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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皺褶總讓我傷痛

□甯新路

我真正認識母親的臉,被母親的臉感動與傷痛,是一次賞花。

那是多年前觀賞令箭荷花給我的驚喜與哀傷。粉紅的花朵嬌嫩清新,像出水芙蓉、光華鮮豔,可它的母體枯瘦蒼白,

沒有“血色”,與它綻放出的鮮嫩、水靈、嬌豔的花朵相比,讓人難以相信它那乾癟、顯得醜陋的母體,竟能生出這般亮麗的花朵。令箭荷花是奮不顧身怒放出自己花兒的,全不在乎自己的“臉”是否醜陋,好像它為了花兒的美麗而甘願自己醜陋。哦,這就是母親的臉!我被花兒下那張張母親的“臉”感動湧心。

我由此端詳起了我母親的臉。母親那時五十出頭,歲月的刀痕已在臉上,

最突出的是眼角、嘴部的褶皺,像曝曬過的黃土地,渠溝交錯。尤其是她嘴角那左右三道深皺,稍遠看,就像三根畫上去的鬍子,有點滑稽。我開玩笑地對母親說:“媽很像只長鬍子的老貓。”她不生氣,笑起來皺紋顯得更深了。其實母親的臉在年輕時就褶皺縱橫了。那張半身照片是她不到三十歲時的容貌,母親不醜。要說三十歲是一個女人芳華吐豔的年齡,但褶皺已在她臉上爬滿了。
作為六個孩子的母親,母親滿臉的褶皺,是被乳汁吸幹的,是被歲月的風沙吹打雕刻的。

我們姐弟六人都趕上饑荒和貧困時代。那時我剛出生,家裡早已無糧下鍋,只靠白菜根充饑度日。本就極度瘦弱的母親,產我後又得不到營養補充,生不了奶水喂我,人便浮腫了起來。為了不把我和哥哥姐姐餓死,她拖著病體從親戚那弄來一點小米,藏在最隱密的地方,每餐撒調料似的捏幾小撮放在菜根湯裡,

讓我們碗裡有了米。

儘管米比珍珠還要貴重,但母親總是單獨給我煮一碗粥,以粥代奶。這粥“奶”,她捨不得吃一口。父親說,那時候你人小胃口大,能吃,就屬你身體好,小豬娃似的胖乎乎、圓潤潤;全家最浮腫的人就屬你母親了。三年困難時期熬過去,你母親老了一大截,身體差了。

我的胖圓,吸幹的是母親的奶水:從她生我三年後的照片看,母親與之前相比幾乎衰老了十多歲。

孩子多,累的是父親,更累的是母親。他們不認字,但他們深知養孩子的責任,要讓孩子們成為有文化的人。在七十年代以前貧窮的家鄉,這個願望是非常高大的。

為實現這個願望,母親父親拖著病體並日夜勞作撫養我們,讓我們兄弟姐妹六個都上了學。後來,因家裡極度貧窮,除了姐姐主動輟學充當了母親的幫手外,我們兄妹五人都上了學,也讀到了大學。

村裡有人誇我母親:“楊菊英你真行,寧可苦死自己,也要讓孩子念書。”

有了文化,就能遠行。我們兄弟幾個,漸有“出息”,讓父母在家鄉有點榮耀。但這“出息”,是父親母親以超常辛勞給予我們的。在那些貧困艱難的歲月裡,母親常常哭泣,但她不願讓我們看到她的哭泣,不願讓我們看到她的淚水。在我們有些“出息”後,她也時常流淚,但她流的是兒女們走向上好的欣慰與幸福的淚水。

也許是我對母親的艱辛理解得太深,我總怕端詳母親的臉,怕端詳她那臉上那刀刻一樣的皺褶。偶爾瞅那“溝壑”,我心有如被針刺般痛。我努力尋找答案:這縱橫交錯的道道皺褶,哪一道是因為我而被“刻”上去的?哪一道是因我吮吸她奶汁而乾枯的?我這樣聯想母親的皺褶,除了痛楚,便是愧疚。

小時候我們是多麼地不聽話呀,調皮、貪玩,惹母親生氣……我後悔沒有為母親分擔更多的苦累,後悔不應讓她為我太操心。母親是為我們兒女而老的,為兒女而衰弱的。我長大,雖常給母親送去營養品,冀望用這些高能量的物質去滋養她,抹去她的皺褶,或者使皺褶不再這樣多,不再這麼深。但這些營養品除了給她添點精神,並沒有“填”平她的皺褶,她那佈滿臉部的深深皺褶還依然那樣清晰,那樣深刻。看來再好的營養品,也填不平母親那縱橫交錯的皺褶。

母親的皺褶成了我的傷痛,我最怕瞅母親的臉。

母親七十剛過,臉上皺褶越發粗深,越發讓我難過。那日漸粗深的皺褶,讓我瞅一眼就酸楚落淚。

八十一歲的母親去年重病後,蚯蚓般的皺褶由深變硬,看一眼總是讓人心如刀絞。我怕這無情的皺褶把母親帶走。

皺褶是生命燃燒後來殘留,母親臉上這更深更多的“殘留”,難道在催滅她的生命之燈?每當這樣想,總讓我揪心地傷痛。

這篇寫於三十年前的短文,如今,一直纏繞在我心頭。母親那太深的皺褶,真的帶她離開了這個世界。母親帶著她的深深的皺褶遠去,留在我心裡的是滿滿的皺褶。

母親的皺褶已成為我生命的痕跡,再也消失不掉了。

《中國國門時報》

也許是我對母親的艱辛理解得太深,我總怕端詳母親的臉,怕端詳她那臉上那刀刻一樣的皺褶。偶爾瞅那“溝壑”,我心有如被針刺般痛。我努力尋找答案:這縱橫交錯的道道皺褶,哪一道是因為我而被“刻”上去的?哪一道是因我吮吸她奶汁而乾枯的?我這樣聯想母親的皺褶,除了痛楚,便是愧疚。

小時候我們是多麼地不聽話呀,調皮、貪玩,惹母親生氣……我後悔沒有為母親分擔更多的苦累,後悔不應讓她為我太操心。母親是為我們兒女而老的,為兒女而衰弱的。我長大,雖常給母親送去營養品,冀望用這些高能量的物質去滋養她,抹去她的皺褶,或者使皺褶不再這樣多,不再這麼深。但這些營養品除了給她添點精神,並沒有“填”平她的皺褶,她那佈滿臉部的深深皺褶還依然那樣清晰,那樣深刻。看來再好的營養品,也填不平母親那縱橫交錯的皺褶。

母親的皺褶成了我的傷痛,我最怕瞅母親的臉。

母親七十剛過,臉上皺褶越發粗深,越發讓我難過。那日漸粗深的皺褶,讓我瞅一眼就酸楚落淚。

八十一歲的母親去年重病後,蚯蚓般的皺褶由深變硬,看一眼總是讓人心如刀絞。我怕這無情的皺褶把母親帶走。

皺褶是生命燃燒後來殘留,母親臉上這更深更多的“殘留”,難道在催滅她的生命之燈?每當這樣想,總讓我揪心地傷痛。

這篇寫於三十年前的短文,如今,一直纏繞在我心頭。母親那太深的皺褶,真的帶她離開了這個世界。母親帶著她的深深的皺褶遠去,留在我心裡的是滿滿的皺褶。

母親的皺褶已成為我生命的痕跡,再也消失不掉了。

《中國國門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