞促銷，大夥是團購買下的。
16人中大多數是中年漢，目標群太大，讓趙旭犯了難。他坐在老闆辦公室裡，拉開暗簾看著外面的男男女女談笑風生，沒有一人因為這個世界上少了個人而悲傷。
“徐子爽，這就是你的下場，你死了別人照樣快活！”趙旭暗暗罵道。
“你愛人性格豪爽大大咧咧，出手大方不計得失，又有異性緣，同事們都喜歡她。”公司的小領導在旁邊說了兩句。
對方意識到自己的失言，知趣走開了，趙旭的目光穿梭在格子間。
蔣軍聽公司的八卦們說徐子爽的愛人懷疑妻子有外遇，正在查。他跟平時一樣正點上班，喝點咖啡看看報紙，完全表現得沒事人一樣。
但是沒人知道他在深夜的掙扎，活著的人看似坦然，其實內心無比痛苦。終究是害了別人一命，背負著良心的譴責。
7
江麗麗無意發現那張被掩埋的卡，可以肯定老蔣有事瞞著自己。
她不是那種無理取鬧的人，但又不能視而不見，好比吃魚被刺卡在喉嚨，不吐不快，咽下去風險更大。
江麗麗思想鬥爭了幾天，決定弄個清楚。如果是一場誤會，那便再好不過。
那些數位和字母有點眼熟，江麗麗突然想起那個週末，在蔣軍的手機上瞥見的那條信息。
趙旭回到家中，面對死氣沉沉的家，他倒頭就往沙發上躺，心臟隱隱作疼，發作的頻率越來越高。藥他一吃一大把，渾渾噩噩過日子。
江麗麗思量再三想打個電話，她選擇回撥，手心開始冒汗。
“後來，我終於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在……”手機鈴聲響起時，趙旭差點從沙發上倉惶滾下去。
“誰？”趙旭的語氣急促。
江麗麗聽到對方是男聲，始料未及，她不敢出聲。
“你是誰？說話！”趙旭幾乎用吼叫的音調。
“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是我愛人的卡，你是誰？”
江麗麗到嘴邊的那句話，“這也是我愛人的卡”被活活咽了下去。
自己的愛人和別人的愛人有交集，表面看也不能說明問題，但從對方急切的驗證中，江麗麗覺得這事不簡單。
電話被掛斷，趙旭撥過去，是掛斷的聲音，再撥無人理會。
趙旭鞋子都沒穿，出了門口又倒回來。
“快，我提供個號碼，要詳細的資料。”趙旭聯繫上網路公司。
三分鐘後，他的手機郵箱收到了一封郵件。
江麗麗決定不再糾結，即便蔣軍真的做了對不起自己的事，她也不會選擇離婚。這麼多年，她已經離不開他了，他長相拿得上檯面，每月工資上交，生活習性整潔，不吸煙不酗酒，是個居家必備男人。
下午，她趁蔣軍還沒回家，把電話卡埋回盆栽盆底。黃土掩埋的那刻，就當是做了場夢，醒來生活繼續美好。
8
蔣軍坐在寬敞的辦公室，拉上了厚重的窗簾，留了一條縫隙。週末午後的陽光穿透玻璃投射出一束光柱，隱約看到細小的灰塵在湧動。
聽說，人死之後就會變成灰塵，安息的跌入塵土，動盪的躥於世間。
蔣軍靠在老闆椅上，鼻尖像被什麼觸碰了，他驚嚇地睜大眼睛，趙旭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他面前。
“有事麼？”蔣軍很平靜地問，好像他面前站了一普通的陌生人，連他自己驚訝自己的淡定。
“你還裝蒜到什麼時候？”趙旭用手指著蔣軍。
“你說什麼？裝什麼？”蔣軍裝詫異。
“你別告訴我你不認識徐子爽！你和她的好事別以為人不知鬼不覺，也就我被蒙在鼓裡！都這個份上了，你的演技真是了得。徐子爽這會兒正在天上看著，把你那套裝逼本領收起來！”
蔣軍的偽裝在趙旭的怒火沖天下崩塌，他抱頭縮在角落，想回避接下來的拳打腳踢。
半晌，沒有動靜，蔣軍微睜開眼睛，看到趙旭躺在椅子上，閉目沉思。
“說說吧，你和她勾上多久了？”趙旭的聲音細如遊絲。
蔣軍不敢站起，他的嘴唇動了兩下，話始終沒有說出口。
