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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路文學“超文字”:網路文學在資料庫消費時代的變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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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強

寫作軟體與變化的“真實”:網路文學在資料庫消費時代的變革

現在媒體集中關注報導的寫作軟體,實際上只是一種作為寫作輔助工具的字形檔。它們“能按照一定規律組合生成片語、句子、段落。生成器的主要原理是對關鍵字的自訂群組合,通過構建一些有規律的範式,將關鍵字進行替換”24。例如“大作家”寫作軟體,在其工作臺,用戶可以選擇故事背景、主題色調、元素類型、角色配置等構成故事的種種要素,

每個要素又有若干選項。選定元素組合之後可生成故事,但故事的拼貼痕跡還是很明顯的,需要作家對細部進行調整。實際上,那些使用寫作軟體的網路作家,一般也不會依賴寫作軟體來生成核心創意,而是借它們找一些細節內容進行改寫,比如景物描寫、外貌刻畫等。這種用法跟過去作家使用《文學描寫辭典》(中國青年出版社,1982)、《中外文學名著描寫辭典》(福建人民出版社,
1982)之類的文學工具書相比,並無本質差別。目前寫作軟體的基本架構,也跟之前的“描寫辭典”高度相似。25

如上所述,寫作軟體可以看作是一種資料庫擴充、查閱效率提升的“描寫辭典”,但寫作軟體在網路時代的使用方式為我們反思網路文學中的傳統現實主義創作規範提供了契機。

傳統現實主義小說規範其實是一套宏大敘事的規範,如完整的世界構造和因果鏈條、明確的價值指向等,是在笛福、菲爾丁、簡·奧斯丁、巴爾扎克等人的創作實踐中逐步確立起來的26,這些規範都需借助大量細節來保證,因而“細節真實”成為傳統現實主義小說最基本的要求。傳統現實主義小說的世界構造,在網路小說“土著”評論中被稱為“世界觀”。
“世界觀”在漢語裡原意為“對世界的總的和根本的看法”,被遊戲玩家和網路小說的“土著”評論者創造性地用來指“包含一個虛構世界並以此為核心的一套設定”。“為了構架出一個完整、自洽、有氣象的世界,世界觀設定通常要包含這樣幾大要素:歷史、地理、種族、政治、語言、物理、畫風等等。”27如果我們以“世界觀”的視角來看待那些傳統現實主義小說以及使用傳統現實主義創作手法的網路歷史類小說、都市類小說,
就會發現這些小說裡的細節性內容,其實也可看作是設定好的“數據”。傳統作家通過查閱資料、采風,甚至借助《文學描寫辭典》來完成這些“資料”,而現在的網路都市類小說、歷史類小說的作者,可能因積累不夠或更新壓力過大,無法自己完成“資料”,但他們又必須建構起由資料支撐的傳統的宏大敘事“世界觀”,便只好求助於“加強版”的“描寫辭典”即寫作軟體。與此相印證,目前被指責使用寫作軟體“抄襲”的網路小說,也多是需要細節知識的歷史類、都市類小說。以涉嫌使用寫作軟體抄襲而引起很大爭議的《寒門崛起》28為例,該作被指抄襲的內容主要是背景知識、外貌景物描寫等細節性內容29。實際上,正如不少讀者指出的,作為一部歷史類小說,“寒門(即《寒門崛起》——引者注)的火跟景物描寫關係不大,主要是融合了女頻的宅鬥風格,再加上人物的刻畫比較優秀。我也承認它抄襲了,但不能因為它抄襲就把書的優點抹得一乾二淨。”30

這種“求助於軟體”的寫作方式(即多數人所批評的“用軟體抄襲”),是傳統現實主義創作成規在資料庫消費時代的“應激反應”,它揭示了網路文學創作中傳統現實主義“真實”原則的尷尬處境:雖然還佔據一定位置,但實際作用已經不大。在實際閱讀中,除了少數口味偏傳統的讀者之外,許多讀者其實是跳過細節描寫的,這些細節主要起著“代入感”的作用(與讀者現實經驗對接,使其能快速進入小說世界)。實際上,這種需要細節來建構世界觀的小說(特別是歷史類小說)也在逐漸發生分化:有的成為更加注重細節的“歷史研究範”小說31,如《宰執天下》;有的則吸納新元素,特別是二次元文化,為類型注入新的可能性,如《我的二戰不可能這麼萌》32。

