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少波｜鄂爾多斯的風 Ⅰ
我的內心老有一股風。
初夏，那是最大的一股風，我站在驕陽下對著黃河邊上一排破落的平房喘氣。
“大哥，我們一起走吧，線路車好難等。”寂寞？害怕？她沒說。瘦小的身材，粉色的褲子，喬其紗的長衫，挎著麂皮包，雙手抱在一起抵禦著什麼，任風穿過她的身體。她不可能是一個媽媽，但她就是。她熬出來了。
孩子那麼大，胖胖的，戴個眼鏡，雖說是安靜的，卻因闃寂無人而盯著周圍。
我有她們的照片，這股風就從照片裡吹來。和照片裡靚麗的身材、幸福的表情相比，現實中的她顯得嬌小，而孩子也過於胖大。這或許是時間的錯。我不認識她們，不知道她們過著怎樣的生活，卻存在於我的故事之中，直逼一次血腥……
但願照片裡的母女不再是她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越來越這麼認為。
我從來沒有用一天的時間和一個陌生女人在一起，隨便說點什麼，隨便吃點什麼，然後很自在地信口開河，然後就熟悉了，仿佛有一種值得記取的意義深藏其間。毀滅高懸，那東西竟影響了我很長時間，現在還是記憶的一部分。吃的喝的互相讓，彼此客氣著，有使不完的熱情。接著奇怪的感覺就來了……
我暗中掏出相片左比右比，一種氣息覆蓋過來，她們有著另外的熟悉，現在則深入其間，就好像我們生活在一個特有魅力的深潭，激流裹挾著你，衝破重重障礙，到處摘取意義……生活就這樣擴充自己的含量，顯得毫無道理。我理解了“愜意”這個詞，這麼說我的形象果真溫文爾雅起來？
我把我的世界點點滴滴地描述給她，她面帶微笑，不停地點頭，理解起來沒有任何障礙。難道說，她已經認出我來了？但我知道在我們的閒聊中，一切正常。她看起來相當鎮定，不斷地整理散亂的頭髮，我並沒有看出什麼破綻。
抑或我們之間存在著一種相互混雜的錯覺也未可知。我覺得我們是同一盤菜，而這張娃娃臉的超常忍耐讓她疲憊不堪，我有點心疼，心想這又何必？某種隱秘的暴力讓她的故事一點點生長，
我被一種衝動控制著，狀態竟奇怪地接近於曾經有過的熱戀。我很高興自己能這樣生活下去。用它來解釋我們的交往，無形中感到特別舒服。沒想到還能有這麼好的生活，我覺得自己很有教養。這就是說，我看出了她的隱衷與平凡，奔著它，我摸到了她的善良與熱情。我正試圖將她區別出來。
不遠處，她的孩子在風中揮汗如雨地練車，一圈又一圈。到了後來，都像個將軍了，沖她揮手。她搖搖胳膊靦腆地鼓勵著她，一臉的幸福。線路車其實並不難等，公路中間一陣黃塵，貼地橫掃過來，公汽停了，粘連的地方牢不可破。
她們沒法躲藏，只好轉身沖進去。站好了出一口長氣，慶倖今天一切都很順利。哦，我是那難捱的順風順水的一部分麼？她抓住我的胳膊站穩，就像抓住大哥哥一樣，手在臂間輕搖，一種柔軟在心間蕩漾。
我想到了自由。女孩則大咧咧地站在過道中間，從盯著司機的方向盤上移開，停留在玉米地嘎嘎怪叫、胡亂俯衝的飛鳥上空，那裡驚異地出現一種無法描述的風。一隻山羊昂著頭一閃而過。
我放鬆下來，抓住把手，閉眼休息，感覺那只手就像伸進她最隱秘空間的魔爪，回味那風的形成。想過一天的奇妙之後，再睜開眼，她正水汪汪地看著我，嚇我一跳。我的心硬了一下，目光卻渙散了，心想如果別人看到，那亮應該是特別的。
我虛虛地低下頭來，啜飲那份情意，便有一種紮牢的欲望。或許是因為她信任了我，現在得到某種證實，這矛盾就轉化成感激，慶倖自己還是個好人，沒有瘋狂掉。
