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 風無聲, 雲徘徊, 又是一年春臨。 熏雲浮日, 枝頭一點春蕾, 伴著樹底枯草, 生死之間, 華麗如此。
爺爺蜷在火堆旁。 明日之中, 踏進屋子, 眼前漆黑。 是了, 低矮瓦房光線不足, 未及看清爺爺的身量。 驚詫, 沒有呼吸聲?不對, 是呼吸太淺, 太淺, 太淺。 刹那之間, 腦海裡就蹦出一句話:他老了。
他老了!他老了!他老了!這聲音由弱及重, 一聲一聲扣在心扉, 敲得心頭血肉橫飛, 不得不讓我停下腳步, 安撫戰慄的身體!
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老去, 鬢角斑白、脊柱彎曲, 眉目深陷、肌肉鬆弛。 老去, 勢不可擋、摧枯拉朽, 連呼吸也孱弱。 他蜷在瓦房的一角, 火堆明滅, 印照他的臉龐, 觸目皆是歲月的溝壑。 眼角眉梢, 下巴和脖子, 堆疊著生活的模糊刻痕。
幾年前, 和朋友談及他家的老人, 鬱鬱地說著, 冬天對老人來說, 總之難熬, 但若熬過去, 又是一年的歲月可過。 那是重病過後, 那個朋友口中年逾八十的老人,
忽而門開, 天光昭明, 聽覺緩慢, 爺爺還在打盹兒。 我心底冒出念頭:不知哪年哪月, 再也叫不醒沉睡的爺爺, 而這一天, 以光速在靠近。 害怕了嗎?我彷徨著, 不斷練習著, 接受生離死別, 接受垂垂老矣, 接受不再年少, 接受有朝一日, 枯草寸斷、枝頭抽芽!
思及幼年在屋邊田壟光腳丫走, 更長一段時間, 這方土地上只有我和爺爺, 相依為伴。
一個生命的誕生,
多年夢見一片繁花開, 雲間有仙, 賜劍與我, 於是一直覺得, 自己身負奇異使命。 流失的歲月和垂老的他, 教我體會平凡的與眾不同。 沒有誰能阻止春去秋來, 沒有誰能阻止歲月腳步, 沒有誰能阻止我們的平凡無奇。 我的成長和爺爺的衰老, 都是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著。 原來深夜的歎息, 化成無奈的風, 春天又來了, 倦怠的日子會過去。 會過去的日子, 再不會重來。
開門出去, 反手合上門, 不再打擾。 這日頭好, 暫且不理往事, 罷去來日, 火旁酣眠, 一度浮世。 草籽落地, 臘梅拔節, 五識俱開, 連最淺的呼吸都聽得到。 甚好, 老去的時候, 有故事、有火堆, 有子孫, 有米粒、有蔬果。
風吹, 識等閒。 但願, 枝頭綠葉、春暖花開, 他還在。
還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