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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敦克爾克》的老船長“變身”嬌小姐

9月末,隨著英國的莎士比亞環球劇院的全線影像放映專案“環球映畫”落地中國,我們又有幸一同欣賞了這部最早首演於2002年、2012年原版複排的全男班版《第十二夜》,該劇曾席捲劇西區、百老匯,

令主演馬克·裡朗斯第三度捧得美國戲劇最高獎托尼獎。

作為莎士比亞著名喜劇,《第十二夜》充滿了性別轉換,誤會與巧合:伊利裡亞公爵奧西諾向奧莉薇亞小姐求愛,屢遭拒絕。這時,一對孿生兄妹薇奧拉和塞巴斯蒂安航海到伊利裡亞,

在附近海上遇難。妹妹薇奧拉改扮男裝,投身奧西諾公爵家中為侍童,並充當了他的求愛使者,不料奧莉薇亞小姐與女扮男裝的使者一見鍾情,而使者薇奧拉卻偷偷愛上了公爵。後來,奧莉薇亞碰巧遇上薇奧拉的孿生兄長塞巴斯蒂安,兩人誤打誤撞成就一段姻緣,公爵也和薇奧拉終成眷屬。作為副線,奧莉薇亞小姐的僕人對於管家的捉弄,以及管家由此癡戀上了小姐,
也承擔了不少笑點。

比起原著,全男班演繹的《第十二夜》充斥了更多的性別倒錯,除了馬克·裡朗斯滿臉褶子的老年版奧莉薇亞小姐、薩繆爾·巴奈特的千嬌百媚的妹妹薇奧拉以及雙下巴老女僕三個女性角色由男性扮演,還有哥哥塞巴斯蒂安以及妹妹女扮男裝時的戲份,都由約翰尼·弗林完成——顯然,在如此復古的露天環球劇場中,在毫無燈光照明與中世紀風格配樂的舞臺上,

性別反串同樣是在復興莎士比亞戲劇傳統——因為歷史上有相當一段時期不允許女性登臺表演,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莎劇中的女性角色實際由男性扮演——然而在荒誕的笑料和微妙的細膩中會發現,一切絕非是簡單的傳統的回歸。

剛剛在《敦克爾克》中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船長馬克·裡朗斯這次穿著一襲束身胸衣和鯨魚骨的大裙撐,

初登場之時就可謂驚豔:小步翩翩裙擺不張,施施然屈膝行禮,又施施然坐定,無論是眉目間的百轉千回,還是言語中的嬌羞與嗔怪,演活了貴族小姐的姿態,而在遇見女扮男裝的薇奧拉之後一見傾心,頓時方寸大亂,無論是派人傳話,還是情急之下咬下戒指相贈,抑或為心上人揮起武器回擊,
總之演出了不求回報的愛情折磨,也實現了令人捧腹的效果。說來這是裡朗斯在擔任莎士比亞環球劇院的第一任藝術總監時交出的作品,然而也真的看不出任何總監架子,一招一式只有皇家戲劇學院(RADA)科班出身、職業生涯中近20部莎劇、奧利弗獎、托尼獎和奧斯卡獎的積澱。

除了馬克·裡朗斯扮演的小姐,演對手戲的約翰尼·弗林(女扮男裝的薇奧拉)也是演技上線,被小姐錯愛,同時又和奧西諾公爵產生感情。在表演過程中,這版《第十二夜》特別注意以兩個人的眼神和肢體語言,為最後皆大歡喜的結局做了鋪墊;不過說起塞巴斯蒂安和薇奧拉這對兄妹,等到秀氣無比的薩繆爾·巴奈特演的妹妹登場之後,觀眾才恍然大悟又有一次換裝/換角,她被小姐誤認成哥哥塞巴斯蒂安之後親了一口,慌亂、羞愧的樣子傳神得不輸於老戲骨的嬌態,不禁讓人有點遺憾他演女裝薇奧拉的戲份太少了——據說在2013年的版本中巴奈特去飾演薇奧拉,實在是太合適不過。

至於僕人那條線也是精彩紛呈,他們好像在戲仿著主人們的生活方式,但好像又在嘲諷:管家被女僕耍得團團轉,拿到帶有誤導意味的信後以為小姐對自己有意,滿場竄起了黃襪子和十字交叉襪帶,象徵著他想入非非的愛情,充滿了荒誕的可笑。至於酒鬼、騎士、小丑,臺上的三教九流都很鮮活。正如同場的一位觀眾評價:莎翁喜劇似不追求意義,但就是人的種種天性花朵毫不費力劈啪綻放,就那麼燦爛自足。