在網路文學生產機制中,通過追更、訂閱、評論、打賞等粉絲消費互動機制,讀者日益走向文學生產的中心,甚至成為作者的“供養人”。在資料庫消費時代,讀者與作者的關係是契約式的。可以設想,未來讀者與作者完全可能達成一種關於“真實”的“契約”——“我最想看的才是真實的”,當讀者為了讓作者“寫我真正最想看的東西”、“寫得更多一點更快一點”的時候,有完整因果的、細節充實的世界觀就不再是必要的,“細節真實”成為協議意義上的“模擬”,“梗”成為“最想看的真實”。

結語

在網路文學發展初期,研究者基於“超文字”理論對網路文學先鋒性的想像有其歷史意義。但網路文學並沒有在這種超文字的先鋒性預設上得到長足發展,而是借助類型小說的形式迅速繁盛起來。在對超文字先鋒性的期望落空之後,研究者很快就轉向了對類型小說的文化批判。但千篇一律的毫無建設性的批判,也是一種喧囂的“失語”。寫作軟體對於網路文學乃至整個文學的意義,不在於預言“智慧寫作”的到來,而在於通過替代作者的部分勞動,提升“手工寫作”——最直接的就是將網路作家以前用於雕琢細節描寫的時間節省下來,讓他們更好地雕琢一些“小敘事”(讀者想看的“梗”)。寫作軟體的存在,將資料庫消費的時代背景下傳統生產機制的“文學”概念及其成規的困境暴露出來。“真實”從“細節真實”到“想看的真實”的變化,展示了網文生產機制裡孕育著的超越傳統現實主義的可能,為我們提供了關於網路文學先鋒性的全新想像。

便只好求助於“加強版”的“描寫辭典”即寫作軟體。與此相印證,目前被指責使用寫作軟體“抄襲”的網路小說,也多是需要細節知識的歷史類、都市類小說。以涉嫌使用寫作軟體抄襲而引起很大爭議的《寒門崛起》28為例,該作被指抄襲的內容主要是背景知識、外貌景物描寫等細節性內容29。實際上,正如不少讀者指出的,作為一部歷史類小說,“寒門(即《寒門崛起》——引者注)的火跟景物描寫關係不大,主要是融合了女頻的宅鬥風格,再加上人物的刻畫比較優秀。我也承認它抄襲了,但不能因為它抄襲就把書的優點抹得一乾二淨。”30

這種“求助於軟體”的寫作方式(即多數人所批評的“用軟體抄襲”),是傳統現實主義創作成規在資料庫消費時代的“應激反應”,它揭示了網路文學創作中傳統現實主義“真實”原則的尷尬處境:雖然還佔據一定位置,但實際作用已經不大。在實際閱讀中,除了少數口味偏傳統的讀者之外,許多讀者其實是跳過細節描寫的,這些細節主要起著“代入感”的作用(與讀者現實經驗對接,使其能快速進入小說世界)。實際上,這種需要細節來建構世界觀的小說(特別是歷史類小說)也在逐漸發生分化:有的成為更加注重細節的“歷史研究範”小說31,如《宰執天下》;有的則吸納新元素,特別是二次元文化,為類型注入新的可能性,如《我的二戰不可能這麼萌》32。

在網路文學生產機制中,通過追更、訂閱、評論、打賞等粉絲消費互動機制,讀者日益走向文學生產的中心,甚至成為作者的“供養人”。在資料庫消費時代,讀者與作者的關係是契約式的。可以設想,未來讀者與作者完全可能達成一種關於“真實”的“契約”——“我最想看的才是真實的”,當讀者為了讓作者“寫我真正最想看的東西”、“寫得更多一點更快一點”的時候,有完整因果的、細節充實的世界觀就不再是必要的,“細節真實”成為協議意義上的“模擬”,“梗”成為“最想看的真實”。

結語

在網路文學發展初期,研究者基於“超文字”理論對網路文學先鋒性的想像有其歷史意義。但網路文學並沒有在這種超文字的先鋒性預設上得到長足發展,而是借助類型小說的形式迅速繁盛起來。在對超文字先鋒性的期望落空之後,研究者很快就轉向了對類型小說的文化批判。但千篇一律的毫無建設性的批判,也是一種喧囂的“失語”。寫作軟體對於網路文學乃至整個文學的意義,不在於預言“智慧寫作”的到來,而在於通過替代作者的部分勞動,提升“手工寫作”——最直接的就是將網路作家以前用於雕琢細節描寫的時間節省下來,讓他們更好地雕琢一些“小敘事”(讀者想看的“梗”)。寫作軟體的存在,將資料庫消費的時代背景下傳統生產機制的“文學”概念及其成規的困境暴露出來。“真實”從“細節真實”到“想看的真實”的變化,展示了網文生產機制裡孕育著的超越傳統現實主義的可能,為我們提供了關於網路文學先鋒性的全新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