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鐘女（民間故事）

鳳陽鎮西走四五裡，大坡底下、桐林深處有所學校，因了校園內一棵千年大柳樹，學校得名柳樹中學。

這所學校的大門口，有一個擺攤的老人。老人的臉又黑又枯又皺，牙齒脫落了大半，眼裡罩著一層白霧，頭上經常戴著一頂破舊的氊帽。很少人見他笑過。只有下課的時候，貨攤的四周擠滿了不同膚色、不同形狀的臉，伸出一把把手，把一枚枚硬幣、一張張角幣遞過去，老人那乾裂枯皺如柿樹皮的臉上、眼角，才會綻開一絲笑容。每天早飯過後的時候，老人就來了；太陽快落的時候，才挑著貨擔，拄著拐杖一搖一晃地走去。

農曆三四月間，桃花盛開的時候，柳樹中學來了一位女子。偏低的身材，單薄薄的。黑黑的圓臉上泛著紅光。兩眼不大卻特別有神。讓人一看就覺得這是那種精明伶俐頗有心計的女子。她常穿一身黑衣服，別人就送她外號“黑花女”。

這名字倒非常符合她的相貌特徵，人雖黑了些，但黑得有魅力。這不正是一朵黑色的花嗎？

黑花女來柳樹中學不是教書，只因原先的敲鐘人走了，她來接替這個差事的。聽外人點點滴滴地傳說，她現在家裡只有一個養父，兩人還總擱不住，整天跟對頭一樣。她母親活著的時候，作風不正，很遠的人都知道。由於家庭的原因，她小學沒畢業就輟學回了家。令人不解的是，黑花女今年二十八歲了，

還沒成家。

有人還說，黑花女有些地方特象校門口擺攤的老人。這話有無道理，誰也不知。不過，有一點不知有沒有必要補充，打從黑花女來這所中學敲鐘後，那個老人再也沒有來過。

黑花女對工作非常負責。不論颳風、下雨，天晴、天陰，她都能準時打鐘。敲鐘這活雖不累人，但非常綁人，天天得早起，夜夜得晚睡。一個青年女子能始終如一這樣做，頗不容易。

黑花女不但熱愛本職工作，也關心疼愛學生。一個週末，有個學生突然暈倒在校園。她看到後急忙找來車子把學生送到三裡外的鎮衛生院，並一直護理到學生的家長趕到。

柳樹中學有個才貌雙全的男教師，姓王名為男。畢業於本省的一所名牌大學。此人個頭一米八零，

濃眉大眼，四四方方一張臉，天生就一副官相。可惜的是這些年他仕途不進，家庭生活尤為惱人。用王為男自己的話說，他們夫妻沒有一天不拌嘴，不隔三天不打架。他媳婦有兩項一定能破世界記錄：一口氣哭過八小時，一點不停罵過十小時。總之，從他嘴裡很難聽到一句他對他媳婦滿意的話。

已屆虎狼之年的王為男雖有妻室，但感情生活是如此地不盡人意。這時候，學校裡來了這麼一個頗有幾分姿色的獨身女子，他像蜜蜂發現了花一樣，雙眼一下子亮了起來。起初，他只是隔三差五到黑花女的住處坐一陣，聊一會兒。稍後，兩個差不多天天都泡在一塊。

外面很快就傳出了閒話。說黑花女的母親打從嫁到梨樹坪就沒和黑花女的父親好好過，

有時還公然把野男人帶到家裡。黑花女的父親就是被黑花女的母親氣死的。 “真是啥老的，啥小的。她母親養漢子，現在她也養漢子。真是一路貨色！”又作踐黑花女道：你沒看她，黑不溜秋，三分像人，七分像鬼，還特別攪號。旁人為她介紹在家的，她看不上眼；給她介紹有工作的，人家不要她。結果，高不成低不就耽誤來耽誤去耽誤了嫁人的年齡。末了又嘲笑道：不過，瞎人有瞎福，現在人家不是癩蛤蟆吃上了天鵝肉？