明天考試，排隊練車的人那麼多，就像買車不要錢似的。我和他們不一樣，不是去買，也不是偷，自然不能說是去搶，而是……怎麼說呢，一切要見機行事。最明白的一點是，我心裡沒有那種歹意，只想著自己如何逃脫。我就說，我們要是有車就好了。
口氣儼如丈夫。這話說出來很有趣的，她呵呵地笑，看著別處，卻享受這種不便帶來的快樂。我恨她丈夫，自己倒在另一條路上變成她喜歡的新樣子……
我都不知道我們是怎麼知道對方住的那麼近的。這是一種致命的打擊，直到我們建立起一種關係。努力鑿通，涉險過灘，之前與之後的變化太過炫目。我覺得自己不可思議。知道生活的無情，但也發現生長的旺盛……
早晨的時候，她有些眼熟，看我的眼神跟別人不同，我就憋著，假裝不認識。後來我懷疑她發現了什麼，便一點點接近，極力用平淡的口吻說話，但在這種偏遠的地方談論彼此住的很近，就跟談論一件驚天動地的事，一下就把我給晾在那裡了。我感到自己是上岸的鯨魚。
我希望早點結束這種無意間展開的折磨，沒想到所有的話題接踵而來，匆忙得幾乎沒有思考的餘地，那些秘密就傾瀉而出了。我心疼地看著自己的聲音進入她的耳朵，又從她嘴裡頂出她的快樂和思考以及品評，竟是無法掌控的。
那種熙熙攘攘的進進出出，能說明我有一顆普通人的心麼？或許它代表了一種歸心似箭，隱藏起來，然後等待，等積攢出足夠的恨意和謊言，再去接觸，伺機行事……然而，那種不可思議竟成了意外的收穫。我無奈地看到，在那個部位，我們聚集了太多的能量，且雜草叢生。
一種印象揮之不去，我發現周圍的一切——坡道、荒草、建築——都是速成的，且破破爛爛，在陽光下有著巨大的虛假性。我變得輕飄飄的，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身處電影裡的我，對於聲音的感受是奇特的，就連巨大的汽車噪音都顯得輕柔、可愛，這一發現直接影響了我的神經。而那種心情經過反復抒發，固定在無限甜蜜的氛圍中，這一天雖然沒挪出多遠，就是繞圈，繞圈，卻與旅遊上路差不多。
下了車，雙腳踩在草叢裡，速度的魔力深入肉體，感到興奮、暈眩。我的手裡有幾張潮乎乎的報紙，在細密的微風中，兩手不停地扒拉蚊子和牛忙。我覺得這很有詩意，就頑皮地堅持替她扇，她就雙手抱緊，看著我笑。動作的指向是純粹的，一種東西漸漸消失，另一種開始生長。
我們對視，時間竟回到一個未知的過去，我感受到了那個新鮮的、尚未看到的自己。一時間，我覺得自己真的不是自己了。報紙上花花綠綠的新聞我翻到裡邊去，那些逐漸乾燥的地方會冒出清脆的聲響，就像領導講話。
“你像個領導，周圍的事都知道。”她飄飄欲仙地說。
“我其實只會做一種飯。”我聞著草香，希望尋找一種象徵性，試圖讓她明白點什麼。
“至少你是個好人，這種人已經不多見了。”她掩著鼻子，有點開玩笑，但我很高興。
“以後我請你吃飯。”我快活地說，特想感謝她一回。
我注意到我的語言脫離了日常功用，也從現實中放大了戲劇性。無意間，我觸碰到一種感人至深的想像力，一種叫做邏輯的力量拽著你走，與事實有著微妙的區別，卻別有一番風味。她用身體扛著風，越過我，沖著我後邊深深地點點頭，“好的，謝謝。”
我看看後面，什麼都沒有。她想到了啥，又看到了什麼呢？再想想自己的所作所為，一時有些驚訝。奇妙或許就是這樣的。在周圍那些透明的火焰中，除了我們是禿光光的，仿佛被抽空了似的，那些老牛拉破車般的行走練習和附近三三倆倆的人以及星星點點的遮陽傘，竟是如此的清晰。
訓練場荒涼得有些美妙。一個人稀裡糊塗地跑到這裡，被這異樣的尺度融了進去，便無法走出。從小賣部出來走進那個世界，我驚訝地看到，一種迅速生長的力量到處彌漫，且不由人控制，便有了飛的感覺。我抱著東西，因為舒服哆嗦了一下，冰水滴到腳面上。
