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如約而至，是那般黃道吉日的好，對尋常人家而言，數月的籌備已是心，而這門婚事卻是匆匆定下的。幸而，人脈廣博，大師傅慷慨地將兩名徒弟借出，鄭雅文掌勺時蔬與干貨，薑笙則負責食，喜字則是徐靜軒的功勞。連打雜的活，都有溫睿行與長宴兩位年輕后生幫忙分擔。

兩人雖非京本地人，但預計的賓客不多，三四桌即可，院子裏加上正廳足以安頓。唯一不便的是家借用，大掌柜的難得行善，答應由悠然居提供。

一切準備就緒，婚事便在眼前。

薑笙與青松扶著張芬芳踏天坊，試過幾套嫁后，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最貴的那一件。

“太貴了，不行的。”張芬芳心疼地嘆道，“就穿一次，實在用不著那麼貴的。”

“姑姑別擔心，我們出錢。”薑笙豪爽地一笑，“這件嫁是我們送給您的，最您的姑姑。”

張芬芳的眼眶泛起了淚花，但仍舊堅定地選擇最便宜的。

薑笙卻毫不理會，與青松巧妙地將引開。等到冠首飾選好，最貴的嫁已經悄無聲息地回到了二進小院。

添妝夜，又稱婚前夜。

新嫁娘的娘家需將金銀細送來，在箱籠底部，故而又稱箱底。

薑笙取回自己的纏金鐲，心中一瞬的疼惜隨即被滿院喜慶的氣氛沖淡。穿過搖曳的紅燈籠，踏過跳躍的燭火，步著大紅喜字的臥房。

喜床上坐著位態弱的婦人，從十裏鋪村走到京，三十余載的時中孕育了四個孩子，卻無一幸存。然而，并不孤獨，門外站著的，都是的孩子。

“姑姑。”薑笙甜甜地喚道，“我們給您添妝了。”

纏金鐲、金項圈、鴛鴦荷包、玉墜子，還有幾十畝地契。還有一個信封，是長宴給的，他溫聲叮囑：“姑姑先別急著看，婚之夜再看。”

哥哥妹妹們的眼神中帶著不屑：就你小子會玩神。

長宴輕笑，目回到姑姑上。

突如其來的財富和信，哪怕張芬芳不識貨，也能看出非凡的價值。

“你們……”哽咽，“你們不要再花錢了，我不能要的，你們還是孩子……”

“希姑姑能夠幸福，也希姑姑永遠不要畏懼。”徐靜軒代表眾人說道，語氣溫和而堅定，“這裏是姑姑的家，我們是姑姑的家人，若有委屈，盡管來找家人傾訴。”

不是潑出去的水，也不是扔出去的球，你是有家的人。

張芬芳失聲痛哭，過去的苦難與眼前的幸福形鮮明對比，夢幻得讓人難以置信。

溫暖并不難求，哪怕是茶淡飯，只要有，就有溫暖。

門外傳來拍門的聲響，有人匆匆放下門栓，有人大步走來，重的呼吸清晰可聞。

當腳步聲停止，門外的人早已熱淚盈眶：“老姐姐，恭喜你啊。”

張芬芳驚愕地抬起頭，竟然看到了千裏之外的故人：“翠兒，啟全，你們怎麼……”

別說了，薑笙兄妹也瞪大了眼睛。

只有長宴風輕云淡，淺笑以對。

“多虧小鬆托人給我們送了消息。”柳妍韻走進來，上下打量張芬芳，“我和啟全收到消息就趕過來了，幸好還來得及。”

至于那摔得七零八落的屁，還有徹夜趕路的辛勞，絕口不提。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張芬芳去淚水，“我去給你們找地方休息，肯定累壞了，吃飯了沒，我去做點飯。”

“哎呀，明兒就要出嫁的人了，還忙這忙那，我們定了客棧，不缺吃喝。”柳妍韻將按住，“姐，就讓咱倆好好說說心裏話，好好陪陪你會。”

臥房的大門被關上，姊妹二人笑中帶淚，將這幾年的心事娓娓道來。

只有張揚宇，著酸痛的老腰，腸轆轆地看向鄭雅文：“東家，不，我。”

正在籌備宴席的院子裏，哪能了吃的。

大師傅不知何時出現，與張揚宇見過禮后，立刻燒了碗咸湯，泡著烙餅，味至極。

臥房中也送過去兩碗，順便催促們早點休息。

到了大婚之日，新嫁娘需在天亮前起床沐浴，還有五福娘子梳頭，以及抬嫁妝的青年勞力。

聘禮昨日已送來，連大紅花都沒解開，連同嫁妝一并送到了孔府。

日上三竿，神抖擻的大師傅帶著人來接親。以鄭雅文為首的幾個調皮小子，沒出餿主意阻攔，還寫了一些酸詩讓新郎念，讓人聽了直倒牙。

終于，新郎見到了新嫁娘，大師傅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得油滿面的大掌柜上前，“恭喜嫂子，賀喜嫂子，吉時已到，咱們上花轎吧。”

“走咯，上花轎！”

張芬芳沒有娘家兄弟，由孔武有力的方泰背起，穩穩地送上花轎。的孩子們站在旁邊，笑著拍手，臉上洋溢著喜悅。

“姑姑，要幸福啊。”

“香蓮姐，好好生活！”

除了薑五以外的七個兄弟姐妹，加上汪熙寧，整齊劃一地扛起八抬大轎。汪青松在后面跟著，手裏抓著一把銅錢，看見哪裏孩子多就撒一把，引來陣陣歡呼與祝福。

當花轎遠去，嗩吶聲也隨之消失。熱鬧喧囂的二進小院安靜下來，只有大鐵鍋裏飄散的香氣，證明這是個喜宴。

“原來把孩子嫁出去是這種覺。”薑笙慨地嘆了口氣，“花轎走了，有點冷清。”

后面的熱鬧都在孔府，在男方家裏。

幸好還有來赴宴的客人，大多是張芬芳在作坊裏相的姑姑，苗招英帶著大丫也來了，正在禮簿上錢。

普通百姓清貧，吃個喜宴最多十幾二十文錢，但負責抄錄的徐靜軒還是很認真地用娟秀的字跡記錄下一個人的名字。

直到有人放下五十兩的銀子。

“檀月姐姐。”薑笙又驚又喜，“你怎麼來了？還有何銳哥哥，你們是來吃酒席的嗎？”

“是啊。”檀月輕笑，“我們代表老夫人來的，這是江府的禮金。”

“那得趕坐了，這就上菜。”薑笙像個小大人，利落地邀請他們席。

等送花轎的汪熙寧等人回來，喜宴正式開始。

菜式新鮮，食充足，雖然比不上悠然居的奢華，但對普通百姓來說，已是難得的盛。

薑笙吃得紅滿面，還嚷嚷著給張姑姑留一份，讓也嘗嘗。

大家都很高興，都很開心。

唯獨那位量單薄的年藏著憂傷，他站在哥哥讀書的窗臺，看著二哥爽朗的笑聲，三哥隨攜帶的長刀，輕四哥鮮離手的銀針。

最后，他折疊起妹妹的紅頭繩，鄭重地收進袖中，提起墨筆，在宣紙上輕輕勾勒。

“吾離家已久，歸期將至。勿念，你們永遠的小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