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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摯愛《犬之島》,可是我要說它不夠好|梅雪風

《犬之島》今天開畫,這是韋斯·安德森電影第一次在中國公映(儘管以德國電影的名義進口)。

在大銀幕上領教這個細節無比豐富、畫面豔麗而對稱,並且不停橫移的停格日語“映畫”,

的確是一種獨特的感受。

不過,在最具洞察力的槍稿主筆梅雪風看來,這一次的韋斯·安德森,玩脫了。

《犬之島》:韋斯·安德森風格的空心化

文|梅雪風

作者簡介:男性。資深媒體人,數碼產品發燒友,長跑及太極愛好者。曾任《看電影·午夜場》創刊主編、《電影世界》主編。

《犬之島》是韋斯·安德森在形式上最為登峰造極的一部電影,在這部電影中,仍然是韋斯·安德森標籤似的漫畫式的呆萌人物,

仍然是他標籤似的平面化的鏡頭運動。

韋斯·安德森和他的犬之島世界

只不過,這一次他做得更過分,整個鏡頭運動只有非常嚴格的左右上下前後,好萊塢電影中常見的順滑的曲線運動近乎沒有,唯一一次鏡頭的曲線運動,應該是狗哥哥點點把護衛犬的責任轉交給弟弟“首領”的時候,

這一顯得特立獨行的鏡頭運動,也很容易理解,這是片中最重要的情感轉折,首領接受了保衛小林阿塔里的重任,從不信任人類的流浪狗變成了相信人類的寵物犬。

《犬之島》的鏡頭運動是嚴格的左右上下前後

這種橫平堅直的近乎平面化的畫面,其實是韋斯·安德森童心的體現,它的直來直去,就如同孩子還沒學會轉彎的簡單心靈,有著一種魯莽卻剔透的風格。

當然韋斯·安德森厲害的地方並不在於這一點,而在於這種形式與內容之間的對應。與這種幼稚形式不同的是,他的內容卻相當成人,比如最近的《布達佩斯大飯店》講的是一個古典時代的消逝,而與《犬之島》風格極其類似且同屬停格動畫的《了不起的狐狸爸爸》,

則講的是中年危機,是內心在自由與責任之間的艱難決擇。

《了不起的狐狸爸爸》是動畫包裹下的中年危機的探討

這種形式與內容之間的有趣分裂,讓童趣裡面滲透著一絲傷感,而成熟中透著一種天真。

韋斯·安德森,其實是位極其高明的雞尾酒調酒師,他將天真與世俗,蒼老與少年強行攪拌在一起。這種融合裡,卻又恰如其份透露出某種人生真相,也就是說童真時,往往最能感受成熟的代價,以及理想與現實的分裂。

而現實的層層面具之下,其實是一個老男孩害怕受到傷害和羞於表達的敏感與脆弱。

韋斯·安德森的故事裡既有天然童真又包含成長的陣痛

說到底,韋斯·安德森一直在講的,我們不想長大,卻不得不長大,我們不想失去,卻在永恆失去。

這也是韋斯·安德森的溫柔的地方,他的主人公基本都看似怪咖,卻實際上都有顆如詩人般敏感的內心,總是一本正經地犯傻,可笑地堅持。

古斯塔夫先生的優缺構成人性複雜的色彩

就像我剛才所說的《布達佩斯大飯店》,裡面的古斯塔夫先生,他貪財、好色、虛榮、斤斤計較,還熱愛吃軟飯,但他有著近乎迂腐的守信,有著近乎做作的詩意,有著近乎過火的繁文縟節,這種成色複雜的人性色調與他的堅持之間,是一種五味陳雜的混搭。

同樣《了不起的狐狸爸爸》,裡面的爸爸,他知道自己偷雞的渴望,但他也知道自己對妻子的承諾,他得忍受循規蹈矩工作的無聊,還得忍受青春期兒子對他的仇視。他一逞偷雞的快意,卻得接受家人的抱怨,整個社區對他自私自利的指責。他需要面對現實的冷酷農夫的追殺,還得面對內心深處對於失去自我的恐懼。這個人物同樣複雜。

狐狸爸爸在自由與約束中找尋自己

那種愚笨、勢利、小聰明,與他們骨子裡的溫柔與傷感,形成了一種美好的共鳴。而這種人性的複雜與單純又與人生的某個大命題產生有趣的互動與回蕩。從而讓他的電影至少有三種色彩。

