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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品“區” | 昔日“師傅”,好比今日“大叔”,感受到這份嗲嗲的敬佩了嗎?

最近有個段子,看得人頗為“戳心”:“現在辦公室的白領自以為自己的表現優於父母,其實這不過是因為經濟結構轉型造成的誤會而已。在公司格子間裡面哼哧哼哧做ppt的那些人,

和當年踩縫紉機的女工們,其實沒有本質區別。”不少人看了之後臉上掛不住,簡直如坐針氈,義憤填膺地站出來指出,紡織女工和做ppt的怎麼能一樣呢?現在大街上隨便抓個年輕人就會做ppt,當年可不是隨便抓個人就能幹紡織的,那可是純技術活。

調侃歸調侃,老一輩上海工人階級曾經的無上榮光卻是實打實的。翻開上海現當代史,工人階級一直都勇立在時代的潮頭浪尖,

青灰色的工裝服見證著時代演進發展的步伐。近百年前,轟轟烈烈的第三次武裝起義、五卅運動就發生在上海。解放前,上海沿蘇州河、黃浦江發展形成了滬東工業區、滬西工業區、滬南工業區,那時普陀的“蘇河十八灣”沿岸中外商人興建的工廠林立,楊浦的楊樹浦路邊有中國最早的機械造紙廠、最早的外商紗廠、遠東最大的火力發電廠,這些都成了早期中國工業的象徵。

由於歷史原因,早年的上海工友學歷普遍偏低,技術素養一般不是很高,主要是憑經驗吃飯,傳幫帶也多是口口相傳“背口訣”式的。不過,“土法煉鋼”的早期工友們,在這座城市裡同樣締造了一個又一個神話。上世紀80年代初期,幾乎每一個上海的工廠都有一個“掃地僧”式的老工人,

有著“聽音辨故障”的本事,拿起榔頭朝汽輪發電機上這裡敲敲、那裡敲敲,就能準確說出應該擰開哪些螺絲、換掉哪個零件,比起拆開機器徹底檢修再裝回去,省事省錢省力不少。“一榔頭抵得上幾萬元錢”的老師傅們,憑著豐富的經驗成為了人們的膜拜對象,小年輕也紛紛依樣畫葫蘆,電視機壞了,胸有成竹地用手去這裡拍拍、那裡拍拍——沒有老師傅的經驗加持,
結果往往是把黑白電視機拍成了全黑的,工廠裡做工的父母回來,“竹筍烤肉”、“混合雙打”免不了。

當時,本市中心城區繁華的商品服務業還沒成型,馬雲還在杭州電子工業學院當老師,騎電瓶車滿大街跑的快遞小哥們九成都還沒出生,

郊區也還不像現在這樣強調“生態品質”,整座城市無論市區郊區,遍佈著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勞動密集型工廠。工友們就像宣傳冊和海報上畫的那樣,臉部神情剛毅,拳頭捏緊,小臂肌肉線條比米開朗基羅的雕塑還健美,一心只想著為社會主義建設添磚加瓦,日日夜夜用肌肉做功,轉化為實實在在的生產力。連歌裡都這樣唱:“咱們工人有力量,蓋成了高樓大廈,修起了鐵路煤礦,開動了機器轟隆隆地響,舉起了鐵錘響叮噹,造成了犁鋤好生產,造成了槍炮送前方。”

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時候,大批合資、外資企業帶著新技術湧入上海,生產資料大規模變更,一股崇尚技術的風潮開始在工人階級中流行,各種工作的標準、流程、規範在這個時期集中出現,逐漸取代了老師傅們引以為傲的經驗,“技術流”比“經驗流”開始更受推崇。在這個時期,上海湧現了很多技術型工友。比如,寶鋼的曾樂創建了我國第一個精密焊接實驗室,試製出20多種填補國內空白的精密焊接用品;港務系統的包起帆團隊經過艱難攻關,設計了一套完整的木材抓鬥裝卸工藝系統,避免了工人兄弟死于木材裝卸。

