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爺爺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著
年關將至,風無聲,雲徘徊,又是一年春臨。熏雲浮日,枝頭一點春蕾,伴著樹底枯草,生死之間,華麗如此。
爺爺蜷在火堆旁。明日之中,踏進屋子,眼前漆黑。是了,低矮瓦房光線不足,未及看清爺爺的身量。
他老了!他老了!他老了!這聲音由弱及重,一聲一聲扣在心扉,敲得心頭血肉橫飛,不得不讓我停下腳步,安撫戰慄的身體!
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老去,
幾年前,和朋友談及他家的老人,鬱鬱地說著,冬天對老人來說,總之難熬,但若熬過去,又是一年的歲月可過。那是重病過後,那個朋友口中年逾八十的老人,走起路來,氣勢不減,但老態不可避免,
忽而門開,天光昭明,聽覺緩慢,爺爺還在打盹兒。我心底冒出念頭:不知哪年哪月,再也叫不醒沉睡的爺爺,而這一天,以光速在靠近。害怕了嗎?我彷徨著,
思及幼年在屋邊田壟光腳丫走,更長一段時間,這方土地上只有我和爺爺,相依為伴。
一個生命的誕生,凝結著世間最美的呢喃祝願。惹塵埃、染塵世,眉目見明,肌膚豐瑩,都因爺爺撫育。一簞食一瓢飲,餐風飲露,日月不棄,賜我姓,予我名,願我日日安康。冠他姓,承他情,二十二年,教我嗔、癡、怨、懟、笑、生、離、得、失,
多年夢見一片繁花開,雲間有仙,賜劍與我,於是一直覺得,自己身負奇異使命。流失的歲月和垂老的他,教我體會平凡的與眾不同。沒有誰能阻止春去秋來,
開門出去,反手合上門,不再打擾。這日頭好,暫且不理往事,罷去來日,火旁酣眠,一度浮世。草籽落地,臘梅拔節,五識俱開,連最淺的呼吸都聽得到。甚好,老去的時候,有故事、有火堆,有子孫,有米粒、有蔬果。
風吹,識等閒。但願,枝頭綠葉、春暖花開,他還在。
還在就好!
有子孫,有米粒、有蔬果。風吹,識等閒。但願,枝頭綠葉、春暖花開,他還在。
還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