有人把黑花女和王為男的事反映給村支書陳蓋寶。陳忽然記起二十年前的那樁往事。

二十年前，他還是梨樹坪生產隊隊長。那年夏天的一個晚上，白晝似的月光下，他帶著黑蛋、鐵錘幾個人把正在野地偷歡的黑花女的母親和那個野漢子當場捉住，

然後，用繩子捆了，把兩個吊在村中小學的大樑上，一邊唾，一邊罵，折騰了大半夜，才準備回家睡覺。他們剛走出屋門，先前還是浩月當空，一忽兒是雷鳴電閃。說話不及，老天爺就翻江倒海起來，他們一個個差點被淋死。原本打算第二天叫黑花女的母親掛鞋遊街的事因他發燒昏迷而只好擱起。當時他想，只要黑花女的母親從此改好，他害一場病也值。可事實呢？黑花女的父親死後不到仨月，黑花女的母親就和那個人成了家。他怎樣地氣憤也白搭。人家到公社登了計、辦了手續，完全合法。

二十年後的今天，當有人把他曾“教育”過的女人的女兒的汙事說給她時，他猶豫了。也許是這號事現在他聽得多了，也許現在他不是過去那個梨樹坪的生產隊長了，也許是他上了年紀了，總之，他對此事是未置可否。

五月麥子黃時，學校裡一位胖子發佈了一條新聞：昨夜黑，王為男住到了黑花女的屋，因為，直到屋裡的燈滅後，王也沒有出來。

此後發生的事是黑花女與王為男公開以夫妻關係同居。事情明朗化了，當初那種散佈傳言的神秘性也隨之消失了。好事人心不順的是黑花女不識高低，自輕自賤，自暴自棄，心甘情願做人玩偶；王為男沒水準、沒價值、沒德行東找西找找了個“黑窩窩頭”。

不論外人說長道短，王為男與黑花女相識相愛以來確也有好一陣子形影不離。王為男說過幾次：“藍藍，我跟她離後，咱們就結婚，”黑花女說：“我不聽你嘴上說，你看咋辦就咋辦。”也有一段時間，黑花女曾想狠下心和王為男一刀兩斷。但王為男一來，黑花女心就軟了。不是夫妻，仍和他做著夫妻的事情。這段時間，人們發現：黑花女瘦了，黑花女性子變了。她不與外人來往，不回家裡。王為男不在，她就把自己關在屋裡長長地靜坐。外人怎樣地議論，她不在乎。她只想將來她會怎樣。她的將來會是怎麼樣？她想不出來，也沒人告訴她。

校長找她來了。批評她為什麼有幾次不按時打鐘。她承認了自己的不是。一會兒後，校長把話題扯到了她和王為男的事上。她很反感，一時來氣，說道：“這是我個人的私事，不用外人插手。”校長說：“雖是你個人的私事，但這牽涉到學校的的聲譽，一個人辦事總得從學校大局出發吧，總得注意社會影響吧？”黑花女愈加有氣，說道：“誰也不是三歲小孩，啥事都不知道。”校長說：“我不能說？”黑花女說：“我說的也沒錯。”

同領導吵了後，黑花女一氣之下回了家。這樣，黑花女來柳樹中學不到一學期，又回梨樹坪了。

桐葉漸黃的時候，王為男離開了柳樹中學，他要到鳳陽鎮中當校長。黑花女呢，回家後不久，在很遠的地方找了個人結了婚。結婚那天，原先在柳樹中學大門口擺攤的老人為她送了一輛自行車。這時，人們才知，擺攤老人就是黑花女的母親的第二個男人。

黑花女婚後，王為男又去找她，並說：這輩子非她不娶。但結果是，黑花女把他罵回了。黑花女想：“當初，你開口說離，閉口說離，到現在你離了嗎？”

也許是這號事現在他聽得多了，也許現在他不是過去那個梨樹坪的生產隊長了，也許是他上了年紀了，總之，他對此事是未置可否。

五月麥子黃時，學校裡一位胖子發佈了一條新聞：昨夜黑，王為男住到了黑花女的屋，因為，直到屋裡的燈滅後，王也沒有出來。

同領導吵了後，黑花女一氣之下回了家。這樣，黑花女來柳樹中學不到一學期，又回梨樹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