那段時間,工業建設和發展是上海城市進步的主要推動力,這也直接奠定了技術型工友們的“吃香”地位,鼻樑上的高度數眼鏡取代了工裝褲上散發迷人香味的油污,成為工友們新的身份象徵。那時如果被女同志叫上一聲“工人師傅”,那簡直和現在被人叫成“大叔”一樣,是有嗲嗲的敬佩和親近意味在裡面的。在平常人眼裡,工友們簡直萬能,一聲“師傅,幫幫忙呀”一叫,沒有工友搞不定的事,修半導體的看一會兒說明書、琢磨一會兒電路圖和油路管線就敢去修電視機、摩托車,關鍵是還真能搗鼓好,生動詮釋了“知識就是力量”。

工友“流派”的更替,並沒有影響這座城市的人們對一線工人的崇敬,這種情緒直接體現在稱呼上:人們把曾樂叫成“一代焊神”、把包起帆叫成“抓鬥大王”。那段時間,上海各行各業幾乎都湧現了各種“大王”,翻翻那段時間的舊報紙可以發現,連街頭都有“修傘大王”、“配鑰匙大王”,形象都不再是卷著褲腿掄大錘,而往往是拿著放大鏡在淩亂的工作臺上仔細檢查一個小元件。

時代大潮滾滾向前,進入新世紀後,一根根煙囪拆掉了,一座座工廠外遷了。在上海各區,特別是中心城區,近現代工業發祥地卸下了實際功能,演變為歷史風貌保護區;老工業基地上的許多企業紛紛搬遷騰地,區域重新規劃,轉型升級,華麗轉身……工廠變成了公司,工友變成了同事,產品變成了商品,這座城市的工友群體又發生了新的變化。在資訊時代,真正的產業工人越來越少,迅速擴大的商業服務業吸收了大部分年輕人,行業分工越來越細,修半導體的和修摩托車的可謂井水不犯河水——哦不,現在怕是已經沒有“修半導體”這一行當了,手機壞了都是直接換新的,區區半導體還用修?哪怕是在工業領域,機械自動化程度越來越高,新技術更迭越來越快,靠自身經驗、傳統技術立身的老一輩工友們如不持續學習,也已很難適應。

然而,無論物質如何豐富,社會如何多元,用雙手創造財富的工友們依然是最值得尊敬的人。工匠精神與情結並沒有隨著時代的進步而落伍,反而滲透進了城市的血液和骨髓。身邊不少人都喜歡半自嘲半得意地把上班叫成“搬磚”,掙工資叫成“賺工分”,辦公室叫成“車間”。哪怕是當下“時尚最時尚”的互聯網行業,依然可以從“江湖切口”中看到人們的工匠情結:百度是“熊廠”、騰訊是“鵝廠”、阿裡是“貓廠”,京東是“狗廠”,這些“廠”名並不是行外人強加上去的,都是這些“廠”的“工友”們帶有些許洋洋得意的自稱。

到底什麼是工匠精神和工匠情結?某國企一位領導告訴我,要想成為優秀的工匠,80年代靠勤勞,90年代靠知識,00年代靠專業,10年代靠創新。然而,無論哪個年代、何種工種,身為工匠的“元素質”都是一樣的,那就是韌性和堅持。技術再先進、機器再“傻瓜”也無法完全代替人。說得“雞湯”一些,無論做哪一份工都不可能隨隨便便成功,也不可能一蹴而就,關鍵是要持之以恆,把再平凡的工作都當成一份崇高的事業來做,才有可能做出成績。

最後,提前祝各位工友節日快樂!

