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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選在了這個四月天離開,他永遠地睡在了灤河大壩向陽的地方

從殯儀館回來,我雙手抱著爹的骨灰。

在旁人的指引下,我把骨灰放到過堂屋爹躺過的地方。

有人喚我去清掃棺木。我家的簸箕太大,我用笤帚掃了,用手捧了,放在一個垃圾桶裡。

我想掃得乾乾淨淨。我們村我曾經的老師二爺過來說道:“金霞,不用掃得太乾淨。”

我掃好了。

又有人喚我給爹鋪棺木,用棉花。我媽給我留了十多年的棉花,我一直沒拿走。這曾經雪白雪白的棉花現在已經發了黃。

我拿了一個棉花瓜子(一斤來的棉花團),就向院子裡的棺木走去。我的手抖抖的,不知道怎麼鋪。光頭叔叔過來,告訴我,先把棉花瓜子打開,然後,平鋪在棺木裡。我像個木偶,

一聲不吭。

鋪完棉花,就開始放爹的棉衣棉褲跟鞋子了。

這套棉衣棉褲是我大姑家小兒姐買給爹的。我媽捨不得給爹穿,現在竟然派上了用場。我媽總是這樣,我給我爹做的棉被買的棉被,我媽都沒給我爹蓋,那些棉被竟然都留給了我。就是最後,爹走之前,在我的勸說下,我媽才給我爹蓋了好的被子。我媽總是這樣,對我爹是,對她自己也是。有好穿的好蓋的,總是留著留著,

到了最後,卻是這種樣子。

光頭叔叔幫著我把爹的棉衣棉褲整理好,襪子鞋子整理好,就仿佛是一個人躺在那裡似的。我親眼看見光頭叔叔把棉襖上的扣子先是用牙咬,之後用剪子,一個一個剪掉。我心下狐疑,又不敢亂問,也不想問。

我又抱來爹的骨灰,在大家的指點下,撒在衣服裡。那骨灰是白的,殘留著骨頭的碎片。我心下想著,這是爹,這是爹啊。

這一切都做好了,我跟我哥就跪在了棺木旁邊。

所有的人除了釘棺木的人就都跪下來。

有幾個人撐起了塑膠布,有幾個人抬起了棺蓋。我看到他們拿著斧子,並沒有釘子,而是一截一截的短木。他們把短木訂進去,一邊嘴裡念念有詞:“左邊釘,腦袋往右挪;右邊釘,腦袋往左挪······”旁邊各位表姐跟很多人也是這樣念念有詞。我依然是癡癡呆呆,開不了口。

他們把爹的棺木抬到了車上。我哥拿了靈幡,我攙了我哥,

輕聲告訴他不許哭,告訴他走大路中間。我們慢慢地向墓地走去。等走到村頭,我跟我哥以及一系列人等就上了車,而我老公還有別的人就不能前往墓地了。

我們村的墓地都設在大壩向陽處。灤河就在我們村南,過了灤河,就是李大釗故里——樂亭。

遠遠地,我看到幾個熟悉的人,他們拿著鐵鍁,圍著挖好的墓坑。四四方方的,很深的樣子。

大家彼此誇耀,說棺材好,說事情辦得好,

說坑挖得好。

抬棺的人很多,有些我認識,有些我不認識。我從小就這樣,一直臉盲。後來遠離了家上學上班,更是有很多人不認識。我也不敢多說話,只是看。

棺材放好之後,有人指點我圍著墓地轉一遍,手裡抓些土放到棺材上。

之後,他們才開始埋。

很快,爹的墳塋就出來了。我哥插上靈幡,有人插上花圈。還有人給墳塋的周圍埋上餃子。之後,幾個表姐抓了些土撒向墳塋,說是圓墳。

這一切都做好之後,我們才離開了。

在燒一期紙的時候,我拍的照片,就做永久的紀念吧。

新的墳塋是爹的,左右旁邊,是老蔔家的,都是熟悉的人。我想,有卜家人陪著,有這麼多黃花陪著,爹該是不寂寞吧。(有人說,拍這些不好,我想不出哪裡不好了。也有人說寫這些不合適了,我也是想不出哪裡就不合適了。人啊,活得不痛快不過是因為自己給自己捆住了手腳。)

這一切都做好之後,我們才離開了。

在燒一期紙的時候,我拍的照片,就做永久的紀念吧。

新的墳塋是爹的,左右旁邊,是老蔔家的,都是熟悉的人。我想,有卜家人陪著,有這麼多黃花陪著,爹該是不寂寞吧。(有人說,拍這些不好,我想不出哪裡不好了。也有人說寫這些不合適了,我也是想不出哪裡就不合適了。人啊,活得不痛快不過是因為自己給自己捆住了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