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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泊船瓜洲》:才剛離開已產生思念之情

王安石《泊船瓜洲》:才剛離開已產生思念之情

丁啟陣

丁啟陣書

京口瓜洲一水間,鐘山只隔數重山。

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1

這首詩的寫作時間,至少有三種不同的說法:一是熙甯元年(1068),王安石應召自江甯(南京)入京(開封)任翰林學士,途徑瓜州;二是熙寧七年(1074),王安石第一次罷相,自京城返回江寧,途徑瓜州;三是熙寧八年(1075),王安石第二次拜相,自江寧赴京城,途徑瓜州。

我傾向於認同第三種說法。第一種,第一次奉召入京,

春風得意,不太可能生出懷鄉的惆悵;第二種,京口瓜州距離南京鐘山不遠,如果說“還”的目的地是南京,不該有“何時”之歎。如果說“還”的目的地是京城,“春風又綠江南岸”一句不免懸空;只有第三種說法,一、二兩種說法的問題才都不存在,最合乎情理、語境。總之,我認為應該是作于熙寧八年,這一年王安石55歲。

需要說明一個情況,江甯(南京)是王安石青年時代生活的地方。王安石出生於江西臨川(今江西省撫州市臨川區),

17歲那年,隨父親王益定居江寧,在那裡生活了三十多年,因此有深厚的感情。

2

京口、瓜州:京口,鎮江京口,在長江南岸;瓜州,在長江北岸。鐘山,即今天南京紫金山。京口、鐘山兩地,走水路,相距約八十公里。詩中所說“鐘山只隔數重山”,也是表示兩地相距不遠。

3

這首詩最令人感興趣的問題,是第三句中“綠”字的使用。宋洪邁《容齋續筆》卷八“詩詞改字”稱某吳中士人收藏王安石作《泊船瓜洲》詩的草稿,

“初雲‘又到江南岸’,圈去到字,注曰不好,改為過,複圈去而改為入,旋改為滿,凡如是十許字,始定為綠。”

最終改定稿的“綠”字,被後人奉為經典,贏得一片讚揚之聲。

實際上,“綠”字在詩句中的動詞用法,並非王安石首創。錢鐘書先生已經指出,唐人已經有一些這樣的用法。例如:

丘為《題農父廬舍》:東風何時至,已綠湖上山。

李白《侍從宜春苑賦柳色聽新鶯百囀歌》:東風已綠瀛洲草。

常建《閑齋臥雨行樂至山館稍次湖亭》:行樂至石壁,東風變萌芽,主人門外綠,小隱湖中花。

但是,不得不承認,王安石的“春風又綠江南岸”,畫面最為闊大,語言最有動感,最容易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錢鐘書先生對王安石為何反復修改一個字,提出了幾種猜測:“王安石的反復修改是忘記了唐人的詩句而白費心力呢?還是明知道這些詩句而有心立異呢?他的選定‘綠’字是跟唐人暗合呢?還是最後想起了唐人詩句而欣然沿用呢?還是自覺不能出奇制勝,

終於向唐人認輸呢?”(《宋詩選注》)

4

既然詩題有“泊船瓜州”字樣,王安石的身體位置,有兩種可能:一是在船上,一是在岸上。我認為應該是在瓜州岸上,這樣他才能發現“江南岸”綠了。

當時詩人的情況大概是這樣的:站在長江北岸,面南而立,眼望對過北岸的京口古城,覺得只是一水之隔,近在眼前;接著,目光隨著長江水流,轉身向西遠眺,想像著南京紫金山也並不遙遠——只隔著幾座山而已。

三四句,由發現南岸已經在春風吹拂下泛著綠意——大概是借用韓愈“草色遙看近卻無”的意思吧——知道春天來了,頓起留戀之情,不知道自己此去路途遙遠的京城,何時得以返回金陵。因為是泊船過夜,時當傍晚,於是對月發問,即景抒懷。

有意思的是,這首詩既不同於一般詩賦的登高懷遠,也不同于唐人宋之問的近鄉情怯,而是對才離開不遠的故園興起思念之情,有如情侶間的難捨難分。可見,詩句背後蘊含著詩人豐富的感情。這種感情,可能跟他當時的處境有關。因為第一次做宰相實行改革計畫時,王安石已經感受到了阻力的巨大;第二次拜相,心理上已經有了悲觀情緒,甚至對自己的命運、下場產生了疑懼,不知道自己能否全身而退,回到江寧安度晚年。

覺得只是一水之隔,近在眼前;接著,目光隨著長江水流,轉身向西遠眺,想像著南京紫金山也並不遙遠——只隔著幾座山而已。

三四句,由發現南岸已經在春風吹拂下泛著綠意——大概是借用韓愈“草色遙看近卻無”的意思吧——知道春天來了,頓起留戀之情,不知道自己此去路途遙遠的京城,何時得以返回金陵。因為是泊船過夜,時當傍晚,於是對月發問,即景抒懷。

有意思的是,這首詩既不同於一般詩賦的登高懷遠,也不同于唐人宋之問的近鄉情怯,而是對才離開不遠的故園興起思念之情,有如情侶間的難捨難分。可見,詩句背後蘊含著詩人豐富的感情。這種感情,可能跟他當時的處境有關。因為第一次做宰相實行改革計畫時,王安石已經感受到了阻力的巨大;第二次拜相,心理上已經有了悲觀情緒,甚至對自己的命運、下場產生了疑懼,不知道自己能否全身而退,回到江寧安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