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妖畏懼匠人，狐怪畏懼獵戶

文|紀曉嵐

紀曉嵐家的一個家奴叫王廷佐的， 夜裡從滄州騎馬回來。 到常家磚河， 馬突然到處躲藏。 黑暗中， 只見一棵大樹擋住去路， 是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 勒馬從旁邊繞行， 這棵大樹四面旋轉， 擋在面前。 繞來繞去好久， 馬很累了， 人也快迷糊了。 過了一會， 他所認識的兩個木工， 一個姓國的， 一個姓韓的從東面來， 見王廷佐呆呆立著， 很奇怪， 就問他是怎麼回事。 王廷佐就指著前面告訴了他們事情的緣由。 當時這兩個木工都喝醉了， 一起大喊說， 佛殿少一棵大樑， 正在尋找大樹那， 今天幸好遇見這麼一棵大樹，

可不能錯過！都拿著斧鋸跑過去。 樹一下子就化成一陣風不見了。 木妖畏懼匠人， 就像狐怪畏懼獵戶一樣， 積威之下， 其氣焰足以懾服怪物， 而不需要力氣大過怪物呢。

南皮的許南金先生， 最有膽色。 他曾在僧寺讀書， 與一個朋友同榻。 半夜， 忽然看見北牆上燃起兩個火把。 仔細看， 乃是一個人臉從牆裡出來， 像簸箕那麼大， 兩個火把是他的目光。 朋友嚇得顫抖著快昏死了。 先生 則披上衣服慢慢起來說：正想讀書呢， 苦於蠟燭快點完了。 君來的正好！於是拿了一本書背向人臉坐著， 朗朗吟誦。 讀了沒有幾頁， 目光漸漸隱去；撫著牆壁呼喚也不出來了。 有一天晚上如廁， 一個小童子舉著蠟燭跟隨。 此巨臉突然從地面湧出來， 對著先生笑。

小童子嚇得扔了蠟燭倒在地上。 先生就拾起蠟燭放在怪臉的頭頂上說：蠟燭正好沒有燭臺， 君來的又正好啊！怪臉仰視不動。 先生說：君出現在哪裡不好， 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海上有逐臭之夫， 君也是這樣的人嗎？那我可不能辜負了你的心意！於是就用廁紙去擦怪臉的嘴巴。 怪臉大嘔特嘔， 狂吼數聲， 弄熄了蠟燭後就消失了， 以後再也沒有出現。 先生曾經說過， 鬼魅是真的有， 也時常看見；惟有檢點生平， 沒有怕見鬼神的地方， 則心裡就不會害怕啦！

臨清李名儒說：他的家鄉有一屠夫買了一頭牛， 牛知道他是屠夫， 不肯跟他走， 鞭打它就往橫向力走。 牛力氣快用完了， 才能強拽著走。 牛路過一家錢莊， 忽然面向門裡屈膝而跪，

眼淚涔涔而下。 錢莊憐憫這頭牛， 問明價值八千錢， 如數拿錢想贖回這頭牛。 屠夫恨牛倔強， 堅持不肯賣， 給他加錢也不賣， 還說：此牛可惡， 一定要手刃了它才甘心， 就是給一萬貫錢也不賣。 牛聽屠夫這麼說， 立刻就起身跟他走了。 屠夫在大鍋裡煮這頭牛的肉， 然後就去睡覺了。 到了五更天， 屠夫起身去開鍋。 他的妻子等了很久不見屠夫回來， 就去看他， 只見這屠夫已經自己掉到了大鍋裡， 腰以上已經跟牛肉一起煮爛了。 但凡生命， 沒有不怕死的。 不以它的畏懼而憐憫， 反而因為它的畏懼而憤恨， 牛的怨毒， 比尋常多了數倍啊！厲氣所憑， 報應馬上就來了。 先叔父儀南公， 也曾看見屠夫許學牽一頭牛。 牛看見了先叔父， 跪地不起。 先叔父贖回了牛， 給佃戶張存來使用。 豢養了好幾年， 這頭牛拉犁駕轅， 出力是其他牛的數倍。 恩怨之間， 動物也是如此啊！這不是值得人們深思嗎？