反觀當代複排一出原汁原味的莎劇,仿佛回到伊莉莎白時期的劇場中,全男班底穿起17世紀的歐洲貴族的服飾,男扮女裝者塗上厚重的妝容,現場的吟唱與配樂,在這種“刻板”的復古中把握性別與身份,本身就具有了更多的涵義。

在莎翁原劇中,薇奧拉的女扮男裝作為推動戲劇情節發展的手段之一,以及喜劇性的由來:通過易裝,薇奧拉獲得了男性身份成為公爵的侍僕,卻也陷入公爵與小姐複雜的感情糾葛中,最終要靠她澄清自己的社會和生理身份,來讓有情人終成眷屬。而在當代語境下,當性別已經不再成為情感的絕對區隔,“反串”與“復位”間讓人們對性別的含混與倫理的突破有了更深刻的體會:劇中的荒唐可笑是女人(奧莉薇亞)愛上了女人(薇奧拉),劇外的可笑是男人(裡朗斯)愛上了男人(弗林),演員們如此具有感染力的表演讓觀眾相信,愛情裡發生的一切都無法解釋,一切阻隔似乎也都沒那麼難以逾越。當聽到謝幕舞時現場爆發的掌聲與笑聲,意識到導演真的是太高妙,他不需要觀眾多麼入戲地去探討身份和性別如何一度成為愛情的阻隔,而只需要在屢屢出戲的大笑中意識到,所謂身份與性別,在這版《第十二夜》中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偽命題。

所以儘管《第十二夜》有過太多版本了,包括今年剛剛在英國國家劇院還上演的西蒙·古德溫導演的當代改編版,但莎劇的迷人之處正在于每一次成功的複排,都可以體現莎士比亞文本的簡練和戲劇表現的豐富、闡釋空間的豐富。

文| 不言

本文刊載於20171013《北京青年報》B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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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僕人那條線也是精彩紛呈,他們好像在戲仿著主人們的生活方式,但好像又在嘲諷:管家被女僕耍得團團轉,拿到帶有誤導意味的信後以為小姐對自己有意,滿場竄起了黃襪子和十字交叉襪帶,象徵著他想入非非的愛情,充滿了荒誕的可笑。至於酒鬼、騎士、小丑,臺上的三教九流都很鮮活。正如同場的一位觀眾評價:莎翁喜劇似不追求意義,但就是人的種種天性花朵毫不費力劈啪綻放,就那麼燦爛自足。

反觀當代複排一出原汁原味的莎劇,仿佛回到伊莉莎白時期的劇場中,全男班底穿起17世紀的歐洲貴族的服飾,男扮女裝者塗上厚重的妝容,現場的吟唱與配樂,在這種“刻板”的復古中把握性別與身份,本身就具有了更多的涵義。

在莎翁原劇中,薇奧拉的女扮男裝作為推動戲劇情節發展的手段之一,以及喜劇性的由來:通過易裝,薇奧拉獲得了男性身份成為公爵的侍僕,卻也陷入公爵與小姐複雜的感情糾葛中,最終要靠她澄清自己的社會和生理身份,來讓有情人終成眷屬。而在當代語境下,當性別已經不再成為情感的絕對區隔,“反串”與“復位”間讓人們對性別的含混與倫理的突破有了更深刻的體會:劇中的荒唐可笑是女人(奧莉薇亞)愛上了女人(薇奧拉),劇外的可笑是男人(裡朗斯)愛上了男人(弗林),演員們如此具有感染力的表演讓觀眾相信,愛情裡發生的一切都無法解釋,一切阻隔似乎也都沒那麼難以逾越。當聽到謝幕舞時現場爆發的掌聲與笑聲,意識到導演真的是太高妙,他不需要觀眾多麼入戲地去探討身份和性別如何一度成為愛情的阻隔,而只需要在屢屢出戲的大笑中意識到,所謂身份與性別,在這版《第十二夜》中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偽命題。

所以儘管《第十二夜》有過太多版本了,包括今年剛剛在英國國家劇院還上演的西蒙·古德溫導演的當代改編版,但莎劇的迷人之處正在于每一次成功的複排,都可以體現莎士比亞文本的簡練和戲劇表現的豐富、闡釋空間的豐富。

文| 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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