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鹽務的展老爺今年算是春風得意了。 他順順當當發了一筆財, 又娶了一房如花似玉的小婆, 心高氣盛, 半月前就雇了棚鋪, 在估衣街口最得看的開闊地, 搭一個氣派十足的大看臺。 上頭用指頭粗的宜興埠葦子紮成遮陽棚頂, 下頭用冒著松香氣味的寬寬的白板松子鋪平檯面, 兩邊圍著新席, 四匹紅綢包在外邊, 又打勝芳買來幾盞花燈掛起來。 另外還雇了幾個打小工的, 換上一色青布褲褂, 日夜輪班站在台前護棚。
俗話說, 這叫拿錢壯的, 也是拿氣壯的。 怕事的小百姓們不覺站遠些, 不知哪股邪氣要是和這股氣撞上,
自打出會那天, 展老爺新娶的小婆就鬧著要登臺看會。 誰不知, 這小婆是打侯家後小班裡贖來的姑娘子。 本名紫鳳, 善唱檔調, 藝名喚作飛來鳳。 這飛來鳳本是弱中強。 如今決不像一般從良女子, 隱姓埋名, 穩穩當當過起清閒富足的日子。 她偏偏要到這緊挨著侯家後的估衣街上露個臉兒, 成心叫人認出她, 看她, 咬著耳朵議論她, 卻不敢對她這個搖身變成官眷的老娘指指點點。
她還有另一層意思:以她這種貧賤身份, 只要在人前一出頭, 展家大奶奶死也不肯同時露面, 這就能壓過大奶奶一頭。 但她沒料到, 大奶奶不來, 展老爺也不敢來, 死纏硬逼全沒用,
她坐在一張鋪著繡花墊子的靠椅上, 戴著翠戒指的雪白小手有姿有態地往扶手上一擺;在她的身後, 站著一個老媽子, 頭上梳著蘇州鬏兒, 橫豎插滿串珠、絨花、純銀的九連環簪子, 足蹬小腳細羊皮靴, 青洋綢肥腿褲, 月白色大襟褂子繃著四寸寬的花袖箍兒, 襟口掖著一條紡綢帕子。 她姓胡, 人叫她胡媽, 是展家最會侍候人的老傭人。
當下她站在飛來鳳椅子後邊, 還在飛來鳳身旁放一張茶几, 擺好各類零食, 像大官丁家的糖堆兒、鼓樓張二的咸花生、趙家皮糖、查家蒸食等等, 名家名品, 應有盡有, 罩上玻璃罩子, 防備暴騰上塵土。 但飛來鳳很少掀開罩子捏點什麼吃,
其實她根本不吃這種街頭小食, 她一是擺份兒, 二是成心糟踐展老爺的錢。 這還不算, 每逢一道會來到棚前, 她必叫僕人拿著展老爺的名帖去截會。
依照皇會的規矩, 有頭有臉的人家, 如果專意看哪一道會, 便叫僕人拿著名帖到會頭前, 道一聲辛苦, 換過帖, 請求表演, 就算把會截住了。 會頭把旗子一搖, 小鑼當當一敲, 全會止住, 表演一番, 像獅子、重閣、法鼓、杠箱等, 都有一段精彩的功夫。 演過一段, 會頭的小鑼當當再響兩聲, 就走過去, 後一道會便跟上來。 截會的人必須送上事先預備好的點心包, 作為犒勞答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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