所以韋斯·安德森以前電影的好,在於形式的歡快,與內在憂傷的悖反,是形式的簡單與內在複雜的對話,可是這一次,《犬之島》只有前者,卻缺乏後者。

《犬之島》一如繼往地保留了韋斯的歡快形式,卻少了內核

這部電影的真正主人公其實是首領,他滿臉冷酷,其實只是缺愛的偽裝。整部電影其實就是首領卸下心防,面對自我傷痛並與過去達成和解的過程。這一過程與影片的歡快形式確實能產生化學反應。

但本片與韋斯·安德森別的電影不一樣地方是,首領內心的孤獨與外表的冷酷,只是一種黑與白的簡單對接,而非是一種更複雜的人性漸變色。我們在這部電影裡,看不到一種他性格轉變的細微步調,看不到他內心的猶疑,看不到他的反復,看不到一種生命狀態的複雜,也看不到韋斯·安德森過往對於片中人物半嘲諷半憐愛小罵大幫忙的複雜態度。

在主題上, 同樣如此,以往的闊大的如時代的消逝、人生的兩難被一個過於甜美也過於簡單的接納自我的空泛主題所代替。

沒有人物本身或者處境的複雜,這時就變成了形式簡單與內容簡單的順拐共鳴,這時從內容來說,它與一般的好萊塢動畫也就沒有了區別,於是它也就只是韋斯·安德森電影外在形式的狂歡,甚至是升級版,卻在內裡失去了以往的飽滿與豐潤。

韋斯·安德森的故事裡既有天然童真又包含成長的陣痛

說到底,韋斯·安德森一直在講的,我們不想長大,卻不得不長大,我們不想失去,卻在永恆失去。

這也是韋斯·安德森的溫柔的地方,他的主人公基本都看似怪咖,卻實際上都有顆如詩人般敏感的內心,總是一本正經地犯傻,可笑地堅持。

古斯塔夫先生的優缺構成人性複雜的色彩

就像我剛才所說的《布達佩斯大飯店》,裡面的古斯塔夫先生,他貪財、好色、虛榮、斤斤計較,還熱愛吃軟飯,但他有著近乎迂腐的守信,有著近乎做作的詩意,有著近乎過火的繁文縟節,這種成色複雜的人性色調與他的堅持之間,是一種五味陳雜的混搭。

同樣《了不起的狐狸爸爸》,裡面的爸爸,他知道自己偷雞的渴望,但他也知道自己對妻子的承諾,他得忍受循規蹈矩工作的無聊,還得忍受青春期兒子對他的仇視。他一逞偷雞的快意,卻得接受家人的抱怨,整個社區對他自私自利的指責。他需要面對現實的冷酷農夫的追殺,還得面對內心深處對於失去自我的恐懼。這個人物同樣複雜。

狐狸爸爸在自由與約束中找尋自己

那種愚笨、勢利、小聰明,與他們骨子裡的溫柔與傷感,形成了一種美好的共鳴。而這種人性的複雜與單純又與人生的某個大命題產生有趣的互動與回蕩。從而讓他的電影至少有三種色彩。

所以韋斯·安德森以前電影的好,在於形式的歡快,與內在憂傷的悖反,是形式的簡單與內在複雜的對話,可是這一次,《犬之島》只有前者,卻缺乏後者。

《犬之島》一如繼往地保留了韋斯的歡快形式,卻少了內核

這部電影的真正主人公其實是首領,他滿臉冷酷,其實只是缺愛的偽裝。整部電影其實就是首領卸下心防,面對自我傷痛並與過去達成和解的過程。這一過程與影片的歡快形式確實能產生化學反應。

但本片與韋斯·安德森別的電影不一樣地方是,首領內心的孤獨與外表的冷酷,只是一種黑與白的簡單對接,而非是一種更複雜的人性漸變色。我們在這部電影裡,看不到一種他性格轉變的細微步調,看不到他內心的猶疑,看不到他的反復,看不到一種生命狀態的複雜,也看不到韋斯·安德森過往對於片中人物半嘲諷半憐愛小罵大幫忙的複雜態度。

在主題上, 同樣如此,以往的闊大的如時代的消逝、人生的兩難被一個過於甜美也過於簡單的接納自我的空泛主題所代替。

沒有人物本身或者處境的複雜,這時就變成了形式簡單與內容簡單的順拐共鳴,這時從內容來說,它與一般的好萊塢動畫也就沒有了區別,於是它也就只是韋斯·安德森電影外在形式的狂歡,甚至是升級版,卻在內裡失去了以往的飽滿與豐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