嘉慶丙辰年冬天， 我以兵部尚書出德勝門監察軍營。 營官以什刹海為館舍， 是前明的古寺了。 殿宇門徑， 與劉侗《帝京景物略》所說全都不一樣， 不是那種僧人住一間房屋而佛也住一間房屋的舊日模樣了。 寺裡的僧人住在寺門口的一間小屋， 我們所住的房間在寺廟後殿， 屋子很是乾淨整潔， 但是封閉的居多， 看了看是乾隆三十一年所封， 知道是曠廢已久了。 我住在東廊的房間， 屋子裡冷的像冰窖， 燒了幾個大炭爐也不熱， 幾盞燈都是暗暗的綠色。 由此我知道這個地方不好，

但是已住進來了， 就將就一晚， 所幸安然無恙。 下人們住在西廊， 都不敢睡覺， 拿著火把徹夜坐在走廊裡， 所幸也沒有什麼事情。 只是聽到被封閉的屋子裡喁喁有人說話， 也聽不真切。 轎夫有9個人， 到屋子裡去睡了。 天亮以後， 已經死了一個。 大家商量找個別的住處， 於是搬到真武祠去了。 祠中的道士說， 聽說什刹海的老和尚曾經看見二鬼相遇， 其中一個說：“你為什麼到這來啊？”另一個鬼回答說：“我輪轉期還沒有到， 偶然到這裡閒逛的。 你為什麼到這裡來啊？”第一個鬼說：“我是縊死鬼求代的。 ”第二個鬼問他：“到這裡幾年啦？”第一個鬼說：“已經十幾年了。 ”第二個鬼問：“為什麼沒有找到替死的人啊？”第一個鬼說：“人們看見我就都嚇跑了， 沒有辦法呀。 ”第二個鬼說：“善於攻擊的人要隱藏自己的心機，要在匕首將出袖的時候還保持神色怡然，這樣才會成功。你以恐怖的樣子驚嚇他，哪還有人不會跑呀？你應該化作美女誘惑他，跟他耳鬢廝磨取悅他，必然能夠成功。”老僧一向是很嚴正的人，厲聲斥駡這兩個鬼，於是鬼就縮入地下去了。數天后，寺裡果然有自縊的人。這個鬼真是陰險啊！然而寺中那麼多封閉的屋子，好像還有很多其他的鬼，不止這兩個。

先姚安公說，雍正庚戌年的會試，他與雄縣湯孝廉在一個號舍。湯孝廉半夜忽然看見披髮女鬼，挑簾進來把他的試卷都撕碎了，紙片飛舞的像蝴蝶一樣。湯孝廉一向剛正，也不害怕，坐在那裡問女鬼：我的前生我不知道，但是今生我實在是沒有做害人的事情，你為什麼這樣胡來啊？鬼驚愕的站在那裡說：你不是四十七號嗎？湯孝廉說，我是四十九號啊！大概是因為號舍前面有兩個空舍，鬼沒有給算進去。鬼凝視了湯孝廉半天，行禮告罪出去了。一眨眼的功夫，就聽外面喧嘩說四十七號某人中邪了！這個鬼真是糊塗啊，湯君可謂是受到了無妄之災。幸好他問心無愧，倉促間敢與鬼爭辯，僅僅是被撕碎了試卷而已，否則他可就危險了啊！

”第二個鬼說：“善於攻擊的人要隱藏自己的心機，要在匕首將出袖的時候還保持神色怡然，這樣才會成功。你以恐怖的樣子驚嚇他，哪還有人不會跑呀？你應該化作美女誘惑他，跟他耳鬢廝磨取悅他，必然能夠成功。”老僧一向是很嚴正的人，厲聲斥駡這兩個鬼，於是鬼就縮入地下去了。數天后，寺裡果然有自縊的人。這個鬼真是陰險啊！然而寺中那麼多封閉的屋子，好像還有很多其他的鬼，不止這兩個。

先姚安公說，雍正庚戌年的會試，他與雄縣湯孝廉在一個號舍。湯孝廉半夜忽然看見披髮女鬼，挑簾進來把他的試卷都撕碎了，紙片飛舞的像蝴蝶一樣。湯孝廉一向剛正，也不害怕，坐在那裡問女鬼：我的前生我不知道，但是今生我實在是沒有做害人的事情，你為什麼這樣胡來啊？鬼驚愕的站在那裡說：你不是四十七號嗎？湯孝廉說，我是四十九號啊！大概是因為號舍前面有兩個空舍，鬼沒有給算進去。鬼凝視了湯孝廉半天，行禮告罪出去了。一眨眼的功夫，就聽外面喧嘩說四十七號某人中邪了！這個鬼真是糊塗啊，湯君可謂是受到了無妄之災。幸好他問心無愧，倉促間敢與鬼爭辯，僅僅是被撕碎了試卷而已，否則他可就危險了啊！