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玲已經想好了， 跟男朋友阿鋒回家過完中秋節回來就分手。
他們在大學時就談了戀愛， 如今畢業三年了， 他們依然在省城艱難地打拼，
眼看同學們陸續買房成家， 自己仍跟阿鋒租住城中村， 阿玲心灰意冷了。
姐妹們不止一次在她耳邊勸說：“像你這麼漂亮的， 離開阿鋒吧， 肯定能找到條件更好的！”
最後， 她忍不住跟阿鋒攤牌了。
阿鋒痛哭了一陣， 然後答應了， 不過他提出一個條件：今年中秋節跟他回家過， 因為母親已經念叨阿玲這個兒媳婦很久了。
阿鋒來自農村， 父親早年病逝， 由母親一個人把他拉扯大。 他能從村裡讀到大學， 是母親摸爬滾打“背”出來的。 可家裡能賺錢的人力和途徑太少， 母親竭盡全力也只能供他讀完大學， 至於湊十幾萬元買房子， 她也無可奈何了。
2
中秋節前夕， 在坐了6個小時的汽車，
坐在昏黃的煤油燈下， 阿玲內心一片翻騰。
阿鋒的親屬們知道他帶回城裡的女朋友， 都趕過來觀看， 每個人都帶家裡最好的東西， 比如熟透了的芭蕉、甘甜的紅柿子， 以及各類餅乾糖果。
最高興的莫過於阿鋒的母親， 她不懂說普通話， 就坐在那裡嘿嘿地看著阿玲傻笑， 有時忍不住說幾句土話， 再由阿鋒給阿玲充當翻譯。
晚飯前， 阿鋒的母親擔心阿玲嫌碗筷髒， 特意用淘米水洗了一遍， 接著用開水燙了一遍， 再用清水沖了一遍。
她不敢給阿玲夾東西吃， 就在阿玲的面前放了一雙筷子和一隻空碗， 專門給阿玲夾菜和放菜用。 整個晚上， 阿玲面前的飯碗一直堆滿了好飯好菜。
儘管阿鋒知道， 回城後他跟阿玲就分手， 但他在親友面前表現得很好：那是一個積極向上的鄉村青年， 從農村摸爬出來並在省城站穩腳跟。
阿鋒和阿玲睡覺的那張床是母親請人趕制的， 還泛著木頭的香味。 被子和床單也是嶄新的， 上面的鴛鴦繡得栩栩如生……
3
這一幕幕讓阿玲感到溫暖， 但她的心旌仍然搖晃不已。
她忘不了上廁所時的感受， 那是一個大坑， 上面橫著兩根木頭， 旁邊放著一隻竹籃， 裡面裝滿了用來刮便的各種樹枝， 糞坑裡爬滿了無數的臭蛆。
阿玲第一次如廁時， 憋著氣， 最終慌慌張張逃了出來。 接下來， 每當她想大小便時， 阿鋒就帶她到屋旁的地裡解決。
回城的那天清晨，
借著朦朧的燈光， 阿玲看見“婆婆”的手比樹皮還粗糙， 手上佈滿了裂口， 指甲縫裡黑黑的， 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似乎永遠也洗不掉。
阿玲的眼眶一熱， 淚水奪眶而出。 那是一個沒有包裝的月餅， 就是普通市場上散賣的， 應該是頭一天晚上賞月時婆婆偷偷攢下來的， 也可能是哪個親戚不久前送給她， 她特意存下來的。
阿玲想也沒想就接過月餅， 掰開了一半分給“婆婆”。 “媽， 我們一起吃吧！”婆婆聽不懂， 但她看著阿玲大口吃著， 心滿意足地走開了……
那次， 阿玲幾乎是一路哭著離開阿鋒老家的。 回到城裡後， 她立即拉著阿鋒去登記結婚，
再後來， 阿鋒和阿玲在省城站穩了腳跟， 他們買了房子， 生兒育女， 還把母親接到城裡養老。 老太太很勤快， 每天把房子打掃得一塵不染， 把孫子孫女弄得乾淨漂亮。
她進城十幾年， 仍然不會說幾句普通話， 沒事時就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笑著。 她最受不了兒子對阿玲吼， 有時工作忙了兒子脾氣急， 忍不住跟媳婦急， 婆婆就抓過阿鋒一頓亂打， 阿鋒夫妻倆的矛盾瞬間就被化解了。
兩年前， 婆婆去世了， 臨終前阿玲一直摸著婆婆的手， 奇怪的是那雙手指甲縫裡又白又亮， 也不知道老人當年指甲縫裡黑黑的東西什麼時候被洗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