“風帽，”我指指，“不行的。”不替她扇了，給她喝涼茶，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真實用意，卻被這甜蜜感動著，無法擺脫。
“是哦。”她只顧插頭發，猶豫著，主要是熱。
我有點喜歡她這樣忙乎，女人的魅力在於憑空製造的細節。喇叭裡播放著快節奏的歌，從遠處慢慢走來，只有咚咚的節奏，歌詞模糊，樂曲稀薄。在這個區域接受各種命令，我的腳下走出一種有彈性的弧，如一類輪滑，兩腿細而有力，渾身輕快。
她不想讓自己的小巧引起誤解，站在一覽無餘的岸上麻利地梳頭。等我上岸，看遊艇般的汽車再次波浪中遊蕩，她的頭髮靜下來，脖子汗津津的，表情倒像是剛把一隻章魚給制服了。看到我，她滿臉驚詫，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我擔心地看著自己死魚一樣的雙手，害怕它們無由地行動起來。她呢，正催促著興致勃勃的女兒，高喊著坐車回家。我們一臉的油汗，回家卻是個問題。我在那兒喘，無計可施。我知道，自己的想像力已不在那兒了。
心想，這問題雖說現實又具體，回答卻難。此時我最關心的是，不清楚回去之後如何面對黑暗中的自己。我甚至都想不起來是怎麼來的了。本來跟人家帶熟不熟的，也就是路邊閒聊，卻被他突然到來的熱情裹挾著，自己便憑空作出一個決定。
只有我最清楚，那種無端地答應以及順路而來，其實是怕別人懷疑自己。而奇妙到無法解釋的那個過程，到了現在果真已曲折到不可想像的地步。這事特容易讓人精疲力竭。
明天考試有專車接送，我不可能來了，我在想我的理由。在公車上練習坐車可真舒服，現在我們是站著比坐著更舒服。外面到處都是破敗的景象。我對我們連成一體，形成一個世界頗為不解。
進入一個飛塵區，旁邊有個大工廠，圍牆看不到盡頭，和路同樣崎嶇。這一站停下來並沒上幾個人，司機就像在晚高峰那樣大喊大叫：“往後走，往後走，沒見後面沒人了？”車上的人睡著了似的，顛簸著沖進一種狀態。
電杆和路旁的便利店一閃而過，熟悉的生活即便是在陌生的路途上，也早早地控制了語氣和表達，就像我今天。她女兒不盯司機的方向盤了，把住前邊的欄杆，弱弱地問：“叔……叔叔，我們就想站在這裡透透氣，你真的……看不見他們嗎？”
繚亂的暗影謎一般閃過，他們像風中進入的章魚，在臉部劃著奇怪而顫抖的弧線，變幻不定。司機回頭，愣住了。我發現自己說出的話和司機一樣，橫衝直撞的，無法控制住下一個地方……
我看看她，因為孩子能這樣講，說明現實還在。她笑笑搖搖頭，目光明亮地一閃，深藏起來，暗淡地行進著，進入一種迷離中，與他們連成一體。她是不是也在困難地分辨著什麼？
我回過神來，在她那還算清醒的裡邊，根植了只有老朋友才能理解的那種堅定。如果我們能共同對付她丈夫，他們背後的打賭就不會成功……而我的蠻勇……
我想，我一定能請到她吃飯。文/溫少波（未完待續）
我正試圖將她區別出來。不遠處，她的孩子在風中揮汗如雨地練車，一圈又一圈。到了後來，都像個將軍了，沖她揮手。她搖搖胳膊靦腆地鼓勵著她，一臉的幸福。線路車其實並不難等，公路中間一陣黃塵，貼地橫掃過來，公汽停了，粘連的地方牢不可破。
她們沒法躲藏，只好轉身沖進去。站好了出一口長氣，慶倖今天一切都很順利。哦，我是那難捱的順風順水的一部分麼？她抓住我的胳膊站穩，就像抓住大哥哥一樣，手在臂間輕搖，一種柔軟在心間蕩漾。
我想到了自由。女孩則大咧咧地站在過道中間，從盯著司機的方向盤上移開，停留在玉米地嘎嘎怪叫、胡亂俯衝的飛鳥上空，那裡驚異地出現一種無法描述的風。一隻山羊昂著頭一閃而過。