“不好意思是吧！那我幫你回答，你們已勾搭了六年零七個月！”
“你老婆知道你的好事嗎？”趙旭停頓了兩分鐘，接著說。
蔣軍搖了搖頭，見趙旭的態度回緩了些，他把手從頭上放下。
“你想怎麼了結此事？”
“我一一”蔣軍不知怎麼回答，此時他是完全沒有底氣的。
如果趙旭獅子大開口，他根本無賠償之力，收入極其普通，這些年鮮少剰餘。
“你就不想為這事負責任？如果不是你打電話，她就不會死！”趙旭的火氣又上來了。
“一百萬！少一個子都不行！”趙旭臨走前，丟下這句話。
錢不是最終目的，趙旭想讓蔣軍明白，偷情的沉重代價！讓他餘生都不好過。
蔣軍想過逃往深山老林躲上一年半載，卻顧慮重重，首先江麗麗這關過不了，那些不光彩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何況躲不是辦法，能躲一時，躲不了一輩子。
時刻覺得背後有人跟蹤，蔣軍懷疑自己的神經快要錯亂開來。
到哪去找這麼些錢？他打聽到器官黑市，一隻腎可以賣二三十萬，連買家都談好了，麻醉藥剛要准備註到體內，他立即從手術臺上爬起跑了。
人生還沒過半，怎麼忍心缺肝少腎地活著，那樣苟且賴活，跟死有什麼區別？男人怎能沒個好腎，後半輩子的性福哪裡找？
就算得到二三十萬，離一百萬還差一大截，還到什麼時候是個頭！
蔣軍突然想起一個詞，叫做一不做二不休。要想讓人閉嘴，唯一的辦法就是不能讓他發出聲音。
9
蔣軍準備好繩子、麻袋、膠布、安眠藥和水果刀，在和徐子爽約會的酒店訂了三天房。
下午，他從盆栽土裡挖出了手機卡，熟練地裝進手機裡，給趙旭發了位置共用。
酒店地處偏僻，後面有一條流動的河溝，把趙旭解決後扔到河底，只要準備工作備足，不會有破綻。
“一百萬這麼快準備好了？”趙旭直言，“看來是我小瞧了你，別跟我耍花招。”
“你想多了。”
“直接打我卡裡來！”
“我想當面和你簽個協議，以後咱們兩清。”
“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條件！”
“就當是我誠心懺悔，你來不來是你的事，反正我會等下去。”蔣軍掛了電話，再繞下去他怕露餡，言多必失。
酒店的裝飾還維持著和徐子爽約會時的佈局，精緻流蘇的窗簾，素雅的地毯，空氣裡似乎還殘留著兩人的溫存，只是蔣軍越來越覺得飄緲。
徐子爽曾對他說過，如果有一天，她老公發現她出軌的秘密，她會妥協她老公的任何安排，不會讓蔣軍背棄家庭去娶她，因為沒有人能逃得過生活的瑣碎。撇開交易一說，他們之間無非是性欲的淪陷。
有種戚苦的悲涼，蔣軍覺得趙旭對自己算是客氣的了，換個角色，他敢肯定非殺了對方不可。
趙旭出門時，在西裝袋裡放了一盒急救噴霧。這些日子，他的心臟越來越不聽使喚，麻木了。
見面沒有多餘的寒喧，趙旭坐在床沿邊冷冷地看著蔣軍。房內開著空調，幾分鐘後趙旭脫掉外套，朝洗手間走去。
蔣軍籌謀著滅口的動向，該不該等他出來就把他綁了，然後乾脆俐落解決掉，再去四川西藏雲遊一年半載？有點猶豫，畢竟心狠手辣的事這是頭回。
聽到有東西摔地的沉悶聲，然後是敲擊地板的噠噠聲，蔣軍擰開洗手間的門，看見趙旭臥倒在地，臉色漲紅，大口喘氣，胸口急促地起伏著，他的頭艱難抬起，乞望著蔣軍斷斷續續說：“快，幫我拿……藥……”
蔣軍懂醫學基本常識，只要五分鐘內不採取搶救措施，趙旭必死無疑。難道真有天意一說？
蔣軍從酒店出來時，看著路上的情侶相擁依偎，孩子正舔著棒棒糖，老人們安靜地練著太極，遠近綠意蔥蘢，花團錦簇，最美不過人間四月天。
趙旭從電話薄裡刪掉了“仇人”，生命攸關時刻，對方救了自己一命。無所謂恩怨情仇，放下才能更好地活著。
或許有些生死，命中早已註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