文/茅冠雋

開動了機器轟隆隆地響,舉起了鐵錘響叮噹,造成了犁鋤好生產,造成了槍炮送前方。”

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時候,大批合資、外資企業帶著新技術湧入上海,生產資料大規模變更,一股崇尚技術的風潮開始在工人階級中流行,各種工作的標準、流程、規範在這個時期集中出現,逐漸取代了老師傅們引以為傲的經驗,“技術流”比“經驗流”開始更受推崇。在這個時期,上海湧現了很多技術型工友。比如,寶鋼的曾樂創建了我國第一個精密焊接實驗室,試製出20多種填補國內空白的精密焊接用品;港務系統的包起帆團隊經過艱難攻關,設計了一套完整的木材抓鬥裝卸工藝系統,避免了工人兄弟死于木材裝卸。

那段時間,工業建設和發展是上海城市進步的主要推動力,這也直接奠定了技術型工友們的“吃香”地位,鼻樑上的高度數眼鏡取代了工裝褲上散發迷人香味的油污,成為工友們新的身份象徵。那時如果被女同志叫上一聲“工人師傅”,那簡直和現在被人叫成“大叔”一樣,是有嗲嗲的敬佩和親近意味在裡面的。在平常人眼裡,工友們簡直萬能,一聲“師傅,幫幫忙呀”一叫,沒有工友搞不定的事,修半導體的看一會兒說明書、琢磨一會兒電路圖和油路管線就敢去修電視機、摩托車,關鍵是還真能搗鼓好,生動詮釋了“知識就是力量”。

工友“流派”的更替,並沒有影響這座城市的人們對一線工人的崇敬,這種情緒直接體現在稱呼上:人們把曾樂叫成“一代焊神”、把包起帆叫成“抓鬥大王”。那段時間,上海各行各業幾乎都湧現了各種“大王”,翻翻那段時間的舊報紙可以發現,連街頭都有“修傘大王”、“配鑰匙大王”,形象都不再是卷著褲腿掄大錘,而往往是拿著放大鏡在淩亂的工作臺上仔細檢查一個小元件。

時代大潮滾滾向前,進入新世紀後,一根根煙囪拆掉了,一座座工廠外遷了。在上海各區,特別是中心城區,近現代工業發祥地卸下了實際功能,演變為歷史風貌保護區;老工業基地上的許多企業紛紛搬遷騰地,區域重新規劃,轉型升級,華麗轉身……工廠變成了公司,工友變成了同事,產品變成了商品,這座城市的工友群體又發生了新的變化。在資訊時代,真正的產業工人越來越少,迅速擴大的商業服務業吸收了大部分年輕人,行業分工越來越細,修半導體的和修摩托車的可謂井水不犯河水——哦不,現在怕是已經沒有“修半導體”這一行當了,手機壞了都是直接換新的,區區半導體還用修?哪怕是在工業領域,機械自動化程度越來越高,新技術更迭越來越快,靠自身經驗、傳統技術立身的老一輩工友們如不持續學習,也已很難適應。

然而,無論物質如何豐富,社會如何多元,用雙手創造財富的工友們依然是最值得尊敬的人。工匠精神與情結並沒有隨著時代的進步而落伍,反而滲透進了城市的血液和骨髓。身邊不少人都喜歡半自嘲半得意地把上班叫成“搬磚”,掙工資叫成“賺工分”,辦公室叫成“車間”。哪怕是當下“時尚最時尚”的互聯網行業,依然可以從“江湖切口”中看到人們的工匠情結:百度是“熊廠”、騰訊是“鵝廠”、阿裡是“貓廠”,京東是“狗廠”,這些“廠”名並不是行外人強加上去的,都是這些“廠”的“工友”們帶有些許洋洋得意的自稱。

到底什麼是工匠精神和工匠情結?某國企一位領導告訴我,要想成為優秀的工匠,80年代靠勤勞,90年代靠知識,00年代靠專業,10年代靠創新。然而,無論哪個年代、何種工種,身為工匠的“元素質”都是一樣的,那就是韌性和堅持。技術再先進、機器再“傻瓜”也無法完全代替人。說得“雞湯”一些,無論做哪一份工都不可能隨隨便便成功,也不可能一蹴而就,關鍵是要持之以恆,把再平凡的工作都當成一份崇高的事業來做,才有可能做出成績。

最後,提前祝各位工友節日快樂!

文/茅冠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