我放鬆下來，抓住把手，閉眼休息，感覺那只手就像伸進她最隱秘空間的魔爪，回味那風的形成。想過一天的奇妙之後，再睜開眼，她正水汪汪地看著我，嚇我一跳。我的心硬了一下，目光卻渙散了，心想如果別人看到，那亮應該是特別的。
我虛虛地低下頭來，啜飲那份情意，便有一種紮牢的欲望。或許是因為她信任了我，現在得到某種證實，這矛盾就轉化成感激，慶倖自己還是個好人，沒有瘋狂掉。
明天考試，排隊練車的人那麼多，就像買車不要錢似的。我和他們不一樣，不是去買，也不是偷，自然不能說是去搶，而是……怎麼說呢，一切要見機行事。最明白的一點是，我心裡沒有那種歹意，只想著自己如何逃脫。我就說，我們要是有車就好了。
口氣儼如丈夫。這話說出來很有趣的，她呵呵地笑，看著別處，卻享受這種不便帶來的快樂。我恨她丈夫，自己倒在另一條路上變成她喜歡的新樣子……
我都不知道我們是怎麼知道對方住的那麼近的。這是一種致命的打擊，直到我們建立起一種關係。努力鑿通，涉險過灘，之前與之後的變化太過炫目。我覺得自己不可思議。知道生活的無情，但也發現生長的旺盛……
早晨的時候，她有些眼熟，看我的眼神跟別人不同，我就憋著，假裝不認識。後來我懷疑她發現了什麼，便一點點接近，極力用平淡的口吻說話，但在這種偏遠的地方談論彼此住的很近，就跟談論一件驚天動地的事，一下就把我給晾在那裡了。我感到自己是上岸的鯨魚。
我希望早點結束這種無意間展開的折磨，沒想到所有的話題接踵而來，匆忙得幾乎沒有思考的餘地，那些秘密就傾瀉而出了。我心疼地看著自己的聲音進入她的耳朵，又從她嘴裡頂出她的快樂和思考以及品評，竟是無法掌控的。
那種熙熙攘攘的進進出出，能說明我有一顆普通人的心麼？或許它代表了一種歸心似箭，隱藏起來，然後等待，等積攢出足夠的恨意和謊言，再去接觸，伺機行事……然而，那種不可思議竟成了意外的收穫。我無奈地看到，在那個部位，我們聚集了太多的能量，且雜草叢生。
一種印象揮之不去，我發現周圍的一切——坡道、荒草、建築——都是速成的，且破破爛爛，在陽光下有著巨大的虛假性。我變得輕飄飄的，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身處電影裡的我，對於聲音的感受是奇特的，就連巨大的汽車噪音都顯得輕柔、可愛，這一發現直接影響了我的神經。而那種心情經過反復抒發，固定在無限甜蜜的氛圍中，這一天雖然沒挪出多遠，就是繞圈，繞圈，卻與旅遊上路差不多。
下了車，雙腳踩在草叢裡，速度的魔力深入肉體，感到興奮、暈眩。我的手裡有幾張潮乎乎的報紙，在細密的微風中，兩手不停地扒拉蚊子和牛忙。我覺得這很有詩意，就頑皮地堅持替她扇，她就雙手抱緊，看著我笑。動作的指向是純粹的，一種東西漸漸消失，另一種開始生長。
我們對視，時間竟回到一個未知的過去，我感受到了那個新鮮的、尚未看到的自己。一時間，我覺得自己真的不是自己了。報紙上花花綠綠的新聞我翻到裡邊去，那些逐漸乾燥的地方會冒出清脆的聲響，就像領導講話。
“你像個領導，周圍的事都知道。”她飄飄欲仙地說。
“我其實只會做一種飯。”我聞著草香，希望尋找一種象徵性，試圖讓她明白點什麼。
“至少你是個好人，這種人已經不多見了。”她掩著鼻子，有點開玩笑，但我很高興。
“以後我請你吃飯。”我快活地說，特想感謝她一回。
我注意到我的語言脫離了日常功用，也從現實中放大了戲劇性。無意間，我觸碰到一種感人至深的想像力，一種叫做邏輯的力量拽著你走，與事實有著微妙的區別，卻別有一番風味。她用身體扛著風，越過我，沖著我後邊深深地點點頭，“好的，謝謝。”
我看看後面，什麼都沒有。她想到了啥，又看到了什麼呢？再想想自己的所作所為，一時有些驚訝。奇妙或許就是這樣的。在周圍那些透明的火焰中，除了我們是禿光光的，仿佛被抽空了似的，那些老牛拉破車般的行走練習和附近三三倆倆的人以及星星點點的遮陽傘，竟是如此的清晰。
訓練場荒涼得有些美妙。一個人稀裡糊塗地跑到這裡，被這異樣的尺度融了進去，便無法走出。從小賣部出來走進那個世界，我驚訝地看到，一種迅速生長的力量到處彌漫，且不由人控制，便有了飛的感覺。我抱著東西，因為舒服哆嗦了一下，冰水滴到腳面上。
“風帽，”我指指，“不行的。”不替她扇了，給她喝涼茶，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真實用意，卻被這甜蜜感動著，無法擺脫。
“是哦。”她只顧插頭發，猶豫著，主要是熱。
我有點喜歡她這樣忙乎，女人的魅力在於憑空製造的細節。喇叭裡播放著快節奏的歌，從遠處慢慢走來，只有咚咚的節奏，歌詞模糊，樂曲稀薄。在這個區域接受各種命令，我的腳下走出一種有彈性的弧，如一類輪滑，兩腿細而有力，渾身輕快。
她不想讓自己的小巧引起誤解，站在一覽無餘的岸上麻利地梳頭。等我上岸，看遊艇般的汽車再次波浪中遊蕩，她的頭髮靜下來，脖子汗津津的，表情倒像是剛把一隻章魚給制服了。看到我，她滿臉驚詫，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我擔心地看著自己死魚一樣的雙手，害怕它們無由地行動起來。她呢，正催促著興致勃勃的女兒，高喊著坐車回家。我們一臉的油汗，回家卻是個問題。我在那兒喘，無計可施。我知道，自己的想像力已不在那兒了。
心想，這問題雖說現實又具體，回答卻難。此時我最關心的是，不清楚回去之後如何面對黑暗中的自己。我甚至都想不起來是怎麼來的了。本來跟人家帶熟不熟的，也就是路邊閒聊，卻被他突然到來的熱情裹挾著，自己便憑空作出一個決定。
只有我最清楚，那種無端地答應以及順路而來，其實是怕別人懷疑自己。而奇妙到無法解釋的那個過程，到了現在果真已曲折到不可想像的地步。這事特容易讓人精疲力竭。
明天考試有專車接送，我不可能來了，我在想我的理由。在公車上練習坐車可真舒服，現在我們是站著比坐著更舒服。外面到處都是破敗的景象。我對我們連成一體，形成一個世界頗為不解。
進入一個飛塵區，旁邊有個大工廠，圍牆看不到盡頭，和路同樣崎嶇。這一站停下來並沒上幾個人，司機就像在晚高峰那樣大喊大叫：“往後走，往後走，沒見後面沒人了？”車上的人睡著了似的，顛簸著沖進一種狀態。
電杆和路旁的便利店一閃而過，熟悉的生活即便是在陌生的路途上，也早早地控制了語氣和表達，就像我今天。她女兒不盯司機的方向盤了，把住前邊的欄杆，弱弱地問：“叔……叔叔，我們就想站在這裡透透氣，你真的……看不見他們嗎？”
繚亂的暗影謎一般閃過，他們像風中進入的章魚，在臉部劃著奇怪而顫抖的弧線，變幻不定。司機回頭，愣住了。我發現自己說出的話和司機一樣，橫衝直撞的，無法控制住下一個地方……
我看看她，因為孩子能這樣講，說明現實還在。她笑笑搖搖頭，目光明亮地一閃，深藏起來，暗淡地行進著，進入一種迷離中，與他們連成一體。她是不是也在困難地分辨著什麼？
我回過神來，在她那還算清醒的裡邊，根植了只有老朋友才能理解的那種堅定。如果我們能共同對付她丈夫，他們背後的打賭就不會成功……而我的蠻勇……
我想，我一定能請到她吃飯。文/溫少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